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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悠一袭白裙,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一边说着抱歉,一边穿梭在游轮的宴客厅。   今天是大年初一,位于热带地区的海滨城市,一年四季都吹着炙热的风,载满了宾客的游轮上,西装笔挺的男人们和各色晚礼服的女人们举着酒杯,在柔和矜贵的灯光里言笑晏晏,展示着上等人的优雅与从容。   许悠在宴客厅里转了一圈,察觉到门口的保镖在看自己,便顺手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,靠在吧台上抿了一口。   她神色淡定,气质出众,保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。许悠默默松一口气,正要放下香槟去别处,耳朵便敏锐地听到不远处有人提到了‘虞先生’三个字。   许悠立刻停下脚步。   “听说在甲板上,还想着可以见一面,结果直接被拒绝了。”说话的中年人垂头丧气。   旁边人笑道:“早跟你说了,虞先生喜欢清静,一向不轻易见客的。”   “可我都收到今天晚宴的邀请函了,还以为虞先生对我感兴趣。”   “想多了,虞家每年正月初一办晚宴,是从虞老先生那时留下的传统,虞先生虽然会来,但全程都不露面,就连邀请名单都是管家负责拟定,虞先生说不定都不知道你是谁……”   许悠在捕捉到‘甲板’二字后,就果断出了宴客厅,很快便将两人的热聊和现场的奏乐声一并抛至身后。   本以为通往甲板的路上会有无数阻碍,结果一路畅通,等从船舱出来时,许悠怀疑虞游已经走了,不然这里怎么一个安保都没有。   甲板上没有亮灯,全靠朦胧的月光照明,夜晚的大海深沉又宁静,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,张着嘴准备吞噬一切。虽然学的是和海洋打交道的专业,但乐归一直对深海有种淡淡的恐惧,此刻孤身一人站在甲板上,前方是无尽的黑,她忍不住心生退意。   看起来,不像是有人的样子。   许悠当即就要离开,可下一秒就想到,万一虞游还在这里,她就这么走了,岂不是失之交臂?   许悠一想到有这种可能,果断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继续往前,纤瘦的身影很快被黑暗淹没。   虞家的游轮很大,甲板也相当宽广,露天餐厅、酒吧、休息区应有尽有,许悠每一个角落都找了,等走到甲板尽头时,终于确定自己作了一场无用功。   不过许悠也不觉得失望,毕竟当场确定了结果,总比回去之后一直纠结的好,就是注定要让沈教授失望了。   一想到她的导师沈新柳教授,许悠不由得叹了声气。   半年前导师接了海城的海岸线防护工程,设了项目组一连忙了好久,眼看着到了收尾阶段,只需要把做好的产品投放到各个监测点,测试后正式投入使用就好,谁知这时候却出了岔子——   虞家庄园后面那片私人海滩,是这个项目最重要的监测点之一,私人海滩的主人虞游拒绝投放。   这个监测点如果不能使用,那项目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没有意义,许悠这次来,就是代表沈教授来说服虞游的。   可惜,她连面都没见到。   工作没有完成,许悠也不失落,抚了一下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长发,盯着甲板尽头的围栏看了许久后,突然想到了泰坦尼克号的某个经典画面。   她看一眼身后,一个人也没有,天和海都黑漆漆的,成了突发奇想最好的掩护。   许悠踩着高跟鞋走到栏杆前,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张开双臂,任由湿热的海风从指缝、从发间、从脸侧吹过,白色的裙子在风里翻飞,露出修长紧实的双腿,她闭上眼睛,仿佛在接受海洋的热吻。   许悠忍不住笑了一声,朦胧的月光落在她身上,泛起了恰好的微光。   幸亏没人看见,不然也太丢脸了。许悠噙着笑放下双臂,下一秒突然汗毛直立。   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,仿佛刻在人类远古基因中对危险事物的恐惧,说不出什么原因,但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快离开。   许悠屏住呼吸回头,夜幕之下的大海深沉又安静,似乎无事发生,但被什么窥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。   她当即折返,七厘米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急促的节奏,在黑暗中犹如心脏的鼓点,每一声都极为清晰。   快了,快到了。许悠看到越来越近的门,正要松一口气时,左侧方的甲板突然传来一声响动。   “谁?谁在那里?”许悠立刻问。   无人应答。   游轮的甲板很高,不存在鱼跳上岸的可能,那会是什么发出的响动?许悠眼底闪过一丝疑惑,正怀疑自己听错了时,又一声响动传来。   这一次她听清了,是什么沾了水后扫过地面的声响。   不论那声音的来源是什么,在这样的黑夜,在直觉叫嚣着快跑的前提下,许悠都不打算去弄明白,相反的,她还悄悄俯下身去,想要脱掉碍事的高跟鞋,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船舱。   然而她刚行动,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浑厚的鸣笛声,下一秒海上巡逻船队的灯光照了过来,甲板上一瞬间亮如白昼,她弯腰时绷紧的小腿弧度也就这么暴露在灯光下。   和她一起暴露的,还有刚才的声响来源处……一个男人。   男人浑身湿透,半长的头发仍在滴水,赤着上身坐在轮椅上,一条毯子堪堪盖住他胯骨以下,六块腹肌和危险的人鱼线就这么出现在许悠的视线里。  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,湿透的躯体犹如雕塑,肌肉不夸张也不单薄,每一根线条都透着自然形成的艺术感。   在强烈的灯光下,他的皮肤上似乎覆了一层波光闪闪的细碎鳞片,泛出巴洛克珍珠一样浅淡却夺目的光泽,可再仔细看时,却只是比寻常人更白皙一些,那些光泽好像只是错觉。   许悠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,愣了愣后立刻恭敬道:“虞先生您好,我是沈新柳沈教授的学生许悠,今天特意代沈教授来参加贵府的新年宴。”   传说中的虞先生,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,唯一流传出去的信息,就是好像双腿有不知程度的残疾,平时总是坐轮椅出行。  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,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她找了一晚上的人。   虞游淡漠抬眸,眼睛的颜色像极了他身后的深海,乍一看是纯粹的黑,可再仔细看,更像是一种无限接近于黑色的蓝。   那种被未知生物窥视的危险感又一次袭来,海风愈发傲慢,吹得长发凌乱,许悠只好从裙子上抽了一根装饰用的缎条扎起头发,任由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。   虞游抬眸,恰好看到她脖颈上的一颗红痣,海风湿热,已经吹得她生了一层薄汗,那颗红痣也隐约泛起光泽,像是海里最常见的红珊瑚。   最常见,也最鲜艳。   “虞家不需要人类的产品监视海洋。”在她说出沈新柳的名字后,虞游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了。   许悠早有预料,叹了声气道:“虞先生,我给您交个实底儿,海岸线防护工程针对的是整个海城半岛的防控,其实少您一个监测点也没什么,但问题就出在去年有小孩偷跑到您的私人海滩还差点溺水、还在热搜上挂了三天。”   “所以?”虞游眼神漠然,视线里那颗红痣始终可见。   “所以其他地方就算不装或少装几个监测点,您这里也得装。”他腰上的毯子始终要掉不掉地挂着,许悠不知该往哪看,只好将视线定在他俊美的脸上。   海上的风总是很大,短短几分钟的时间,已经吹干了他的身体,只是发梢仍有湿意,偶尔有水珠滚落,掉进胸膛上的沟壑,再顺着漂亮的躯体一路往下,最后隐匿于半遮胯骨的毛毯下。   海城的天气实在太热了,热得人心生燥意。   许悠抚了一下头发,见虞游不语,便继续解:“毕竟设置这个项目的最终目的是吸引游客,如果去年被大肆报道的出事地都没安装,那恐怕会很难让人信服,当然就算不考虑民生旅游问题,单从虞家的角度考虑,设置监测点也是有好处的,至少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,我们的装置可以……”   “我在自己家设置监测点,去防止那些擅闯的人溺水?”巡游的船已经离开,灯光褪去,虞游的脸隐匿于黑暗中,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。   “换个角度来说,是为了防止有人死在您家里。”许悠坦荡地笑了笑,“我曾在网上看到过海滩的图片,那么美的地方,您肯定不希望发生不好的事,巧了,我们的项目就能帮您解决这个苦恼。”   虞游不说话了。   许悠进一步劝说:“对了,我们的产品还可以保护您的私人财产,我们会在您这边的监测点加装安保系统,再有人闯进来,也能及时发现,从根本上杜绝意外的发生。”   虞游依然不语,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一次出现,许悠默默看一眼漆黑的大海,心想自己果然一遇到深海作业就忍不住疑神疑鬼。   她正心不在焉时,虞游突然开口:“之前的方案上没有提起这个。”   许悠一秒恢复专业状态:“是我新做的方案……”   她下意识想拿给他,摸空之后才想起来方案在包里,而包已经在上船时交给虞家的安保了。   许悠余光瞥见保镖已经朝这边来了,估计他也不会给自己去拿的机会,索性放弃去拿:“技术上不难实现,相信虞先生要是同意设置监测点的话,沈教授很乐意多加几天班。”   话音刚落,管家虞安也来了,先是给虞游披上一件浴袍,接着微笑转身:“许小姐,我送您回船舱吧。”   许悠歪头,视线落在黑暗中的虞游身上,却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。   看来今天的当面会谈,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。   “那今天先这样,我回去再研究一下项目,争取给虞先生一个更能接受的方案。”许悠见好就收,直接转身离开。   走了几步,她想到什么,又折了回来,无视突然戒备的保镖们,好奇地看向黑暗中的男人:“既然工作上的商谈已经结束,那接下来就是我的私人时间了,我能问虞先生一个问题吗?”   虞游抬眸时,甲板上的灯光终于亮了,那颗红痣也前所未有的清晰。   许久,他说:“问。”   灯光下,许悠看着他深海一样的眼睛,真的问了:“虞先生,你有女朋友吗?”   虞游:“?” 第2章   “你真是这么问的?”上午九点钟,负责和许悠交接工作的林琳睁大了眼睛。   许悠点头:“是啊。”   “那他怎么回答的?”林琳好奇。   许悠清了清嗓子,故作冷淡:“许小姐,我可以告你性骚扰。”   林琳:“……噗。”   她正想说什么,办公厅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突然开了门,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从里面出来,看到许悠后眼睛都亮了,却还是克制地笑了笑:“学姐,沈教授叫你进去。”   “好,知道了,”许悠笑道,“一个寒假没见,你是不是又长高了?”   “是长高了两厘米,学姐发现了?”男生惊喜地问。   许悠乐了:“那是,学姐多关心学弟啊。”   男生的脸都红了:“谢、谢谢学姐,有空一起吃饭啊。”   “行啊。”   许悠跟小学弟道完别,一回头就对上林琳八卦的眼神,她眉头一挑:“看什么?”   “看我们的许大学姐,是怎么把单纯小学弟钓成翘嘴儿的。”林琳玩笑道。   许悠斜了她一眼:“普通寒暄而已,你少扭曲我的意思啊。”   “是是是,我们的社交恐怖分子许大学姐,”林琳推着她往办公室走了几步,“沈教授还在等你,赶紧过去吧。”   许悠摆摆手,独自往办公室去了。   林琳看着她利落的背影消失在尽头,哼着歌开始收拾东西,有相熟的人看到后惊讶:“林工,怎么收拾起东西了?”   “回家过年,”林琳愉快道,“许悠来了,接下来的事就用不着我了。”   “许悠?谁啊,比林工还厉害?”那人不解。   林琳眉头一挑:“常年国奖获得者、多篇优秀论文一作、沈教授最信任的左膀右臂,我们海大的风云人物你都不知道,消息够闭塞的啊。”   那人有点不好意思:“这么厉害啊,那有机会可得好好请教请教。”   尽头的办公室,许悠敲了敲没关的门,正对着电脑审稿的沈新柳头也不抬道:“进来。”   “沈教授。”许悠进屋后主动把门关好。   沈新柳抬头看了她一眼:“怎么不休息一天再来报道。”   “这不是想早点过来替教授分忧解难嘛。”许悠煞有介事。   沈新柳笑了一声,一头海藻似的长发随着轻颤,肤白貌美哪像三十三岁的人。   许悠默默欣赏了一下自家教授的美貌,这才主动将昨晚的事说了出来。   “对不起啊教授,没完成任务。”许悠叹气。   沈新柳捏着眉心地靠在工学椅上:“能跟虞游说上几句话,已经比我们都强了。”   她这段时间带着学生做了无数方案,都被虞家给打回来了,预约见虞游也被拒绝,这次收到虞家晚宴的邀请函后,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许悠这个社交小达人。   不过虽然把许悠从老家叫过来了,她却没抱太大希望,没想到许悠还真见到人了,至于被拒绝……也在意料之中吧,虞游要是那么容易被说服,她也不会这么头疼了。   许悠见她一脸烦躁,便问了句:“教授,说服虞家设置监测点这事儿,好像该归当地管吧。”   沈新柳摘下防蓝光眼镜,一双漂亮的眼睛暴露在空气里:“虞家态度强硬,又是盘根错节的大户,当地不想得罪。”   “不想得罪虞家,又不愿意放弃虞家的监测位,所以就把事情推到项目组头上了?”许悠跟着她做过几次项目,对这种暗地里的弯弯绕绕还算了解,“那咱们现在算不算骑虎难下?”   沈新柳冷着脸:“随便吧,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劝不了,谁爱去劝谁劝。”   说着话,她还真拿出了手机,许悠赶紧拦一把:“别啊教授,我这不是刚来嘛,你再让我试试,说不定就行了呢。”   沈新柳一顿,抬眸:“一般这个时候,你会帮我合计怎么样不得罪人地把事推回去,而不是说什么再试试。”   许悠一脸无辜。   凭借对自家学生的了解,沈新柳眯起漂亮的眼睛:“那个虞游,长得还可以?”   许悠乖巧的小学生站姿:“会影响项目吗?”   对视良久,沈新柳长舒一口气:“无所谓,你愿意试就试吧,不管是快速说服还是直接搅黄,我都感激不尽。”   她已经在这个项目上耗了好几个月,本职工作已经做完了,学校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她,不想再耽误下去。   许悠点头:“懂了。”   跟沈新柳定了一个星期的期限,许悠拿上林琳给自己准备的资料,就直接回了酒店完善方案。   今天是大年初二,新年伊始,即便在四季都是盛夏的海城,也处处透着年味,只是这种年味没有凛冽的风和冷空气,对于许悠一个北方孩子来说总觉得少点什么味道。   一回到酒店,许悠打开电脑就开始做方案,酒店窗外的烈日从东到西,逐渐朝深海坠落,电脑上折射在许悠脸上的光从弱到强,在傍晚时分达到最高,又随着她啪的一声开灯重新变得暗淡。   等新方案出炉时,已经是凌晨一点,从昨天早上接到沈新柳电话就开始订票、赶飞机、去游轮,到今天交接、做方案的许悠总算松了口气,从酒店配备的小冰箱里拿了盒泡面凑合了晚饭,等真正躺下已经是两点了。   许悠打着哈欠随手打开学校论坛,一点进去就看到有人提到自己去年发的论文。   “许学姐真是太牛了,不愧是沈教授带出来的徒弟!”   “学霸的人生果然易如反掌!”   许悠困意重重,没看几行就睡着了。   虽然是两点才睡,但她还是定了一个早六点半的闹钟,等闹钟一响就立刻醒了。   盯着天花板发了两分钟的呆,许悠从床上爬了起来,洗漱之后就打车去了本地有名的一家老字号早餐店。   “要一碗粗汤粉一个茶叶蛋,不要葱花。”许悠点完餐,在店里巡视一周,故作惊讶地朝某个方向走去,“虞叔?”   正在吃早饭的虞安抬头,看到她后微笑:“许小姐。”   “虞叔记得我?”许悠一脸惊喜。   虞安:“昨晚的见面,印象深刻。”  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,她在说了一堆工作上的事后,竟然话锋一转问他家主人有没有女朋友。   许悠自来熟地坐下了,笑道: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,真是太巧了。”   “只是太巧了?”虞安微笑反问。   他五十岁出头,两鬓夹杂着一些灰发,戴着无框眼镜,笑起来透着儒雅和随和,问的问题却是犀利。   毕竟他每天来这家老字号吃早餐的事,在海城并不算秘密。   许悠被拆穿了也不嘴硬,只是虚心请教:“这么明显吗?”   虞安失笑:“很明显。”   “好吧,那我就不装了,”许悠故作苦恼地叹了声气,将新鲜出炉的方案递给他,“这是昨天刚做的方案,虞叔帮我参谋参谋?”   “许小姐为什么不走项目部那边的流程递交?”虞安一时没有接。   “不是最终版本,虞叔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。”许悠说完,一本正经地补充,“毕竟虞叔是我在虞家唯一的人脉。”   虞安闻言哭笑不得:“我们昨晚好像第一次见面。”还是没说两句话、只打了个照面那种。   “但我们今天一起吃早餐了。”许悠眨了眨眼睛。   无论什么时候,落落大方的年轻人都是讨人喜欢的,哪怕这个年轻人有点小心机。   虞安到底将方案接了过来,简单看了几眼后点头:“许小姐的方案,似乎更侧重设置监测点于对虞家的影响。”   “这样不好吗?”许悠立刻掏出小本子。   虞安将方案还给她:“这样很好,但还不够。”   虞安:“许小姐,那是我虞家的私人海滩。”   许悠顿了顿:“懂了,我会多考虑隐私问题。”   说罢,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几行。  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,等饭吃完也聊完了,许悠问:“虞叔能给我半小时的时间吗?就半个小时。”   虞安看一眼时间,才七点半,便答应了。   许悠立刻从书包里掏出电脑和便携式打印机,虞安失笑:“许小姐还真是准备齐全。”   “沈教授说的,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。”许悠大方接受夸奖。   “沈教授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学者。”   虞安提到的大部分内容,许悠昨晚已经做在方案里了,现在只是要细化一些东西,半个小时虽然紧张,但勉强也能做完。   早餐店里的人越来越少,服务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聊天,许悠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,总算在半个小时内打印出一份新方案。   “虞叔……”她腆着脸笑。   虞安好笑接过:“我可以帮你递给虞先生,但下不为例。”   “多谢虞叔!”许悠立刻道谢。   公事聊完了,许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。   虞安一脸看穿她的表情:“想问什么?”   “虞先生今年多大了?”她本来想自己上网查的,结果网上有关虞家的信息并不多,关于虞游更是一片空白。   想想也是,这种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大家族,一般都低调得很,就连去年的三天热搜,都没有爆出虞家半点信息,她想知道虞游的情况,就只能问虞安了。   虞安作为她在虞家唯一的人脉,倒也不吝啬:“二十五了。”   “比我小一岁,真合适,”许悠也不知道哪得来的结论,心情愉快道,“所以他有女朋友吗?”   虞安眉头一挑:“暂时没有。”   “真巧,我也没有男朋友。”许悠更开心了。   虞安被她逗笑:“许小姐,你很可爱,但恐怕不是虞先生喜欢的类型。”   “那虞先生喜欢什么类型?”许悠好奇。   这个问题还真难为到虞安了,他沉思良久,竟然没有答案。   “看来虞先生不仅现在没有女朋友,以前也没有过,”许悠若有所思,“英俊又纯情,更让人喜欢了。”   虞安失笑,想劝她还是放弃吧,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。   算了,许小姐看起来不是沉迷爱情无法自拔的那种人,试一试发现没希望,说不定就直接放弃了。   道别之后,虞安拿着许悠给的方案回到了虞家,看到一个正在擦桌子的佣人,便随口问了句:“主人呢?”   佣人紧张地站起来,结果因为动作太大,不小心弄倒了水桶,他下意识想去扶,但又忍住了:“刚、刚才去了海滩。”   虞安点了点头往前走,走了几步又停下:“你的鳍快露出来了。”   佣人惊慌地捂住后背凸起。   “再有一次,就不要在大宅里工作了。”虞安难得透出一分严厉。   教训完佣人,他穿过宽敞的客厅和走廊,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道门,一只脚便踩在了柔软的沙子上。   虞家庄园背靠私人海滩,从会客厅就可以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,和干净柔软的沙滩。虞安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工作了,对眼前的自然风光视若无睹,快速穿过沙滩后来到海边。   今日海面平静,但浪花还是一个一个地涌来,在礁石上拍打出白色的泡沫。虞安站在礁石前,开始汇报今日的行程和工作,独角戏一样说了二十分钟后,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,顿了顿道:“这是许小姐新做的方案。”   海水清脆地响,无人回应。   虞安却好像听到了什么,微笑着将方案放在了礁石上,自己则转身离开。   许久,礁石后伸出一只泛着鳞光的手,拿起方案时,手上的海水洇湿了上面的‘许悠’二字。 第3章   和沈新柳约定的时间转眼过去了四天,虞家那边仍然没有消息。   难得周末有时间,许悠陪着亲爱的导师去逛街,沈新柳试了一条裙子,从试衣间出来时,就看到她正在低头玩手机。   “这条怎么样?”沈新柳问。   许悠抬头,眼睛一亮:“绝了。”   沈新柳斜了她一眼:“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。”   “没办法,谁让我家教授漂亮又风情,就是披麻袋也好看。”许悠叹气。   沈新柳笑了一声,把衣服换了回来:“走吧。”   “不买?”许悠不解。   沈新柳:“既然披麻袋都好看,就没必要买这么贵的衣服了。”   “……那跟麻袋相比,还是贵衣服更好看点。”许悠说着话,又点开手机回了个消息。   沈新柳:“从刚才就看到你一直拿着手机,跟谁发消息呢?”   “虞安,”许悠头也不抬,“虞家的管家。”   沈新柳惊讶:“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上了?”   “一起吃过几顿早饭,一来二去就熟了,”许悠回完最后一条,把手机揣回兜里,“我这几天做了两套方案请他转交,都没了下文,今天早上又给了一套,他这会儿帮我送过去。”   “这才多久就混熟了,”沈新柳推了一下眼镜,感慨,“幸亏你来了,人际交往这些事我真是一窍不通。”   许悠笑笑:“今天的方案还没来得及让你过目,我把天眼监控换成红外线扫描仪了,虽然捕捉的数据可能没那么精准,但最大程度地保护了虞家的隐私,您也知道,折腾到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精准度了,而是先让虞家答应。”   “随便吧,他只要同意设置监测点,我去站那给他当摄像头都行。”沈新柳摆摆手。   两人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就回酒店了,沈新柳去买杯咖啡的功夫,一回来就看到许悠正站在酒店大厅的玻璃鱼缸前,鱼缸里几条花色漂亮的小鱼正朝着她摆尾巴。   “是不是全世界的鱼都这么喜欢你?”沈新柳笑问。   记得研究生面试的时候,许悠还介绍过这个特长,当时她和其他几个教授都当玩笑话听了,后来好几次看到那些鱼亲近她,才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。   许悠隔着玻璃戳了戳其中一条小鱼,小鱼立刻欢快打滚,吐出一小串泡泡。   许悠失笑:“可能吧,我小时候老觉得自己是万鱼之王来着,要不也不会来学海洋相关的专业。”   沈新柳沉默半天,突然说了一句:“虞游要是条鱼就好了。”   许悠乐了:“他要是条鱼,说不定游轮上就答应设置监测点了。”   沈新柳对虞游姓虞却不是鱼表示遗憾。   虞家庄园,书房内。   虞安将许悠的最新方案送到虞游桌上,正在看合同的虞游扫了一眼,果不其然在方案上看到了许悠的名字。   “她给了你什么好处,能让你这么上心。”虞游垂着眼睛继续看合同。   虞安笑笑:“许小姐没给我什么好处,只是她的方案可行性比其他人的高,所以拿过来让主人过过目。”   “我说了,虞家不需要任何监测大海的产品入驻。”虞游声音透出一分不悦。   虞安无奈:“我理解主人的心情,但陆地上的人际交往利益往来,要比海里的复杂许多,海岸线防护工程是海城最近半年来最重点的项目,在虞家海滩设置监测点势在必行,之所以让项目组来谈,是为了给虞家讨价还价的余地,大家面上也好看,要是换了……”   虞游啪的一声把电脑关上了,虞安惶恐低头,再不敢多说。   “人类对大海的侵占,要到什么程度才肯停下。”虞游深海一样的眼眸里,多出几分厌烦。   书房里海的气息愈发浓郁,虞安的头越来越低,身体也渐渐发颤。   许久,气息散去,虞安默默松了口气。   虞游面无表情:“把许悠叫来,我当面和她谈。”   许悠本来正在酒店里写论文,一听到虞游要见自己的消息,当即换好衣服出门了。   今天的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,搭配牛仔裤和白T恤,休闲又干练,和游轮上那晚很不一样。   她一进虞家会客厅,虞游就看到了她脖颈上的红痣。   “虞先生。”许悠笑着打招呼,满意地发现白天的虞游似乎更英俊了。   当然也不是说他晚上不英俊的意思,只是许悠总共就见过他两次,一次白天一次黑夜。相比夜晚只有一条毛毯遮盖重点部位的他,白天衣装整齐的他好身材被遮住,叫人更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。   许悠不动声色地看一眼他腿上的毯子,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热天还要给双腿保暖的残疾人,竟然会练出那样的好身材。  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,最后还是虞安打破了沉默:“许小姐请坐,红茶可以吗?”   “我喝什么都可以,麻烦虞叔了,”许悠跟虞安点了点头,打过招呼后便在虞游对面坐下了,“虞先生找我,是为了项目的事吗?”   虞游别开视线,那颗红痣却好像仍然滞留在他的视野里。   “是的许小姐,虞先生请你过来,就是想详细聊一下你的方案。”虞安把茶端了过来。   许悠接过茶道了声谢,正思考该怎么继续切正题,虞游突然开口:“能做主吗?”   许悠精神一震:“能啊,当然能。”   虞游:“虞家的私人海滩可以设置监测点,但只能监测海岸线前后各一米的范围,并且取消所有监控。”   许悠一顿:“红外线也不可以?”   虞游回眸,深邃的眼睛仿佛藏了一整片深海:“不可以。”   许悠哭笑不得:“没有监控,还怎么监测?”   “那是你们的问题。”虞游没打算退让。   许悠无奈:“虞先生,红外线只能测出生命体的光波,已经算是最保护隐私的监控了。”   “所以谈不了?”虞游看向她的眼睛,余光仍被红痣侵占。   许悠最擅长察言观色,一看他耐心快要耗尽,忙表示:“能谈,当然能谈!”   说完,又叹了声气,“但我得回去跟沈教授商量一下。”   “不是能做主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朝他眨了一下眼:“大部分情况下是可以的,但现在的情况太小众了。”监测点没有监控,跟吃泡面没有面有什么区别?   虞游看一眼腕表:“一个小时够吗?”   “……一个小时都不够我打车来回的。”许悠委婉表示。   虞游:“那就三个小时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她也是看出来了,这位年轻的虞家家主不是个太好说话的人,于是不再讨价还价,将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后就赶紧离开了。  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,虞安忍不住笑了,下一秒就听到虞游淡淡开口:“你对她很感兴趣。”   是陈述句。   虞安笑道:“不是感兴趣,就是觉得许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。”   说来也奇怪,他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,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地跟一个对虞家有目的的人成为朋友,还是年纪相差甚大的朋友。   “我总觉得她很亲切。”虞安轻笑。   虞游淡漠地看向落地窗外的白沙滩。   这里是虞家的私人海滩,是唯一不受人类入侵的净土。   三个小时的时间还是太紧凑了,许悠一边往酒店赶一边给沈新柳打电话,可惜打了几个都没打通,只好催促司机快点,再快点。   “小姑娘着什么急哦,路上就是要慢慢走才安全。”司机带着口音教训。   许悠悲伤掩面:“对不起啊师傅,我男朋友在酒店跟人开房,我着急去抓奸。”   司机一愣。   路边端着椰子的游客们正兴奋看海,突然听到车轮飞速摩擦地面的声音,等顺着声音看去时,出租车已经飞了出去。   许悠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酒店,带着司机的加油打气敲开了沈新柳的房门,三五句把事情说了。沈新柳本来在睡午觉,一听虞家同意设置监测点顿时清醒了,只是在听许悠说完之后,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   好一会儿,她问:“不装监控,算什么监测点?”   很好,许悠也是这么想的,但……   “您不是说了嘛,只要虞游同意,您可以去站那儿给他当摄像头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让海大最年轻最厉害的沈教授去给虞家当摄像头是不可能了,师徒俩头对着头快速头脑风暴出一套新方案,许悠拿着方案紧赶慢赶,总算在三个小时结束前赶到虞家。   “虞先生,这是我们新出的方案,大部分没有改动,只有监控这一点,我和沈教授商量了一下,可以把私人海滩的监控权交给虞家,不和其他监测点联网,但这样就意味着虞家的安保系统得对监测点负责,您觉得可以吗?”   许悠跑了一路,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喘,脖颈上的红痣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,犹如红珊瑚在海水里荡漾。   虞游垂下眼眸,并没有去接她手中的方案:“我看过之后再给你答复。”   “好的。”许悠立刻把方案交给虞安,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便有眼色地提出告辞。   虞安把方案放到茶桌上,笑道:“我送许小姐出去。”   “谢谢虞叔,”许悠点了点头,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枝玫瑰放到了虞游盖着毛毯的膝上。   虞游眼眸微动,审视地看向她。   “来的路上正好遇到花店,觉得红玫瑰很适合你,就买了一枝。”许悠笑着说完,便主动离开了。   虞安送完人回来,就看到虞游腿上还放着一枝鲜艳的玫瑰,他不由得笑了一声:“这么紧张的时间,难为她还抽空买这个。”   “安保干什么吃的,让她把这种东西带进来。”虞游淡淡开口。   虞安忍住笑,一本正经道:“我们的安保可以阻止一支枪,但没办法阻止一枝玫瑰。”   虞游低头看向玫瑰,近于漆黑的瞳孔闪过一抹湛蓝。 第4章   虞游的答复在第三天出现在沈新柳的办公桌上。   看到他亲自签名的同意书,因为项目烦躁了两个月的沈新柳心情愉悦,给许悠发了一个大红包。   许悠在一分钟后杀到,神采飞扬地晃了晃手机:“教授,怎么回事?”   “合作谈成的奖金。”沈新柳摘下眼镜,愉悦地补充一句,“我个人给的。”   许悠笑了:“谢谢教授!”   看着过于嘚瑟的学生,沈新柳也有些想笑:“过两天就要动工了,私人海滩的监测点交给你没问题吧?”   “当然没有,很乐意为教授效劳。”许悠拉开椅子坐下。   沈新柳眉头一挑:“不会假公济私?”   许悠一本正经:“会。”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有点分寸,别被人打出去。”   许悠对天发誓:“教授放心,就算被乱棍打死,我也要等监测点设置成功再咽气。”   三秒之后,对天发誓的学生被她的嫡教授打了出去。   谈成合同又拿到奖金的许悠请了个假,一离开办公楼就打了电话出去。   “虞叔,今天有空吗?”她心情愉快地站在路边打车,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得了笔奖金,走啊我请你消费去。”   难得的周末,难得的休息日。   虞安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庄园,虞游的卧室已经熄灯,他想了想,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客厅茶桌上。   翌日一早,虞游下楼吃早餐,经过茶桌时突然停下轮椅,扭头看向上面包装精美的袋子。   “是管家拿回来的,”胆小佣人紧张道,“说是许小姐托他给您带的礼物……需要我丢掉吗?”   他在庄园里工作已经半年了,把主人爱慕者的礼物丢进垃圾桶,也是他的工作之一。   虞游默声不语,只是静静盯着看。   佣人见状,犹豫着伸出手……   虞游:“不必了。”   佣人一愣:“啊……啊好的。”   虞游又看了眼精美的包装袋,乘着电动轮椅独自离开,佣人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,不懂他既然没打算拆,为什么还要把东西留下来。   虞家的同意书一签,就意味着监测点的建设要正式开始了,市级项目一旦开展,前期阶段就会有数不清的琐事,许悠没日没夜地忙了好几天,总算到了开工日。   一大早,许悠和另外两个技术员一起到了虞家庄园,在虞安的带领下到了私人海滩。   虽然之前也来过两次,隔着落地窗看到过私人海滩的风景,但真当置身其中时,许悠才真切感受到这片海域最原始的美。   这些年海城大力发展旅游业,风光稍微好点的海滩都被打造成了各种旅游区,许悠也去过几个,美则美矣,却因为商业化程度太高,少了几分自然,而虞家的这片海滩却正好相反,一眼望去宁静又辽阔,完全没有人工的痕迹。   许悠站在礁石上,愉悦地张开双臂,任由早晨还算凉爽的海风从指缝发梢吹过,不远处的庄园别墅三楼,虞游静静坐在窗边,白色的窗帘被海风吹得飞舞,律动之间窗外的风景若隐若现。   许悠突然颤了一下,游轮那晚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,可她现在又没在深海,周围也只有两个技术员,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?   ……总不能是对海洋恐惧又加深了吧?一冒出这个念头,站在海边的许悠自己都觉得无语,正思绪发散时,一回头发现两个技术员已经掏出了金刚石绳锯。   “你们这是?”她迟疑地问。   技术员回答:“切割礁石安装机器啊。”   “别动礁石,”许悠笑着制止,“虞家这段时间一直不同意设置监测点,一来是担心隐私问题,二来是不想破坏海滩风光,我们还是尊重一下他们的意愿,尽可能不要损坏这里的东西。”   “可是礁石不切,就只能打钉了,一下午的工作变成两天的,太费工夫了。”   “其实他们已经签了同意书,我们怎么做都和他们无关了,更何况只是切几块礁石而已。”   不切礁石意味着要多做很多工作,技术员都有些不乐意,许悠好脾气道:“两位辛苦一下,晚上请你们喝酒啊,等明天一早,我就去找沈教授给你们申请作业期间双倍工资。”   “许工客气了,”技术员有点不好意思,“之前已经喝你一顿大酒了,哪好意思让你再请。”   “应该的,我动动嘴皮子害你们要多做这么多工作,是我对不起你们。”许悠乐呵呵道。   领导姿态放得低,又有双倍工资,技术员自然也没什么不乐意的了。   虞游坐在窗边,远远看到许悠似乎说了些什么,那两个技术员便将绳锯换成了破坏力最小的水泥钉。他眼眸微动,下一秒海滩上的许悠突然远远地看了过来,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,许悠惊喜地朝他挥手。   无聊。   虞游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。   机器安装了两天,接下来就是调试和检测了,因为私人海滩不和其他监测点联网,所以许悠只能蹲在虞家的监控房里记录数据。   又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,许悠到了虞家庄园,先去礁石那边转一圈,确定机器在稳定运行后,又要往监控房去,结果刚走没几步,就遇上了虞安。   “虞叔。”她笑着打招呼。   虽然他们现在也算在一座庄园里工作,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碰不上面的,虞安看到许悠后也笑了笑:“去屋里喝杯茶?”   “好啊,我想喝虞叔泡的红茶,上一次喝完念念不忘好久了。”许悠大方道。   虞安笑笑:“正好今天来了一批新的,你可以尝一尝。”   “那我今天有口福了。”   两人聊着天进了别墅,下一秒许悠就看到了茶桌上摆放的袋子。   袋子上的蝴蝶结还是原样,显然是没有拆过。   许悠脸一苦,可怜兮兮地看向虞安:“虞叔……”   “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,可虞先生要不要,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。”虞安立刻撇清干系。   许悠又看了眼礼物:“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,虞先生竟然看都不看,真是太残忍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残忍的虞先生就出现在客厅里,闻言直直看向她。   “虞先生好。”许悠开心地打招呼,毫无说人坏话的自觉。   虞安及时帮腔:“虞先生,我请许小姐进来喝杯茶。”   今天的许悠没有扎头发,及胸的直发恰好盖住那颗红痣,虞游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,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。   “资料呢?”他问。   虞安立刻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,虞游接过文件夹调转轮椅离开,全程没有看一眼桌上的礼物袋。   许悠默默目送他离开,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,才立刻叹气:“早知道会遇到虞先生,我就带朵玫瑰花了。”   “虞先生应该不喜欢玫瑰花。”虞安泡了茶给她。   许悠双手接过:“那他喜欢什么?”   “套我的话?”虞安斜了她一眼。   许悠笑吟吟:“哪敢啊,就是随口问问,毕竟您是我在虞家唯一的人脉,更何况您应该也希望我俩能成吧。”   “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希望你俩能成的?”虞安好气又好笑。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许悠轻轻抿了一口热茶,茶叶微涩的味道顿时在口腔弥漫,“虞家别墅少说也有个两千平方吧,这么大的房子,一个月碰不上面都有可能,结果您一邀请我来喝茶,虞先生来拿资料了,难道不是您故意安排的?”   “分析得不错,”虞安点了点头,“但有一点说错了,虞家别墅三层一共四千多平,没你说的那么小。”   “……很好,我现在开始仇富了。”许悠捂住心口。   虞安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,但还是坦诚道:“我也没有撮合你们的意思,只是觉得许小姐很有趣很讨喜,希望你和虞先生能成为朋友,能让他对人类稍微改观。”   “对人类改观?”因为他足够特别的用词,许悠神情逐渐微妙。   虞安似乎没觉得不妥:“你也看到了,虞先生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,平时除了工作就是一个人在海……在卧室待着,我觉得太孤单了。”   许悠点了点头:“所以,您打从心底觉得我没希望是吧。”连做朋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,显然是非常不看好她。   “不是许小姐不够好,实在是虞先生的情况太特殊。”虞安解释。   许悠眉头一挑:“凡事别太早下结论,您就等着吧,我肯定能拿下他。”   虞安失笑,正要说什么,突然恭敬站好:“虞先生,您来了。”   许悠还以为他故意吓自己,看到他神情不对后才顿了顿,转过身果然看到了虞游。   四目相对的瞬间,虞游淡淡开口:“听起来,许小姐对我势在必得。”   话音一落,客厅里便陷入一种类似时间停止的沉默。   虞安轻咳一声,正要为许悠解围,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,许悠便笑了出来。   “是呀,”她露出整齐的小白牙,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形状,“所以虞先生要做好心理准备了。”   虞游直直盯着她看,却没有说话。   只是客厅里突然涌现一股海水的气息,让许悠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深海之中。 第5章   海水的气息是什么样的?  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定义,对于许悠而言,海水的气息是咸咸的风、潮湿的空气、太阳暴晒之后蒸腾的热意以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腥味组成的,一种特殊的、宽广的、一望无际的味道。   这种味道,她在海边闻到过,在海上闻到过,甚至在装过海水的瓶子里也闻到过,但她没有想到,有一天会在虞家的客厅里闻到。   没有注意到虞安微妙的神情,许悠疑惑地动了动鼻子:“虞先生,你的鱼缸是不是漏水了?”   滨海城市经常会有人用海水养鱼,她现在所住酒店的鱼缸就是这样。   虞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看了她一眼后乘着电动轮椅离开,许悠又四处嗅了嗅,那股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。   “真的没有鱼缸漏水?”她迟疑地看向虞安。   虞安神色如常:“虞家从不养鱼。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疑惑地看了眼虞游消失的方向。   不知道是被她过于坦诚的态度气到,还是因为虞家的庄园别墅太大,接下来好几天,许悠都没有再见过虞游。   单个监测点的工作枯燥且轻松,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,各项数据趋于稳定,之后就不用天天来了。   连轴转的最后一天,一个小学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返校,她才惊觉元宵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,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。   ‘我来沈教授的项目组了,少说还得两个月才能回吧。’   回复完小学妹,许悠伸了伸懒腰,慢悠悠来到了私人海滩上。   已经是傍晚时分,大片大片的晚霞落入海底,绚烂地模糊着天与海的分界线,海风烈烈,潮湿且炙热,即便太阳即将落下,也未能减轻一点燥热。   许悠闭着眼睛吹风,正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时,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将她淹没。   是海的气息。   她缓缓睁开眼。  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,就像她此刻站在海边,便已经置身于海的气息中,可仍有更浓郁的海裹紧她每一缕头发。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,天与海的湛蓝之中,仿佛潜藏着一双眼睛,视线如丝线将她一寸一寸缠绕,缠得她心跳都有些乱了。   ……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,不然怎么总是胡思乱想。许悠捏了捏眉心,仗着今天穿的是牛仔裤,抄完机器上的数据后就随便往礁石上一坐。   她本来只是想欣赏一下没有人类入侵的海滩美景,可风吹得实在太舒服,渐渐的睡了过去。  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,许悠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,梦里她置身于幽深辽阔的大海,茫茫然即将溺水时,一条鱼尾突然缠了上来。   许悠惊醒,发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,唯有别墅的落地窗隐约透出点光亮,勉强给海滩一点照明。   她想起梦中鱼尾缠上来的窒息感,抖了一下就要离开,结果刚走两步,突然瞥见不远处的礁石后,似乎有个什么东西。   夜晚的光亮太弱,她有些看不清,便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——   是一台轮椅。   漆黑的夜晚,空荡的海边,和一台无人使用的轮椅。   认出那是虞游的轮椅,许悠眼皮一跳,当即拿着手机朝那边走去:“虞先生,虞先生!虞游!”   “虞游!虞游你在附近吗?!”  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,却始终不见虞游的身影,许悠一边找一边点开手机微信,颤着手给虞安打视频电话。   无人应答。   在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、也迟迟没有发现虞游的身影后,许悠就要去别墅里找人帮忙,可还没走几步,远处的灯塔突然亮起,一束光刺破黑暗。   她若有所觉地回头,下一秒看到泛着波光的海面上,漂浮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   “虞游!”   许悠脸色一变,当即朝着他奔去。   虞家的私人海滩过于追求自然,该有的急救设备都没有,好在监测点的机器旁配备了救生衣,许悠经过机器时快速往身上套了一件,又拿了一件挂在胳膊上。   她学过游泳,体力还算不错,今夜的海风平浪静,虞游离得也不算远,她还有救生衣辅助……许悠跳进海里时,脑海迅速闪过多种评估,可她却唯独忘了海洋不是泳池,即便是很小的一个波浪,也能将她淹没。  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,许悠的肢体犹如灌铅一般被迫下沉,喝了一口海水后又被救生衣拽出海面。脸上、头发上都是海水,她胡乱擦了一把,继续朝虞游的方向游。   太难了,在海里游泳实在是太难了,好像整个海洋都在与她作对,许悠已经不记得自己又被迫喝了几次水,只知道拼命地往前游。   胳膊上挎的救生衣被海浪打掉,她伸手去抓,却抓了一个空。眼看着救生衣朝着虞游相反的方向漂去,她心下一横,继续往虞游那边去。   但愿一件救生衣能撑得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。许悠在心里默默祈祷。   可惜老天似乎不愿听她的祷告,就在她距离虞游还有一半的距离时,岸边的监测机器发出暴风雨即将到来的警报声,许悠愣了愣,倏然停了下来,随波逐流地漂在海上。   沈教授带领团队花费将近半年时间走出的监测机器,比市面上任何一种防控产品都要精准,如今虽然还没完成调控,但根据最近几天的数据来看,应该是不会出错的。   私人海滩这台,她设定的是提前二十分钟提醒。   也就是说,暴风雨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来了,而她游了这么久,早已经超过二十分钟,也才游了一半。   如果现在折回,还有机会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上岸,但继续去找虞游……她是海洋大学的学生,今年是和海洋打交道的第七年,太清楚海上暴风雨意味着什么了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,纠结之中看了远处的虞游一眼,却恰好对上他清冷审视的眼眸。   他没有昏迷!他还是清醒的!   许悠精神一震,所有考量都被抛诸脑后,义无反顾地朝他游去。这一刻无关他是谁,无关她是否喜欢他,只是一个人,想救另一个人。   海风疾起,海浪起伏变大,漆黑的夜幕中隐约有闪电劈过,岸上机器的滴滴声愈发尖锐,许悠却什么都顾不上,只拼命地朝着虞游划水。   大雨比想象中来得要早,一道惊雷炸开,啪嗒啪嗒的雨点开始落下,海浪愈发汹涌。   虞游置身于大海,隔着雨幕看着她咬牙坚持的样子,有一瞬间产生困惑:明明已经生出退意,为什么还要来救他。   “虞游!虞游你还有力气吗?!”许悠看到他的脸始终在海面上,判断他应该通点水性,“你别害怕,朝我这边游!”   只有半张脸浮在水面上的虞游不知听到没有,只是静静盯着她。   大雨模糊了他的脸,许悠看不清楚,只是一味地往前游,直到一个大浪打来,她被抛起又扔下,沉入海中时,身上的救生衣突然脱落,许悠满脑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——   完了,这下不仅救不了人,连自己也搭进去了。   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,救生衣也被冲走了,许悠只觉又困又累,索性任由自己不断下坠、下坠……   狂风暴雨消失不见,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。   可能是因为在不断靠近海底吧,海洋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,浓郁得几乎将她融化。绝望的平静中,许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腿上滑过,她眼眸微动,没等去看那是什么,腰间便多了一双冰凉的手,托着她朝海面游去。   “咳,咳咳……”  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,许悠剧烈咳嗽,双手死死抱着虞游,像是在抱一根救命的浮木。   沿海城市的大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,才不多会儿,大雨已经只剩零星几点,只是海风依然剧烈,海浪一浪高过一浪。   茫茫大海之中,人就像是蜉蝣,短命又渺小。   许悠咳得浑身发软,渐渐地将额头抵在了虞游的脖颈处,湿冷的肌肤相贴,勉强挤压出一点体温。   “虞先生,你真是害死我了……”她长叹一声。   虞游冷淡地看着她,瞳孔仿佛倒映着深夜的海:“我没让你来救。”   “是是是,是我自愿来的,”就知道从他这儿听不到什么好话,许悠缓了会儿后抬起头,却只能看到苍茫的大海,以及远处微弱的灯塔光芒,“……我们好像被浪冲远了。”   以她的经验来看,这个距离,就算是乘船也得两个小时才能到岸边。   “得想个办法找人来救我们。”许悠打起精神道。   说得容易,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,哪可能有人来救……除非有人发现了礁石旁边的轮椅。   许悠心念一动,刚要重燃希望,虞游就已经看穿她的心思:“不会有人发现。”   许悠顿了顿,不解地看向他。  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,虞游发梢湿透,像一只勾人的海妖:“虞家规矩,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靠近海滩。”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许悠勉强笑笑:“也许有人先发现你不见了,然后跑到海滩上找呢……”   看虞游的表情,这种可能性估计也不太大……四千多平方的房子啊!在她浅薄的认知里别说少个人了,就是楼上发动一场战争,楼下也未必知道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正要再想点别的办法,突然感觉腿上一痒,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腿上拂过,像是海里的暗流,也像水母的触手,更像……一条巨大的、柔软的鱼尾。 第6章   虞游沉静的眼眸总算有了一丝波动,许悠察觉到他要动,手指下意识抠紧他紧实的背脊。   “别、别动……”她呼吸轻颤,是冰冷海水里唯一的热意来源,“虞先生,我怎么感觉……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腿上游过去了。”   虞游抬眸:“什么东西?”   “不知道,有点软,像绸缎,应该不是海豚鲸鱼之类的。”许悠尽可能回忆那种触感,却发现无法将其描述准确。   虞游定定看了她许久,淡淡道:“错觉。”   许悠打起精神:“真的?”   虽然他说的未必是真的,但在这种时候,有人可以这样说,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剂强心针。她尝试着伸了伸脚,并没有再碰到什么区别于海水的东西,便默默松了口气。   “嗯,人濒死前都会出现错觉,正常。”虞游扫了她一眼。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虞游看着她无言以对的神情,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。他的长相本来透着冷淡,泡在水里时像个高不可攀却又勾人的海妖,这一笑突然多了几分亲和,让许悠仿佛一下子从海里回到了人间。   可惜他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,又一转眼恢复淡漠,赤着的肩膀露在海面上,仿佛被海水镀上了一层珍珠表皮的鳞光,依然俊美得没有人味儿。   许悠清了清嗓子,没有说你应该多笑这种女主必备台词,只是等稍微恢复些体力后放开了他的脖颈,像他一样放松身体漂浮在海面上。   海面已经趋于平静,但灯塔似乎离他们更远了。   暴风雨过后,月亮出来了,弯弯的挂在天上,散发着幽幽清韵。虞游仰起头,弯弯的月亮就这样映在了他的瞳孔里,就像映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。   “我元宵节忘记吃汤圆了。”许悠突然开口。   虞游眼眸微动,没有说话。   “其实我家那边更习惯吃元宵,但我不爱吃元宵,所以家里每年正月十五都是买汤圆,”许悠扭头看向海妖一样漂亮的男人,“虞先生,你喜欢吃元宵还是汤圆?”   “我没吃过元宵。”大约是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,虞游这次没有无视她。   许悠:“其实挺好吃的,就是里面总放花生,我不喜欢花生,你喜欢花生吗?”   “还可以。”   许悠:“那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的话,我让我爸寄一些手工元宵过来给你尝尝。”   虞游对上她的视线,半晌才微微颔首:“好。”   许悠笑了笑,突然感觉有点冷。   他们能活着回去吗?许悠不知道,但心存希望总是好的,说不定他们运气好,会等来一艘恰好经过的船呢?   海里的月亮摇晃,虞游眼睛里的月亮也在摇晃。许悠默默搓了搓自己冷得发僵的胳膊,正想问问他要不要抱在一起取暖时,突然瞥见海面上漂了一个东西。   “虞先生!是救生衣!”许悠连忙伸手抓住。   虞游静静泡在海水里,看着她迫不及待把救生衣往身上套,却又在穿好一条胳膊后慢慢停了下来。   她似乎在思考。   她时不时会看他一眼。   是怕他抢她的救生衣?   虞游眼底闪过一丝嘲讽,正想说他不需要这东西,就看到许悠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,把救生衣推到了他面前。   “虞先生,你穿上,游回去找人救我吧。”许悠挣扎许久,到底还是做了决定。   虞游微微一怔,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后,眉头以缓慢的速度蹙起:“你让我走?”   许悠点了点头:“刚才我沉进海里,是你把我捞起来,说明一来你体力比我好,二来你游泳技术比我好,你回去求救是最合适不过的。”   夜色已深,海面波光粼粼,将海上和海下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,橙色的救生衣漂在他面前,而救生衣后面,是许悠有些苍白的脸。   许久,虞游缓缓开口:“你确定?”   从这里到岸边,以人类的游泳速度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,即便海面风平浪静,存活的可能也微乎其微,而留下等候……可能连微乎其微的希望也没有。   她在把不多的生存希望,让给他。   虞游抬起眼皮,瞳孔里倒映着深夜的海和许悠的脸,突然问了句:“为什么?”   许悠打了个寒颤,笑道:“我刚才不是说了么,你体力和游泳技术都比我好,有救生衣辅助,你可以更省力游得更远,但我不一样,我已经体力不支了,穿上救生衣也游不动,只能指望你了。”   虞游与她对视片刻,问:“我要是游不回去呢?”   “那没办法,咱俩就各自漂着等救援吧,要是谁运气好先等到了,记得来救另一个。”许悠笑得眼睛弯弯,似乎对未来很是乐观。   虞游盯着她看了许久,终于伸手去拿救生衣。   黑暗中,虞游在许悠的沉默中穿上救生衣,线条分明的胳膊在刺眼的橙色映衬下,显得愈发白皙。他深深看了许悠一眼,正要转身离开,许悠突然抓住了救生衣的带子。   “虞先生。”许悠声音有些发颤。   虞游并不意外,只是回眸与她对视:“后悔了?” 奇_书_网 _w_ w_w_._q_ i _ s_ h_ u_9_9_ ._ c_ o _m   四目相对许久,许悠突然隔着救生衣抱紧他的脖子,用力地亲上他的唇。   人类在海里会变得笨拙缓慢,每一个动作落在虞游眼里,都如同刻意慢放的录像带。   但他却没能躲开体力透支、比慢吞吞的正常人类还要慢吞吞的许悠。   唇齿相贴的那一刻,许悠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燃起了一把火,热意瞬间席卷全身,体温流失带来的寒冷和恐惧被驱逐,激烈的情绪起伏让大脑以为已经彻底安全,开始不管不顾地分泌快乐的多巴胺。   许悠亲得莽撞,很快就尝到一点甜腥,唇齿摩挲间她生出一点不满足,于是无师自通地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。   一吻结束,她的呼吸有些急促,虞游却一如既往的平静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……如果他唇上没有新鲜伤痕的话。   “你会努力游上岸,然后找人回来救我的吧?”许悠捧着他的脸,脖颈上的红痣也跟着一起颤抖。   虞游唇上还顶着她咬出来的血痕,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:“会。”   虞游走了。   虞游穿着救生衣走了。   许悠放松呼吸,平躺在水面上,尽可能地保存体力。   夜越来越深,海水越来越冷,她能感觉到体温的迅速流失,以及体温流失后带来的困倦与疲惫。但这个时候不能睡,一旦睡了,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   虞游会来救她吧……许悠漫无目的地思考这个问题,思考到最后,突然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强吻人家。   “万一他因为这个记恨上了,决定让我冻死在海里……那好像也是我活该,”许悠看着天上的月亮,只觉得越来越困,“不过他都答应会救我了,应该不会出尔反尔。”   好冷啊,越来越冷,还有点渴了。   不能睡,只要熬到天亮,等太阳升起,温度上升,她就不冷了,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……许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,可眼睛却越来越沉,原本平躺在水面上的身体,也渐渐往水中倾斜。   当又一次沉入海底时,许悠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。  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啊。   许悠闭着眼睛,坠入无边黑暗前,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揽上了她的腰,她想看一眼那是什么,下一秒却失去了意识。   要死了吗?   她要死了吗?   死亡不该是痛苦的吗?可她为什么感觉还挺舒服,软软的,到处都是软软的,难道死了之后,灵魂会被收到棉花糖里?   许悠翻个身抱紧被子,意识要再一次沉眠时,却被外面的低声私语打断——   “主人,您太冲动了……人鱼族……万一被看到……”   似乎是虞叔在说话,许悠眉头动了一下。   “没有被她看到。”   “那也不能……事关整个族群的安危……许小姐……”   说的什么啊,听不懂。许悠又一次沉睡,等彻底清醒时,夕阳刚好坠入海中。   许悠躺在软软的大床上,盖着软软的被子,盯着落地窗外的夕阳看了许久,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。   她竟然真的获救了。   许悠猛地坐起来,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衣服手机和鞋都在旁边的小桌上摆着。衣服和鞋子应该是被清洗过,此刻正散发着干燥的香气,而她身上是某个奢牌今年最新款睡衣,这几年托沈教授的福,她也认识了不少奢侈品。   “醒了?”   许悠抬头,看到了门边的虞游。   虞游嘴上的伤口还新鲜,看来她没有睡太久。   许悠刚醒来,思绪还有些呆滞:“你游了多久才上岸?”   “没有上岸,”虞游知道她想问什么,“你们的产品捕捉到我们被海浪冲走的画面,反馈到了虞家的安保系统,虞安第一时间就派船出海营救了。”   原来是这样……没想到是被自家项目给救了,许悠又一次对上虞游的视线,突然笑了:“我们都活下来了,真好。”   阳光刚好,照得她整个人暖洋洋的,好像在发光,脖颈上的红痣也同样鲜活。   虞游眼眸微动,唇角刚扬起一点轻微的弧度,就听到她说了句:“虽然你把我从海里捞起来一次,最后也是虞叔救了我们,但最开始要不是我跳海救你,又把唯一的救生衣让给你,你说不定也坚持不到虞叔来救,所以综合算下来……应该是你欠我人情吧?”   她看向虞游,暗示的意味十足。   人类总是擅长算计,然后想方设法谋利。   虞游眼神淡了一分:“你想要什么?”   许悠:“什么都可以?”   “只要我给得起。”虞游说着,已经打开了轮椅上配备的便携储藏箱。   许悠:“那你跟我谈恋爱吧。”   刚拿起空白支票的虞游一顿,抬眸看向她。   许悠一脸无辜:“你自己说的,只要你给得起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第7章   见虞游久久不言,许悠笑眯眯:“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,今天算我们的第一天……”   “换个要求。”虞游打断。   许悠佯装震惊:“为什么?!”   “虞家人不拿感情当筹码。”虞游淡淡道。   许悠失笑:“只是让你跟我谈个恋爱而已,怎么就是拿感情当筹码了?”   虞游不语,在这件事上显现出一种令人意外的认真。   许悠只好勉为其难地退让:“那我换个要求你就会答应了?”   虞游这次学聪明了:“你先说来听听。”   许悠:“海里那个吻还不错,我想再来一次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许悠:“十分钟以上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许悠大惊:“这也不可以?”   虞游面无表情地启动轮椅打算离开,许悠笑着制止:“好好好我错了,不跟你开玩笑了。”   “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虞游淡漠地看着她。   许悠刚醒来,身体没有完全恢复,笑了几声就脱力地陷进柔软的靠背:“恋爱不答应,接吻也不答应,虞先生,你真的一点诚意都没有。”   “是谁没有诚意?”虞游反问。他支票本都准备好了,她却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。   许悠沉思三秒:“这样吧,你答应我三个要求,我保证不再为难你。”   一眨眼的功夫,一个要求变成三个,还说得好像她吃了多大的亏一样。   虞游神色淡淡:“许小姐的谈判技巧还真是高超。”   “可以吗?”许悠笑问。   虞游抬眸,没有说话。   许悠就当他答应了:“第一个要求,希望虞先生能拆开我之前送的礼物。”   她精挑细选的礼物,结果在虞家客厅里摆了快十天了,蝴蝶结还保持原样。   虞游一顿:“就这样?”   “都说不会为难你了。”许悠摊手。   虞游沉默半晌,颔首:“可以,另外两个要求是什么。”   许悠唔了一声:“第二个要求,我在海城人生地不熟,希望虞先生有空的话,可以带着我出去走走。”   虞游:“我平时不怎么出门。”   许悠一笑:“那正好,我们一起了解一下这个城市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“第三个要求还没想好,我能先留着吗?”许悠征求他的意见,第二个要求就这么默认他同意了。   虞游扫了她一眼:“不行。”   “别这么苛刻嘛,你看我提的前两个要求,是不是一点都没为难你?第三个肯定也是一样的。”和喜欢的人聊天是件令人愉快的事,可惜现在的体力有限,才聊了几句,许悠就已经犯困了。   阳光落在她越来越沉重的眼睫上,房间里的一切好像都在远离她,她享受着灵魂这一刻的解离,下一秒却听到虞游说:“给你三个月的期限。”   “半年。”虽然在犯困、但讨价还价毫不含糊的许悠立刻接话。   “那就半年。”虞游启动轮椅离开,许悠也陷入睡眠。   将房门从外面关上时,虞游下意识看了床上的人一眼,又很快别开了脸。   因为他昨天冒险救人的事,虞安一整天都心情沉重,当然许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,他也不希望她有事,但事关整个族群的秘密,他总觉得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。   虞游下楼后,就看到他在原地踱步。   “主人,”虞安也看到了他,立刻走上前来,“许小姐醒了吗?”   虞游知道他想问什么:“她没看到我。”   虞安松了口气,但还是忍不住道:“主人,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,你就通知我开船去救,不要再……”   “来不及。”虞游打断他,开着轮椅往茶桌去。   虞安顿了顿:“来不及?”   “嗯,我本来也打算开船去救,但她下沉得太快,”虞游将桌子上放置多日的袋子拿下来,修长的手指一勾,蝴蝶结便散开了,“开船过去根本来不及。”   虞游在海里的速度有多快,虞安是清楚的,没想到许悠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住,可见在虞游离开前,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一定程度了。   然而她已经透支得那样厉害,却还是把唯一的救生衣给了虞游,虞安神情有些动容,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时,虞游已经撕开了过于繁琐的包装,打开了藏在里面的小盒子。   盒子打开,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的不规则巴洛克珍珠吊坠映入眼帘。   虞安瞬间被珍珠吸引了注意,吓得人都结巴了:“不、不是说她没看到……”   “这是十一天前送的。”虞游打断他。   虞安一拍脑门:“我糊涂了,差点忘了这是以前送的……可许小姐为什么会送这个?”   虞游沉默地看着珍珠,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,巴洛克珍珠特有的浅淡春彩泛着一层润泽的白光。   夜渐渐深了,本就安静的虞家愈发无声。   被窥视的感觉又一次出现,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,海洋的气息越来越浓郁,明明口鼻还在呼吸,却好像沉入深海溺水窒息。   “唔……”   许悠挣扎着醒来,入眼还是熟悉的虞家客房。本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可看到墙上的时钟,才发现仅仅过去了三个小时。   想起梦里潮湿的气息,许悠捏了捏眉心,思索自己是不是撞邪了,不然最近怎么总会有被人盯着感觉。   想她一个唯物主义者,竟然会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八字不合,许悠笑了一声,抬眸的瞬间看到虞游就在门外,心脏都吓得停了一拍。   “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许悠笑道。   虽然掩饰得很好,但一瞬间的惊惶骗不了人,虞游淡定启动轮椅进来,腿上长长的毯子几乎要搅进轮子里。   “做亏心事了?”他问。   许悠惊讶:“你在跟我开玩笑?”   虞游顿了顿,将一方小小的盒子拿出来,许悠一看到就笑了:“看到礼物了?”   “为什么送我这个?”虞游打开盒子,露出漂亮的巴洛克珍珠。   许悠:“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?”   虞游眼眸微动。   许悠笑了,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:“巡游的船灯照在你身上,好像给你镀了一层亮晶晶的光,我那天逛街时看到这个珍珠,觉得珍珠的颜色和当时你身上那层光有点像,就买来送你了。”   在她睡着的三个小时里,虞安针对‘许小姐为什么选这份礼物’分析出八百个原因,却唯独没有想到,她选择这份礼物的原因这么直接,且纯粹。   虞游的视线又一次落在珍珠上。   被人类称为巴洛克的异形珍珠,没有圆润的外表,没有浓墨重彩的调色,在人类世界不算稀有,在海里更是随处可见,却每一颗都独一无二,无法用工业的标准丈量。   “是不是很感动?”许悠的声音突然传来。   虞游抬眸,对上她邀功的眼神。   静默半晌后,他缓缓开口:“我在考虑,如果以性骚扰起诉你的话,这颗珍珠算不算证据。”   “应该算吧,”许悠一本正经地陪他分析,“所以你要不要戴上,毕竟证据这种东西就是要贴身保存才安全。”   无聊。   虞游操纵轮椅转身就要离开,床边小桌上安静了一天的手机突然响起,许悠立刻倾身拿过来接通。   “喂,教授。”   虞游停下轮椅。   “……好的,我现在就过去,嗯没事,我还没睡,”许悠坐起身,“没问题,你等我半小时。”   挂掉电话,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双脚踩在地面上的瞬间,一股酸胀感突然自小腿传遍全身,许悠闷哼一声扶住床,才勉强没有摔在地上。   虞游冷眼看她:“你现在需要休息。”   “我也想休息啊,但是城北那边的监测位出了点问题,人手不够,我得过去帮忙。”许悠轻呼一口气,等适应了这种肌肉拉伤后的酸痛,便拿了自己的衣服要往浴室走。   浴室在靠近门口的位置,虞游就在门口。许悠经过他身边时朝他笑了笑,下一秒就果断进了浴室。   浴室的灯亮起,将浅浅的人影投射在不透明玻璃门上,虞游垂着眼眸,淡淡道:“一个市级的项目,不会缺你一个人手,你今天情况特殊,沈新柳完全可以找别人替你。”   “是不缺我一个人手,”浴室门突然开了,衣服穿到一半的许悠探出头,顺手拉好短袖衣摆,遮住了莹白的腰身,“但有几个问题是我在负责,我又不太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,所以只能亲自过去了。”   “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。”虞游与她对视,语气没有起伏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。   “是啊,从小就这样,我妈都说我是操心的命。”许悠笑了笑,拉开门往外走,“走了啊虞先生,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跟我说一声,我们一起出去玩。”   “既然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,为什么要把救生衣让给我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已经走到他身后的许悠倏然停下脚步。   “不要说是觉得我体力好,更有希望游回岸边求救,毕竟你只要穿上救生衣,就不用再费力在水中保持平衡,只要没有暴风雨,游游停停,就算慢点,也能到岸边,反而是把救生衣交给我,才是一种冒险,”   轮椅发出几声机械的响动,虞游随着轮椅转动,又一次和她面对面,“毕竟你不是一直觉得,撞破了我的自杀现场。”   有些事就这么直白地捅了出来,许悠无言一瞬,低头对上虞游的目光。   “虞先生,生命是得来不易的奇迹,虽然这个奇迹有时候没那么完美,但是……”   “你果然觉得我在自杀。”虞游玩味地打断她。   意识到自己被套话,许悠也不恼:“难道不是?”   一个残疾人,莫名其妙出现在海里,明明知道暴风雨要来了还不跑,不就是要自杀?   “你觉得我要自杀,为什么还要把救生衣给我?”虞游抬眸,“你就不怕我拿了救生衣也不放弃自杀,让你连最后一点求生希望也没了?”   “怕啊,”许悠叹气,“可是更怕我穿着救生衣走了,你下一秒就淹死自己。”   当时那种情况,她穿上救生衣也未必能抵达海岸,但虞游必死无疑,反而是把救生衣留给虞游……嗯,即便是对生活绝望的人,担负起另一个人的命时,也会先把自杀的事放一边。   “我把求生的机会都让给你了,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来报恩?”虽然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选择,但不妨碍许悠邀功。   虞游竟然沉默了。   许悠心头一动,正要再说什么,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,她赶紧去掏,虞游却先她一步将手机拿走。   “沈教授,我是虞游,许悠在我这里,”看到许悠拼命摆手示意不要说溺水的事,他不紧不慢道,“她今晚没空。”   手机里传来漫长的沉默。 第8章   虞游甚至连个理由都没给,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。许悠哭笑不得,赶紧抢回手机给沈新柳拨过去。   电话接通,许悠:“教授……”   “身体不舒服是吧,好好休息。”手机里传出沈新柳四平八稳的声音。   许悠一愣:“您怎么知道。”   “因为许同学不是那种为了谈恋爱放下工作的人,”沈新柳说完停顿三秒,“不过你速度还挺快,有机会叫出来一起吃个饭,我来了这么久,还没见过这位虞先生。”   知道教授误会了,许悠都无奈了,还没来得及否认,沈新柳就挂了电话。   “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。”虞游不紧不慢道。   许悠叹了声气:“虞先生,你可真是要害死我。”   她跟着教授做了这么多个项目,还是第一次旷工。   虞游扫了她一眼:“不用谢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还真是油盐不进。   虽然旷工让人不安,但过于疲惫的身体也确实需要休息,许悠在虞游的注视下重新回到床上,身体陷入柔软被褥的瞬间,灵魂好像都得到了解脱。   “虞先生,你家床垫什么牌子的,真舒服。”她懒倦地问。   虞游没有回答,抬手帮她关了灯。   “虞先生。”她又唤了一声。  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虞游停下:“怎么?”   “珍珠很衬你,你可以戴上吗?”许悠的声音越来越低。   虞游静默片刻,转身离开。   房间早已归于黑暗,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,但很快又被自动窗帘遮挡,许悠觉得今晚是难得的相处机会,她应该再挽留一下虞游,可惜身体背叛意志,很快就沉沉睡去。  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,许悠坐在床上怔怔发呆,还没彻底醒神,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。   “许小姐,您醒了吗?”   是虞安。   许悠立刻打起精神:“醒了虞叔。”   她掀开被子下床,只觉身体更酸痛了。   开了房门,端着三明治和牛奶的虞安便出现在眼前。   “虞叔好。”许悠让开一条路,请他进屋。   虞安将餐点送到房间里:“许小姐,您怎么样了?”   许悠勉强笑笑:“感觉睡了一觉,更疲惫了。”   “肌肉僵硬太久的后遗症就是这样,多休息几天就好了,”虞安笑道,“虞先生不在,我叫厨房做了些吃的,许小姐快吃一些吧。”   听着他生疏的语气,不解地看向他:“虞叔,您在生我的气?”   虞安一顿:“没有啊。”   “那您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。”许悠有些苦恼。   大大方方又坦诚的年轻人总是讨人喜欢的,虞安无言片刻,到底是绷不住了:“没有生你的气,我只是……有点后怕。”   “别后怕了,我和虞先生不都好好活下来了吗?”许悠笑笑,拿起三明治咬一口,眼睛顿时亮了,“这也太好吃了!”   虞安被她的反应逗笑,残存的那点隔阂也不见了:“按照你的口味,叫人减少了一半的蛋黄酱,多加了几片酸黄瓜。”   “多谢虞叔,虞叔请坐。”许悠拉开椅子。   虞安扬眉:“有话想问我?”   许悠笑嘻嘻: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。”   “又是关于虞先生的事?”虞安直接坐下了。   许悠点了点头,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,静了片刻后不经意道:“我来虞家这么多次了,好像一次也没见到过虞先生的父母。”   虞安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,愣了愣后反问:“你没有跟虞先生提过他的父母吧?”   “没有,”许悠喝一口牛奶,“不能提吗?”   “最好是不要提,”怕她踩雷,也怕虞游不开心,虞安只能含糊地透露一些事实,“他的父母在五年前出海……就再也没有回来,警察调查后确定是坠海身亡。”   许悠一愣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   “总之,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。”虞安叹气。   许悠默默放下牛奶,静了许久才低声问:“他还有其他家人吗?”   虞安微微摇头,半晌又迟疑道:“虞先生从出生就是我在照顾,如果非要说的话,我应该……算半个?”   许悠勉强笑笑,斟酌良久才缓缓开口:“这件事我本该保密的,既然您是虞先生唯一的亲人了……虞叔,您知道虞先生有自杀倾向吗?”   虞安一愣:“谁?虞先生?”   “嗯,”许悠点了点头,将那天海里的事说了出来,说到虞游没有求生本能时,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您说他是不是失去父母的心理创伤太严重,所以才产生自毁倾向,觉得用和父母相同的方式结束生命就可以一家团聚?”   虞安:“……”   房间里突然陷入漫长的沉默,许悠察觉到气氛不对,但还是直接询问:“虞叔,你觉得呢?”   “我觉得……应该不会吧,”虞安一脸含糊,“出海是他母亲的选择,也获得了他的理解……嗯,反正就是,他水性很好,就算再大的暴风雨,也影响不到他,所以他才懒得自救,嗯……就是这样……”   一个职业素养极高的管家、虞家公认的对外发言人,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吞吞吐吐地说话了。   许悠听得满头问号,不懂他母亲出海为什么要获得他的理解,也不懂水性很好和懒得自救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,只觉得虞安可能是不愿意承认虞游生病了,所以在想尽办法找理由。   很多东亚父母都这样,许悠大概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,但不认同他们的鸵鸟心理,正要再劝几句,虞安突然道:“我会安排心理医生,也会派人守着虞先生。”   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?许悠惊讶。   虞安看到她的神色轻咳一声:“我想了想,讳疾忌医不好。”   其实是怕她一直误解主人,只好这样应付。   许悠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,闻言松了口气:“那就太好了。”   看到她轻松许多的眉眼,虞安的忧虑再次浮上心头:“许小姐,你真的喜欢虞先生?”   许悠一顿: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   “……没什么,我只是觉得你骨子里透着一种潇洒,是那种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、永远会为新鲜事物着迷的人,”虞安斟酌良久,还是直说了,“许小姐,虞先生和你平时认识的男生可能不太一样,他出生在一个非常较真的家族,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,如果你不是非常非常喜欢他的话,我觉得停在这里也挺好。”  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年轻人,本来不想和她说这些,可今天早上,他看到虞游脖子上戴了那颗异形珍珠。  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。   许悠没想到虞安会和自己说这些,一时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。   虞安被她看得羞赧:“抱歉许小姐,我不该……”   “虞叔,你之前不还挺自信我追不上他吗?”许悠一脸神秘地打断,“怎么现在突然劝我放弃,是不是虞游他传递给你什么信息了?”   虞安:“……”   “安心啦虞叔,”许悠倏然笑了,“我超级无敌喜欢虞先生,不会伤害他的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“虞先生好!”许悠突然朝着门外打招呼。   虞安一顿,回头果然看到了门口的虞游。   “虞先生。”虞安局促起身。   虞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,虞安脸色一白,一边道歉一边从屋里出去了。   “……虞叔怎么突然这么紧张,你也没跟他说什么啊。”许悠一脸莫名,下一秒就被转移了注意力。   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吊坠。   白金的细链挂在脖子上,和黑色衬衣共同勾勒出一种禁欲感,拇指指节大小的异形珍珠若隐若现,隐约泛出斑斓的光彩。   很迷人,很诱人。   许悠眨了眨眼睛,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,正要夸几句,就听到他不冷不淡道:“最多戴一个月。”   “摘下来的时候记得还给我,我要永久保存你的体温。”许悠张口就来。   虞游微微一顿,再开口声音有些沉:“许小姐很会说话。”   “这个技能仅虞先生可见。”许悠笑眯眯。   过于坦荡,再腻歪的话说出来也是清爽的,虞游扫了她一眼,转身离开。   所以……他是干嘛来了?许悠眨了眨眼睛,立刻叫住他:“虞先生。”   虞游停下,侧目看她。   许悠笑笑:“能送我去附近的图书馆吗?我想找一些资料。”   虞游:“我叫司机送你。”   “一起啊,当出门散心了。”许悠邀请。   十分钟后,两人上了同一辆车。   许悠偷看虞游好几次,最后一次被抓包时摊摊手:“我以为你会拒绝。”   虞游盯着她看了半晌,淡淡开口:“好歹是救命恩人。”   “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。”许悠故作失望。   虞游别开脸,不理她了。   海市的图书馆离虞家庄园很近,他们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,许悠推着虞游走到海洋工程类书籍那里,顺手帮他把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。   “虞先生你在这里转转,我找完资料我们就可以走了。”   虞游抬了抬手指,示意她可以走了,许悠笑笑,转身开始寻找自己想要的资料。海市的图书馆很大,有关海洋工程的书不比他们学校少,许悠一旦投入做一件事,就很容易忘记时间,等把最后一本书也找到时,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过去,虞游不见踪迹。   提前走了?   许悠连忙去找,在一排排书架中穿梭时,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前,她在甲板上也是这样寻找他。   最后是在儿童读物区找到他的,看到他捧着一本图文并茂的童话书看得认真,许悠笑了笑,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柔软了。   “海的女儿,”许悠凑过去,“你喜欢这本书?”   “不喜欢。”虞游把书阖上。   许悠惊讶:“为什么?”   “小美人鱼太蠢。”虞游淡淡道。   许悠失笑:“哪里蠢?她明明很善良,有高贵的灵魂。”   “善良高贵有什么用,放弃了自己的生命,成全的却是别人的爱情,蠢死了,”虞游将书塞回书架,抬眸看向她,“如果我是她,就把匕首刺进王子的心脏,再把他拖入海底,哪怕他变成一具尸体,也只能属于我。”   许悠一愣:“可、可王子不喜欢她。”   虞游神色淡淡:“那又怎么了,他先招惹了,就得负责到底。”   许悠怔怔与他对视,心跳莫名加快:“王子……好像没招惹她吧,他又不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而且就算知道了,感情这种事也说不好的。”   “这就是问题所在,”虞游语气平静,双眸犹如深海,“如果不是暴风雨时小美人鱼救了他,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,羁绊已经产生,他还去爱别人,就是他最大的错误,小美人鱼就该让他重新变回尸体跟自己一起沉入深海,让一切回到正轨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第9章   从图书馆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,许悠上车后对旁边的虞游道:“今天谢谢你了,待会儿把我放到罗曼假日酒店门口就好。”   虞游神色一淡:“你要回酒店?”   “嗯,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,回酒店再歇两天就行了。”许悠笑道。   虞游抬眸,情绪毫无波动地盯着她看,海洋的气息一瞬间在车厢内爆发又消失,许悠愣了愣,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……她最近真是越来越疑神疑鬼了。   低调的黑车在酒店门口停下,许悠下了车,还没来得及告别,车就像箭一样飞了出去,只给她留了一脸的尾气。   许悠无言片刻,一回头就发现自家教授在酒店门口站着。   “那车里是虞游?”沈新柳抱臂靠在玻璃上,显然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。   许悠脸一苦:“教授,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。”   昨天晚上不跟沈新柳说,是怕她担心自己,也怕影响她工作,今天见到面了,诉苦是一定要的。一向冷静的沈新柳听了她的遭遇,眉头拧得都快滴水了:“游泳技术那么差还敢跳海救人,不要命了?”   “当时风平浪静,我还穿救生衣了,以为不会有事……”许悠说着话,看到她不认同的表情,果断转移话题,“总之我可能要休息两天,身上太疼了。”   “嗯,你歇着吧,监测点的数据这段时间都很平稳,停两天也问题不大。”沈新柳颔首。   许悠点头:“谢谢教授。”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所以你们成了?”   “还没有,虞游好难追。”许悠又开始苦恼。   师徒俩一起往酒店里走,进入电梯时,沈新柳说了句:“要是实在难追,你就放弃吧,别为了一个男人影响了正常生活。”   “我再努力努力吧,要是真的没有缘分……”许悠想起虞游刚才绝情离开的样子,还真有点惆怅。   工作暂时停下后,时间突然空了下来,许悠趴在酒店的小桌上整理今天借阅的资料,等到颈椎传来抗议的酸痛时,已经是晚上十点多。   她往地毯上一躺,随手回了几个学弟学妹的消息,刚把手机放到一边,就听到突然叮咚一声。   是她给虞安设置的特别提醒,许悠立刻打开手机,结果看到了虞安发来的心理检测报告,以及一行备注:带虞先生做过检查了,心理状态很健康,许小姐别担心了。   许悠顿了顿,回复:我们分开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,这么快就检查完出结果了?   虞安:虞先生走了VIP流程,拿到结果的时间是会提前一点。   许悠:确定没有问题?   虞安:确定,虞先生那天不着急上岸,真的只是因为对自己的水性足够自信。  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,虞安还发来一个视频,视频里海风烈烈,海浪一浪高过一浪,虞游在海中沉浮,像一尾漂亮的鱼。   可惜只拍到了他的上半身,下半身始终被海水遮挡。许悠有点好奇他的腿是什么状态,但没看到也不觉遗憾。   她对他一见钟情时,他就是坐在轮椅上的,所以不管他的腿疾有多严重,都不会是她退却的理由。   迟迟没等到许悠的消息,虞安:这是他两年前的视频,现在的游泳技术更好了。   许悠笑了笑,回复:不是自杀我就放心了。   虞安看到消息,总算松了口气,抬头对落地窗前的虞游道:“主人,许小姐已经打消了疑虑。”   虞游神色淡淡,没有回应。   手机再次震动,虞安低头看了一眼,第一反应是糊弄过去,但想起今天在客房见到虞游时……他咳了一声,实话实说:“许小姐向我要您的微信,我要给她吗?”   他自诩是虞家最年长的仆人,时常会得意忘形,今天被主人警告之后,总算记起了自己的本分,不敢再自作主张。   虞游迟迟没有回话,虞安了然,正要拒绝,许悠又发来了消息:您要是不告诉我,我就现在杀到虞家,在虞游卧室门口撒泼打滚。   虞安嘴角抽了抽,一字不差地把她这条消息念了出来。   虞游总算有了反应,侧目看他:“哦,你让她有本事就过来。”   虞安原封不动地把他的话复述过去:你有本事就过来。   许悠立刻坐直了:是虞游让您这么回的?   虞安:“……”还挺敏锐。   下一秒,许悠的语音消息就发了过来,虞安默默点开,许悠的声音顿时充斥整个客厅:“虞先生,那我现在就出发咯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虞安是虞家最年长的仆人,年长的表现之一就是耳朵没那么好使,经常会把手机的声音调到最大,语音被点开的刹那,隐约还能听到她起身穿鞋的声响。   她竟然真的要来。   虞游呼吸都慢了一拍,回头扫了虞安一眼:“给她。”   虞安立刻把他的微信推给许悠。   三秒之后,虞游的手机震动一声,某人发来了申请。   虞游点了同意,下一秒就被甩了一张小鱼吐泡泡的表情包,他面无表情地打了一行字:下午不来,现在来干什么?   太怨夫了,又没有多熟。   虞游垂着眼眸删掉,正要把手机收起来,许悠再次发来消息:虞先生一般什么时候休息?   虞游顿了顿,回复:十点半。   许悠:……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五了。   虞游唇角勾起一点弧度,回复的消息却透着冷淡:所以你可以安静了。   然后许悠就真的没再发消息来。   虞游静坐片刻,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,最后神色淡淡地将手机收起来,乘着电动轮椅往海滩去了。   虞安看着他沉默离开的背影,不懂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……许小姐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孩,和她聊天应该不会不高兴啊。   五分钟的时间足以让虞游从别墅到海边,月光下,他掀开腿上厚重的毛毯,刚要纵身跃入海中,放在轮椅夹层里的手机就响起一声震动。   虞游静了一瞬,将手机拿出来,是许悠十点二十九发来的消息:晚安。   他盯着手机看了良久,突然点开许悠的头像。   许悠发朋友圈的频率不算低,还是半年可见,最上面的一条是坠海前一天夜里发的,只有短短一行字:睡不着,感觉有一条小鱼在心里游啊游……   共同好友虞安评论:太明显了,许小姐。   许悠回复:嘻。   就一个字,虞游却看了半天,脑海里甚至能浮现她打下这个字时乐悠悠的神情。   夜已深,虞安忍着困意安排完明天的工作,正准备去睡觉时,一楼走廊尽头的门突然开了,虞游乘着电动轮椅出行。   虞安愣了愣:“主人,您还没休息?”   “今晚在卧室睡。”虞游说着,就已经上了别墅里为他安装的专属电梯。   虞安看着他的背影,又一次困惑:他怎么突然又高兴起来了。   坠海后脱力引起的肌肉拉伤,比许悠想的要难好,她在酒店的床上又躺了三天,总算感觉好多了,于是翌日清晨,就出现在了虞家的私人海滩。   “虞先生早啊!”她看到海里的某人,笑着打招呼。   自从看了他在大浪里穿梭的漂亮身姿,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担心他会溺水了。   虞游没有回应,继续在海浪里游动,阳光落在他身上,他变得像海面一样波光粼粼。许悠站在岸边欣赏片刻,便跑去监测点抄数据了,等把这几天的数据都补好了,某人也已经回到了岸边的轮椅上,一张毯子严实地盖着双腿,却又隐约露出腰胯上微微凸出的骨头,性感撩人,却不自知。   许悠没忍住多看了两眼,视线又不受控地往上走,一路滑到他脖子上的银链、以及银链上挂着的珍珠时,她停顿一瞬,下一秒就对上了他嘲笑的眼神。   “许小姐,太明显了。”他声音沉越,如礁石间穿梭的风。   被发现了,许悠索性大大方方地看:“虞先生身材这么好,是因为经常去海里游泳?”   “天生的。”虞游缓缓开口。   许悠失笑:“虞先生还真是不谦虚。”   虞游抬眸看了她一眼,没有作多余的解释。   许悠推着他往别墅方向走,从上方的角度无意间瞥过他腿上厚重的毯子。即便身上不着片缕,他仍然将腿藏得严严实实,这么热的天气盖这样厚的毛毯,肯定是不太好受。   许悠正心不在焉,轮椅突然卡到一块石头,推了两下没推动,也没办法往后退,她索性蹲下去挪石头。   “许小姐对我的腿很感兴趣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“……嗯?”许悠搬着石头迷茫抬头,对上他的视线后回过神来,“虞先生为什么这么问?”   虞游:“你看了好几次。”   许悠没想到自己这么隐蔽的目光都被他发现了,嘴唇动了动刚要解释,虞游突然开口:“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腿。”   许悠一怔,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   说不好奇是假的,但相比进一步了解他,她更在乎虞游此刻的情绪。   突然问她要不要看他的腿,莫名有种自揭伤疤的意味。   许悠把石头扔到一旁,笑道:“暂时不想。”在弄清楚他的想法之前,还是拒绝比较稳妥。   “不想就好,”虞游操控轮椅往别墅走,“毕竟我也没有腿。”   许悠唇角挂着浅笑,直到他走远了,面色才渐渐凝重——   难怪盖着那么厚的毛毯也不觉得热,原来是截肢了。 第10章   许悠关于虞游双腿的好奇,结束于他那句‘我没有腿’,但追求他的决心没有受到半点影响,反而因为怕他多想,增加了微信找他聊天的频率,于是虞游的手机开始不分时间地点的随时响起,有时候响了好几声,打开只有几张表情包。   ‘无聊。’   虞游又一次收到好几张小鱼游来游去的表情包,回了两个字后放下手机,抬眸看向满屋子的人:“还有事?”   “啊……没事了没事了。”   “该汇报的已经汇报完了,您要是没事我们就没事了。”   “是的是的,我们已经没事了。”   众人装模作样地抱着笔记本往外走,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偷瞄,就看到虞游又把手机拿了起来。   屋里一静,虞游再次抬眸,一群人赶紧走了,最后一个还识趣地关上了门。   虞家会议室的隔音效果极佳,房门一关上,众人就没了顾忌,看到端着咖啡上来的虞安,便一股脑地围了过去,七嘴八舌地问了一大堆,中心问题却只有一个——   “主人是不是谈恋爱了?”   虞安微笑着把他们敷衍走,一推开会议室的门,就看到虞游正在回消息,只是打了几个字后又全删了。他心里叹息一声,把咖啡送了过去:“主人。”   “许悠那个项目组最近很闲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虞安:“测试阶段,应该不太忙。”   之前许悠还整天待在虞家机房里,现在只有早上和晚上会来了。   “难怪每天给我发这么多无聊的东西。”虞游神色淡淡。   虞安站在他身边,很难不注意到聊天页面上一溜的表情包,看到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小鱼游来游去,他一时哭笑不得,正要说什么,手机再次振动。   许悠:明天周末,要跟我出去约……走走吗?   打字不是说话,打错了完全可以删除重来,她却刻意留了个‘约’字,叫人浮想联翩。   许小姐,真的很会。虞安心里又是一声叹息,不敢干涉,但也适时提醒:“主人,明天上午有个跨国会议,还不知道要开多久。”   虞游:“你开。”   虞安:“……好的。”   虞游乘着电动轮椅离开,虞安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,感觉刚才那群鱼的问题,很快就要有答案了。   翌日是个大晴天,一大早就开始艳阳高照,街上的柏油路面像被火烤过一样,蒸腾出阵阵汗意。许悠本来想和虞游一起去户外走走,可这样的天气在外面闲逛跟受刑没什么区别,思来想去只好约到了本地最大的海洋馆。   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上午十点,许悠提前十分钟到达海洋馆门口等候。   虽然敞开的大门里时不时冒出冷气,但这个时间站在外面,也的确是有些热,短短十分钟里,许悠就擦了三次汗。   十点整,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她面前。   电动车门滑开,露出虞游那张矜贵漂亮的脸。   “为什么不在里面等?”他问。   许悠笑笑:“怕你来了之后找不到我。”   虞游的视线落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,没有说话。   司机快速打开伸缩板,等固定成平滑的斜坡后,许悠主动上车将虞游推下来,和司机道别之后往大门口走。   “虞先生来过这家海洋馆吗?”许悠问。   虞游:“来过。”   许悠也不觉得意外:“我查了一下攻略,说这家海洋馆建在海下,完全不干涉海里的生物链,也不限制生物活动范围,是世界上唯一一座纯观赏类的海洋馆,虞先生你觉得是真的吗?”   “你不相信?”虞游反问。   “海洋生物很难驯服,要是一点手段也不采取,只怕海洋馆每天都要开天窗了。”许悠笑笑,“说到底也是盈利场所,能给生物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就不错了,还是不要指望他们有太多良心。”   话音刚落,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便急匆匆跑了过来:“虞先生,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?”   许悠下意识看向虞游,虞游神色淡淡:“出来走走。”   “需要我陪同吗?”那人恭敬问。   虞游拒绝:“不用。”   “那您有什么需要,就随时联系我,”那人说着说着,目光忍不住飘到许悠脸上,“这位是?”   许悠笑笑:“许悠,虞先生的……朋友。”   那人突然激动,对上虞游的视线后又强行克制:“许小姐您好。”   虞游无视他,抬眸看了许悠一眼:“走吧。”   “啊……我去买票。”许悠回过神来,忙道。   那人笑了:“自家产业买什么票,许小姐请吧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一直到进了电梯,许悠都处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默里。   虞游看了她一眼,问:“许小姐怎么突然安静了?”   “……虞先生,我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尴尬了。”许悠无奈道。   早知道这是虞家的产业,她刚才就不说那么多……不,要是早知道,她根本不会选择这个约会地点。   许悠长叹一声:“本来是想约你出来散心,谁知道约到你上班的地方来了。”   她直白地表示懊悔,虞游反而笑了一声:“我居家办公,这里不算我上班的地方。”   许悠顿了顿,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,每次视线从他的唇上扫过时,都会慢上一拍。虞先生的恢复能力真的很强,她在坠海那天咬出的伤口,好像第二天就不见了。   电梯门在她散漫的思绪里再次打开,她下意识抬头,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惊艳。虽然在做攻略时就看过海洋馆的图片,可真当身临其境时,她还是被眼前的盛景震撼了。   海洋馆建在海底,百分之八十的墙壁都是玻璃拼接,透明地展示着海底的世界,许悠走入其中,恍惚间想起那个坠海的深夜,压迫感有,窒息感有,但被大海震撼折服的滋味也有。   海洋馆没有将玻璃外的世界用大网分割,也没有用特殊的灯光吸引鱼群,但玻璃外面鱼儿成群,海葵珊瑚自由摆动,热闹又生机勃勃。   几条海豚追逐着从头顶游过,许悠下意识抬头,看着它们欢快的身影刚远去,又有几只水母跑出来,像一把把小伞一样降落到左侧的玻璃外,像是无意间闲逛到这里,又像是没那么刻意的表演。   是的,她感觉这些海洋生物好像在表演。   “这是怎么做到的?”许悠低喃。   “虞家是这片海域的王,在海里,没有什么是虞家做不到的事。”虞游回答她的疑问。   许悠闻言顿了一下,突然绕到他面前和他对视。   半晌,她笑了:“虞先生,好中二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“但是很让人信服。”许悠笑完,还不忘哄一下。   虞游面无表情地开动轮椅,拒绝和她同行。   许悠约虞游来海洋馆,本来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,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惊喜的风景,一时间心情极佳,追上虞游后开始认真游览。   大概是因为她是和虞游一起来的,这里的工作人员对她很好奇,时不时都会偷看她,每次被她抓包,都会不好意思地送一些纪念品,许悠刚逛半个小时,包里就已经装不下了。   “他们很喜欢你。”虞游突然说。   “我从小就很招鱼类喜欢,”许悠正隔着玻璃逗小丑鱼,闻言笑着回头,“但仅限于观赏类的小鱼和大一些鱼类,像是这些小丑鱼,或者海豚鲸鱼之类的,这两种以外的就不行了。”   虞游听到她这么说,没再解释他口中的‘他们’,指的不是小丑鱼。   许悠注意到他腿上的毯子快绞进轮椅了,三五步来到他面前,蹲下去帮他整理,一边整理一边还不忘问:“我说我很招鱼类喜欢,虞先生不相信?”   虞游平静地低头。   她今天扎了低马尾,白皙的脖颈修长漂亮,一颗红痣鲜艳欲滴,像是大片留白里一点朱砂。   半晌,他缓缓开口:“相信。”   只是很寻常的两个字,只是很寻常的语气,可空气就是突然变得黏稠,像是刚刚在烧热的海水里化开的巧克力,甜腻中夹杂着一丝咸涩。许悠正在叠毯子的手一停,好一会儿才迟缓地抬头,恰好落进他深海一样的眸子里。   深海让人恐惧。   却也令人着迷。   周围好像一瞬间安静下来,惊呼的游客、奔跑的小孩、总是挂着笑的工作人员,好像一瞬间全都远去,在深蓝色的海洋里,在玻璃构建的海底世界,只剩下彼此。   “虞先生,”许悠突然开口,“如果我现在吻你,你会告我性骚扰吗?”   虞游盯着她看了许久,淡淡开口:“你可以试试看。”   语气太冷漠,听起来像是威胁。   许悠失笑,正要开口说话,自从建成就没有停过电的海洋馆就突然灭了灯,黑暗中小孩尖叫大人怒吼,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,唯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寂静无声。   灯光重新亮起,是在一分钟之后,虞游的手机从停电开始就一直在振动,此刻电路恢复,他总算接通了电话。   对面似乎在说停电的事,他听了片刻,说了一句‘我现在过去’就挂了电话,抬头看向许悠。   许悠善解人意:“你去忙吧,我再逛逛。”   虞游颔首,当即就要离开。   许悠突然叫住他:“虞先生。”   虞游停下轮椅,一张手帕纸就递了过来,他顺着她的手抬眸看去,恰好看到她眼底的笑意。   “我的口红太容易晕染,还是擦擦嘴再去吧。” 第11章   虞游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,许悠已经把海洋馆逛了一遍,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吃饼干。   “许小姐等了您很久。”一个工作人员小声道。   虞游的视线落在许悠脸上,许悠若有所觉,对视的瞬间笑了。   她的笑太有感染力,等虞游反应过来时,自己的唇角也浮起了弧度。   “你把我扔在这里这么久,是不是得适当给点补偿?”许悠收起饼干朝他跑来。   虞游:“你想要什么补偿?”   许悠想了想:“请我吃饭看电影?”   虞游:“好。”   协议达成,许悠推着他往外走,快走到门口时,一个化着五颜六色妆容的工作人员跑了过来,不好意思地给许悠塞了十几个巴掌大的毛绒玩具。   “这、这是今天停电的补偿,人人有份哦。”女孩红着脸道。   许悠笑着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玩具串:“其他游客好像一人只有一个。”   “许小姐可爱,当然要多送几个。”女孩说完就捂着脸跑了。   许悠看着她笨拙慌乱的背影,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刚才逗弄过的小丑鱼,心情正愉悦时,轮椅突然脱手,她顿了顿,再看虞游,已经乘着轮椅走了。   “等等我!”许悠赶紧追上。   虞游扫了她一眼:“我还以为许小姐打算留在这里。”   “怎么会,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?”许悠第一次没跟上他的脑回路。   虞游顿了顿,周身冷淡的气息略微浅了些。   吃饭,看电影,一起消磨时间到傍晚,趁着夕阳还在,温度又没那么高时,再找一家海滩酒吧小酌几杯,等到深夜微醺散场时,许悠给美好的一天打了十分。   回酒店的路上,路边的椰子树在车窗里飞快后退,许悠欣赏一会儿热带城市特有的夜景,笑着看向虞游:“虞先生,今天很开心,谢谢你。”   “许小姐不用客气。”虞游回了一句。   许悠眨了一下眼睛,视线在他已经擦干净的唇上停了一秒:“虞先生,我们现在这么熟了,我再先生先生地叫你,是不是有点太生分了。”   虞游一顿,反问:“许小姐想怎么叫?”   许悠想了想:“阿游?”   “咳咳……”驾驶座上的司机突然爆发剧烈的咳嗽,“对、对不起虞先生许小姐,对不起……”   他飞速升起隔板,直接把前后座隔绝开。   “虞先生要是不喜欢,那就……小游?小虞?小游虞?”许悠又抛出三个选择。   一会儿没回应她,连鱿鱼都出来了,虞游神色淡淡地看向她:“许小姐,你喝醉了。”   “我酒量很好,一点鸡尾酒不算什么,”许悠笑笑,突然唤他,“虞游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。   许悠:“虞游。”   虞游看向她,她的眼睛很亮,里面盛满自己。   “虞游。”她又叫了一声。   虞游嘴唇动了动,片刻之后总算开口:“许悠。”   听到了想要的回复,许悠开心了。   虞家的车抵达酒店时,已经晚上十一点了,许悠下了车,目送汽车消失在黑夜里,这才慢悠悠地往酒店走,一边走一边给刚分开三秒钟的虞游发消息: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。   虞游过了一会儿才回:嗯。   许悠:好冷淡,刚分开就跟我划清界限吗?   许悠:小鱼游啊游.jpg。   虞游:……   许悠笑了一声,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亲爱的教授。   “这么晚了,您要出去?”许悠惊讶。   “拿外卖,”沈新柳扫了她一眼,“约会刚回来?”   “您怎么知道?”许悠惊奇。   沈新柳:“难得看你穿裙子。”   许悠笑了笑,跑到前台帮她拿了外卖,两个人一起往电梯里走。   “所以,你这是已经追到了?”沈新柳问。   “还没有,”许悠说罢,突然想起海洋馆停电的一分钟,眼底笑意更浓,“但应该也快了。”   沈新柳点了点头,又跟她聊起项目相关的事。   两人分开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,许悠回到房间,盯着虞游几分钟前发来的‘到家了’三个字看了片刻,突然想到一件事: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。   虞游:?   许悠:万一哪天网络信号不好,我是不是就联系不到你了?   虞游:……   虽然隔着手机,但许悠也能想到他此刻的无语,笑了笑后便丢下手机去洗澡了。   本来以为虞游不会再回复,可当她从浴室出来时,就看到他在五分钟前发来的一串号码。   许悠眼底瞬间盛满笑意,打了一行字正要发出,突然意识到此刻已经接近凌晨,早就过了虞游的休息时间,作为一个体贴的追求者,这个时候不该再打扰他。   许悠盯着号码看了片刻,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回复。   今天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了,不要太贪心。她这样想着,正要关掉手机,虞游又发来一个问号。   刚才还劝自己不要贪心的许悠精神一震,往床上一倒噼里啪啦打字:还没睡?   虞游:你刚才想说什么?   许悠: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你说话?   虞游不回复了。   许悠也没在意,看到他还醒着,就继续自己的追人事业:这是你的手机号吗?   虞游:嗯。   许悠:我以后想你的时候,可以给你打电话吗?   虞游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,抬头看向落地窗外宁静神圣的大海。   许久,他重新看向手机,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,再次回复她一个字:嗯。  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瞬间,手机铃声突然响起,直白而热烈地打破了一室宁静。虞游看着屏幕上陌生的手机号,心跳声突然冲击耳膜,本就幽深如海的双眸,无意间闪过一抹特殊的蓝。   响到最后几声的时候,他点击了接通。   手机里传出许悠清浅的呼吸,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,任由人类文明发展出的信号传递此刻的自己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许悠小声说:“晚安。”   虞游喉结滚动,直到电话挂断,才淡淡回了一句:“晚安。”   这一天之后,许悠明显感觉到自己快要有男朋友了,具体表现为虞游偶尔会回复她那些没营养的表情包、会在她去虞家抄数据时经常性地和她偶遇,会和她在虞家的私人海滩上一起喝茶、看海,也会在每天晚上准时接她的电话。   虽然电话接通之后,两人往往什么话也不说,直到其中一个睡着,另一个才会挂断。   海市几百个监测点已经全部建成,其中百分之八十都到了测试后期阶段,在所有监测点完成测试之前,许悠会有一个多星期的休息时间,每天除了写论文,就是和虞游聊天,可以说是她难得的放松时间。   又一个大晴天,许悠看一眼酒店窗外热烈的太阳,回到床上给虞游发消息:你今晚有空吗?   正在开会的虞游立刻拿起手机:做什么?   许悠:我让我爸寄了点手工元宵,晚上给你送去?   虞游蓦地想起海里那一夜,她说如果他们能活着回来,就让她爸寄些手工元宵给他尝尝。  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,他都忘了,她还记得。   虞游眸色柔和几分,回道:好。   一抬头,满会议室的人都盯着自己。   “有事?”他神色瞬间淡漠。   众人忙摆手表示没事。   收到虞游的回复后,许悠立刻跑进浴室洗了个澡,等一切准备就绪时,也到了傍晚时间。她拿着封存良好的手工元宵,脚步轻快地下了楼。   项目组的人基本都住在一家酒店,正是晚饭时间,她刚到一楼大厅,就遇到了一群正准备往外走的人。   “学姐也要去吃饭?”学弟陈浩一看到她,就立刻迎上来。   许悠跟众人打了招呼,才回答陈浩:“我有点事,出去一趟。”   “去哪啊,我送你啊。”陈浩是本地人,为了方便也住在酒店,还把家里的车开来了。   许悠笑笑,正要拒绝,一个学妹就过来了:“学姐这个时间出门,肯定是去约会,你还是有点眼色吧。”   “就是就是,我们许学姐一看就是要去找虞先生了,”另一个学妹欢快跟许悠招手,“学姐加油,拿下这个大富豪!”   “学姐加油!我们看好你!”   许悠天生就不是低调的性格,早在刚开始追时就没有刻意隐瞒,此刻被一群人起哄,也是大大方方地抬手示意:“放心吧,学姐不会让你们失望的!”   笑闹之后,她就赶紧溜了,陈浩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,眼底闪过一丝惆怅。   “别灰心啊小学弟,”和许悠同届的女生笑道,“先拿着爱的号码牌,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了呢。”   陈浩苦涩一笑:“行,我先排队。”   酒店到虞家庄园虽然不算太远,但许悠到达时天色也彻底黑了。   出租车停在了庄园百米开外的路口,许悠付过钱,拿着东西往前走,刚走了没几步,前面就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哭声。   “我要见虞游,让我见虞游!”   听到虞游的名字,许悠下意识停下脚步,一抬头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,此刻正狼狈地站在虞家门外。   “虞先生现在很忙,周小姐改天再来吧。”推她出来的保镖黑着脸道。   “放屁!别以为我不知道,他就是故意躲着我!”女人愤怒地往里冲,再次被保镖拦住后拼命挣扎,一边挣扎一边怒骂,“虞游!虞游你给我出来!你再不出来,别怪我把你虞家那点破烂事都倒出来!”   “我虞家有什么破烂事?”   庄园华丽的铁门缓缓拉开,月光下,虞游乘着轮椅出现,眉眼清冷淡漠,带来炎热海风里唯一的凉意。   四目相对,女人的气势一弱,但很快用手指拢了一下头发,冷笑道:“你家什么事,你心里清楚。”   虞游漠然地看着她,许久才淡淡开口:“我不清楚。”   “你少装糊涂!”女人突然朝他走去,被保镖再次拦住后咬牙停下,“我问你,你爸真是意外坠海死的?你还不知道吧,你爸很久之前跟我说过,他早就想和你妈离婚,但是你们虞家都是变态,他要是敢提离婚,你妈肯定会杀了他!我跟他的事刚被曝出来,你妈就和他一起出了意外,你别告诉我都是巧合!”   她情绪激动,说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不畅,虞游却始终淡定,只是不紧不慢地问一句:“证据呢?”   “他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就是证据!”女人愤怒不已,“我本来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,但你不该把他送我的房子收走,虞游,我知道你是大少爷,你了不起,但你别忘了,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,真要是闹起来,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!”   虞游突然笑了一声。 竒_書_網 _w_ω_ w_._q_ ǐ_ S _Η _U_九_⑨_ ._ ℃_ o _Μ   女人立刻警惕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我笑你自不量力,”笑容敛去,虞游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冽,“你在跟顾峰之前,和前夫生的那个儿子还有三个月就要过九岁生日了吧。”   女人脸色一变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虞游的视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,对这一切突然厌烦:“送客。”   “虞游你什么意思?你们放开我!你到底什么意思?我警告你别动我儿子,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!”女人被保镖强行往车上推,一开始的色厉内荏很快转变为惊慌,“我错了,我错了虞游,我以后再也不来了,你别动我儿子……”   女人的声音止于车门一声巨响,车胎凄厉摩擦地面,转眼便没了踪迹。   月光下,虞游面无表情地看向路边椰树下小小一片的阴影,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:“不是让你别来了。”   许悠默默走出阴影,才发现他在半小时前给自己发了消息。   “抱歉,我没看到。”她讪讪道歉。   虞游定定看了她很久,突然乘着轮椅转身离开,许悠刚要跟上,他便侧目淡淡道:“许小姐抱歉,今天没心情招待你。”   许悠停下脚步:“那……我明天再来?”   虞游却没有说话。   月光下,许悠拎着沉甸甸的元宵,隐约察觉到他的疏离。 第12章   虞游突然不回消息了。   许悠发的表情包、没有意义的闲聊、和每天晚上打过去的电话,他全都不接、不回应,她一天两趟去虞家抄数据,也一次都没有再和他偶遇,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这就是无声的拒绝。   虽然追人的时候奋勇直前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,但许悠从始至终都是个有分寸的人,敢这么张扬也是因为察觉到虞游并不厌恶。  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同了,在唱了几天的独角戏后,确定自己这段时间的追求都变成了海上的泡沫,她便识趣地停了下来。   “别人谈恋爱不都挺简单的吗?怎么到了我就这么难,”露天的沙滩酒吧,许悠郁闷地喝了一口啤酒,一抬头对上沈新柳那双冷静的眼,一时间哭笑不得,“教授,你是不是该安慰我几句?”   沈新柳推了一下眼镜:“你确定要我安慰?”   想起她的感情经历,许悠噎了一下,卖乖:“要不还是我来安慰你吧。”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,叫人又给她上了杯啤酒。   和亲爱的教授一起喝到晚上十一点多,许悠轻飘飘地回了酒店房间。   落地窗外,灯塔早已经亮起,和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,海面被朦胧的光线分割两块,深蓝的夜色里,隐约有海鸟飞过。   许悠站在阳台醒了会儿酒,一回到屋内就看到了自己没关的电脑上,还显示着那天在虞家闹事的女人,和虞游的父亲顾峰牵手接吻的照片。   那天晚上从虞家回来后,她就上网搜了一下那女人说的事,不得不说虞家的舆情防控做得很好,全网都没有太多信息,她东拼西凑,勉强凑出个大概。   还挺老套的,凤凰男入赘白富美,中年时却抵不住诱惑出轨第三者的故事。   事情曝光后,虞家选择了冷处理,没过多久顾峰和虞游的母亲虞真便一起海上出游,结果出意外双双去世。   时间上来看确实挺巧的,也难怪那个女人怀疑虞真杀了顾峰,但……许悠笑笑,抬手合上了电脑。  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浓烈的爱恨情仇,大多数情况下,意外就仅仅只是意外而已。   许悠叹了声气,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。   夜真的深了,连浪花拍打礁石时都变得懒倦,月辉撒在平静的海面上,拉出一道波光粼粼的直线,一切都过于安静。   虞安推开门时,就看到虞游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,隔着玻璃无声地望着海滩和礁石,深邃如大海的眼眸沉静寂寥。   他旁边的地板上,手机还亮着屏,聊天页面上的内容终止于两天前。   许悠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联系他了。   “主人,”虞安看了眼手机,小心翼翼打破沉默,“床垫什么时候给许小姐送去?”   听到‘许小姐’三个字,虞游眼底隐约泛起波澜,却没有说话。   虞安叹了声气:“我知道您心情不好,但平心而论,这件事和许小姐无关,您又何必迁怒她呢。”   “我没有迁怒。”虞游淡淡开口。   虞安一顿:“那您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?”   虞游不语,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无垠的海。   虞安以为等不到回答了,低着头悄声离开,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虞游的声音——   “人类喜新厌旧,没有例外,”虞游垂下眼眸,“这段时间,是我不清醒。”   托酒精的福,许悠睡了一个好觉,直到闹钟响了三遍才勉强醒来。   沈新柳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,说如果她觉得尴尬,可以换个人去虞家抄数据,许悠笑笑回复说不用了,感情已经失利,不能再因此影响工作。   起床洗漱,又是美好的一天!   许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呼一口气,背上包往虞家去了。   测试到了最后阶段,基本没有太多工作了,许悠先去了虞家机房,把昨天的监测数据记录下来,又独自一人跑到沙滩上对比原始数据。  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三月,阳光愈发热烈,许悠刚走到礁石前就出了一层薄汗。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,海洋的气息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浓烈,许悠却懒得再管这种直觉时不时传递来的错误讯号,低着头只管工作。   今天的数值有几个异常点,许悠一一抄录,正准备带回去做个分析报告,虞安就出现在她面前。   “虞叔上午好!”许悠笑着打招呼。   虞安看到她把手机和笔都收进了包里,问:“这是要回去了?”   “是呀,今天的数据已经抄完了。”许悠颔首。   虞安:“厨房做了银耳羹,你吃一碗再走吧。”   许悠下意识望向别墅的三楼,可惜那里窗帘紧闭,她什么也看不到。   “不用了虞叔,”许悠收回视线,笑道,“我还有工作要做,得尽快回去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“我走啦虞叔,改天请你吃饭,我们好久没有聚了。”许悠摆摆手,背着包大步离开。   看着她潇洒果断的背影,虞安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。   别墅三楼,窗帘紧闭,明明是最炙热明亮的晌午,却一片昏暗冰凉。虞游仍坐着地板上,隔着厚重的窗帘钩花,看着那道身影毫不留恋地离开,半晌才缓缓垂下眼眸。   许悠离开虞家后直接回了酒店,包往地上一扔就倒在了床上,缓了好久才打开电脑。   监测点的数据第一次出问题,分析报告做起来比想象中要久,等一切工作结束时,天色已经彻底黑了,手机上一堆未读信息,许悠一个个点开回复,不知不觉间手指便停留在了虞游的头像上。   心情又开始郁闷了。   许悠长叹一声,开始回忆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干什么,唔……好像都是叫人出来吃饭喝酒,她朋友很多,随便在朋友圈喊一嗓子,就能叫出来十几个,每次吃吃喝喝闹到大半夜,什么坏情绪都没了。   但她今天就想一个人待着。   许悠看一眼时间,晚上八点半,她平时都是凌晨一点左右睡觉,所以从现在到睡觉还有四个多小时。   人类寿命短暂,所以格外珍惜时间,四个小时她可以做很多事,能看完一篇资料,修改两处论文,和十个以上多日没见的朋友联络寒暄,又或者和沈教授讨论一下她毕业之后的工作去向……也可以花半小时的时间来到虞家,和喜欢却追不到的人来一次深刻的对话。   许悠看着紧闭的铁艺大门,果断掏出手机拨打电话。   “虞叔,我在你们家门口,麻烦放我进去呗。”   只要隔着封闭的玻璃,那么白天的海和晚上的海就没有任何区别,虞游依然在落地窗前坐着,放在地上的手机依然亮着屏幕,插了充电器后显示电量百分之九十八。   窗外日落月升潮涨潮落,窗内却好像时间静止,万物凝滞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房门无声地开了,走廊里的灯光争先恐后地往屋里涌,驱走了些许黑暗,而在一瞬之后,房门重新关上,屋里再次只剩昏暗清冷的月光。   虞游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,但他没有回头,只是拔掉手机,锁屏后倒扣在地上。   许悠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,抬头看向外面宁静的白沙滩。   “虞先生,我还是想不通,”一片沉默中,许悠缓缓开口,“你说我明明都要有男朋友了,怎么突然就一夜之间归零了?”   “是因为我没有及时看手机,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?还是因为你心情不好,连带着对我这个人都没了兴趣?又或者我那天其实不该离开,而是强行留下陪着你,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。”   对她的疑问,虞游沉默不语。   许悠扭头看向他的侧脸,月光下的他眉眼清冷,仍然透着疏离。   “我这次来,其实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,”她叹了声气,“虞先生,我还能继续追你吗?”   虞游眼睫颤了一下,终于扭头看向她。   四目相对,沉默蔓延。   近乎凝滞的时间终于过去,许悠无奈地笑了笑: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   她站起身,看向他低垂的眉眼:“虞先生,祝你以后生活愉快天天开心,听虞叔说你都好几天没出房间了,出去走走吧,总这么闷着对身体不好。”   该说的话都说了,成年人该有的体面也都有了,许悠抿了抿唇,说了最后一句:“那……我走了啊。”   说罢,她轻呼一口气,转身便要离开,裙角却突然被抓住。  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子,落在虞游泛红的指骨上,许悠怔愣地低下头,猝不及防闯入一双晦涩暗沉的眼眸。   “你不该来。”他一开口,声音有些哑。   许悠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,那条细链还在,巴洛克珍珠在他松散的衣领下若隐若现。   “我这个人就是这样,不太喜欢开放式结局,所以什么事都要问个明白。”她浅笑道。   虞游又是漫长的沉默,许悠尝试着拉回衣角,却看到了他紧攥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于是她也安静了。   许久,虞游突然松手,默默掩住眼睛:“我尽力了。”   许悠隐约间感受到他汹涌的克制,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   “许小姐,我现在吻你的话,你会告我性骚扰吗?”他抬眸与她对视,瞳孔里清晰地盛着她的身影。   这一句听懂了。   许悠眉头微挑:“是因为心情不好,想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?还是觉得突然断联挺没品的,所以最后再施舍一个吻?”   虞游不说话,只是安静地看着她。   “你态度模棱两可,话也不说清楚,按理说我该拒绝你,但是……”许悠笑了一声,“管他呢。”   她突然俯身,不由分说地咬上他的唇。 第13章   月亮隐匿于黑暗,没开灯的房间也漆黑一片,灼热的呼吸纠缠,连体温也一起融化,明明没有开窗,屋里却像外面一样潮热,叫人身上平白生出黏腻。   海洋的气息愈发浓郁,明明身在房间,却叫人有种溺水的窒息感,许悠挣扎之间抚上某人的耳垂,轻轻揉捏果然察觉到对方身体绷紧,她当下想笑,却被报复地咬了舌尖。   啧,锱铢必较。   一吻结束,两人眸色平静,唯有呼吸尚且凌乱。   许久,许悠突然笑了一声“我的口红,果然很容易晕染。”   她伸手揩了一下他的唇角,一触即离的柔软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默。   最后是敲门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,一扇门之隔,虞安的声音传来:“虞先生,许小姐,元宵煮好了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,直直看向许悠:“不是要放弃了?为什么还要带元宵来。”   “因为直觉告诉我,某人舍不得。”许悠勾唇,是志在必得。   虞游定定看了她良久,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:“要是事情没按你想的发展呢?”   “那我也没办法,”许悠笑笑,“就当请你吃宵夜了。”   她懂分寸,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,才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,虞游却不喜欢她的识趣,就好像他像是什么可以轻易放弃的选择。   许悠心情极好,没有看出他一瞬的晦暗:“要去吃元宵吗?”   虞游回神,对上她的眼睛:“嗯。”   “那……”许悠进房间以后,第一次从头到脚地打量他。   他穿着棉麻的睡衣,宽松柔软,遮住了身体大部分的轮廓,却无意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骨骼感十足的锁骨,看起来又香又诱人。大约是因为在房间里,他的腿上没有盖毯子,许悠能清楚地看到睡裤之下并非空空荡荡。   ……不是说截肢了吗?   许悠的视线一路往下,快要抵达他的裤脚时,一张毯子挡住了她全部视线。   “看什么。”虞游冷静地问。   许悠顿了顿:“看看也不行?”   “不行,”虞游面无表情,“你出去等我。”   许悠看一眼三米开外的轮椅:“不需要我帮忙?”   “不需要。”虞游拒绝得很干脆。   行吧,虞先生要面子,有些事慢慢来也可以。许悠缓慢起身,往外走了两步后又折回来,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俯身,亲了亲他的唇角。   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,你就坐在轮椅上,那时我就喜欢你,”她笑意盈盈,“还有,你屋里确定没有海水缸吗?我明明都闻到味道了。”   房门开了又关,屋内重新恢复黑暗,虞游独自一人静坐片刻,抬手摸了一下发热的耳垂。   房门在十分钟后再次打开,靠在门边的许悠起身,恰好与已经坐上轮椅的虞游对视。   看到他腿上又多了条毯子,许悠叹了声气去推他:“你刚才在屋里没盖毯子,说明也不需要这个东西吧。”   虞游:“习惯了。”   “我不在时你也会盖?”许悠反问。   虞游:“嗯。”   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才有的包袱,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。许悠笑笑,又问一句:“会热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   两人闲聊着来到餐厅,虞安已经等候多时,看到他们同时出现时,竟有种面对宿命的无力感。但他很快打起精神,笑着招呼道:“已经盛好了,二位请坐吧。”   许悠一看桌上,果然有两碗元宵。   “谢谢虞叔。”她笑着道谢。   虞游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:“给她煮一碗汤圆。”   虞安顿了顿:“许小姐不吃元宵吗?”   虞游:“嗯,她不喜欢。”   “不用,我吃这个就好。”许悠忙道。   虞游看向虞安,虞安笑了笑:“煮汤圆又不费事,很快就好。”   说罢不给许悠拒绝的机会,赶紧转身去厨房了。   偌大的餐厅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,虞游刚拿起勺子,便对上了旁边许悠好整以暇的目光。   “干什么?”他镇定地问。   许悠勾唇:“没什么,我只是没想到,坠海那天随便说的话,虞先生还记得这么清楚。”   虞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,很快又恢复镇定:“你还要叫我虞先生?”   “不是你先叫我许小姐的?”许悠反问。   想当初她开开心心带着元宵来找他,结果他一句许小姐就单方面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……嗯,有些事也是时候清算了。   虞游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秋后算账,默默吃了一口元宵后抬头:“好浓的花生味。”   这话题转移的,也太明显了。许悠盯着他看了半晌,没忍住笑了,虞游神色浮动,但眼底也有清浅的笑意。   “上次拿的那袋还在酒店冰箱放着,这是刚让我爸寄的,”许悠放过他了,“本来一个月前就该让他寄,但那段时间一直忙个不停,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,你喜欢这个味道吗?”   “嗯。”虞游颔首,犹豫一瞬又问,“你要尝尝吗?”   许悠敬谢不敏:“我讨厌花生。”   说着话,虞安端着汤圆过来了,许悠赶紧接过。   “多吃点。”虞游又一次主动开口,像是放弃抵抗的士兵,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。   许悠失笑:“好。”   吃过东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,许悠看了眼时间提出告辞,虞游沉默三秒,道:“太晚了,你确定要走?”   “才十点多,哪晚了。”许悠失笑。   虞游不说话了。   目睹了二人对话的虞安哭笑不得,主动开口道:“许小姐,今晚就住下吧,那间客房还为你留着。”   “不了不了,明天早上项目组要开会,这边离办公室太远了。”许悠笑着拒绝。   虞安闻言没再挽留:“那我叫司机送您。”   “不用麻烦,我叫个车就好。”   “不行,一定要送的。”   许悠无奈,只好答应了。   虞安把她送到车上,再折回别墅时,看到虞游还在客厅里坐着,眉眼清浅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“主人,”虞安唤了他一声,在他看过来时恭敬道,“许小姐已经离开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虞安调动轮椅转身,走了一段后突然停下:“床垫……”   “许小姐来家里的时候,我已经叫人送去酒店了。”虞安笑道,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。   虞游微微颔首,垂着眼眸往前走,虞安看着他单薄的背影,终于忍不住叫住他:“主人。”   虞游再次停下。   “真的想好了吗?”虞安问。   虞游陷入更长久的沉默,就在虞安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,他缓缓开口:“我试过了,不行。”  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,虞安先是一怔,随即笑道:“既然不行,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了,许小姐……是个很好的姑娘,相信她不会让你失望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许悠一直到进了酒店,脚步仍是轻飘飘的,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,这种轻飘飘到达了顶峰——   床上的床垫换了。   许悠尝试着躺上去,立刻陷入棉花糖一样的被褥里。   哦,连被褥和四件套都换了。   同样是白花花一片,相比酒店那种质地有些粗糙的被子,此刻的真丝套装显然更柔软也更舒服,许悠在床上滚了几圈,抱着枕头自拍一张发给虞游。   许悠:谢谢。   手机时隔三天再次收到许悠的消息,还前所未有的附带一张照片,虞游盯着看了半晌,才回复一句不客气。   许悠一秒回复:吓我一跳,以为你又要不理我了。  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单方面断联,也不是没给她留下心理阴影。   虞游觉得自己心理可能真的有问题,不然为什么看到她紧张,心情反而会好:不会。   许悠的消息几乎同时发来:你什么时候让人送的床垫?虞叔知道吗?他应该不知道,要不刚才也不会邀请我留宿……还是说虞家不止一个客房?   许悠:四千多个平方呢,确实应该不止一个客房。   许悠:天呐,我也是抱上大腿了。   虞游:许悠。   许悠:嗯?   虞游:你话好多。   许悠:……   虞游喉间溢出一声轻笑,盯着落地窗外无垠的大海看了许久,扭头看向书架角落里的照片,照片上漂亮女人抱着一个男孩,对着镜头笑得开心。   也许,不是每个人类都喜新厌旧见异思迁,他的运气也未必会像她那样差。   托新床具的福,许悠一觉睡到大天亮,醒来后也不愿意离开床,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来回地滚,直到手机响了三声,她才掀开被子。   “喂,教授。”   十分钟后,沈新柳穿着睡衣出现在她的房间里。   “你换床垫了?”几乎是刚一进门,沈新柳就发现了不对。   许悠笑了: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。”   “不错,WH最新款,”沈新柳伸手摸了摸,“加急定制也得一个多月吧。”   许悠:“不是加急定制的,是虞家客房里搬过来的。”   沈新柳一顿,这才发现自家徒弟眉飞色舞,心情好得过分。   “……你那些破事我就不问了,反正横竖也就那样,但这个床垫我得说一句,这是上个月初刚出的新款,不可能是什么旧床垫,你看这上面有定制日期。”沈新柳轻车熟路地从床垫下翻出一个标签。   许悠愣了愣,下意识看过去,果然看到上面写了定制日期……算起来,就是她在虞家醒来后,说床舒服的那天。   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定制了这张床垫,许悠仿佛biu的一下被击中,心跳都不受控了。   “九十多万的床垫说送就送,还是按酒店床架的尺寸定制的,这个虞游还挺大方。”沈新柳评价。   许悠:“多、多少?”   “你不知道价格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许悠还在震惊:“您觉得我要是知道的话,现在会是这个表情吗?”   “不用觉得有负担,再贵也就是个床垫而已。”沈新柳安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徒弟。   许悠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死贵的床垫,突然意识到不对:“教授,您好像平时一点都不关心奢侈品吧,怎么对这个品牌的床垫这么了解,不仅知道是不是新款,还知道定制周期和价格。”   沈新柳:“哦,我房间也有一张,前夫买的。”   许悠:“?”   “自从送了那张床垫,他每天要发八百个信息过来说明床垫多贵多好,他现在多厉害多有钱,我和他离婚是多没眼光多愚蠢,拉黑了就换个号码发,无孔不入烦得要死,”沈新柳推一下眼镜,“托他的福,我现在不仅了解这个品牌的床垫,连被他拉踩的其他品牌也都了解了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他这么烦人,您竟然把床垫留下了。”   “床垫确实舒服,每天这么忙,睡眠质量能提高一点是一点,至于那个傻哔,”沈新柳神色淡定,“他想炫耀就炫耀吧,反正我现在手机静音。”   许悠想起自家教授那个高大英俊且有病的前夫,真心觉得她也不容易。   “回神,”沈新柳伸手打了个响指,“该聊正事了。”   许悠立刻搬出笔记本电脑,接受导师一对一的论文指导。   聊完论文已经是晌午十一点多了,许悠把密密麻麻的指导意见保存好,邀请亲爱的教授一起去吃午饭。   “约了项目主任,你自己去吧。”沈新柳起身就要离开。   许悠赶紧跟上:“您自己应付得来吗?要不我陪您过去?”   “只是吃个便饭,聊一下项目的收尾工作,我一个人就行。”沈新柳不给她送自己的机会,自行走出去后直接帮她关上了门。   随着房门一声响,比自己还潇洒的教授离开了,许悠笑了笑躺回床上,掏出手机给虞游发消息:原来床垫不是旧的啊。   虞游:虞家从不留客过夜,也没有客房。   许悠:那我之前住的房间是……   虞游:我小时候的卧室。   许悠:原来我从很早之前,对虞先生来说就不是外人了啊。   又被套话了,虞游眸色闪烁,默默放下了手机。   许悠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复,一时心痒得厉害,再看电脑上急待修改的论文,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。   ……教授说得没错,谈恋爱果然会影响工作。许悠一边对沈新柳的话表示认同,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套上热裤短袖,拎着包就急急忙忙出门了。   半个小时后,她出现在虞家的私人海滩上,对着打开的机器抄抄写写。   “怎么这个时间来了?”   虞游的声音突然响起,许悠唇角勾起一点弧度,含笑看向他。   虞游心神一动,不自然地别开脸:“最近不都是傍晚来吗?更改了工作时间,是不是要跟虞家说一声?”   “工作时间没变,是我提前来了。”许悠解释。   虞游重新看向她:“为什么会提前来?”   “因为……”许悠看着他的眼睛,刻意拉长了声音。   虞游眼睫动了动,静静等着她解释。   依然是那张不染尘埃的脸,许悠以前只是觉得脱俗,如今看竟然多了一分可爱,她笑了笑,没有再吊着他,三五步走到他跟前,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。   一触即离,虞游的心跳漏了一拍。   “因为我心里总觉得不太真实,所以得来确认一下。”许悠亲完并没有直起身,而是弯着腰继续与他对视。   虞游静默片刻,问:“现在呢?”   “确认过了,是真的。”许悠笑了。   虞游:“还不够吧。”   “嗯?”   许悠还没反应过来,他的手便按在了她的后颈上,略一用力便将她按得更低。   唇齿相碰,磕出一股疼意。   海浪哗啦啦地拍着礁石,将一切响动藏匿在浪花之下,艳阳高照,晒得海风又湿又热。   “……现在够了。”虞游抬手拭了一下嘴唇,手指上顿时多了一抹透着果香的浅红。   许悠也注意到他手上的一抹红,眸色流转:“这下真的不够了。”   总觉得再做点什么才行。 第14章   才刚刚三月,海城的太阳就已经要将人晒化了,许悠匆匆把数据抄完,一回头看到虞游还在那里,她心神一动,淡定地问:“天气这么热,你要不要下水游一圈?”   虞游抬眸看向她。   “风平浪静,确实挺适合游泳的,你不是很喜欢游泳吗?来都来了,不游多可惜。”许悠又道。   虞游:“许悠。”   许悠:“嗯?”   虞游:“太明显了。”   许悠没忍住笑了:“不会吧,我装得挺好啊,是你太敏锐了虞先生。”   关系没到位的时候,她想方设法要改掉这种生疏的尊称,如今关系到位了,她反而很喜欢称呼他为虞先生,有种别样的……情1趣。   面对她的调侃,虞游只是扫了她一眼:“无聊。”   “既然虞先生不肯游泳,那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干站着了,”许悠笑盈盈推着轮椅往别墅走,“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,去虞先生家里讨杯水喝。”   “没水给你喝。”虞游扬唇,悠闲地靠在轮椅上。   许悠:“百十万的床垫都买了,一杯水舍不得了?”   虞游:“嗯,舍不得。”   轮椅突然停下,许悠一脸严肃地绕到了他面前。   虞游顿了顿,默默坐直了身体:“我不是……”   许悠朝他伸出拳头,摊开后露出一朵皱巴巴的玫瑰花,虞游道歉的话戛然而止,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。   许悠笑了:“吓着了?”   虞游拿过玫瑰,遥控电动轮椅往前走。   “开个玩笑嘛,怎么还生气了。”许悠笑着追上去,重新握住轮椅的把手时,那种想做点什么的迫切感再次出现。   虞游:“你这次是真的没水喝了。”   十分钟后,许悠捧着加了冰块的西瓜汁认真地啜,一抬头就对上了虞安探究的目光。   “虞叔?”许悠嘴里还叼着吸管,一副不设防的样子。   虞安清了清嗓子,偷瞄一眼窗边的虞游,确定他还在认真研究怎么让蔫掉的玫瑰花恢复活力,才压低声音道:“家里这几天添了十几种饮料,你如果有想喝的,可以直接跟佣人要。”   许悠:“谢谢虞叔。”   “别谢我,是虞先生吩咐的,”虞安不揽功,又偷瞄了虞游一眼,“虞先生讨厌塑料品,家里以前从来不放这些东西。”   许悠听出他的暗示,却还在忍着笑装傻:“那我待会儿谢谢虞先生。”   虞安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没听到她别的表态,终于忍不住问了:“许小姐,您和虞先生真的在一起了吗?”   “算吧。”许悠含糊道。   虞安不满意了:“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什么叫算吧?”   许悠顿了顿,抬头看向窗边,某人在看了半天手机教程后,将玫瑰花的枝叶剪好,插进了低矮的花瓶里。   阳光正烈,隔着窗子照在他身上,反射出一种清浅的光,和他脖子上挂的巴洛克珍珠交相辉映。   那种想做点什么的迫切感又一次涌了上来,许悠心头一动,突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。   在虞家一直待到半夜才离开,许悠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,就是查海城气氛最好的地方,查了半夜之后选出四五个地点,又经过详细的对比和筛选,终于选定了一个露天海滩酒馆。   凌晨三点,她给虞游发了消息:周日有空吗?请你喝酒啊。   虞游第二天早上七点才回,且只回了一个字:好。   虞游回消息的时间,距离周末还有四天,许悠一连三天都没有再出现在虞家,就连监测点数据都是另外的人来抄的。虽然她说了最近很忙不能去虞家,也每天按时和虞游发消息,但虞游的气压仍然不受控地持续变低。   周五的晚上,许悠像以前一样打了电话过去,听筒里两人的呼吸声清浅,谁也没有说话。许悠改了半个小时的论文,一抬头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,便试探地叫一声:“虞先生?”   手机里没人答应。   “看来已经睡了。”她笑笑,伸手就要挂断电话。   手机里突然传出虞游的声音:“你明天还不来?”   “来不了啊,”许悠打开标了周日的文档,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计划叹了声气,“明天还有事,我们周日再见好不好。”   手机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。   许悠正要开口哄哄,他突然冷声道:“许悠,这才几天,可就腻了?”   “我没……”   嘟……嘟……   看着强行挂断的手机,许悠目瞪口呆,半晌赶紧发消息哄人,可惜虞先生再也不理她了。   虽然虞先生不高兴了,但周六她还是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他,只是更加频繁地给他发消息,但虞游始终没有回复。   完了,会不会哄不好了啊。许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,生出一股跑去找他的冲动,但一看手机凌晨两点多了,只好作罢。   翌日一早,她就给虞游打了电话。   “虞先生,我们一起出来吃早饭呀。”手机里,许悠声音含笑。   虞游:“没空。”   许悠一顿:“可你答应要把今天留给我的。”   虞游的回答是挂断电话。   看来是真哄不好了。许悠叹了声气,换好衣服赶紧去了虞家。   听说许悠来家里时,虞游沉郁了几天的眼眸总算恢复一丝清明,但又木着脸反锁了房门,任由许悠在门口把好话说尽,也没有开门的意思,最后还是许悠骗虞安拿来了钥匙,才把门打开。   “谢了虞叔。”她把钥匙还给虞安,独自进门时还不忘把门继续反锁。   虞游一直坐在落地窗前,看到她后淡淡开口:“谁让你进……”   没等他把话说完,许悠已经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,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。   霸道,混蛋,蛮不讲理。   一吻结束,许悠气喘吁吁:“还生气吗?”   虞游别开脸。   看来是还在生气,许悠无奈:“我这几天确实有事,不是故意不来看你。”   虞游:“哦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虞先生的气性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,许悠哄了一整天,他总算肯和她一起出门了。   “我们晚餐定在了城西的海滩酒馆,虽然那边的景色没有你家的私人海滩好,但氛围还挺不错的,”许悠推着他往外走,“更重要的是,我提前查过了,那里不是虞家的产业。”   “是不是虞家的产业,很重要?”虞游反问。   “那当然,”许悠停下轮椅绕到他面前,“我可不想吃到一半,有人跑出来跟我说自家产业不用买单。”   虞游抬眸:“你轮椅推得很不专业。”   许悠知道他在笑自己动不动就绕过来跟他说话的事,也大方接受批评:“没办法,我总想看着你的脸说话。”   虞游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。   出门太晚,两个人赶到海滩酒馆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,夕阳已经坠入深海,海滩上亮起装饰用的星星灯,一个嗓音低沉的女歌手抱着吉他,坐在海风里低吟浅唱。   虽是周末,但酒馆的人不多,摆在沙滩上的桌子只用了三分之一,许悠刚要为此刻轻松的环境松一口气,就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‘许学姐’。   她愣了一下,顺着声音看过去,发现学弟学妹一大堆,中间还坐着个不动如山的沈教授。她彻底傻眼了,赶紧把虞游推到座位上。   “那个……我导师在那边,我去打个招呼。”许悠匆匆道。   虞游往那边扫了一眼,众人探究的目光顿时上天遁地,不敢再往这边飘了。   “快点回来。”虞游说。   许悠答应一声,就赶紧跑了过去:“教授……你们怎么都在这儿?”   沈新柳抬起下巴点了点那群闹腾的小年轻:“他们要我来的。”   “教授最近太辛苦了,我们听说这边环境好,就带她出来走走。”陈浩被众人推出来,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,一边忍不住看向轮椅上的男人。   四目相对,陈浩愣了愣,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。   许悠没注意到他情绪的不对,闻言只是长叹一声。   她之前是想包下这个海滩的,结果这边生意太好,有五桌提前一星期就预订了,她又不愿意推迟,只好和酒馆经理商量好,除了那五桌已经提前订过的,其他客人就暂时不接了。   谁能想那五桌提前预约过的客人里,其中一桌就是她这些‘亲朋好友’。   “学姐,那个就是虞游虞先生吗?”有人小声问,“也太年轻了吧,还那么帅,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追求的是个中年男人呢。”   “一看你对学姐就不了解,她可是个大颜控,不帅的人她不可能追的。”   “学姐你太不够意思了,我们叫你出来玩你不出来,结果天天跑出来约会。”   一群人七嘴八舌,许悠头都快大了,简单敷衍几句后把沈新柳叫到一旁。   “教授,能帮我个忙吗?”许悠一脸严肃。   沈新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虞游,无意间和他对视后又收回视线:“干什么?”   许悠:“把他们带走。”   沈新柳:“帮不了你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“他们上周就预约这里了,说要彻底放松一下,我一个被临时带过来的人,怎么能把他们叫走。”沈新柳淡淡道。   许悠叹气:“所以他们必须留下了?”   “你有事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许悠斟酌片刻,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沈新柳,沈新柳沉默片刻,道:“还是帮不了你。”   “许学姐!过来喝一杯啊!”有人还在没眼色地招呼她。   许悠顺着声音看过去,发现这人已经醉了,她顿时哭笑不得:“才半杯啤酒就这样了,还学人喝酒呢。”   说罢,她大概想到了这群人半小时后会是什么德行了。   许悠认命地叹了声气,主动走到众人面前喝了一杯啤酒,压低声音问:“学姐平时对你们怎么样?”   “好,学姐最好!”   “学姐是我最好的学姐!”   听着众人表忠心,许悠乐了:“那学姐请你们帮个忙,你们帮不帮?”   “帮,那肯定是要帮的。”   “学姐有事尽管吩咐!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后,总算脱身回到了自己的桌子。   “虞先生久等啦,”许悠把菜单递给虞游,“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。”   虞游接过菜单:“他们是你同事?”   “不止,还是一个学校的学弟学妹,”许悠解释,“沈教授人好,每次做项目都要带上我们这些学生,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全国各地跑。”   “他们似乎很喜欢你。”虞游不经意地端起椰子水。   提起这个,许悠颇为得意:“那肯定啊,我可是最好的学姐。”   虞游看了她一眼,把椰子水放下:“最好的学姐,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在鬼鬼祟祟地离开?”   许悠一顿,扭头果然看到那群人陆陆续续地跑掉,只有沈新柳还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吃东西。她嘴角抽了抽,强行给他们找理由:“平时压力太大,会有奇怪的行为很正常。”   “你呢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自己,顿时笑了:“我啊,有时候也会。” 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用餐,女歌手不知何时开始唱起缠绵暧昧的歌曲,连带着海风似乎都变得温柔。   一顿饭结束时,虞游微醺,眸色泛出浅浅的光亮,盯着许悠看了半晌后突然问:“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?”   “你喜欢我扎着头发?”许悠反问。   虞游不说话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。   ……刚才还笑话其他人的酒量差,没想到自家这个也不怎么样。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从包里找了个皮筋把头发扎好。   星星灯闪烁,海滩忽明忽暗,红色的痣也若隐若现。   虞游放在桌上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。   安静地吃完晚饭,许悠笑盈盈看着对面的男人:“我们去沙滩上散散步吧。”   虞游没有拒绝。   海市的沙滩干燥细腻,踩在上面时,流沙被重力分开,叫人有种要往下陷的错觉。虞游的轮椅应该是特殊改装过的,即便是在沙子里前行,也没什么阻碍感。   夜已经深了,海滩上极为安静,远处的波浪伴随着海风涌到沙滩上,又被拖拽着后退。今晚的天空格外清澈,每一颗星星都闪着亮光,夜风吹来女歌手缠绵低沉的歌声,寂静的海平面上似有海豚跳过,星光下泛起白色的浪花。   “虞游。”许悠突然开口。   虞游眼眸微动,心里默念三个数,某人果然放开了轮椅,绕到了他面前。   四目相对许久,许悠突然笑了:“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,我不喜欢开放式结局,虽然……好多事可以心照不宣,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一点。”   虞游看着她的眼睛,隐约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。   许悠眼底笑意更深:“虞游,虞先生,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?”   虞游定定与她对视,正要开口说话时,远方突然响起尖锐的响声,上百支烟花组成的烟花墙喷射出绚烂的光,直直刺穿了夜幕。   “这群笨蛋,放早了!”许悠懊恼地抱怨一句,下一秒便对上了虞游沉静认真的眼眸。   “许悠。”他缓缓开口。   许悠突然有些紧张:“……嗯。”   “我们族群一生只有一个伴侣,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,你想好了再说,要不要跟我在一起,”虞游直直望着她的眼睛,想要望穿她的灵魂,“一旦决定,就不能反悔了。”   许悠与他对视良久,笑了:“虞先生,你在跟我说情话吗?”   虞游不语,只安静等着她的答案。   许悠在轮椅前蹲下,握住了他的手指:“我那么喜欢你,又怎么会反悔呢?”   夜晚的海太美丽,星光太璀璨,火药燃烧的味道太让人迷恋,虞游看着他们紧握的手,又一次放弃抵抗。   “好。” 第15章   烟花声实在太吵了,以至于虞游那句‘好’说出口时,许悠有些没听清。   她想继续追问的,但虞游突然看向她,如深海一样的眼眸里都是她……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呢,许悠笑得灿烂:“所以,我有男朋友了?”   虞游举起两人相扣的手:“你说呢?”   “我有男朋友了!”许悠从地上跳起来,放开虞游冲到海边,两只手比着大喇叭用力地喊,“我有男朋友了!许悠有男朋友了!”   她每喊一声,海风似乎就烈一分,虞游眼底的笑意也跟着深一分,等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,她开心地回头:“答应之后就不能反悔了啊,我可不希望明天早上一睡醒,就收到了你拒绝的消息。”   “以前有人对你这么做过?”虞游慵懒地靠在轮椅上,眼底却是探究。   许悠笑嘻嘻:“那倒没有,但鉴于某人有失联的前科,我得问清楚才行。”   她不提这件事还好,一提起来虞游就想起她这几天的失踪,表情都不太好了:“所以你这几天没去找我,是为了报复?”   “天地良心!”许悠憋一天了,终于忍不住叫屈,“我巴不得天天见你,但这不是抽不出时间嘛,我也是第一次告白,筹备的时候才发现有那么多事要做,租场地买烟花请人布置,每件事都得亲自盯着反复确认,每次忙完都深更半夜了,哪还敢去找你。”   话音刚落,远方传来鬼吼鬼叫,原来是不知道哪个人把烟花踢倒一个,火光在地上旋转乱喷,一群人尖叫着到处躲。   “这就是你请的人?”虞游抬眸。   “……当然不是,我怕他们捣乱,临时把放烟花的事交给他们了,”许悠看到这群不靠谱的就头疼,抬高声音问他们有没有受伤,确定无人受伤后才叹气道,“结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。”   在她的设想里,烟花该在虞游答应的那一瞬间燃起,为他们这段感情的正式开始烙下一个清楚的印记,结果这群家伙提前三十秒点燃,害她连虞游答应的话都没有听清。   看到她郁闷的样子,虞游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:“我觉得挺好。”   “真的?”许悠打起精神。   虞游微微颔首,扭头看向乱七八糟的烟花: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”   许悠闻言笑了,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:“谢谢虞先生的高度评价,下次我会再接再厉。”   “没有下次了,”虞游平静提醒,“一辈子,有一次就够了。”   许悠没想到他会用到‘一辈子’这个词,愣了愣后笑着点头。   之前一直觉得他像不接地气的空谷幽兰,如今看来是她误会了,又是一辈子又是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的,虞先生显然比她想的要更会谈恋爱。   烟花落幕,海边重新归于黑暗,大学生们相当有素质地把烟花壳都收拾了,乌压乌压地朝许悠跑来。   “学姐,告白成功了吗?!”跑在最前面的学妹亢奋地问。   许悠一脸淡定:“没有。”   虞游抬眸看向她。   许悠的回答让所有人沉默三秒,最后是陈浩幽幽开口:“学姐,我们都看见你亲他了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“你对着大海嚷得那么大声,我们很难听不到。”   “你还牵人家的手。”   “我们都知道你成功了,只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你一下,结果你还不说实话,你对得起我们辛辛苦苦放的烟花吗?” 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伐,许悠不战而败,笑着答应今晚的消费她全包了,一群人才开心散去,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赶紧过去汇合,顺便正式介绍一下家属。   许悠被他们缠得没办法,只好先答应了,等他们走了之后才无奈地看向虞游:“怎么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:“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?”   “早上一起去吃个早饭,然后找个咖啡厅聊聊天,下午再一起去海洋馆重游,之后就是这里,告白结束后要单独相处一整个夜晚,我还租了台游艇呢,”许悠连连叹气,“结果白天你生气不肯出门,晚上又遇到这群家伙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。”   没想到她白天也有安排,虞游瞬间想起她今天一整天都欲言又止的样子,一时间也蹙起了眉头:“你该早点告诉我。”   “早告诉你还有什么惊喜可言啊,”许悠摊手,“不过最重要的一件事确定了,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了。”   虞游抬眸,撞进她含笑的眼睛,也不再纠结了。   “走吧,我先送你回家,那群人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,”许悠推着他往前走,“教授还在呢,我怕他们喝多了胡闹,得在这儿拦着点。”   虞游按住刹车:“我也留下。”   许悠一顿:“什么?”   “我留下,和你一起。”虞游重复一遍。   许悠迟疑:“可、可是他们会很吵,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?”   虞游别开脸:“今天例外。”   所以为什么例外呢?许悠笑出声,感觉像喝了一杯朗姆酒,心脏涌出一股又一股的暖意。   两人回到露天酒馆时,一群人已经严阵以待,许悠知道今天不能轻易结束了,叹了声气向沈新柳求救:“教授,救我。”   “你来晚了,我刚答应他们什么都不管。”沈新柳说着,又一次看向虞游。   虞游知道她是许悠的导师,坐直了朝她颔首,沈新柳扫了他一眼,无视了。   前段时间因为私人海滩监测点的事,沈新柳都快亲自求上门了,虞游却始终避而不见。拖许悠的福,如今还没到两个月,风水可就轮流转了。   虞游心想他才不会在意一个人类的评价,哪怕这个人类是许悠很在乎的老师。心里这样想,人却默默坐直了些,桌子下悄悄捏了捏许悠的手指。   许悠还在与其他人闲侃,察觉到指尖传来的酸麻后,想也不想地捏回去。应景的白色塑料桌子挡住了细小亲昵的动作,流转的氛围却骗不了人,许悠罚酒三杯后,便立刻有人嚷道:“学姐,不介绍一下吗?”   “有什么可介绍的,”许悠笑笑,将两人相握的手举出桌面,“各位虽然没见过他,但应该也惦记他很久了吧,虞游,我男朋友。”   “虞总谁不认识啊,您前段时间可是快要把我们折腾死了,”在座的都是项目参与者,且年轻气盛没有包袱,自然不会像沈新柳一样轻易放过他,“现在竟然把我们最漂亮最厉害的学姐骗走了,是不是得罚个酒啊。”   许悠就知道会有人提这茬,所以刚刚才想让虞游先离开,这会儿提到了,她笑了一声正要开口,旁边戴眼镜的女生突然拎住了对方的耳朵,“许悠是你最漂亮最厉害的学姐,那我呢?”   “啊啊啊您是最优雅最温柔的学姐!”那人忙道。   众人笑闹成一团,许悠默默给对方递了个感激的眼神,戴眼镜的女生挑了挑眉,无声表示不用谢。   夜渐渐深了,气氛愈发热烈,等其他几桌客人离开后,就只剩下项目组一众人了。虞游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,安静地看着人群里的许悠,每一眼都看得认真。   她好像天生适合这种热闹的场合,这么多人都能游刃有余地照顾到,不冷落任何一个,始终保持风度,轻易就成了人群里的中心,有她在的地方好像永远不会冷场,而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跟随她。   他被这样的她吸引,又无法克制地生出把她拖入深海、这辈子都不让别人看到的本能。   海洋的气息刹那间浓郁,许悠端着酒杯有一瞬的怔愣,下一秒陈浩就犹豫着走了过来:“学姐,要柠檬水吗?”   许悠看到他手里的玻璃杯,道了声谢接过,始终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虞游突然眼神泛冷。   陈浩看到许悠接过了自己的杯子,顿时受到极大的鼓舞:“学姐,你刚才怎么突然愣神了?”   许悠笑笑:“没事。”   直觉出错的事还是不要说了,万一吓到小学弟怎么办,不过她最近真得抽空去趟医院了,如果说动不动就感觉有人窥视自己只是疑神疑鬼的症状,那时不时就出现的溺水感,说不定真是因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。   许悠喝一口清爽的柠檬水,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偷偷回到了虞游身边:“困了没?”   虞游看着她手里的杯子,没有说话。   许悠顿了一下,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顿时笑了:“你想喝吗?”   “嗯。”虞游总算回应。   许悠当即就要起身:“那我叫人给你做一杯。”   “不用,”虞游拦住她,“我喝你的。”   许悠眨了眨眼:“我喝过了。”   虞游:“所以?”   无声对视片刻,许悠默默把杯子递给他,虞游的视线落在被她咬扁的吸管上,看了一会儿后伸出修长的手指,一点一点将吸管捏圆。   没有别的动作。   只是捏一下吸管而已。   许悠却觉得自己好像疯了,不然怎么会突然口干舌燥?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重重地捏,咬了不少牙印的吸管勉强恢复一个小孔,覆着水汽的清爽柠檬水往上端了端,下一秒漂亮的唇便抿住了吸管。   许悠怔愣抬头,恰好对上虞游幽暗的视线。   这一刻热闹好像突然离他们很远,独立的封闭的小空间里,只能看懂彼此的意动。   ……刚确定关系不到一个小时,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是不是太着急了点。许悠猛然站起身,清了清嗓子道:“好像有人喝醉了,我过去看看。”   她急匆匆离开,虞游盯着还留着齿痕的吸管看了半晌,一抬头便准确无误地从人群里捕捉到陈浩的目光。陈浩还沉浸在学姐把自己特意给她拿的饮料给男朋友的悲伤里,下一秒她男朋友就突然抬头了,吓得他匆匆别开视线。   虞游神色淡漠地靠在轮椅上。   今晚本来就是期待已久的放松之夜,加上许悠告白成功,众人一时有些失控,就连沈新柳也喝了些酒,虞游成了在场唯一没喝酒的人。   大家虽然调侃他害项目拖延还骗走了他们最喜欢的学姐,但也没谁真的敢来灌他酒……毕竟再怎么说,也是个残疾人,欺负残疾人总归是不道德的。   作为唯一没喝酒的人,自然要主动承担买单的任务,于是他看了眼还在人群里闲聊的许悠,独自乘着轮椅去了吧台。   “您要买单?”酒馆经理匆匆赶来,看到他后笑了笑,“不不不,那可不行,许悠提前把银行卡拍这儿了,我们可不能让您买。”   虞游抬眸:“我们两个谁买都一样。”   “那可不一样,她早就交代了,这单一定得是她买,”经理解释,“您不知道,我们酒馆从来不接受包场的,她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老板娘的电话,天天打电话约酒,喝了好几天老板娘才答应让她当这个例外,您以后买单的日子还多,今天就看在她最近这么辛苦的份上让让她吧。”   虞游从吧台回来时,许悠正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,一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:“吓我一跳,以为你已经走了呢。”   “你喝太多了,明天会难受。”虞游看着她泛红的脸,想起酒馆经理跟自己说的那些话,心脏好像都在变得柔软。   她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喜欢他,他好像也真的赌对了。   许悠不知道他心里想法,闻言眉头轻挑:“知道你女朋友的外号叫什么吗?”   虞游:“什么?”   许悠一本正经地伸出一根手指:“千杯不醉。”   虞游:“哦。”   “虞先生,你的反应太平淡了,不及格。”许悠笑吟吟调侃。   虞游唇角扬起一点弧度,刚要说什么,就有小姑娘来拉许悠了。许悠叹了声气,无奈地看向他:“你等我几分钟,我已经叫车了,把他们都塞到车上,我们就可以走了。”   “嗯。”又一次被打断,虞游蹙眉,但想到那些人一走就清净了,便也没有阻拦许悠。   “别乱走啊。”许悠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叮嘱,再三确定虞游老老实实等着自己后,才顺从地被拉走。  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,灯塔仍旧照着大海,等待深夜归港的船只。虞游一个人静坐片刻,又一次端起没喝完的柠檬水,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喝,一片阴影便兜头罩了过来,他抬起头,对上一双冷静的眼睛。   “虞游。”沈新柳淡淡开口。   虞游颔首:“沈教授。”   他在海岸线项目上卡了她那么多次,还一直避而不见这件事,在他今晚看到她的时候,就预料到可能会被算旧账,所以此刻的虞游早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。   “你养狗吗?”沈新柳突然问。   虞游的思绪难得卡了一瞬,半晌才斟酌开口:“……不养。”   “喜欢狗吗?”沈新柳又问。   虞游听虞安说过,人类长辈喜欢替亲近的晚辈考察对象,沈新柳虽然比许悠大不了几岁,但因为师生这一层关系,对许悠而言也算是一位长辈,她的考察结果很容易会影响到许悠对自己的看法,所以他现在该好好表现……但是虞安没有告诉他,沈新柳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。   虞游和沈新柳那双冷静的眼睛对视很久,最后决定实话实说:“不喜欢。”   虽然实话实说可能会招来恶感,但他不屑撒谎。   “会偷偷养吗?”沈新柳追问。   虞游无言一瞬,反问:“不喜欢为什么要偷偷养?”   沈新柳顿了一下,对他的话表示认同,顺便也认同了他这个人:“言行合一,还算不错。”   ……从哪看出来的?虞游正不知该说什么,许悠突然跑了回来,走一走近就熟练地扶住沈新柳:“怎么把教授给忘了,其他人都走了,我们送她回去吧。”   沈新柳靠在许悠肩膀上,总算流露出一丝醉意,虞游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,眼底闪过一丝不悦,但还是强行克制了:“嗯。”   回酒店的路上,沈新柳始终靠在许悠的肩膀上,许悠时不时用湿巾帮她擦擦脸,问她要不要喝水,虞游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,像个和她们无关的局外人。   车很快在酒店门口停下,许悠先下车,扶着沈新柳往大厅走,虞游坐在车冷着脸看她们,许悠若有所觉地回头,和他对视后说了句什么,虞游没有听清,刚要让她重复一遍,沈新柳就突然皱起眉头,许悠赶紧扶着她上电梯了。   虞游眉头轻蹙,一整晚的好心情似乎打了折扣。   许悠把人送回房间里,又帮忙卸了妆换了衣服调好空调温度,一套流程下来累出一身薄汗,再看她亲爱的教授,此刻盖着被子睡得正香,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。   “以后绝对不能让你再沾酒了。”   许悠无奈地叹了声气,刚要转身离开,沈新柳的手机突然响了,原本正在睡梦中的沈新柳蹙着眉头醒来,随手拿起电话接通:“喂?”   电话里传出诡异的沉默,沈新柳以为手机出问题了,特意点了免提。   “谁啊?”她又问一遍。   许悠赶紧停下,怕她因为醉酒错过了什么重要电话,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一道清越男声不可置信地传出来:“沈新柳你竟然接我电话了?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现在还安全吗……不对你是不是喝酒了?我听你声音怎么不对,你绝对喝酒了!跟谁?男的女的?管他男的女的!男的女的都不行……”   哦,是教授那位高大英俊且有病的前夫。许悠扯了一下唇角,就看到沈新柳果断挂了电话,顺便给手机开个飞行模式。   “我没事,回去吧。”沈新柳表示。   “教授晚安。”   许悠摆了摆手,从外面帮她把门关上后就赶紧往楼下跑,结果跑到酒店门廊时懵了——   车呢?   海市虽然是旅游大城,但凌晨以后街上商铺就基本关门了,路上更是没什么人。虞家的车在路上疾驰,虞游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,脑子里却全都是许悠跟沈新柳亲密无间的样子。   她们是师生,她们是互相欣赏的师生,亲密一点也很正常,在人类的世界,两个女生就是很容易亲密无间……手机铃声响起,虞游倏然睁开眼睛,看到是许悠来电后,仍然心情不太好。   “喂。”他接通电话。   电话里传来许悠迷茫的声音:“我不是让你等着我吗?你人呢?”   虞游一顿:“你说让我等了?”   “说了啊,你没听见吗?”许悠看一眼酒店门廊上装饰用的时钟,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,“不过你已经走了,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,我们明天……”   “你本来想做什么?”虞游打断。   许悠失笑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时间还来得及,想邀请你一起出海。”   虞游想起来了,她说今晚租了游艇。   “不过你回都回去了,还是不要……”   “等着我。”   “……嗯?”   虞游已经挂了电话。   片刻之后,去而复返的车在她面前停下。   去码头的路上,许悠一边把玩虞游的手指一边和他聊天,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沈新柳。   许悠:“刚才我回去的时候,看到教授在跟你聊天,你们在聊什么?”   虞游蹙眉: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她?”   “不是在聊天吗?为什么不能提?”许悠不解。   虞游与她对视半晌后,淡淡道:“她问我喜不喜欢狗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“还问我会不会偷偷养狗,”虞游面色平静地复述,“我说不会,她就对我表示认同了。”   许悠嘴唇张了几次,最后哭笑不得地替自家教授解释:“她前夫之前在家里偷偷养狗,教授经常在家里发现狗毛,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狗,她前夫还死不承认,气得她跟人吵了几次后就离婚了,估计她是怕我重蹈她的覆辙,才会这么问你。”   “因为养狗就离婚?”虞游扫了她一眼,“人类的婚姻还真是脆弱。”   许悠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蹦出的中二词儿,闻言只是笑笑:“也不止因为这个,还有很多别的事,她那个前夫脑子异于常人,我跟教授一起加了几次班,他竟然觉得我俩有一腿,我们两个大直女,他竟然还醋上了,你说他是不是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突然对上虞游的眼睛。   “是不是什么?”见她突然不说话了,虞游问。   许悠眨了一下眼睛:“你是不是吃我和教授的醋了?”   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,虞游沉默了。   “还真是这样,”许悠笑了,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拇指,“你可真是……太可爱了!”   指尖传来轻微的痛意,虞游却因此心情愉悦,只是面上还是淡淡的:“同样的行为,你刚才明明想说沈教授前夫有病。”   “沈教授前夫有病,但是我男朋友无敌可爱,”许悠倾身过去用力地亲了一口,清晰的声响让前排司机一惊,赶紧拉上了隔板,许悠看着虞游脸上完整的唇印,心情更好了,“虞先生,你其实都快喜欢死我了吧。”   虞游抬眸看了她一眼:“不然为什么要答应做你男朋友?”   竟然没有否认,许悠看着他勾人的小模样,心里痒得愈发厉害了,但本着乘车要文明的想法,只是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。   她租的游艇停在附近的码头,说话间就到了目的地。   已经是凌晨时分,码头上空空荡荡,许悠推着虞游上了自己租的那艘游艇,便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朝着深海出发了。   甲板上,许悠站在栏杆前吹风,白色连衣裙被海风吹得翻飞,整个人像一只误闯海洋世界的蝴蝶,那么轻那么远,仿佛怎么也抓不住。   想把她拖入深海的生物本能再次出现,虞游的眸色变得如大海一般浓稠,即将无法自控时,许悠突然转身,轻盈地朝他跑来,身上的裙子也因为距离缩短,无意间拂过他的掌心。   抓不住的蝴蝶就这么主动停在了他的掌心。   “你知道吗?其实我不太喜欢出海,尤其是晚上的时候,大海太大太深了,我每次来海上都怕怕的。”许悠笑道。   虞游探究地看着她:“那你还租游艇。”   “我只是觉得,或许你会喜欢呢?”许悠坦诚地与他对视。   虞游唇角扬起一点弧度:“我很高兴。”   许悠推着他到甲板尽头,带他俯身去看游艇破开海面后绵延的白色泡沫,虞游盯着看了半晌,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。   海风烈烈,吹散了她的头发,那颗红痣变得若隐若现,像一泓泉眼,无声吸引着饥1渴的行人。   许悠眼睫突然颤了一下,默默往后退了两步。   “头晕了?”虞游问。长时间看海,的确会产生眩晕感。   许悠无言片刻,坦诚: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我最近老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……准确来说也不是人,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直觉,刚才就是,像掉进了胶水桶,每一个毛孔都被包裹,简直和溺水了一样。”   虞游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  正当许悠以为自己深更半夜说这些吓到他了时,虞游突然问:“讨厌这种感觉吗?”   许悠顿了顿:“倒是没考虑过讨不讨厌这个问题……”   “不管讨不讨厌,都要试着习惯,”虞游静静地看着她,“早晚要习惯的。”   ……这是从何说起?许悠正不解,虞游朝她伸出手,月光下的他像是海妖,最清澈的眼睛也最魅惑,只等着拖着他的水手坠入深海。   许悠快乐地接受美人勾引,与他十指紧紧相扣。   “恐惧来自未知,当你习惯了海洋,你会爱上这里的纯粹。”虞游缓缓道。   许悠瞄了一眼无垠的海面,轻咳:“慢慢来吧,不着急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,却也没有再劝。   两人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,一起分享一个椰子,喝同一杯酒,许悠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,等再次惊醒时,已经是一个小时后。   现在是凌晨四点,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,而此刻却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。许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虞游,可甲板上空空荡荡,完全不像有人的样子。   “虞游,虞游……”   她一边喊一边到处找,声音越来越急,步伐也越来越快,就在要忍不住冲进船舱时,她突然瞥见甲板角落里的轮椅,于是想也不想地跑了过去。   “虞游!”   “醒了?”   虞游的声音从游艇下方传来,许悠愣了一下,赶紧抓着栏杆往下看,当看到他赤着身体漂在海面时,她的心跳都快停了。   “你怎么跑海里去了,快上来!”许悠着急道。基本常识,夜间的海要比白天的海危险一万倍,毕竟谁也不知道幽暗的海面下隐藏着什么。   虞游双臂慵懒地摆水,水淋淋的身体被海水镀上一层光泽,与脖颈上的珍珠极为相衬。   “要下来吗?”他朝她伸出手。   这样一个什么都没穿的美人,湿淋淋地提出这样的邀请,许悠险些心动,但还是一瞬冷静:“别闹,知道你水性好,但这个时间真不适合游泳,听话,不要再游了。”   虞游与她对视片刻,见她坚持,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。   许悠轻呼一口气,小跑到船舱下打开尾桥的门,一手扶着梯子,一只手朝他伸过去。   “我拉你上来。”她温声道。   虞游盯着她看,深邃如海的双眸沾了海洋的湿意,愈发显得变幻莫测,一张过于精致漂亮的脸,在这一刻竟然有些不像人类。   要不是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,真要以为他是海里什么危险的生物了。许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,下一秒冰冷的指骨缠住了她的手腕,她打了一个激灵,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入海中。  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刹那,许悠以为自己要呛水了,本能地开始挣扎。冰冷的身躯从背后贴紧,然后是一双冰冷的手从腋下绕过来,抱孩童一般将她提出水面,许悠却还在胡乱的动,双脚乱蹬时无意间蹭过他的腰腹,冰凉的触感像是古人打仗时用的铠甲,也像是鱼的鳞片……   鳞片?   许悠浮出水面,刚生出一点困惑,便被海妖一样的男朋友吻住了唇。 第16章   阳光刺眼,海鸟的鸣叫穿透海浪声,隐约间有人在讨价还价,还有小孩子笑着尖叫。   许悠在热烘烘的吵闹声中勉强睁开眼睛,入眼便是湛蓝的大海。   她竟然睡在甲板的太阳椅上。   许悠默默坐起身,昨晚的回忆涌入脑海——   一望无际的黑夜,一望无际的大海,虞游抱着她在海里沉浮,急躁地掠夺她全部的呼吸,让她几次都有种要溺亡在海里的错觉……然后呢?   许悠顿了顿,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之后的事。   “醒了?”   熟悉的声音响起,许悠下意识抬头,就看到虞游坐在轮椅上,正静静地注视她。   热带城市的阳光太热烈,哪怕只是清晨,也照得他的身体好像在发光。许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,直到他乘着轮椅来到自己面前,才艰难地问一句:“我昨晚……什么时候睡过去的?”   “不记得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摇了摇头,感觉脑壳有点痛:“完全不记得。”   “下次少喝点酒,”虞游扫了她一眼,“就不会在接吻的时候睡过去了。”   许悠有点一言难尽:“……我是在海里睡过去的?”   虞游眼眸微动:“嗯。”   许悠看着他沉静的眉眼,想问他是怎么把她弄回船上的,又是怎么把自己弄回船上的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……可怜的虞先生,昨晚一定很狼狈吧。   虞游正不知在想什么,一片阴影突然落下,他回过神时,许悠已经在他唇角亲了亲。   “谢谢你昨晚照顾我。”许悠真诚道谢。  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,喉间溢出一声轻笑:“不用谢。”   已经是早上八点多,距离租赁到期还有一个小时,许悠见游艇已经回到码头,索性提前还了。   “谢谢使用,欢迎下次光临。”中介收了钱,热情地道谢。   许悠笑笑,推着虞游沿着码头往前走。   清晨的海城虽然热,但海风十分柔和,吹在身上时像一块绸缎,包裹着每一寸裸1露在外的肌肤。两个人慢悠悠地走了一段,突然遇见一间早餐粉店,许悠立刻停下脚步。   “吃早餐吗?”她问。   虞游自然不会拒绝。   许悠笑着把虞游推到一张桌子前,自己去要了两碗粉后扫码买单。虞游安静地看着她买单,直到她回到自己面前才问:“你那点积蓄,这两天都花没了吧。”   “怎么会,”许悠帮他拿碗筷,“我还有很多呢。”   “撒谎,”虞游抬眸扫了她一眼,“沈新柳给你的补贴有限,奖学金也不多,还不跟家里要生活费,你能维持生活就不错了,昨天又是包场又是游艇,怎么可能还有结余。”   许悠一顿,心里平白生出一股怪异:“你……怎么知道我不跟家里要生活费?”   虞游意识到自己说漏嘴,倏然安静了。   “你调查我。”许悠神情变得愈发古怪。   海城生活悠闲,早八点正是热闹的时候,只是在许悠问出这句话之后,再多的热闹好像也隔绝在早餐店外了。   早餐店老板察觉到气氛异常,把两碗粉送过来后就匆匆避出去了,虞游垂着眼眸,尝一口热气腾腾的米粉,咸香的味道顿时充斥口腔。   许久,他抬头与许悠对视:“嗯。”   这是……承认了?许悠蹙了蹙眉。   “你生气了?”他问。   许悠:“也不是……就是觉得很奇怪,你为什么要调查我呢?”   “因为我想了解你,”虞游看着她的眼睛,“我需要了解即将和我共度一生的人。”   虞先生好像又在一本正经地说情话了,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第一次觉得太颜控也是个缺点,比如现在,对着他这张脸她就很难生气。   “什么时候查的?”她问。   虞游倒是和盘托出:“将近两个月前。”   她来海市好像也才不到两个月吧?许悠扯了一下唇角,不太相信他的说辞:“你当时还对我爱答不理呢,心里就已经觉得会和我在一起了?”   “我只是觉得,有备无患。”虞游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。   “你的意思是当时就预感到我们会有故事了?”许悠眉头微挑,“不得了啊虞先生,为了蒙混过关,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。”   虞游轻轻抿唇,一向淡漠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怜。   许悠没来由地突然心软:“这次就算了,下不为例。”   虞游:“嗯。”   “你以后想知道什么,直接问我就行,”许悠察觉到气氛低迷,笑着说一句,“我肯定知无不言。”   虞游看她一眼:“问什么你都会说?”   “当然,我们是恋人,”许悠朝他眨了一下眼睛,“恋人之间,没有保留。”   虞游唇角浮起一点弧度,把碗里剩下那些好料全部给她舀过去。   许悠看着自己过于丰盛的汤粉和他光秃秃的一碗,一时间哭笑不得。   和虞游分开后,许悠径直回了酒店,洗完澡换了新的睡衣。这几天一直在忙告白的事,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,昨晚更是只睡了四五个小时,此刻一倒在柔软的大床上,她便彻底睡了过去。   游艇破开海面,发出轻缓的声音,许悠睁开眼睛,下一秒就要坠入海底。   她惊呼一声刚要挣扎,一双冰冷的手将她拖出水面,湿凉的躯体贴近的刹那,她下意识回头,接着便是一个掠夺气息的吻。许悠惊呼一声,看清眼前人后渐渐放缓了身体,只是脚趾仍然时不时触碰到鳞片一样的东西。   一吻结束,虞游将脸埋进她的脖颈,细细地啮咬她的红痣,许悠感觉又痒又疼,笑着去推他:“别……”   呼吸渐渐平复,虞游抬眸,静静与她对视。   许悠心头一股热意炸开,清了清嗓子道:“虞游,你身上好凉。”   “嗯。”虞游没有否认。   许悠:“怎么能比海水还凉,你泡多久了?”   “刚下来。”虞游回答。   许悠看一眼游艇高高的甲板,问:“直接跳下来的?”   “嗯。”虞游颔首。   许悠笑笑,水下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,又一次无意间触碰到坚硬的鳞片,这一次她可以确定,这鳞片来自于虞游。   许悠倏然惊醒,睁开眼睛便看到红色的太阳即将坠入海平面。   她竟然睡了一整个白天。   许悠躺在床上缓了片刻,一翻身够到手机,直接搜索鱼鳞型的假肢,可惜搜了半天一无所获……难道是定制的?   虞家财力丰厚,虞游虽然看起来沉稳,但时不时说出的话总有股中二病的味儿,他会定制一个特殊形状的假肢似乎也不奇怪,就是那鳞片的触感太真实了,要不是明确知道碰触的是他,她真要以为是什么大型生物从脚下游过了。   许悠不是个纠结的人,想到还算合理的理由后,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。   周二一早,她去了一趟附近的医院。   “你要做精神方面的检查?”医生问。   许悠点头:“不止精神方面,还有身体,能查的最好都查一遍。”   最近她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频繁地出现,偶尔还会出现溺水的错觉,最重要的是,她一个千杯不醉从不断片的人,周日晚上竟然会醉到在大海里睡着,连被虞游扛到甲板上的事都不记得,很明显是哪里不对劲。   还是检查一下吧,要是身体出了问题,早检查也能早发现。   许悠轻呼一口气,拿着医生给的单子去楼上抽血了。   她要检查的项目很多,等一整套流程走完时,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,虞游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,问她要不要来家里吃饭,她当时正在做彩超,就没有看手机,结果短短一个小时里,他给她发了十条消息,打了十五个电话。   看着密密麻麻的未读提醒,许悠小小地抽了一口气,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好像过于黏人了。   电话打过去,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,手机里传出虞游冷冷的声音:“喂。”   “这么快就接啦,不会是一直在等我回电话吧?”许悠笑道。   虞游不说话了,沉默把低气压清楚地传递过来。   许悠叹了声气,装可怜:“刚才体检呢,没看手机,午饭还有我的份吗?”   “你在医院?”虞游敏锐地抓住了重点。   许悠:“对啊。”   “怎么突然去体检,生病了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:“没有没有,就是突发奇想跑来检查一下。”   一上午的功夫,大部分检查结果都出来了,指标来看她强壮又健康,一点毛病都没有,所以也没必要让男朋友担心了。   听到她说没事,手机里静了一瞬,虞游再开口就缓和了许多:“我现在去接你。”   “不用,我打车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手机已经传出了嘟嘟的声响。许悠无奈地看着挂断的手机,又一次确定她的男朋友真的很黏人。   虞游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了,许悠正好拿到最后一个检查结果,随便往包里一塞就上了车。   “中午好啊李叔,”跟司机打过招呼,许悠笑盈盈看向虞游,“你也好啊。”   虞游伸手:“检查结果呢?”   许悠就知道他会问,把所有检查单都递了过去,虞游挨个看过,确定没问题了才说:“下次来医院,记得告诉我。”   “就是个小体检而已。”许悠笑道。   虞游:“要告诉我。”   许悠顿了顿,对上他认真的眼睛,只好答应了:“行,我什么都告诉你,这样总可以了吧。”   虞游这才满意。   开车的司机听到二人对话,不由得笑了一声:“许小姐,您也别怪虞先生,他就是太关心您了,您刚才一个小时没接电话,他都快忍不住报警了。”   “这也太夸张了,我一个成年人,一个小时不回复消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?”许悠失笑。   虞游扫了她一眼:“我也是成年人。”   许悠:“嗯?”   “你找我,随时都可以找到我。”虞游一字一句,看着她的眼睛说得认真。   许悠沉默许久,扭头看向前排:“李叔,麻烦升一下挡板,我要亲吻虞先生了。”   司机乐不可支,但还是配合地阖上了挡板。   转眼就到了四月,海城的雨季快要来了,海岸线安全项目的检测阶段已经结束,只剩下一些行政方面的琐事了,一起参加项目的学弟学妹们陆陆续续回学校,许悠不用再去私人海滩抄写数据,跟着沈新柳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活。   又一个热气腾腾的傍晚,许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背上双肩膀就往外跑,陈浩和另外几人看到她匆忙的背影,赶紧叫住她:“学姐,周周明天就要回学校了,我们打算晚上一起吃个饭,你要不要一起来啊?”   “不好意思啊,男朋友已经来接我下班了,今天去不了了,”许悠说着,抱歉地朝人群里戴眼镜的女孩笑笑,“周周别生气,等我回学校了再请你吃饭。”   周周轻哼:“学姐,你真是太过分了,自从有了男朋友,就再也不跟我们一起玩了。”   “抱歉抱歉,等回了学校,一定给你补回来。”许悠一边对天发誓,一边急匆匆往外走,转眼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。   周周倒也没生气,只是叹了声气:“学姐男朋友管她管得太严了,以学姐的性格,竟然也受得了。”   “热恋期嘛,很多事都是可以容忍的,”陈浩看了眼无人的拐角,抿唇,“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。”   “我还是觉得学姐更适合那种阳光开朗的男生,最好是能跟她一起吃吃喝喝交朋友的,她现在这个对象,真的是太沉闷了……不过真的帅,帅到我习惯性忽略他双腿残疾的事实。”   几个人说话间,许悠已经跑到了楼下,一眼就找到了虞游那台车。   车窗落下,露出虞游深海一般的双眸:“上来。”   许悠笑了一声:“好嘞。”   夜晚突然下起了雨,尽管门窗紧闭,窗帘也牢牢拉着,雨声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。   虞游的卫衣被掀起了一截,露出劲瘦紧实的腰腹,许悠的指甲太久没剪,轻易在上面留了痕迹,泛红的伤痕划出长长一道,却在抵达小腹时戛然而止。   那种被窥视、被海水淹没的感觉又出现了,自从体检确定自己没问题后,许悠就当自己是出现了错觉,像虞游说的那样开始主动习惯和适应。   断断续续地接吻,不知不觉就消磨到了深夜,屋里没有开空调,闷热的空气,滚烫的体温,激出蒸腾的汗意。气氛正浓时,许悠长舒一口气,突然从虞游身上翻下来,虞游怀里倏然空荡,修长的手指下意识蜷起。   戛然而止,第几次了?   许悠没有注意到虞游的沉默,只是静静地睁着眼睛发呆,等身体的躁动平复了才抬头去看他,结果下一秒就看到虞游泛红的眼角。   这个时候的他,少了一分淡漠,像一朵待开的花苞,还没盛放就被风雨侵袭……许悠被自己的念头逗笑,心想只是接吻而已,怎么就风雨侵袭了。   交往的这段时间,他们总是一起做很多事,最喜欢的一件事,就是在虞游的卧室里接吻,外面风大雨大,海水倒灌仿佛要淹没这个世界,屋里一片静谧,只有彼此的呼吸交替。   许悠还在平复呼吸,旁边的人就已经将她拖到了怀里,她调整一下姿势,耳朵恰好贴在他的心口。   许悠听了会儿,突然抬头与他对视:“你的心跳好慢。”   虞游看着她的眼睛,想问她为什么又一次突然停下,是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够吗?可话到嘴边,却又不想说了。   和他相处久了,许悠已经习惯他上一秒热情如火,下一秒又淡漠冷凝的性格了,因此也没当回事:“不早了,我得走了。”   “吃东西吗?”虞游几乎同时开口。   于是都已经准备回酒店的许悠,在对上他专注的视线后,又一次心软留了下来。   等宵夜送来的时间里,许悠去了一趟洗手间,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后才出来,却发现虞游已经不在房间里。   四下看一圈,果然看到床头放了一张便签纸:我去给你拿饮料。   男朋友虽然很黏人,但事事有交代,让人很放心。许悠笑笑,放下便签纸后伸了伸懒腰,无聊地在屋里走动,走到窗帘边时险些摔倒,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书架,等重新站稳时,就看到自己刚才抓过的书架上,摆了一张小小的照片。   许悠来过这间房间那么多次,大到床的朝向小到饰品摆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,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。   “是我的母亲。”   虞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许悠回头,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两瓶饮料,正安静地坐在轮椅上。   “阿姨很美丽。”许悠笑道。   虞游:“我们族群都很好看,她算是普通的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中二病又犯了?   “你不信?”虞游乘着轮椅靠近。   许悠清了清嗓子,直接转移话题:“你有以前的影集吗?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。”   女朋友想看,虞游自然不会拒绝,于是十分钟后,就有人送来了好几本相册。许悠随意拿起一本翻开,入目便是虞游母亲那张漂亮的脸,虽然中二病说他的母亲长得普通,但许悠仍旧觉得她美貌,而且自带一种哀愁的气质,就像是……小美人鱼?   许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,摇了摇头翻到下一页,就看到了虞游母亲坐在轮椅上的照片,她微微一愣,下意识看向虞游。   “这是母亲婚前的照片,你拿错了,”虞游扫了一眼,给她换了本相册,“这本才是我的。”   “等等……”许悠按住他的手,半晌憋出一句,“你母亲……为什么也坐轮椅?”   虞游一怔,突然安静了。   “不方便说吗?”许悠小声问。  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,反问:“你想知道吗?”   许悠点头。   虞游又一次安静,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开口:“你就当是一种怪病吧。”   “怪病?”许悠不解。   虞游看着她的眼睛:“嗯,一种只有找到真正的爱人结合后才能消失的怪病,而在结合之前,双腿每一次走路,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痛,走得稍微久一点脚都会流血,所以只能乘轮椅出行。”   所以,你愿意与我结合,成为我真正的爱人,让我恢复在岸上双脚行走的能力吗? 第17章   虞游忍着羞耻、剖心一样的自白后,许悠不仅没有给他想要的反馈,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   气氛逐渐变得胶着时,房门突然被敲响,许悠回神:“啊……吃的到了,我去拿。”   说罢,就急匆匆跑了,虞游看着她逃一样的背影,眸色渐渐变淡。   两个人一起吃了宵夜,许悠提议继续翻看相册,虞游却没了兴致:“我累了。”   “啊……那你睡吧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许悠赶紧道。   虞游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,冷淡地别开了脸。   怎么又生气了。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捧着他的脸亲了亲,本来是奔着哄人去的,结果虞游安安分分坐在轮椅上,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,她一时没忍住,在他脸上印了十几个吻。   口红早就被他吃掉了,现在亲上去留不下半点踪迹,许悠却越亲越开心,直到他淡漠抬眼:“干什么?”   “喜欢你呢。”许悠哄道。   虞游不为所动:“骗子。”   “真的喜欢你,怎么会是骗子呢,”许悠又亲一口,有点心软,“要不我今晚不走了吧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,再次对视时正要开口,就听到她突然问了一句:“客房还给我留着吗?我去那边睡。”   三十秒后,许悠站在他的房间外,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拍上。   ……所以男朋友又在生什么气?许悠一脸莫名,一边不解自己这恋爱谈的怎么每天都胆颤心惊,一边又想起虞游刚才同她说的那些话——   每次走路都会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痛,严重了还会流血,只有和真正的爱人结合,才能恢复正常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,下意识想给虞安发消息,但打开对话框后想起现在的时间,又重新把手机装回口袋。   算了,明天再联系吧。许悠伸了伸懒腰,转身离开了。  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没有开灯,许悠站在门口的双脚挡住了走廊里的灯光,在窄窄的门缝下留了一小片阴影。虞游默默看着这一小片阴影,等待她下一秒推开没锁的门进来。   但她没有。   阴影消失,门缝下面照进一条完整的光线,虞游垂下眼眸,放任自己沉入房间的黑暗。   黑夜无法消化的情绪,会在白天又一次放大,虞游尽管表现如常,但虞家所有人还是发现他不高兴了,作为虞家大管家的虞安,自然成了主动来询问的人。   “主人,”虞安端过来一杯奶昔,在他拒绝前补了一句,“许小姐很喜欢这个奶昔,昨天喝了两杯呢。”   虞游沉默一瞬,勉为其难地接过去尝一口。   “太甜了。”他蹙了蹙眉,却没有放下。   虞安笑笑:“许小姐喜欢吃甜的。”   “但也不能纵容她,”虞游扫了他一眼,“人类身体素质不好,吃太多甜的容易生病。”   “好的,下次只给她放三分糖。”虞安从善如流。   虞游却犹豫了:“放一半吧,少了她估计就不喝了。”   “好的。”虞安再次答应。   气氛突然有一秒钟的冷场,虞安清了清嗓子,尝试着打开话题:“主人,你和许小姐吵架了?”   虞游不语。   虞安继续好脾气地劝:“大小姐太早回国深海,很多该她教给你的经验和传承,您都不知道,我虽然血脉不纯,但很多事也算耳濡目染知道一些,您要是有什么困惑的地方也可以随时问我,我们一起讨论,说不定能找到答案。”   虞游垂眸看着轮椅上绑的小蝴蝶结,那是许悠前几天用一截彩带系的,系上之后他就没有再解开。   虞安见他不说话,叹了声气便要离开,结果还没走几步,就听到虞游缓缓开口:“我昨晚将自己不能走路的原因告诉了她。”   虞安猛然停下脚步。   “她没有留下。”虞游说这句话时,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。   他的族群,是漂亮、魅惑的象征,任何一个都对伴侣有致命的吸引力,许悠之前追得那么热烈,他以为自己也一样,结果却被她三番两次拒绝。   他作为族群最后的后代,近三百年里公认最漂亮的存在,竟然无法吸引自己的伴侣。   这个事实别说虞游不愿接受,连虞安也是惊讶,憋了半天后才艰难说出一句:“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……”   手机振动一声,虞安本来想置之不理,但无意扫到了许悠的名字,便赶紧点开看。   许悠:虞叔,你现在有空不,我想和你碰个面。   下面紧接着第二条:别告诉虞游。   虞安为难地看一眼虞游,到底还是决定听许悠的。   两人约了中午在许悠的办公室附近见面,顺便一起吃了午饭。   吃饭的时候,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,好几次心情复杂地看向对方。   最后还是许悠先打破了沉默:“虞叔,你上次带虞游去看心理医生,诊断结果真的正常吗?”   没想到她会旧事重提,虞安怔了怔后心虚回答:“当然正常,我没事骗你做什么……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问起这件事了?”   许悠抿了抿唇:“你知道虞游昨天跟我说什么吗?”   “什么?”虞安尽可能假装不知道。   许悠:“他说他不是不能走路,只是每次走路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,只有跟……才能痊愈,还说这是他们家遗传的一种怪病。”   虞游不肯告诉她真实身份的事,虞安一直是知道的,听到他用怪病包装族群的特征,此刻也不觉得奇怪,顺便对许悠点了点头:“确实是这样。”   本来想提醒他事情严重性的许悠:“……嗯?”   “我在虞家几十年了,服侍过三代主人,他们的确有这样的遗传病,科学无解。”虞安一本正经地帮虞游圆谎。   许悠定定看了他半天,说:“虞叔,要不我也帮你预约一个精神检查吧。”   “……我没事,”虞安哭笑不得,“这件事是真的,虞先生只要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结合后,就可以正常走路了。”   见他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,许悠都快疯了:“虞叔你清醒一点,虞游他都截肢了,怎么可能正常走路!”   虞安这次是真的愣住了:“截肢?”   “是啊,你不知道?”许悠看到他的表情,狐疑,“你不是在虞家几十年了吗?这么大的事不知情?”   虞安也是目瞪口呆:“谁、谁告诉你的?”   “虞游,他亲口说的,”事到如今,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,“他说他没有腿,一个正常人没有腿,除了是天生的发育不全,就只能是截肢了。”   相比发育不全,出意外截肢的可能性更大,所以她才会直接这么认为。   “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也没有撒谎……”虞安欲言又止,半晌突然想笑,“原来不是因为主人没有吸引力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许悠没有听清。   虞安刚想解释,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:“算了,还是让主人亲自跟你说吧。”   许悠这次听清楚了,他称呼虞游为主人。   虞家这么封建吗?许悠蹙了蹙眉,还想再问一些有关虞游的事,可虞安却始终含笑不语。   一顿饭吃得许悠毫无收获,虞安却是不同,匆匆赶回家后就把许悠的误解告诉了虞游。   虞游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,竟然会被许悠记在心上这么久,再想起这段时间每到情浓时,她在他身上游走却又紧急收回的手,想起她每次都会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,然后去浴室洗掉情动的痕迹……   “原来是因为我。”想到爱人这段时间被迫的克制,虞游眼底闪过一丝懊恼。   虞安也觉得好笑:“所以啊,有事及时沟通就好,可千万别独自内耗了。”   虞游唇角勾起一点弧度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   “那今晚就和许小姐说清楚?”虞安问。   虞游想了一下,拒绝了:“周五晚上吧,你找个策划公司,把家里布置一下,我希望那天她能开心,第二天也可以睡个好觉。”   “好的。”虞安恭敬答应。   转眼就是周五,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准备最后资料的项目组,这次不仅不用加班,还提前两小时完成了工作。   沈新柳作为项目负责人,走出办公室说了一句:“今天提前下班。”   大厅里顿时一片欢呼,有人提议去喝点小酒好好放松一下,顿时引起不少人附和。   “学姐,和我们一起去吧。”陈浩主动邀请。   许悠顿了顿,下意识就要拒绝。   “去吧去吧,现在才下午四点,我们早点喝完早点回去,你男朋友不会发现的。”另一个学妹赶紧劝。   “是啊学姐,和我们一起吧,你不在我们真的好没意思。”   “求求你了学姐,就和我们玩一次吧,我们过几天就该走了,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。”  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,一向喜欢热闹的许悠很难不心动,再想想虞游半个小时前发来消息说要加班,今晚不能来接她的事,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动摇了。   要不……去玩两个小时?虞游最近心情还蛮好的,对她管得也没有以前严,她只要按时回去,应该不会生她的气,许悠这样想着,就想掏手机跟他说一声,但手指刚伸到包里,就想到一个问题——   虞游会让她去吗?   答案肯定是不会。   许悠纠结半天,最后决定瞒着他出去放风俩小时再回虞家。   众人捧场地欢呼,好像完成一个大项目一样欣喜,许悠被围在中间,感觉到了久违的筋骨舒展的快乐。   同一时间的虞家,虞游看了一眼腕表,还有两个小时,许悠就要下班了。 第18章   “干杯!”   雨季来临前的海市,下午最悠闲的时间,空调拉满的凉爽的清吧里只有一桌客人。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各种数据工作,难得有一个放松的机会,众人都兴致高昂。   许悠以为自己也会很开心,结果从坐下开始,就像明天要被老师抽查作业今天却一个字都没写的小学生一样,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心虚,坐立难安了一个多小时,看到已经五点多后,她当即站起来要走:“时间不早了,我得回去了。”   “不行!”一个学妹把她按回来,“才来多久啊就要走,是不是过分了。”   “是啊学姐,不是说好六点就散吗?两个小时你都不肯专心?”   “学姐惦记大美人男朋友呢,这一会儿都看八次时间了。”   许悠虽然外向,但也被他们调侃得遭不住,乐呵呵端起一杯啤酒:“都快五点半了,我真得走了,这样,我罚酒一杯!”   “三杯!”   “三杯!三杯!三杯!”   许悠只好答应,只是喝到第二杯的时候,陈浩看不下去了,直接抢过第三杯:“第三杯我替学姐喝。”   众人闻言顿时起哄:“哟——怎么还有人英雄救美啊,你是不是太低估学姐的酒量了。”   “你要是代喝,一杯可不够,怎么说也得三杯。”   “是啊陈浩,至少三杯。”   陈浩酒量一般,闻言有些为难地看着杯子,正要下定决心答应时,许悠笑盈盈把杯子拿回去,将啤酒一饮而尽。   众人一片欢呼,许悠哭笑不得:“这样可以了?”   “我给学姐打车!”   “我送学姐回去。”   “滚蛋。”许悠笑骂一声,摆摆手自行离开了。   此刻是下午五点四十,打车软件上显示从酒吧到虞家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,跟平时下班到家的时间差不多,许悠一边盘算,一边站在路边叫车,没等显示有人接单,手机就突然响了。   是刚才一起喝酒的学妹。   她连忙接通,手机里顿时传出学妹焦急的声音:“学姐不好了,陈浩受伤了!”   许悠一愣,回过神后忙道:“别急,我这就回去。”   说着话,她取消了打车,急匆匆跑了回去。   酒吧里,陈浩蔫蔫地捂着脑袋,一看到她眼圈就红了:“学姐。”   许悠看到他指缝里的血后深吸一口气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他刚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,楼上的服务员没注意,掉了个杯子下来。”有人帮忙解释。   ……这也是够倒霉的,许悠看看自家紧张的学弟学妹们,和吓得不轻的酒吧服务员,叹了声气问:“打120了吗?”   “已经打了。”匆匆赶来的酒吧老板忙道。   许悠点了点头:“周周,你带着倩倩他们回酒店,小杰,你扶着陈浩,我们一起去医院。”   “好。”   “好的学姐。”   沈新柳不在,许悠在众人心里就是唯一的定海神针,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冷静。   好好的一场聚会潦草收场,许悠赶到医院后,先是送陈浩去缝针,然后和酒吧老板一起去缴费,顺便谈一下赔偿问题,急急忙忙简直没有个停下的时候。  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,等收到虞游问怎么还没到家的消息时,已经是六点半了。陈浩脑袋上封了七八针,还得住院观察一晚,住院的手续许悠还没办完,此刻看到虞游的消息,赶紧回复:一个学弟受伤了,我送他来医院,估计得等一会儿才能回去。   字打好了,要点击发送的时候却犹豫了。   虞游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,如果像这样实话实说,他肯定会问为什么会受伤,在哪里受的伤,那她去酒吧的事就会暴露……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,但按时到家然后主动说实话,跟迟迟不回去最后在他的短信追问下说出事实,却是有本质区别的。   ……她的男朋友生起气来,可是不好哄得很。   许悠纠结几秒,最终删掉重来:在加班,很快就回了。   虞游这段时间的心情真的挺好,看到消息后竟然没有催促,也没说要去办公室接她,只是回了一句:辛苦了。   许悠看着短短的三个字,竟然有点愧疚,不过还没愧疚多久,就被医生叫走了。   “目前来看没有出现恶心呕吐、神志不清的症状,大脑应该是没什么影响,但稳妥起见,还是要等磁共振的结果出来,大概要再等一个小时。”   许悠一听还要一个小时,顿时急了:“不能提前一点吗?”   “一个小时已经是加急了,”医生看了她一眼,“如果不是今天病人少,你至少要等两个小时。”   许悠眉头紧皱,正要说什么时,脸色苍白的陈浩出现在门口:“学姐。”   许悠打起精神: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   “我现在状态还可以,”陈浩笑笑,“你赶紧回去吧,结果出来之后我自己拿就行了。”   “那怎么行,”沈新柳不太擅长人际关系,所以许悠从考上她的研究生开始,就一直替她负责教学以外的事,对陈浩这些学弟学妹而言,她跟导员也差不多了,“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,我拉等结果。”   陈浩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在她的眼神逼迫下回病房了。   已经是晚饭时间,医院大厅里都飘着外卖的味道,许悠之前喝酒喝急了,加上刚才一直紧张上火跑来跑去,此刻猛地松懈下来,只觉得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,说不上多难受,但也闷得厉害。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转眼就到了晚上七点,距许悠平时下班后到虞家的时间,已经晚了半个小时。   虞家客厅里,虞游坐在轮椅上,看到虞安抱着一大捧气球花过来,便缓缓开口提醒:“放到落地窗那里。”   “好的,”虞安答应一声,把花抱过去后又折回来,“厨房那边所有菜都已经备齐了,许小姐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在加班,司机已经过去了,等她一下班就可以开火,再加一道焦糖布丁吧,她喜欢吃甜的。”虞游平静道。   “好的。”虞安点头。   虞游独自坐在桌边,第十次用双眸检查细节,确定没有问题后正要去厨房看看,司机突然打电话过来。   “接到人了?”手机一接通,他就直接问。   司机干巴巴道:“办公室已经关门了,我问了一下保安,说许小姐那个项目组今天提前下班,许小姐……应该是和同事一起出去玩了。”   虞游眼睫微动,沉默片刻后突然挂断了电话。   陈浩的检查结果提前十分钟出来了,许悠看到没什么大事后终于松了口气,忍着胃里的不舒服去给他买了饭,一切安排妥当后就要离开。   “学姐,我送你。”陈浩忙道。   许悠失笑:“你一个病人,送什么送,给我好好躺着。”   “那……学姐你回去之后赶紧吃点东西,再好好休息一下,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好。”陈浩担忧地看着她。   许悠摆摆手,去医院门口打了个车。   “姑娘去哪?”   “罗曼假日酒店。”   许悠回答完,看到了虞游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:还没下班?   许悠轻呼一口气,回复:快了快了。   她没有立刻去虞家,而是先回酒店洗澡换衣服,确定一身酒气都被洗干净后,才重新乘上去虞家的车。   折腾这么一趟,许悠赶到虞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。   一走进客厅,就看到满屋子的鲜花气球,许悠惊讶开口:“怎么弄成这样?”   “许小姐,您怎么才回来啊。”虞安叹气。   许悠心虚一秒:“怎、怎么了?”   虞安摇了摇头:“主人已经回房间了。”   许悠讪讪:“今天……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吧?”   她看过虞游的身份证,知道他的生日在九月,现在还早着呢,至于其他纪念日……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,哪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啊。   “赶紧去看看他吧。”虞安催促完,还不忘加一句,“许小姐,记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。”   许悠愣了愣,对上他了然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于是感激道谢后电梯都顾不上等,三步并两步从楼梯跑了上去。   虞游房间的门紧紧关着,她尝试着去开,果不其然反锁了。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抬手敲了敲门。   “虞游,虞游你听得到吗?”   屋里无人应答。   许悠好言好语地哄:“我知道你没睡呢,这个时间怎么可能会睡,你先给我开门好不好。”   还是没人理她。   许悠诚恳道歉:“对不起啊虞游,我不该骗你……其实也没想骗你,我本来打算出去玩两个小时就回来,然后再告诉你的,谁知道临时出了点事,一个学弟受伤了,我只能先送他去医院,结果就错过了最佳的坦白时间……真不是故意骗你。”   房门安静地挡在眼前,将卧室和走廊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世界。   许悠转过身靠在门上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。   ……谈恋爱前也没人告诉她,哄男朋友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啊。   胃里那把火还在燃烧,嗓子像糊了一层油一样不清爽,许悠揉了揉肚子,突然生出一点烦躁:“既然你今晚不想见我,那我们明天……”   房门突然打开,靠在门上的她一个不稳直接坐在地上,一抬头便对上了虞游清冷的眼眸。   对着这样一张脸,再多的不耐烦也变得耐烦了,许悠轻咳一声,乖乖在地上坐好:“虞先生对不起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   虞游淡淡地看着她:“换衣服了。”   许悠一顿。   “沐浴乳味道也很重,是回酒店洗完澡才来的吧,”虞游看着她的眼睛,“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撒谎骗我?”   许悠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全被他看出来了,清了清嗓子讨好道:“我只是不想你生气。”   “真不想我生气,就不该和别人鬼混。”虞游不为所动。   许悠头疼:“都是一个学校的学弟学妹,一起去清吧喝点酒而已,不至于到‘鬼混’的地步吧。”   她甚至是下午去的,而不是玩到深夜才回。   虞游:“那就该一开始就告诉我。”   许悠:“我说了,你会让我去玩吗?”   虞游:“有和别人玩的功夫,为什么不提前回来陪我。”   “所以啊……”许悠无奈地叹了声气。   虞游盯着她看了半晌,确定她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后,神情愈发冷淡:“出去。”   “虞游……”   “出去。”虞游声音冷硬。   许悠嘴唇动了动,半晌幽幽叹了声气,出去了。   房门重新关上,卧室和走廊再次被分割,许悠在门口站了片刻,低着头下楼去了。   虞安还在客厅里,正指挥佣人们收拾气球鲜花的装饰,从她上楼到下楼还不到半小时的时间,原本漂亮的装饰就变得坑坑洼洼一片狼藉了。   “虞叔。”许悠闷闷不乐地打招呼。   虞安叹了声气:“主人还在生你的气?”   “就是迟了两个小时而已。”许悠长叹一声。   “对主人而言,可不是两个小时的事,”虞安劝慰,“你该多哄哄他。”   “我也想啊,但他根本不给我机会。”许悠抿了抿唇,胃里愈发灼热,“虞叔,能给我一杯冰水吗?”   “这个时间喝冰水?”虞安惊讶。   许悠点头:“我胃里不舒服,想喝点凉的。”   “那吃冰块见效更快,”虞安斟酌道,“海豚就喜欢嚼冰块。”   他很快准备好一小碗冰块,端给许悠前想了想,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虞游。   “谢谢虞叔。”许悠一看到他从厨房出来,赶紧跑过去接碗,拿了一块咬碎后,胃里火热的感觉总算消退了些。   她轻呼一口气,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冰,虞安慈爱地看着她,正看得认真时,手机突然响了一声。   虞游:人类吃太多冰对身体不好。   虞安一秒抢过冰碗。   许悠不解地看着他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、没事,就是觉得你吃的量已经够了。”虞安保持微笑。   许悠叹了声气,看一眼已经打扫了大半的客厅:“虞叔,你还没告诉我虞游为什么要布置这些呢,我刚才还查了一下,今天也不是什么情人节之类的啊。”   “这个啊,得主人亲自和你说才行。”虞安笑呵呵道。   许悠双手合十,可怜地看着他:“您给我一点提示呗。”   “这次我真帮不了你,你去问主人呗。”虞安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。   许悠还想再求,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出了电梯,立刻乖乖站直了:“虞游,你出来啦。”   “为什么吃冰?”虞游抬眸。   许悠立刻丧眉搭眼:“胃里不舒服。”   “你肠胃不是很好,怎么突然不舒服?”看得出她在装可怜,虞游还是忍不住问。   许悠哪还敢隐瞒:“估计是下午喝酒喝急了,又来回跑了几趟腿,激着了。”   果然是和出去鬼混有关,虞游喉间溢出一声冷哼。   “我真的知道错了,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嘛。”许悠赖赖唧唧,趁他不备推着轮椅就往电梯走。   虞游蹙眉:“干什么?放开我。”   “放什么放,我们回屋嘛。”许悠才不听他的,果断推着他进了电梯。   电梯上升,气氛压抑,许悠不自在地动了动,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脖颈:“虞游,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。”   “下次还撒谎吗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立刻开口:“不会,绝对不会。”   电梯门重新开启,他们已经来到三楼,虞游自行操控轮椅往外走:“这种承诺,你自己相信吗?”   刚跟着走出电梯的许悠默默停下脚步。   虞游走到卧室门口时才意识到她没跟来,停下后扭头一看,某人正独自一人站在电梯口。  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,撒谎的也是她,可这一刻却好像他才是感情里的那个坏人。虞游心情烦闷,可也控制不住地心软,沉默片刻后突然问:“吃饭了吗?”   许悠眼睛一亮:“没有!我都要饿死了。”   虞游眼底透出一分无奈。   本来该在气球鲜花包围中进行的晚餐,最后在卧室里凑合吃了,饶是如此,许悠也为今天丰盛的菜色感到震惊。   她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盘子,又想起那些被精心布置又被匆匆收走的气球鲜花,终于忍不住问:“虞游,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?”   虞游抬眸看了她一眼,她立刻讨好地笑笑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虞游垂着眼眸优雅地切牛排:“你永远不会知道了。”   许悠:“?”   “这是对你的惩罚。”虞游补充。   许悠无言片刻,心想只是好奇心无法满足而已,算得上什么惩罚,但一对上虞游的眼睛,她还是立刻装起来了:“不要啊,我真的很想知道。”   虞游唇角果然翘起一点弧度。   夜深人静,窗帘紧闭,将无垠的海隔绝在外。   卧室里海洋的气息愈发浓郁,咸湿的空气仿佛吹起了海风,叫人无法自控地沉溺。热烈的吻,恨不得融化在对方唇齿里,肢体纠缠时沁出细细的汗,为皮肤添了一分黏腻。   许悠意志昏沉地看向虞游,恰好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湛蓝,等她再仔细去看时,却只看到了沉静的黑。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分心,虞游已经从她裙底探进去的手重重一捻,许悠顿时躬成一只虾子,痛苦又愉悦地忍受他带来的颤栗。   气氛愈发不可控,许悠勉强恢复一丝神志,大口呼吸着平复深夜的潮汐,等到稍微冷静些时,便要像以前一样推开虞游。   虞游却握住了她的手腕。   许悠讶然,不解地看向他,眼角还泛着被欺负过的红。   “继续。”他哑声道。   许悠眼底闪过一丝迟疑:“你……”   “你嫌弃我,”虞游平静接话,“不想面对我的残疾。”   “当然不是。”许悠想也不想的否认。   虞游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。   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郑重捧着他的脸道:“我在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,在网上找过很多断肢的图片,确定自己可以接受了,才真正开始追你,虞游同学,虽然我的追求看起来非常冲动,但我确实是做过很多功课、经过慎重考虑才开始的。”   虞游定定看着她,在她思索是不是还得再说点什么时,突然感觉一阵旋转,回过神时她已经成了躺着的那个,而虞游则虚虚地压着她的腿。   许悠笑了:“你乱动什么,假肢受得了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她的手已经覆在他的大腿上,察觉到掌心紧绷的肌肉后,声音戛然而止。   虞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,静静等着她自己说。   许悠斟酌许久,问:“现在的假肢工艺这么好吗?你这腿像真的一样。”   虞游终于笑了出来,俯身轻咬她脖颈上的红痣:“我跟你说的怪病,是真的。”   许悠眼睫轻颤,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:“所以……”   所以什么?她没问,而是身体力行地去验证了,虞游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,被抓住的瞬间后背都绷紧了,勉强存在的理智像被泡进了大海里,一瞬间融化得一干二净。   不知何时突然起风了,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有了起伏,慢慢的一浪高过一浪,拍打在礁石上时,溅出白色的浪花和泡沫。   许悠突然想起为数不多的生病打针的经历。   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,一直觉得没有比打屁股针更强人所难的事了,你明知道针尖即将扎进身体,明知会带来痛意,身体的本能会让你绷紧每一块肌肉,用力排除不属于身体的一切异体,可还是会有人总是提醒你,要放松,放松了才不会痛。   现在,这个提醒她的人变成了虞游。   抓紧床单的手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,碰到了电动窗帘的按钮,原本紧闭的窗帘开了一条缝,许悠侧目,能从缝里看到外面无垠的海。   “起、风了……”她艰难开口。   虞游将她的脸扭回来:“专心。”   沉沦时,许悠闭上了眼睛,心想她不该将这事和打针联系到一处,毕竟打针只会带来短暂的痛楚,而她与虞游的结合,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与欢愉。   风起又风静,许悠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时,便看到虞游站在落地窗前。   脱离了轮椅,她才发现原来他这样高,双腿修长线条美丽,和他那张脸一样完美。   听到身后的动静,原本正在看窗外风景的虞游回过头来,下一秒便和许悠对视了,他唇角扬起,眼底是细碎的笑意:“还好吗?”   被他一问,许悠顿时感觉身体上的酸软痛胀一瞬间放大了十倍,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,怔怔看着他的腿:“你……能走两步让我看看吗?”   虞游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,斜斜垮垮的要掉不掉,闻言听话地走了几步,并告诉她:“现在不疼了。”   “太神奇了……”即便亲眼所见,许悠仍忍不住震撼。  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家族遗传病!   虞游看着她眼底的惊色,斟酌着开口:“许悠,我其实……”   “饿了。”许悠突然苦恼,“我们去找点吃的吧。”   虞游静了一秒,道:“好。”   第二天是周六,不用上班,许悠凌晨三点才睡,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,睁开眼睛时看到虞游还躺在旁边,阳光透过窗户晒在他身上,镀了一层漂亮的光泽。   许悠没忍住,上手摸了摸,手指不知不觉间就滑到了她送给他的巴洛克珍珠上,正把玩时,珍珠突然被抽走了。   “摸得太多,会让珍珠失去光泽。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的虞游开口提醒。   许悠没当回事:“没光泽了我再送你一个,反正也不贵。”   “那不一样,”虞游倒是没有拒绝她再送的话,“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份礼物,意义不同。”   “意义不同,你不还是一直放在客厅桌子上?要不是我海里舍身救你,只怕到现在还没拆开吧。”许悠也是睡饱了,突然想翻一翻旧账。   虞游不反驳,也不为自己辩解,只是浅笑着看她。   许悠突然心软了,慢吞吞蹭到他怀里:“算了,许小姐大方心善,不和你一般见识了。”   虞游低着头将她抱紧,阳光正好,屋里的空调打得也低,抱在一起时体温刚好融合在最舒适的程度,以至于两人都没了言语,只是静静感受这一刻。   突然,许悠的肚子咕噜一声。   虞游笑了:“想吃什么?”   “吃面吧,”许悠没觉得不好意思,仰头看向他的眼睛,“昨天累坏了的许小姐可以申请在房间里吃吗?”   “我叫人送上来。”虞先生欣然同意。   等午餐送上楼的功夫,两人先是洗漱,然后虞游去处理昨天积压的合同,许悠一个人无聊,就又一次翻起了上次没来得及看的相册。   五本相册,大部分都是虞游和母亲虞真的合照,有一些照片的比例明显不对,应该是裁掉一部分的原因。   许悠看着虞真穿着婚纱手拿捧花的照片,想起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故事,不由得叹息一声。   “这是她的结婚照。”虞游不知何时过来了,从背后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方式将她覆盖在怀里。   许悠往他身上靠了靠:“她真的很漂亮。”   说完,又赶紧加一句,“别再说她普通了啊,她要是普通那我是什么,丑吗?”   “你最好看。”虞游说得真心。   许悠哭笑不得:“你妈要是听到,肯定要气死了。”   话一说出口,她就意识到不妥了,顿了顿赶紧道歉。   “不用这么小心翼翼,”虞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,顺便将相册往下翻了一页,下一页依然是虞真的婚纱照,“她现在和我爸一起长眠海底,再也不必担心爱人的背叛,我们该为她高兴。”   这种说法也太怪异了,许悠沉默三秒后忍不住道:“我觉得吧,你妈也不一定愿意和背叛者一起长眠。”   “她愿意。”虞游答得很是笃定。   许悠失笑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她说过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嗯?”   虞游一低头,对上她怔愣的眼睛,唇角突然扬起一点笑意:“我开玩笑的。”   许悠默默松了口气,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:“我真是谢谢你了,这一点都不好笑。”   虞游又揉了揉她的头发,在她脖颈红痣上留下一吻:“虽然他出轨了,但她还爱他,所以能一起长眠,也算好事。”   许悠虽然不认同,但也无法反驳,嘴唇动了几次后突然意兴阑珊地阖上相册。   “真的好饿啊。”面对虞游不解的目光,许悠可怜兮兮。   在虞家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周末,周一的早上七点,许悠没等闹钟响就醒了过来,默默拉开虞游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,正要悄悄起床时,某人又抱了上来。  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又一次将她包裹,许悠的双腿下意识地打颤,心想这两天没日没夜的,真是太不知道节制了。   “去哪?”虞游声音含糊不清。   许悠听得心都软了:“上班呀,你接着睡吧。”   “别去了,请假。”虞游抱着她不肯放。   许悠失笑:“别闹,我快迟到了。”   听出她没有一丝纠结,虞游皱着眉头放开她,自己也跟着坐了起来。   他动作太大,被子从身上滑落,露出腰腹漂亮的线条,许悠没忍住又摸了一把,一抬头就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。   “打住,”许悠头皮都快麻了,“我就是纯手欠,绝对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  “非要去上班吗?”虞游却更在意这个,“项目不是已经完成了?”   “还有一些资料和文档要整理,讨余款嘛,你懂的。”许悠解释。   虞游面色平静:“还差多少钱,我给了,你今天留下陪我。”   “我这是被大款包养了?”许悠直乐。   “大款,”虞游蹙眉,“好土的称号。” 奇* 书*网 *w*w* w*.*q*i *s*q *i* s* h* u* 9* 9* .* c* o* m   “那就别干这么土的事,”许悠在他唇上亲了一下,“我真得走了。”   虞游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。   虽然交往这段时间,许悠已经见识过男朋友黏人的程度,可这一刻还是有些无奈了:“听话。”   “虞家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做了一款情侣APP,你要和我一起试用一下吗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许悠顿了顿:“什么APP?”   “就……分享生活,视频通话之类的,”虞游含糊道,“还没面市,我想先做个测评。”   “好啊。”许悠没有多想,把手机递给他。   虞游操作一通,很快就弄好了,许悠拿过手机又亲了他一下,扭头便往外跑。   许悠一走,卧室突然静了下来,虞游看着屋里一切熟悉的摆设,第一次感觉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间如此空旷。   他惫懒地起床下楼,虞安正在给佣人们开会,一看到他便立刻迎上来:“主人,我刚才好像看到许小姐离开了。”   “嗯,她去上班。”虞游神色淡淡。   虞安顿了顿,试探:“您没告诉她,结合之后的一周内,您都需要她亲密无间的陪伴吗?”   “没说。”虞游点开手机APP,看到上面粉色的小点正在路上移动。   虞安独自苦恼:“听起来,您似乎暂时不打算将族群的秘密告诉她。”   “没必要,”虞游收起手机,“我这几天想了一下,觉得还是别说了。”   虞安不解:“为什么?”   “母亲从一开始就坦言,父亲是什么反应?”虞游反问。   虞安被他问得愣了一下。   “爱意浓时,身份不是问题,地域不是问题,就连族类都不是问题,可时间久了,又什么都成问题了,”虞游面色平静,俨然已经看透,“人类排斥不同,也对异族怀有警惕和恐惧,与其让她活在惶惶不安中,不如瞒她一辈子。”   “可、可你们是伴侣,怎么可能瞒得了一辈子?”虞安都快懵了。   “没什么不可能的,”虞游垂下眼眸,“只要我想,就可以。”   许悠九点十分才赶到办公厅,一进门发现所有人都到齐了不说,沈新柳也在,她就这么明晃晃地迟到了。   “抱歉抱歉,路上堵车。”她赶紧认错。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,继续开会,许悠默默挤到人群里,立刻有人小声跟她说今天的会议内容。   无非是接下来一周的安排。   许悠拿个笔记本刷刷地记,等到会议结束后,才默默扶着酸软的腰回到座位上。   “学姐。”   许悠抬头,看到是陈浩,一时有些惊讶:“你怎么不在家休息?”   “就是缝了几针,昨天就不疼了,”陈浩笑笑,“我来收拾东西,准备回学校。”   许悠一顿:“这就要回了?”   “嗯,我负责的部分已经结束,要回去上课了。”陈浩颔首,“不止是我,小杰倩倩他们也都要回去了。”   许悠‘啊’了一声,再看海市本地负责人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这间办公厅,才发现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座位,如今空出来不少。   不知不觉间,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的人了啊,那她……是不是也该走了? 第19章   许悠预感自己也快要返校了,突然对这个城市生出强烈的不舍,这种不舍让她每次对上虞游的眼睛,都有些说不出话来。   她能感觉到,自从突破了最后一层,虞游对她的黏人程度就直线上升,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,唯一值得安慰的,就是在最初的几天之后,虞游又渐渐恢复了正常。   她竟然因为虞游不再无时无刻地黏自己感觉到松一口气,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时,许悠莫名心惊,随即又觉得不能完全怪自己,毕竟虞游实在是太难哄了,她现在一看到他冷下脸就忍不住紧张,实在不敢想在他这么粘人的时候,告诉他自己即将回学校的消息,他会有多生气。   转眼又是一个周五,虞游来到办公室下等着接女朋友下班,许悠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,沈新柳突然叫住她:“来办公室一趟。”  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啊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,面色如常地跟着沈新柳进了办公室,顺便帮她把门关上了。   “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吧?”沈新柳看了她一眼。   许悠:“是谈返校的事?”   “嗯,你现在想回去吗?”沈新柳直接问。   许悠被她的问法逗笑:“怎么这么问,难道我还有得选?”   “还有一笔尾款没结,加上海市已经到了雨季,这边的天气可能会对设备造成些许影响,我们得留个人在这里盯着,”沈新柳靠在工学椅上,“你六月就该毕业了,本来这个任务不该交给你,但考虑到你现在的个人情况,还是该让你自己决定,你要是返校,我就另选人留下,要是留下,就等到下个月再回去,工资按之前的两倍发。”   许悠心跳都快了一拍:“我真能多留一个月?”   沈新柳沉默三秒:“其实你提前回去会更好,毕竟论文还有毕业的事很多……”   “没事,论文已经到审稿阶段了,没什么问题的,至于其他的事,无非就是整理档案资料之类的,这些我都熟悉,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。”许悠利索地盘算好了接下来几个月的事。   沈新柳抬眸:“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。”   “实话跟您说,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和虞游说返校的事呢,现在可以多留海市一个月,真是帮了我大忙了。”许悠笑道。   沈新柳蹙眉:“正常返校,又不是别的,有什么不好说的?”   “我们……唉,他比较黏人嘛。”许悠说着,晃了晃手机,“看,晚下楼五分钟,就打两个电话了。”   沈新柳对这种黏人的男人敬谢不敏,立刻摆手让她滚蛋。许悠笑嘻嘻离开,一直到钻进虞游车里,心情仍是飞扬的。   “怎么这么高兴。”虞游递给她一根雪糕,自从接送她上下班后,车载冰箱里就放了一堆零食饮料,他已经习惯每天定时投喂她了。   许悠接过雪糕,一边吃一边笑道:“刚才跟教授开了个小会。”   “嗯?”虞游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话。   “你知道我们项目已经结束了吧?”看到他没有否认,许悠唇角笑意更深,“那你知不知道,项目一结束,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就得离开了?”   虞游果然蹙起眉头。   许悠也不卖关子,邀功一样告诉他:“大部分人前几天就已经返校了,现在整个项目组留下的,加上沈教授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个人了。”   “但你留下了。”虞游看着她得意的神情,斟酌开口。   “对啊,我留下了,我不仅留下了,还跟教授申请了延迟返校,等下个月的十九号才回学校。”许悠说完,拿着雪糕等夸。   虞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   许久,他突然开口:“然后呢?”   “……嗯?”许悠略微坐直。   虞游:“一个月之后呢?”   “当、当然是回学校了,”许悠看着他严肃的神情,嗓子一时发干,“我得忙毕业的事了。”   “毕业之后呢?”虞游继续追问。   许悠被他问得一愣:“什、什么毕业之后?”   “毕业之后你打算去哪?做什么?”虞游看着她的眼睛,“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。”   许悠回过神来:“我当然考虑过,本来是想找个公司上班的,但实在不适应那种规律沉闷的生活,所以我打算和教授一起创业,等我毕业后组建公司,我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,在走上正轨前就先留在学校给教授做助教,有合适的项目就跟着做做项目。薪资方面应该……”   “没考虑过来海城?”虞游再次打断。   许悠一愣:“海城?”   “你难道想一直和我分居两地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无言片刻,讪讪:“这些关于未来的规划,是我和教授一年前就商量好的,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呢……”   “现在已经认识了,”虞游垂着眼眸,握住她的手指,“不仅认识了,还成了彼此的伴侣,你之前的那一套计划也该改了。”   许悠:“你想我怎么改?”   “我不接受两地分居,所以,你来海城。”虞游又一次看向她的眼睛。   许悠下意识问:“为什么不是你去周城?”   “我没办法离开这片海域。”虞游反驳。   许悠笑了:“那我就能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?”   “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你争辩,因为这根本就不公平,”虞游眼神泛冷,“如果我可以去周城,那不用你说,我也会直接跟你走,但现在的事实是我无法离开海城,但你可以离开周城。”   有无法离开的,无非就是觉得虞家扎根海城,离开了不划算而已,至于她,一个没有任何事业任何产业的研究生,在他眼里当然是随时可以转移到任何城市的人。许悠看着虞游深邃的眼睛,突然有些心累:“可毕业和教授一起开公司的事,是我们提前说好的。”   虞游神色缓和了些:“没事,我可以替你赔付一笔钱给沈教授。”   听到他把自己和沈教授之间的关系,用简单的‘一笔钱’概括,许悠心情有些烦闷,但面上仍然不显:“可我想和她合伙。”   此言一出,气氛突然冷凝。   司机默默把挡板升起来,后座成了独立的空间,许悠正失神,突然感觉手指一凉,才发现雪糕不知何时化了,她赶紧擦了擦手,但手指上留下的黏腻感却久久不散。   “要听听我的规划吗?”一片安静中,虞游做了最先妥协的人。   许悠打起精神:“你说。”   “你想开公司,其实没必要跟人合作,独占股权才能保证利益最大化,资源和钱我都可以帮你,人事方面也可以托管给虞家的集团,你要实在想跟沈新柳合作,那就给她一部分股份,你们一样可以做合伙人。”虞游自觉已经妥协。   许悠脸上却不见轻松。   何止是不轻松,简直是头疼,虞游先是把她和沈教授关于事业的蓝图归结于‘一笔钱’可以解决的事,现在又要让她们以这种方式合作,显然是没听懂她刚才的话。   知道已经聊到这份上,许多事不是敷衍敷衍就能过得去的,于是许悠再次强调:“我想和沈教授合作,不是因为她的钱,也不是因为她的资源,而是因为我们很契合,工作这件事带给我的,也不止是利益,还有我个人意志的独立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我让你不独立了?”虞游冷声反问。   许悠叹了声气:“我不想跟你吵架,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”   “我不明白,”虞游态度冷冰冰,“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要靠工作实现价值?寿命总共就那几十年,每天在海上晒太阳不好吗?”   没想到他憋了半天,来了这么中二的一句发言。许悠乐了:“你难道没有在工作?”   “我可以不工作,”虞游眼眸起伏,多了一分诚恳,“像我妈那样把集团托管就好,我们结婚,每天海上晒太阳好不好?”   许悠一噎。   “我知道,你们人类想要安全感,虽然我绝对不会背叛你,但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把全部财产都转给你,这样你晒太阳的时候,就不用担心自己被抛弃了,”虞游说着,淡漠的瞳孔里第一次透着热切,“我们今天就去办理财产的事,明天去结婚好不好。”   “……你吓到我了。”许悠默默往后仰了仰,“我们现在谈结婚,好像太早了吧?”   虞游不悦:“我们已经到人类结婚的法定年龄了,如果是在海……或许我们十年前就可以结婚。”   许悠看着他急切的样子,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:“虞先生,你冷静点。”   平时甜蜜时的称呼,这一刻突然成了拉开距离的利器,车厢里刹那间充斥海洋的气息,溺水感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时,许悠不合时宜地想,自己也许跟海城的气场不合,不然怎么来到这里之后,总是会出现这种错觉。   “你根本没想过和我结婚。”虞游淡淡开口。   许悠:“我不……”   “酒店到了,你可以下车了。”   三十秒后,许悠站在酒店的门廊下,看着黑色的豪车扬长而去。   可以多陪男朋友一个月的开心荡然无存,许悠莫名觉得步伐沉重,回到房间后电脑都没有开,直接倒下睡了个昏天黑地。   从分开那一刻起,虞游就点开了那款所谓的情侣APP,看着手机上的红点从进入房间后就一动不动,直到凌晨时才在十几平方的狭窄空间里来回移动。   许悠睡到凌晨就醒了,起来简单泡了碗面,坐在窗子前吸溜吸溜吃完。泡面的油腻感仿佛在她的喉咙上抹了一层蜡,堵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。   晚安电话还没打,就一不小心睡到了这个时间,那到底还要不要打呢?如果打的话,会不会吵醒他,不打的话他生气怎么办?许悠一脸苦恼,又一次感觉谈恋爱太难了,平时在人际关系里的游刃有余,好像突然就行不通了。   正盯着手机发呆时,电话突然响起,许悠一看到来电名称,顿时精神一震:“虞游!”   听到她惊喜的声音,虞游心里那点烦闷淡了些,但还是要问:“你真的没有打算跟我结婚?”   “天地良心!”许悠就差对天发誓了,“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,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着急而已。”   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?”虞游打破砂锅问到底。   许悠噎了噎,心想这种事哪说得好,当然是顺其自然。   可惜心里是这么想的,要真这么说出来,他肯定会觉得她诚意不够。   短暂的沉默之后,许悠含糊地给了一个时间:“一、一年后?”   听到确切的回答,虞游脸色缓和了些,但还是快速地说一句:“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海城工作。”   说完,就挂断了电话。   许悠看着还亮屏的手机,一时间哭笑不得。   她以为大半夜都通电话了,就意味着傍晚时那些不快全都一笔勾销了,但虞游显然不那么想,接下来一连好几天虽然还是会按时接送她下班,但始终是不冷不热的。许悠这辈子都不知道‘冷战’两个字怎么写,偏偏摊上一个很擅长此道的男朋友,头发都快愁掉几根了。   又一个周末,门窗紧闭的房间。   虞游眼角泛红,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手腕上的铐子,反而让自己的呼吸愈发不稳。   “宝贝乖一点,”堪堪遮住腰腹的被子下,许悠指尖温热,“很快就结束了。”   虞游闷哼一声,看向她的眼睛里透出些许水光:“许、许悠……你别太过分。”   “咱俩是谁过分?”许悠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,“天天板着一张脸,好像我欠你八百万一样。”   “你本来……就欠我,你……”虞游难耐地昂起下颌,露出脆弱的脖颈,“明明答应和我在一起,又要离开我。”   许悠不客气地咬上去,果然听到他近似哽咽的痛哼。   他的身体倏然绷紧,片刻后又松懈地靠在枕头上,漂亮的双眸有些无神。许悠抽了几张纸巾擦手,盯着他的脸欣赏片刻,这才低声安抚:“没要离开你,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原计划行事而已,你也知道我的性格,如果不让我去做,我可能会惦记一辈子,真要是做了,可能也就三分钟热度,到时候不等你劝我,我就主动来海城了。”   “真的?”缓过来的虞游声音沙哑。   许悠笑笑,对待男朋友像对待甲方一样,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画大饼:“真的,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。” 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,去机场的前一夜,许悠没有回酒店。   虞游仿佛要耗尽最后一点气力,最好是和她一起死在这床上。许悠双腿颤颤,凌晨四点时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反锁房门,才让他勉强答应不再折腾。   重新抱在一起时,许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,还在低声安慰他:“其实你不用紧张的,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。”   “曾经有很多人类这样对我的族人说,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,最后那些族人只能在深海里,用沉船里的匕首结束生命。”虞游淡淡道。   许悠实在太困,没听见他后面的话,只是闭着眼睛笑了一声,将脸埋进他的心口:“我不会抛下你。”   “你最好是这样,”虞游静静看着天花板,隐约能看到上面繁复的花纹,那是他在一艘上世纪的沉船里看过的花纹,他保险柜里的那把匕首上,也有相似的纹路,“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,他们被抛弃后,只会懦弱地结束生命,而我会找到你,用匕首刺穿我们的心脏,然后一同沉入海底。”   “就像我的父母那样。”   许悠做了个梦,梦里虞游举着一把漂亮复古的匕首朝她笑,她被笑得心情荡漾,欢快地朝他跑去,下一秒那把匕首就出现在她的心脏。   许悠倏然惊醒,闹钟的声音刺得她头都疼了。   匆匆忙忙来到机场,许悠抱了抱虞游,在他唇角亲了一下:“宝贝,我下周末就回来看你。”   “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?”虞游低头问。   许悠立刻点头:“记得,每天早午晚三餐吃了什么要汇报,和什么人一起做了什么也要跟你说,不管男的女的都要保持距离,不要去那些没所谓的酒局,每天晚上八点钟按时给你打电话,每个星期都要回来看你。”   “你下周回来的机票,我已经给你定好了。”虞游说。   许悠哭笑不得:“那我就先谢谢了。”   四目相对,眸色都控制不住地变得缱绻。   许悠又一次抱紧自己黏人的男朋友,心里闷闷的:“那我走了啊。”   “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。”虞游提醒。   许悠默默放开他,对视片刻后粲然一笑,赶紧溜了。   虞游看着她着急地冲进安检的队伍,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把一条小丑鱼放归大海。   真的还能找到她吗?他有一瞬动摇,下一秒许悠站在人群里,热情地朝他招手,他喉间溢出一声笑,动摇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定。   或许,他该给自己的人类伴侣一点信任,更何况……一年之后,他们就要结婚了。   许悠刚回到学校的那一个星期简直要忙疯了,每天都在各种办公室之间来回转,腿都快走细了,就连虞游隔着手机都听到了她的疲惫。 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,转眼到了周末,许悠一张机票飞到海城,和亲爱的男朋友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后,又重新回到学校忙碌。   毕业季永远有数不清的离别聚餐,许悠一开始还去参加,但每次到气氛最好时,恰好虞游的电话就来了。知道他不喜欢她跟人‘鬼混’,她只能先发个消息敷衍一下,然后以最短的时间回到宿舍,再假装无事发生地跟他聊天。   虞游给她下载的那款情侣APP,她也就打开过两次,发现上面一没有活人用户,二没有好玩的功能,无聊到乏善可陈,让人有种删掉别再占内存的冲动。   但她想想还是算了,怕虞游看到后会多想。   异地恋期间的虞先生,可比相守在一起的他更敏感更难哄。   第三个周末时,许悠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海城机场,一到出口就看到了虞游,她挤出一点笑意,上前拥抱了他。   “想我没有?”他问。   许悠笑笑:“想,当然想了。”   虞游唇角翘起,牵着她的手来到停车场,许悠下意识往后座走,直到看到虞游坐在了驾驶位,她才怔愣地敲开他的窗户:“李叔没来?”   “我考了驾照,”虞游抬起下颌,“以后可以单独接你了。”   许悠眉头微挑。   黑色的车慢悠悠驶出停车场,朝着虞家的方向去了,走到一处无人的荒野时,许悠突然叫他停车。   “怎么了?”虞游不太熟练地把车停到路边。   许悠意味深长地看着他:“你的车,没有行车记录仪吧?”   一个小时后,许悠溺水一样在空中乱抓的手突然按在车座上,留下几个清晰的指痕,虞游伸出汗津津的手,将她往怀里拖了一下。   “有,”他亲了亲她的红痣,“但我可以删掉。”   回到虞家,许悠饭都顾不上吃就睡了个昏天黑地,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。   虞游不在房间,她一个人换好衣服下楼,就看到虞安正在准备吃的。   “许小姐,鸡汤喝吗?”他笑着问。   许悠也笑了一声。   两人面对面坐着餐桌上喝鸡汤,一边喝一边闲聊。   “他又去夜泳了?”许悠问。   虞安点头:“相比岸上,主人更喜欢海里。”   “但再喜欢,也不能总是半夜出去游泳,太危险了。”许悠表示不认同。   虞安笑笑:“没有什么比海里更安全的地方了。”   许悠奇怪地看他一眼。   “许小姐好像清瘦很多。”虞安关心道。   许悠叹了声气:“最近太忙了。”   既要忙毕业的事,又要忙公司的手续,周末还要长途跋涉来看虞游,她已经忘了自己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。   周末总是短暂,许悠又一次要离开时,是虞游单独送她。   “虞游,”车上,她犹豫半晌,还是忍不住道,“我跟你商量个事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新手司机时刻盯着前方的路。   许悠:“我下周就要毕业典礼了,要组织系里聚餐,要和学校办公室商量毕业典礼的细节,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,反正就是很多事要忙……我周末可以先不过来吗?”   车猛地停下,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,   许悠的心跳都漏了一拍,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蹙眉道:“你干什么?!”   “说好了每周都要来看我。”虞游脸色不太好看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:“是,我是这样说过,但下周特殊情况,我希望你能理解。”   “我不能理解,”虞游长相清冷,生气时更是生人勿近,“还不到一个月,你怎么就已经违背誓言了。”   许悠:“这个也不是誓言,反正就是……我不来看你,你可以去找我啊,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穿毕业服的样子?”   虞游怒道:“我说了我无法离开这片海域!”   “你的腿是在这里生了根吗?就算你离开两天,虞家也不会破产吧?”许悠终于忍不住反讽。   最后果然是不欢而散。   周一的早上,许悠和沈新柳约好一起去递交材料,于是早早在办事大厅等。   “怎么这么憔悴?”沈新柳问。   许悠打起精神:“有吗?”   “嗯,黑眼圈快掉地上了,”沈新柳看了她一眼,“周末不是刚去见了男朋友?怎么,没充好电?”   “算了吧,千里老远去陪男朋友才是最累的。”许悠叹气。   沈新柳推了一下眼镜:“先去交材料,下午你别回学校了,毕业典礼的事我叫其他人去弄,你去我家好好睡一觉。”   “谢谢教授,”许悠打着哈欠,“我回宿舍睡吧。”   “宿舍不够安静,睡不好。”沈新柳说着,直接把家里密码告诉了她。   许悠感激笑笑,等事情忙完后就直接去沈新柳的房子了。   这段时间她一刻也不得闲,直到今天才真正意义上睡一个好觉。   醒来时竟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早就过了和虞游打电话的时间,许悠打开手机,果然看到上面有六十多通未接来电。   明明就还在生气,打了电话也未必会说话,可他就是要打,就是要严格执行约定。   许悠看着六十几通未接来电,犹豫一下到底没有打回去。   ……上吊也要先缓三分钟呢,她精神紧绷快一个月了,稍微缓口气总可以吧。许悠这样想着,直接把手机倒扣了。   窗帘拉紧的卧室里,虞游看着手机上一动不动的红点,一向矜贵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   许悠在第二天的晚上八点,主动给虞游打了电话。   “我不能去看你的毕业典礼,”虞游低声道,“我的身体只适应海城的风,如果去了别的地方,皮肤会干裂。”   许悠心软了:“没关系,我会按照约定回去看你。”   “算了,”虞游轻呼一口气,“你还是去忙吧,毕业典礼之后不就没事了吗?到时候在海城多待几天吧。”   可下周还得忙创业的事呢。许悠的嘴张了张,最后笑着答应:“好的。”   一场风波又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,可许悠看着挂断的手机,却仍然觉得怅然若失。   系里的聚餐定在周六的晚上,许悠提前给虞游打了申请,好说歹说总算劝他把那天的通话时间改到了下午四点。   难得没什么事,她躺在宿舍的床上,哈欠连篇地跟虞游说话,说到最后的时候语速都变慢了。   “这个时间犯困?”虞游低声问。   许悠惊醒:“嗯……啊,中午跟院系的几个老师一起吃饭,没睡午觉,我能睡会儿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许悠笑了:“谢谢虞先生,虞先生真体贴。”   又说了两句贴心的话,她就挂断了电话,本来想定闹钟来着,但实在不想被那种尖锐的声音叫醒,于是又放弃了。   反正时间一到,会有一堆人给她打电话,没必要再定闹钟了。许悠打着哈欠,翻个身睡着了。   同一片天空下的虞游,在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许久后,把今天的通话时长记在笔记本上。   只有十分钟。   昨天是十五分钟,前天是十七分钟,而在更早之前,两个人刚分开的时候,明明每天都要通话一个小时以上。   许悠一觉醒来时,宿舍里黑漆漆的,她怔愣半天,突然想起今天是系里聚餐,顿时手忙脚乱地下床开灯。   “怎么把手机调成静音了。”她冲进浴室简单收拾一下,换衣服的时候伸手去拿手机。   手机被触碰后亮起,显示没有未接来电,也没有未读消息,许悠换衣服的手一停,突然说不出什么滋味。   她赶到聚餐的地方时,大家已经开始吃饭了,一看到她出现,之前要好的同学立刻把她招呼过去:“怎么这个时间才来啊。”   “我还想问你们呢,怎么没看到我也不给我打个电话,就不怕我把今天的事给忘了啊?”许悠笑骂。   同学叹了声气:“可算了吧,你说自从你回校以后,我约过你多少次了,你为了跟男朋友煲电话粥,那是一次都不来啊,我今天没看到你,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打算来呢,怎么着,男朋友肯放你假了?”   “我想来就来,还用他放假?”许悠挑眉。   同学嘁了一声:“你就吹牛吧,现在学校里谁不知道你许悠被男朋友吃得死死的,连聚餐都不爱来了?”   “真没有。”许悠辩解,却总感觉有些无力。   同学也不拆穿她,只笑嘻嘻地跟她干杯,许悠索性也不纠结了,一转眼便融入了热闹的氛围。  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,往常早已习惯的生活,今天竟然成了难得的奢侈,许悠混迹在人堆里,依然是所有人的中心。   酒过三巡,已经晚上十点多,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伤感,许悠放下杯子,也和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聊天。   叮咚一声,手机突然响了,许悠不用想也知道是虞游,一点开果然是他:早点回家休息。   “许悠,教授他们来了!”   有人大喊一声,许悠回神,急匆匆把手机装了起来。等跟着一群同届的学生敬过师长后,她独自一人回到座位上,虞游果然又一次发来了消息:还没回去?   知道他是那种不回应就会一直问的人,许悠捏了捏眉心,打上几个字:这就回去。   还没点击发送,她犹豫三秒,又删掉改成了:已经回宿舍了,醉酒好难受,我先睡了,你也早点睡吧。   点击发送。   虞游看着她发来的消息,再看着定位上现实在某个餐厅的红点,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。   许悠发完消息,突然没了继续玩闹的兴趣,可一对上同学调侃的视线,又故作无事地继续呆着,直到凌晨时不少人都回了宿舍,一小群人选择第二趴,她才找个借口准备离开。   “学姐!”陈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呼吸急促,显然是刚跑过来。   许悠已经微醺,看到他后笑笑:“怎么突然跑来了?”   “我、我有些话想跟你说,”陈浩紧张地看着她,“虽然这样有些冒昧,但如果今天不说,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说了。”   路灯下,年轻人的鼻尖上沁出一层汗,还算清秀的眉眼专注地盛着许悠的身影。   许悠大概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,酒意顿时清醒三分:“陈浩,我觉得有些事其实……”   “学姐,我喜欢你!”陈浩闭上眼睛,视死如归地大喊。   许悠阻止不及,只能无奈地看着他。   陈浩说完之后,只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,可再次对上许悠的视线时,眼圈又有些泛红:“我真的、真的很喜欢学姐,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。”   一见钟情啊。许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,轻笑。   “我知道学姐有男朋友,也知道你们感情很好,我不该突然告白让你为难,但是……”陈浩哽咽一瞬,缓了缓才继续道,“就当我自私吧,我真的很想给我这两年的暗恋一个交代,学姐,我喜欢你。”   “听到了,”许悠笑得得体,“也谢谢你的喜欢,我很高兴。”   这样其实就够了,陈浩轻呼一口气,笑了笑突然逃跑,许悠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身影很是无奈,一转过身去,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堆偷看的。   “我们许学姐的人气不减当年啊。”有人调侃。   许悠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:“闭嘴吧你。”   独自一人回到宿舍,强忍着疲惫卸妆洗澡,最后又独自一人躺在床上。许悠想起陈浩刚才炙热的眼眸,突然想起当初追虞游时的自己。   已经是深夜,她却突然想念虞游,于是悄悄给他发了一张小鱼游啊游的表情包。   虞游看着手机上多出的表情包,再看看已经回到宿舍的红点,绷了一整晚的后背突然放松了些。   事实证明酒量这东西是会有起伏的,许悠太长时间没有参加酒局,以至于昨天那几杯就直接偷走了她一整个夜晚,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,已经是晌午十一点多了。   好久没有收到太多消息的她,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消息蹭蹭往外冒,她随便点开一条,就是陈浩发来的:学姐对不起,我让你产生困扰了……我已经在联系人删帖了,保证不会再影响到你!   什么跟什么啊。许悠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,又点开几条消息,一个个都在夸她魅力无限,只有一个让她记得登上学校论坛看看。   许悠生出不好的预感,一点开学校论坛,果然看到一条精品帖——   竟然有人拍了陈浩昨天跟她告白时的照片。   照片上,路灯昏黄暧昧,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,怎么看也不是表白失败的氛围,尽管下面那个叫‘小陈小陈’的ID不断解释自己告白失败了,但仍然有人在说般配之类的话。   许悠叹了声气,把手机往床上一扔,就又补了两个小时的觉,等她再次醒来时,帖子已经被删除了,虞游也打了电话过来。   “喂。”许悠想起昨晚对他的思念,声音有些软。   虞游:“你没有要跟我解释的吗?”   “什么?”许悠听出他的冷淡,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。   虞游质问:“昨晚为什么给我发表情包?”   许悠失笑:“还能为什么,想你了啊,打扰你睡觉了?”   “是想我了,还是觉得对不起我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蹙眉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   虞游静默一瞬,语气更加冷硬:“那个男的,跟你告白了?”   “你怎么知……”许悠愣了愣,反应过来,“你看我学校论坛了?”   虞游:“你答应他了吗?要和他在一起了吗?”   许悠:“不是,你没事看那个干什么?”   “所以你答应他了吗?”   虞游问出第二遍,许悠终于意识到他们在鸡同鸭讲,静了静后叹气:“当然没有,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?”   “告诉我已经回宿舍,其实还在餐厅,还被人拍到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发到网上,人人都说你们般配,我作为你的伴侣,难道不该生气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苦笑,只觉宿醉的感觉更难受了:“我是不想让你生气,才说已经回宿舍了。”   “真要是不想让我生气,就不该撒谎。”虞游依然咄咄逼人。   许悠:“我如果照实说我还要再玩两个小时,你就不会生气了?不,你还是会不高兴,觉得我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能多陪陪你。”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   “我已经把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你了。”许悠烦躁。   虞游:“是你自以为都给我了。”   许悠倏然安静。  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,学校给了三天的时间腾宿舍,今天是第二天,她得去找房东拿钥匙,得找搬家公司帮忙搬东西,得找合适的办公场地,得和沈教授沟通后续的工作。她真的有很多事要做,但现在的她还躺在床上,听着自己男朋友的一句句质问。   半晌,许悠轻轻叹了声气:“所以,你让我怎么办呢?”   人鱼是这个世界上最敏感的生物,基因里就带着某些类似直觉的本能,所以她在开口的瞬间,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放弃的意味,本来还在怒火中烧的虞游一瞬间捕捉到了。   他先是一愣,随即被巨大的恐慌淹没。 第20章   所以,她该怎么办呢?   虞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也怕她自己会得出答案,于是急匆匆挂断了电话。   许悠有气无力地躺在窄窄的床上,盯着天花板发一些无所谓的呆。   许久,沈新柳的电话打了过来:“约了中介下午两点见面,你不要迟到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聊了几句重新挂断电话,宿舍里重新恢复安静,许悠打起精神洗漱换衣服,简单泡了包方便面当午饭,吃完就去找沈新柳了。   没办法,生活还在继续,人只要活着一天,就不可能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感情上,所以心里即便再不平静,面上也要故作无事。   毕竟放任自己沉浸在感情挫折里的人,很容易被社会规则定义为‘失败者’。   海洋的气息突然蔓延,浓郁到连海里的生物都感觉到了不适。   虞安强忍着压力急匆匆出现在三楼的卧室里,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。   虞游是近三百年里最好看的人鱼,他的眼睛是海洋的心脏,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风景,海洋里任意一个生物在看过他的眼睛后,都会恭敬地臣服于他。   而现在,虞安却从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里,看到了满满的绝望。   “她果然要反悔了。”虞游面色平静,眼底却在凝聚风暴。   虞安被气息逼得后退一步,捂着心口久久说不出话来。   许悠是在三天后登上了去海城的飞机,空姐提醒关机时,她给已经三天没有联系的虞游发了消息:我两个小时后下飞机。   关机,戴眼罩,睡觉。   下飞机时是下午三点,手机重新打开,也没有看到虞游发来的任何信息。   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啊,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有点累,又有点担心,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还有点头晕。   她背着一个双肩膀,顺着人流走到出口,正准备叫个车时,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她面前。   许悠抬眸,对上虞游双眸的瞬间突然心酸,想也不想地抱住他。   “我好想你。”她低声道。   虞游死死抱着她,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:“我也想你。”   他以为她是来找他谈分手的,一颗心始终悬着,直到此刻相拥,才终于放松一些。   抱了很久才分开,许悠正要说话,虞游突然问: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?”   “嗯?”许悠眨了一下眼睛,“有吗?”   “你发烧了。”虞游探了探她的额头,眉头紧皱。   许悠嘴唇动了动,刚要说什么,就觉一阵天旋地转。   “许悠!”   闭上眼睛前,看到的是虞游着急的神色,许悠轻飘飘地想,她的男朋友可真喜欢她啊,只是昏倒而已,他就一副要殉情的样子了。   然后就彻底陷入黑暗。   “免疫力低下……太久没有好好休息……”   “旅途奔波……疲劳……其实是小毛病,主人您没必要……”   一些名词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,许悠睫毛轻颤,下一秒就感觉手被攥紧了,随即一股温热的腥味被挤进口中,她下意识想呕出来,却被人重新按回床上。   “乖,好好休息。”  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,好像听过很多次,又好像一次也没听过,但奇异的有种安抚力,于是许悠再次睡去。   再次醒来时,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变得清晰,虞游焦急的脸也出现在视线里。   许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出现这么多神情。   “醒了?”他声音有些哑。   许悠抬手摸摸他的脸:“你气色怎么这么差?”   “你睡了十几个小时。”虞游答非所问,“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   许悠舔了一下唇,仍然觉得嘴里有种莫名其妙的腥味,但身上其他地方却没有半点不适:“感觉很好,精力充沛,我是不是已经退烧了?”   “对,已经退烧了。”虞游回答。   许悠坐起来用力伸了伸懒腰,只觉得神清气爽:“我好得也太快了吧。”   虞游唇角翘起一点弧度:“你是疲劳过度才发烧,休息充足了自然就好了。”   一听到疲劳两个字,许悠又想起嘴里的腥味,于是好奇地问:“我昏迷的时候,你给我吃什么了?怪腥的。”   虞游神色淡然:“退烧药。”   “这退烧药也太难吃了,还腥。”许悠感慨。   虞游轻笑一声:“是有一些腥气。”   “别笑了,你脸色真的很差,”许悠往旁边挪了挪,“上来。”   虞游顿了顿,乖乖和她挤在一张床上,许悠枕着他的胳膊静默许久,问:“我们以后,别吵架了吧。”   虞游眼眸微动,好一会儿才低声答应。   许悠无声笑笑,在他只穿着短袖的胳膊上印下一个吻。   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好像一瞬间烟消云散,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,享受这一刻的安宁。许悠又一次睡了过去,虞游确定她睡熟了,才敢轻轻拿开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,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。   虞安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,看到他后叹了声气:“主人,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。”   虞游没有拒绝,去了另一个房间把上衣脱掉,心口处拇指长的伤口十分清晰,伤口周围还隐约挂着鳞片。   “许小姐就是普通的发烧,吃一片人类退烧药就行了,您何必要用自己的血呢?”虞安看到伤口,止不住地心疼。   虞游倒是觉得无所谓:“你没听医生说吗,她是免疫力太低引起的发烧,退烧药治标不治本,还是给她一点血最直接,也免得她太受罪。”   虞安听出他言语间的轻快,小心地问:“你们这是……和好了?”   “我们什么时候不好过?”虞游反问。   虞安嘴角抽了抽,讪讪:“是、是啊,就没有不好过……”   深夜,被子堆叠在地毯上,许悠跪在床边,汗津津的手抓着床单想要逃离,却被身后的人又一次按住。   “我不喜欢……这个姿势。”她喘着气艰难道。   “乖,”虞游俯身,吻上她脖颈上的红痣,“就今晚,试一试。”   许悠闷哼一声,将脸埋进床单。   缠绵过后,她趴在床上缓和呼吸,一抬头就看到虞游身上套了短袖,她轻笑一声,疲惫地问:“要出去?”   “没有,”虞游上来抱住她。   许悠:“那穿什么衣服啊。”   虞游下意识看了眼心口的位置,确定没有血迹渗出才低声道:“今晚有点凉。”   “撒谎。”六七月份的热带城市,怎么可能会凉,不过许悠也没有多追究,翻个身抱住他,便沉沉睡了过去。   朝夕相处了四天,许悠在第五天的清晨登上了返程的飞机,虞游看着载着她的飞机升空离去,心口已经结痂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。   人鱼总是不擅长等待和分离,这是他刻在基因里的缺陷。   许悠回周城以后,两人又一次热恋期,她会风雨无阻地在每天晚上的八点前回到宿舍,有时候给虞游打电话,有时候给他打视频,两人每次都要聊一个小时以上才会结束。   只是这种热恋期没有维持太久,她和沈教授共同创立的公司就投入运营了。创业是最费钱费时间的一件事,沈教授几乎拿了所有的基础资金,她作为合伙人,便索性承担起所有拉项目的工作。   读研究生这三年,她跟着沈教授做了不知多少项目,几乎每个项目都有一两个老朋友一直保持联系,如今到了创业的时候,自然少不了要一起吃吃喝喝,拉进一下感情。   可没有哪种聊事的饭局,会在晚八点就结束的。   为了避免虞游再跟自己生不必要的气,许悠掰开了揉碎了同他解释这些应酬的必要性,并且再三保证不管多忙都一定会每天给他一个电话。虞游听得眉头紧皱,半晌才问一句:“既然这么辛苦,为什么不回海城?”   “……我跟你说这么多,你就只有这一句话?”许悠无奈。   虞游抬眸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她。   视频通话自带一层美颜,饶是如此都遮盖不住她脸上的疲惫,这才分开多久,就看得出她明显消瘦了许多。   “虞家是打捞沉船里的财物发家,”虞游缓缓开口,“而这样的沉船,虞家还可以找到很多,你是我的伴侣,我的就是你的,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辛苦。”   许悠一阵无力,却还是挤出一点笑:“没办法嘛,都说好要一起创业了,哪能半途而废丢下教授。”   “我之前说过了,我可以拿出一笔钱……”   “你有没有想我?”许悠突然打断。   虞游一顿,清楚地听出她不愿再深聊刚才的话题。   “有想我吗?”许悠眨了一下眼睛。   虞游抿了抿唇,不情愿地微微颔首。   许悠笑了,突然压低了声音:“那……让我看看你有多想。”   由于之前也被某人这么折腾过,虞游一听就知道她又想干什么,一时间耳垂泛红,却也没有拒绝,一只手还拿着手机,一只手默默伸向裤子的拉链。   给虞游打过预防针以后,许悠就开始做自己擅长的事了。   托自己这些年喜欢交朋友的福,一切都顺利得不行,几顿吃喝就拉到了不小的项目,但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,于是许悠跟沈新柳提出要招几个人。   “招吧,你做主就好。”沈新柳作为负责项目的人,对她的提议毫无意见。   于是许悠立刻开始招人,因为一开始招的人不多,所以直接在自家学校问了,正是毕业季,很多人都还没着落,一听说是沈教授和许学姐的公司,当即都跑来试试,沈教授亲自面试,最后留下了五个人。   “……沈教授太吓人了,我一看到面试官是她的时候天都塌了。”   “就是就是,还以为自己又经历了一遍答辩,太噩梦了。”   面试结束的学生逃一样从沈新柳办公室跑出来,一看到许悠立刻笑着打招呼,许悠哭笑不得地送走他们,正要叫沈教授一起去吃饭时,沈教授突然从办公室出来了,一起出来的还有另一个让许悠想不到的人。   “学姐好。”陈浩笑着打招呼。   许悠顿了顿:“你来面试?”   “嗯,虽然还没毕业,但我用得很顺手。”沈新柳主动开口。   许悠嘴角抽了一下:“教授,把大实话说出来了。”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我从来不藏着掖着。”   “很开心能成为教授最趁手的工具,”陈浩笑得开朗,说完又停顿一下,“啊,应该是第二趁手的工具。”   第一趁手的工具一脸淡定:“想好了?创业公司前期可是很忙的,既不能总打着教授的名义接单,又不能粗心大意给教授丢脸,可不比以前项目组找学校、学校再找教授的工作流程。”   “已做好心理准备!”陈浩中二地敬个礼。   许悠叹了声气:“行,那就这样吧,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……”   “学姐放心,我绝对不会因为和你一家公司就来骚扰你的,”陈浩先一步开口,“我知道你有男朋友,之前告白虽然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,但也实打实地对你造成了困扰,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。”   看着如此上道的学弟,许悠还能说什么:“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。”   “谢谢学姐。”陈浩笑着和她握了握手。   当天晚上难得没有应酬,许悠拒绝了陈浩一起吃饭的邀请,独自一人回到出租屋给虞游打视频通话,接通时还不到七点半。   “你今天上午已经打过了。”虞游第一句话就是提醒。   许悠:“怎么,打过就不能再打了?那我挂了啊。”   “不要!”虞游难得急了,下一秒对上她含笑的眼睛,就知道自己又上了她的当,一时间又是生气,又是克制不住地为今天多出来的通话感到高兴。   许悠笑得太坏,他有点招架不住,只能强行转移话题:“你今天好像很高兴。”   “嗯,接了项目,也招了几个员工,总算是走上正轨了。”许悠笑着解释。   虞游好奇:“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太忙了?”   “不确定,说不定人一多拿到的项目也就越多,反而会更忙。”许悠随口道。   虞游点了点头,又忍不住操心:“你招的员工能力怎么样,需不需要我派个人事过去帮你把把关?”   “都是一个学校的,知根知底,放心吧。”许悠摆摆手拒绝了,也没跟他说陈浩在自己公司的事。   虞游没有多想,继续和她聊天。   时间的指针无声转动,两个小时也转瞬即逝,许悠打第五个哈欠时,虞游终于忍不住了:“你去睡吧。”   许悠困倦地看他一眼:“对不起啊,今天早上七点就起了,也没睡午觉,所以有点累。”   “没事,睡吧,”虞游说罢停顿一瞬,“别挂电话,把手机放枕头旁边,我想看着你睡。”   许悠含笑答应一声,带着手机去洗澡。   当衣服从她身上褪下的瞬间,虞游突然口干舌燥,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把脸撇向一边。   “害羞?”许悠的声音隔着玻璃隔断传来,“不会吧虞先生,都恋爱这么久了,你竟然还在害羞?”   “我不是害羞……”虞游嗅到空气里浓度过高的气息,心想他要是再看下去,估计就真克制不住把她从那个城市带走的冲动了。   人鱼总是不擅长忍耐。   他声音太小,许悠没有听清,匆匆冲了个澡后就带着手机回床上了。   “晚安,早点睡。”虞游温声道。   许悠打着哈欠点了点头,拿着手机翻了个身,下一秒突然和手机里的虞游对视。   她轻笑一声,疲惫地闭上眼睛:“我刚才还想问呢,怎么我什么时候找你都能找到你啊,你都不用上班的吗?”   “上班没有伴侣重要。”虞游回答。   正常情况下,许悠在听到这句话后就该警铃大作、然后聪明地转移话题了,可今天的她实在太困了,所以一句话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:“你那是恋爱脑的想法,就正常人而言,事业比爱情重要多了。”   “你是正常人吗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反问:“你说呢。”   说完这句,她就彻底睡了过去。   虞游看着她安静的眉眼,好一会儿才低落开口:“你是。”   像许悠预料的那样,公司里人变多了之后反而更忙了,每天都有无数的琐事和应酬要处理,加上沈教授正好为了之前的某个项目出差,公司的话事人就成了许悠自己,她只能项目行政两手抓,每天忙得简直快要疯掉了。   夏去秋来,天气转冷,周城路边的枫叶开始变黄,而海城的椰树林却依然长青。   虞游渐渐发现,他和许悠已经很久没有像最开始那样,一天一次通话了。   她太忙了,但也不是一点努力都没做,至少某天的联系忘掉了,第二天或者第三天都会多打一次电话,又或者连续几天都忘了,那就在几天后的某一天全都给他补回来,但虞游仍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,很怕她哪一天把这件事完全当成一件要做的工作、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来做。   而事实上,许悠也的确在按照他不好的预感在发展。   “你还要忙多久?”每次通话结束前,虞游都会忍不住问。   以前许悠都是画个饼说点好听的就敷衍过去了,今天可能是因为太累,叹了声气道:“不知道啊,但接到大单应该就好了吧,初创公司,目前只能接到各种小单子,累不说,还收效不大,等到以后小单子积累的多了,又或者有人找沈教授做大单子,名气一打出去就可以不用接小单了,到时候会清闲一点。”   虞游若有所思:“所以,接到大单就行了?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正要拿着手机去洗漱,虞游突然道:“你最近不是很多应酬吗?但是好像很少喝酒了,是好事。”   许悠一顿,突然有些心虚。   她最近的确很少喝酒,因为每次去应酬时都会带上陈浩,陈浩那个差劲的酒量如今是越来越好,实在是帮了她不少忙。   但虞游看过他向自己告白的帖子,所以只能瞒着。   “唔……应酬的都是老朋友,没必要喝太多酒。”许悠敷衍敷衍就结束了这个话题。   通话结束,许悠疲惫地躺在床上,把手机备忘录里的‘2’改成‘1’,盘算着等明天再早晚各给虞游打一次电话,前两天欠的通话就可以一笔勾销了。   谈恋爱谈到要做报表的程度,也是没谁了。许悠轻呼一口气,闭上眼睛睡觉。   创业的过程好像在大海上航行,偶尔会被各种琐事绊得心烦气躁,偶尔也会经历大风大浪,但更多时候都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,是开心的。鉴于男朋友动不动就诱惑自己去海城吃香的喝辣的,许悠一向对他报喜不报忧,只有在挂断电话时,才会放任不好的情绪蔓延。   不好的情绪一多,身体好像就不太好了。   又一个清晨,她突然感觉手脚无力,坐起来时也有些眩晕,和前段时间的精力充沛完全不同。   生病了?鉴于最近两天都没什么力气,许悠也不觉得自己这病来得突然,只是晕乎乎地靠在枕头上。正缓神时,虞游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。   稀奇了,他平时只要没事,都是等待的那个人,这还是第一次正常时间段给自己打电话。许悠怕有什么事,赶紧接通了:“喂?”   “许悠,你现在回一趟海城吧,”虞游直截了当,“我有事找你。”   许悠打起精神:“什么事?”   虞游却突然说不出来了。   半晌,他勉强开口:“你最近会不会觉得不太舒服?”   许悠一顿,还以为他听出自己声音虚弱了,却还是习惯性地假装:“没有啊,我很好。”   “精力也很好?”虞游迟疑,“许悠你不要骗我。”   许悠失笑:“真的很好,为什么这么问?”   虞游眉头紧蹙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  身体太不舒服,许悠也比平时少了一分耐心: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哈,我还得起床去公司开会呢。”   “……嗯,你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,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。”虞游提醒。   许悠敷衍地答应一声,就赶紧挂了电话。   虞游看着挂断的手机,眉头紧皱许久后抬头看向虞安:“她说她没事。”   “本来就可能没事,”虞安笑道,“人鱼靠近心脏位置的血又没有毒,她怎么会有事。”   “但我的血可以让她精力旺盛身体强壮,维持一段时间这样的状态后,再恢复原先的状态时,会有一些排异反应……”   “那是身体虚弱的人才会有的排异反应,说不定许小姐这段时间经过调养,身体已经健壮得像一头鲸鱼了呢?”虞安反驳。   虞游心想她这段时间不是熬夜就是应酬,哪里调养过,但许悠确实说她没事……他沉默片刻,到底没有再纠结这件事。   “让你做的事都做完了?”他又问。   虞安颔首:“今天就去了。”   虞游抬眸看向落地窗外的白色沙滩和礁石,很久很久以前,有个女生总是在靠在礁石上抄数据,而如今的沙滩,却已经空了很久了。   许悠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,还是感觉浑身无力,正纠结要不要请个假时,陈浩突然打来了电话。   “喂,怎么了?”她动都不想动一下。   陈浩本来还挺兴奋,听到她的声音后愣了愣:“学姐,你生病了?”   “没有,就是没有点没力气,”许悠轻呼一口气,“我还在想,今天要不要给自己放一天假。”   “不舒服当然要放假,学姐你在家好好休息吧,如果需要去医院就给我打电话。”陈浩忙道。   许悠笑笑,转移话题:“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?”   “当然!”陈浩又一次开始兴奋,“风平科技这个公司,学姐你听说过吧。”   “嗯,很有名的一家海上运输公司,怎么了?”许悠强打精神问。   陈浩:“今天他们公司的项目经理联系我们了,说想跟我们合作一款海上运输的APP!”   “真的?”许悠猛然坐了起来,下一秒又因为眩晕倒回床上,“什么时候说的?确定是他们公司吗?”   “当然是了!我已经跟他们简单聊过了,就看你什么时候有空,我们可以见个面再细化一下合作的事,”陈浩太高兴了,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比平时高,“学姐,这可是我们公司第一个大单,如果谈成了,那以后接单的档次也就大幅度提升了!”   “太好了!你立刻帮我约他们见面!”许悠忙道。   陈浩一愣:“你不是要放假吗?”   “放什么假,先把合作谈成了再说。”许悠拍板。   陈浩:“可你不舒服……”   “没有不舒服,就是有点没力气而已,放心吧可以克服。”许悠继续道。   陈浩:“不行。”   许悠一怔:“啊?”   “不行,你先休息一天,明天再说。”陈浩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,大着胆子说完就立刻挂了电话。   许悠看着挂断的电话哭笑不得,但还是认命地躺回了床上。   晚饭定在了第二天的晚上,事情一天没定下来,许悠就一天静不了心,索性待在出租房里检索对方公司的资料,免得第二天打了什么无准备之仗。   虞游就看着代表她位置的红点在出租房里晃了一整天,终于在晚上的时候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。   许悠正在研究资料,一看到他的电话顿了顿,想到一旦接通就得一个多小时聊,她现在又精力有限,很可能聊完就顾不上工作了,于是纠结再三最终还是选择挂断,再给他发一条消息:在加班。   ……在住的地方加什么班?虞游突然心浮气躁,很想打电话质问她,但一想起她生气时冷漠的语气,又硬生生忍住了。   在自己发出那条消息后,虞游就没有再回复了,许悠默默松了口气,继续翻看资料。   翌日一早,身体还是无力,但眩晕的症状几乎没有了,许悠起了个大早就往公司赶,快到公司时收到了虞游的消息:今天状态如何?   许悠笑笑回复:吃嘛嘛香。   虞游看到消息,唇角浮起一点浅淡的笑,难得在没被她逼迫的情况下,发一条黏黏糊糊的消息:想你。   许悠看得心头一热,当即点开了订票软件,盘算着如果这次的大单能顺利谈下,她就去海城找他。   前段时间他生日,她因为太忙没能去陪他,这次说什么也要补上。   许悠心情愉悦地进了公司,一进门就把陈浩等人拉到小屋里开会去了。   “学姐,你身体好点没?”陈浩问。   许悠摆摆手:“好多了。”   “可你看起来没有前段时间精神,”陈浩皱眉,“你有空还是去体检一下吧。” 奇!书!网!w!w!w !.!q!i!s! h !u!9!9!.!c!o!m   “行,等合同谈好了,我要是还不舒服,就立刻去体检。”许悠承诺。   陈浩皱眉:“那得拖到什么时候?”像这种大公司的单子签约周期一向很长。   “说不定对方今晚见过我之后觉得特别靠谱,三天内就和我们签约了呢?”许悠玩笑道。   陈浩扯了一下唇角,觉得并不乐观。   结果还真让许悠说着了,当天晚上见过面后,对方的项目经理就直接拍板要合作,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把合同送来了,害得陈浩还以为合同条款里有什么不容易发现的深坑,直接找了学校的各位法学教授亲自鉴定,确定没问题后才敢签。   一张大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签下来了,所有人都精神一震,许悠也很开心,想要第一时间和虞游分享这个好消息。   虞游却没有接电话。  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后,他第一次没有接电话,许悠担心他会出什么事,赶紧给虞安打过去,结果刚响几声同样挂断了,只是虞安又给她回了个消息:许小姐,怎么了?   许悠忙问:虞叔,虞游怎么不接我电话?   虞安透过玻璃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,此刻的虞游正在跟风平科技的老总签合同,也不知道说了什么,虞游的脸色不太好看。   虞安低头回复许悠:他现在在忙。   许悠:?   许悠:能拍张照片给我吗?   虞安失笑,拍了张虞游的照片发给她,许悠一看人还好好的,顿时松了口气。   “学姐。”陈浩突然过来。   许悠抬头:“嗯?”   “你脸色真的好差,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。”陈浩担心道。   浑身乏力的症状还没有消失,许悠确实打算去医院看看了,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,让他带着同事们去聚餐,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医院。   都说一个人去医院是最高级的孤独,许悠以前不觉得,可真当拖着疲累的身体独自一人挂号排队时,那种孤独感就被无限放大了。   神奇的是,她这个时候没有想父母,也没有想沈教授,而是突然想起了虞游,想着他如果在她身边的话,或许孤独感就会消失不见。   这样想着,她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虞游发消息:好想你,还没忙完吗?   虞游却没有回消息。  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忙。许悠轻呼一口气,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往门诊去了。   在医院耗了大半天,最后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……也不算什么毛病都没有,至少知道了她脖子上那颗红痣有癌变的风险,需要趁早切除。   本着来了不能白来的态度,许悠直接去皮肤科做了激光,等从医院出来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   她打了个车回家,结果快到小区的时候,出租车司机突然被查到酒驾,她赶紧下了车。   这个距离,再打车不值当的,不打车走得又累,浑身发软的许悠纠结片刻,到底还是选择了步行。   十月的周城已经有些冷了,傍晚时分的老小区里,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,路上反倒没什么人。许悠收紧外套,疲惫地往出租房的方向走,突然接到了虞游的电话。   孤独感顿时被驱散,她轻呼一口气,笑着接起电话:“虞游,你怎么到现在才联系……”   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虞游冷声打断。   许悠一愣:“什么?”   “还要撒谎吗?”虞游的声音极力克制,却仍爆发出一丝火气,“许悠,你还要继续撒谎吗?”   许悠被他的连声质问搞得有点懵:“你先等等,我瞒你什么了?”   “陈浩,他是不是在你公司里?”虞游咬着牙问。   许悠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,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  许久,她歉意道:“抱歉,我也不想瞒着你,但是怕你生气……”   “怕我生气,又是怕我生气,你每次都说怕我生气,但哪一次做的事不是在惹我生气?!明明知道他对你有那样的心思,还把他留在身边,明明上周四一直待在家里,却告诉我在加班,你在怕什么?怕我知道你在家以后,还要浪费精力和我说话?!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我上周四一直待在家里?”许悠冷静地问。   虞游倏然噤声。   “你监视我?”许悠荒唐地笑了一声。   虞游有些慌了:“我不是……”   “我警惕性不算差,你如果派人盯着我,我肯定早就发现了,所以应该是别的手段……是我们那个情侣APP?”许悠很累,可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,“明明一直没有面市,你却不让我删掉,就是为了可以单方面监控我的位置?”   “不是单方面……”   “还有陈浩,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存在?”许悠又一次打断他,“为什么偏偏在我和风平科技签约之后,你知道了他的存在?”   虞游陷入更长久的沉默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他问:“我想给自己的伴侣一点资源,有错吗?”   许悠笑了。   虞游心里莫名的发慌:“许悠……”   “虞游,我现在很累,”许悠低声道,“我这几天其实一直不舒服,还要忙签约的事,今天还一个人去了医院,脖子也有点疼,我真的好累。”   虞游静了静,问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   他明明一早就问了,为什么她不肯告诉他?   “是啊,为什么呢?”许悠仰头看向天空。   今晚没有星星。   虞游在她低喃似的疑问里狼狈地挂了电话,一向跳动缓慢的心脏这一刻几乎要撞出心口。   他有了什么预感,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机,以抵抗命运的侵袭,可还是在关机前一秒收到了她的消息:虞游,我们分手吧。 第21章   许悠实在是太累了,发完消息之后就把手机关了,回到出租房后睡了个昏天黑地,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被咕噜噜的肚子叫醒,才勉强睁开眼睛。   睡了太久,重新打开的手机上收到很多条消息,但没有一条是虞游的,许悠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,虽然怅然若失,但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。   脖子上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蹭掉了,原本长着红痣的地方,此刻被一个小小的伤口所覆盖,等到伤口结痂脱落,希望不要留下永久性的疤痕。   许悠没有去公司,洗漱之后随便套了件T恤,穿着拖鞋就出门了。她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,生活氛围很好,小区里有一家很好吃的馄饨,她搬来的时候吃过一次,但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也没吃过,所以她打算去吃一碗。   然后就在楼下看见了虞游。   许悠以为自己看错了,可他就站在路对面,哪怕戴着口罩和墨镜,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   无声对视许久,许悠默默走到他面前:“你、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我来找你。”虞游的声音哑得厉害。   是生病了吗?许悠没有问,静默片刻后勉强笑笑:“小区外面有个早餐店,我们去那边说吧。”   “我要去你家。”虞游站着不动。   许悠无奈:“我想去吃点东西。”   “我要去你家。”虞游却只重复这几个字,仿佛已经看穿她想划清界限所以连家也不肯让他进的心思。   许悠一向是拗不过他的,哪怕饿得厉害,最后还是妥协了,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出租房。   “稍等。”许悠没有拖鞋给他换,便直接让他到屋里坐下了,自己则独自一人去烧了水,给他倒了一杯,剩下的用来泡了一桶面。   忙完这些,她拉了个小凳子坐下,再次与虞游相对沉默。   “痣呢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许悠愣了愣,下意识去摸脖子,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:“切掉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虞游死死盯着她的脖颈。   许悠扯了一下唇角:“说有癌变的风险,虽然概率比较小,但我想了想,还是切掉了。”   虞游又一次陷入沉默。   许久,许悠轻声问:“在房间里,你还不摘墨镜吗?”   虞游顿了一下,道:“我不适应这里的空气。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也没有再勉强:“你找我什么事吗?”   “撤回消息。”虞游说。   许悠一顿:“……嗯?”   “撤回你那条消息。”虞游重复一遍,哪怕隔着墨镜,视线依然强烈到无法忽略。   许悠总算听明白了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:“你特意从海城跑过来,就是为了让我撤回消息?”   虞游:“是。”   许悠叹气:“可是已经发出这么久了,无法撤回。”   “那就删掉,我们一起删,”虞游静静看着她,“我可以当做没看到。”   “可是怎么办,我不想当没发过。”许悠小声道。   屋里倏然静了下来。   那种即将被溺毙在海洋里的窒息感又一次出现,许悠虽然早早就学会了适应,可这一刻还是觉得呼吸困难。虞游看着她的脸因为缺氧越来越红,死死掐着掌心的手指倏然放松,于是空气回归,许悠也重重呼了口气。   “其实你也明白吧,”许悠缓缓开口,“我们根本不合适,再继续在一起只会让彼此痛苦。”   “我不明白,”虞游目露讽刺,“你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合适,跟我告白、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合适,明明当初我答应你的时候,你还快乐得要疯掉,怎么到了今天,就突然就感觉痛苦了?”   “因为有些事总要试试,才能知道结果。”许悠不看他的眼睛。   “试试。”虞游低喃重复这两个字,突然荒唐一笑。   许悠有些抬不起头来,只是默默盯着他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水:“我不是一个好女朋友,口口声声说怕你生气,却总是做让你生气的事,还自以为聪明地隐瞒、欺骗,让你越来越没安全感,我也想过改变,可是我做不到,我真的没办法放弃生活里其他东西,只一门心思地和你在一起。”   “可刚在一起的时候,你就能做到,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了?”虞游质问。   许悠无奈笑笑:“因为有些事偶尔做一次可以,但长久的坚持却是不行,虞游,太累了,这段恋爱谈得我好累啊,我想象中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   虞游“你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怎么样?”   许悠:“至少该是快乐的轻松的,但你扪心自问,我们在一起之后,你是快乐的时候多,还是不快乐的时候多?”   虞游突然没了声音。   许悠也不着急,只静静等着他自己想通。   窗子里透进来的光影在逐渐变化,安静了许久的虞游终于开口:“所以你坚持要分手?”   许悠勉强笑笑:“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?我们两个在一起,只会越来越痛苦,你觉得被辜负,我又觉得不自由……我之前没谈过恋爱,但也知道一段健康的感情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克服困难,而不是成为彼此的困难。虞游,如果继续在一起,你会被我逼得更加极端,现在只是敏感、监视、盘问,以后呢?”   “所以你就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事,打算像切掉那颗痣一样把我也从你的生活里切除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想说当然不是,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。   毕竟要分手了,何必再说些有的没的。   许悠苦笑:“分手吧,成年人了,大家都干脆一点。”   “你凭什么那么干脆?”看到她沉默消极的样子,虞游再也克制不住怒气,咬着牙质问,“你的生活里为什么一定要留那么多没用的东西,事业很重要吗?朋友很重要吗?为什么我可以为了你扔掉那些,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他们?!”   “因为我在是你的恋人之前,首先是一个正常的人,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为了爱情,抛下所拥有的一切。”许悠声音冷静。   虞游倏然没了声音。   两人默默对坐,直到那杯热水变凉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   许久,虞游低声问:“所以你决定了。”   “嗯,”许悠看着他,目光重新变得柔软,“虞游,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女孩,她会像你一样,满心满眼只有伴侣,可以为了伴侣放弃一切,你那么好,一定会遇到的。”   “现在还没分手,你就已经迫不及待把我推给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了?”虞游冷漠地问。   许悠:“我不是那个意……”   “我果然不该对人类抱有幻想,”虞游淡淡地打断,“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面前,我就不该觉得你会是个例外。”   以前每次听到他的中二言论,许悠都会觉得哭笑不得,如今却只是心酸:“虞游,对不起。”   “你没必要道歉,”虞游摘掉眼镜,露出湛蓝的双眸,“毕竟我没打算和你分手。”   许悠看到他的眼睛后愣了愣,正要说些什么,一阵困意突然铺天盖地地袭来,她受不住地晃了晃,下一秒往地上倒去。   本以为会摔得一疼,可昏沉间却看到虞游倏然起身,跨过茶几将她抱住。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,许悠闭上了眼睛。  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的她刚刚穿过人群,出现在游轮的甲板上,张开双臂拥抱海风。   许久,她察觉到身后有人看她,于是默默转过身去,才发现黑暗的角落里,一个只在腰上盖了条毛巾的男人正在静静地盯着她,锐利的眼神像是猎人在看自己的猎物。   许悠全身细胞都叫嚣着快逃,可还是无法自控地朝着他走了过去。   一步步靠近,他的脸渐渐清晰,许悠能清楚地看到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,那种蓝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种,像是最纯粹的海水,世间最独一无二的蓝宝石,像……海洋的心脏。   许悠猛地惊醒,昏沉间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感觉右手一阵牵引感。她顿了顿抬头,便看到自己的手被一条银色的手铐锁在了床上。   她在虞游的卧室。   看着熟悉的一切,许悠大脑一片空白,能想起的最近的记忆,就是她和虞游在自己的出租房里谈分手……所以,她是怎么从周城来到的海城?她为什么会觉得记忆缺失了一段?   许悠莫名心慌,当即去扯桎梏自己的手铐。   这条手铐当初还是她买的,是内里缝了一层软布的床上用品,许悠怎么也没想到,用来欺负虞游的东西,有朝一天竟然会困住自己。   ……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的,怎么这么难拆?许悠挣了几次都没挣脱,正要倾身过去用牙咬时,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,她身体一僵,默默转过头来,果然看到了虞游的身影。   屋里窗帘紧闭,房门开启时透进来一丝光亮,再关上又恢复了黑暗,虞游站在玄关,开了一盏小小的夜灯,房间里总算多了一点亮度。   “醒了?”他问。   许悠尽可能保持冷静: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   “我带你回来的。”虞游回答。   “什么叫带我回来?”许悠心底生出一股怒意,但还是强行忍住了,“你怎么带我回来的,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?”   “你一直在睡,不记得也正常。”虞游知无不答。   “所以,我一个正常人,”后面三个字,她刻意加重了发音,“为什么会‘一直在睡’?”   “海里有一种鱼,会每隔一段时间分泌一种毒素,能让一切生物陷入沉睡,我习惯性的会带一些在身上,有需要的时候就会用。”虞游一步步靠近,身影在昏黄的夜灯下,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。   不是蓝色的,许悠嘴唇有些发干,半晌问了一句:“你知道你在犯罪吗?”   “犯罪?”虞游俯身与她对视,像在欣赏自己亲手锻造的艺术品,“那是你们人类的规矩,在我的海域,我的存在即规则。”   许悠怒气更盛,强忍着脾气把灯打开,屋内一瞬间恢复光明,她闭了闭眼睛,等再睁开眼睛时,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。   她突然愣住了,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,可……那双眼睛那么蓝,就像是阳光下的海洋,那样清晰又真实地存在。   昏倒前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,许悠倏然意识到在出租房时,她就已经看到过他的眼睛。   “怎么会……”许悠低喃。   虞游平静地看着她,湛蓝的眼睛少了一分淡漠,多了一分悲悯:“吓到你了?”   许悠嘴唇动了动,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。   “这只是万分之一真实的我,你就已经无法接受了?”虞游又问。   许悠猛地回神,直觉告诉她,此刻的虞游很不对劲。   她轻呼一口气,尽可能保持冷静:“把一个正常人从一个城市带到另一个城市很不容易吧,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带我回来?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  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,始终无法从她的眼睛里找到像以前那样的爱意,便默默别开了脸,却恰好看到书架上母亲的照片。   许悠发现他突然不动了,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当看到照片时,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“我以前觉得她是个不够聪明的倒霉蛋,我一定会比她幸运,如今看来,我还不如她,至少她的爱人在与她结婚时,清楚地知道她是什么,即便后来出轨,前面也有将近二十年的恩爱时光。”虞游说这句话时,语气几乎没有半点起伏。   许悠抿了抿唇:“虞游……”   “我第一次见到你,是在游轮下方,”虞游唇角浮起一点弧度,“当时我嫌酒会无聊,就偷偷跑进海里晒月光,结果突然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船头吹风。”   一直以为第一次见面是在船上的许悠神情微动:“原来你先看到我……”   “人鱼的心跳很慢,一分钟只有二十下,可海风吹过你的裙摆时,我的心跳几乎翻倍,”虞游陷入回忆,整个人透出一种别样的沉静,“当时我就知道,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,我要像那个不聪明的倒霉蛋一样,对愚蠢又滥情的人类动心了。”   许悠呼吸一窒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   “你不该来找我,不该问我喜不喜欢你,不该给我送玫瑰花,不该救我,不该给我送元宵,”虞游终于回头,静静与她对视,“我知道人类短见、愚蠢、花心,每一个爱上人类的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,我什么都知道,但是自控已经很难,你不该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来撩拨我。”   “我真的不知道你会那么早……”许悠也是惊讶,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,谁先喜欢谁好像也不重要了,她对他也只剩下抱歉,“对不起。”   “不用道歉,就算重来一次,我仍然愿意接受你的追求,”虞游唇角扬起:“我跟你说过吧,我们族群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,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。”   许悠脑子空白,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   “我是骗你的,”虞游扬起的唇角放下,想要触碰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口,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,一双湛蓝的眼睛透着空灵,“人鱼偏执忠诚,即便是死亡,也不可能将我们分开。”   “什么人鱼……”许悠不解抬眸,下一秒突然愣住。   他脖颈上那些细碎的东西……是鱼鳞?   没等她从惊愕里回过神来,虞游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,他的眼睛愈发湛蓝,耳下的皮肤渐渐被鳞片覆盖,本就修长的双手指骨好像平白增长两厘米,细细的手指之间隐约长出了透明的蹼。   那张好看的脸,她总觉得像海妖一样勾人的脸,这一刻清晰地妖异化了。   许悠被眼前这些变化惊得忘了呼吸,直到一抹寒光闪过,她才倏然回过神来。   “你要干什么?!”她看着他手上凭空出现的匕首,甚至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就已经陷入更深的警惕里。   虞游却很是平静:“相比海里,你应该更想死在我们最恩爱的地方,我会用这把匕首贯穿我们的心脏,让你和我的血流入彼此的伤口,彻底地合二为一,许悠,今天之后,就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,就连你也不能。”   “疯了,你真是疯了……”许悠呼吸急促,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,“虞游你冷静一点,你这是在犯罪……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但你真的要杀了我吗?就因为我要跟你分手?”   “你最不该做的事,就是和我分手。”虞游神色冷淡,手里的匕首寒光更盛。   许悠看着一寸一寸逼近的匕首,非常确定他是来真的,一时间恐惧压过了一切。   “别怕,”虞游俯身亲吻她的唇,唇齿厮磨间说着缱绻的话语,“我在匕首上涂了海底云棉的毒,死亡的那一刻,你不会感觉到痛苦。”   海洋带来的窒息感让许悠无法动弹,她惊慌地看着虞游,试图用眼神哀求他,可他却视而不见,只是温柔地将她拥进怀中。   覆盖了鳞片的双手将她抱紧,心跳声彼此呼应,虞游垂着眼眸,将匕首尖抵在许悠的后背上,那是心脏的后面,只要他略一用力,这把上世纪沉船里打捞出来的古董匕首,就会刺穿他们的心脏。   “许悠,我们永远在一起吧。”虞游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垂,手腕即将用力时,许悠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,强行将他推开。   匕首落地,许悠拼命去扯手上的镣铐,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,而在她徒劳挣扎的瞬间,虞游已经捡起地上的匕首,悲伤地看着她抗拒的脸。   匕首又一次靠近,上面的寒光刺得许悠眼睛一疼,她下意识闭上眼睛,崩溃大喊:“不分了!我不分了!”   虞游倏然停下。   许悠喘着气重新睁开眼,下一秒对上虞游海洋一样的眼睛。   “真的?”虞游问,漂亮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分希冀。   而他的手里还紧握着镶了宝石的匕首。   许悠觉得这一幕实在太讽刺了,可不管是他身上的鱼鳞、还是生死一线的境地,都逼着她强压下所有情绪。   “真的,我不分手了,”她声音沙哑,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真诚,“我、我们再试试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虞游就捂住了她的嘴。   “我不喜欢‘试试’这个词,”虞游不悦地看着她,“你想好了,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,如果你再违背诺言,我一定会带着你沉入深海。”  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,许悠一定会笑出声,问他这算什么狗屁选择,可对上他那双过分执拗的眼睛时,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,只是急切地点了点头。   虞游突然笑了出来,身上的鳞片也似乎更有光泽,和脖颈上的巴洛克珍珠相互辉映,漂亮得像一个艺术品。   “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,”虞游丢下匕首,将她紧紧抱住,“我们以后,也不要再分开了。”   “……好,都听你的。”许悠的脸被迫贴在他的鳞片上,冷硬的触感勾起她许多回忆,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,原来当初在海里时无意间拂过自己的那些东西,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。   荒唐,太荒唐了,她谈了那么久的男朋友,竟然不是人类。   许悠还惊魂未定,虞游已经松开她,握着她的手低声问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很丑?”   此刻的许悠哪还顾得上什么美丑,闻言只是挤出一点笑意:“不会,你很漂亮。”   “你喜欢吗?”虞游不是个在乎外表的人,但自己的伴侣太颜控,逼得他不得不注意这些。   许悠沉默一瞬,笑道:“喜欢。”   虞游勾起唇角:“等晚上我带你去海里,看看我的鱼尾,你会更喜欢。”   许悠看着透着几分得意的他,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断裂成了几截,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快跑。 第22章   她被囚禁了。   许悠在手上的镣铐解开的一个小时后,突然确定了这个事实。   “人鱼有筑巢圈禁伴侣的本能,第一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想这么做了,”虞游从背后抱住她,和她一起看向锁着的大门,“但是怕吓到你,我只能让那些人继续留在这幢房子里,现在好了,终于可以清净地单独相处了。”   许悠想配合地笑笑,但嘴角过于僵硬,半天也没笑出来,只能继续保持沉默。   “你不高兴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,总算开口了:“很难高兴吧?”   “我明白的,”虞游将她抱得更紧,“你们人类不喜欢伴侣这种极致的占有欲,但这真的不是坏事,你早晚有一天会喜欢这种感觉的,如果我们相处得够久的话。”   许悠低头,看向他长得离奇的手指,知道物种不同,很多道理也说不通,索性就不说话了。   虞游却不满意,强行将她转向自己:“你以前总有很多话要说,有时候我都睡着了,你发来的消息都会把我吵醒。”   “抱歉。”许悠勉强笑笑。   虞游的眸色已经从湛蓝变成近乎于黑色的墨蓝,闻言抿了抿漂亮的唇:“我只是想让你像以前一样多跟我说说话,不是要你道歉。”   “……你得理解一下,”许悠打起精神,“我刚刚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一条人鱼,还差点被他杀死,现在能保持冷静继续和你说话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   虞游被她说服了,事实上,他总是容易被她说服。   “饿不饿?”他问。   许悠想摇头,但对上他的视线后犹豫三秒,还是说了实话:“很饿。”   一直紧盯着她的虞游笑了:“我去给你做饭。”   “你还会做饭?”许悠有点意外。   虞游:“这段时间刚学的。”   “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学做饭?”许悠不解。   虞游眼眸微动,却也没有隐瞒:“大概是想到会有单独相处的时候吧。”   许悠愣了愣,直到虞游往厨房去了,她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。   “牛肉粉可以吗?”   厨房里传出虞游的声音,许悠猛地回神:“啊……可以。”   回答完,她才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是多么荒诞。   她,一个确定自己没有精神病妄想症也没有出现幻觉的人类,和一条可以在岸上行走的人鱼谈了恋爱,如今还被他囚禁在了海边的房子里。   而此时此刻,那条人鱼,此刻竟然在厨房里给她做饭。   ……确定做的是正常的饭?   许悠一冒出这个疑问,心里就咯噔一下,连忙跑到厨房门口。虞游正在泡粉,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她一眼:“才发现牛肉需要解冻,吃海鲜粉吧。”   “海……你也吃海鲜?”许悠警惕地看着厨房里的一切,确定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才松一口气,随即生出新的疑问。   虞游煮虾的手一顿,含笑看向她:“你和牛都是岸上的动物,吃牛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吃同类吗?”   “我和牛不是同类。”许悠下意识反驳。   “我和虾也不是同类。”虞游说完,又补充,“和花甲也不是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“出去等吧,很快就好了。”虞游温声道。   许悠看着他和煦的眉眼,一边觉得怪异又割裂,一边又忍不住被美色吸引……如果说她有什么致命的缺点,大概就只有颜控这一条吧,因为颜控,当初想尽办法去追虞游,也是因为颜控,此刻被他困在这座房子里,也生不出太多恨意。   虞游似乎察觉到她一瞬的分神,唇角笑意更深,许悠轻咳一声,转身出去了。   煮一碗海鲜粉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,十分钟的时间足够许悠把一楼的每一扇门和窗户都观察一遍,当确定所有可以逃走的地方都被锁住时,她也就死心地回到了餐厅。   “还没好吗?”她问厨房里的人。   “这就好。”虞游回答一声,将煮好的粉盛进碗里后静了静,面不改色地将手腕贴在了滚烫的锅子上。   五秒钟后,他端着海鲜粉出来了:“按照你的口味做的,你尝尝……”   “你的手腕怎么了?”许悠倏然打断。   虞游顿了一下,低头看向自己皮1肉翻红的胳膊:“啊,刚才盛粉的时候烫了一下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   许悠却听不进去,扭头去找了医药箱出来。   “我没事,你先吃粉,放久了就不好吃了。”虞游轻声道。   “别废话,”许悠扫了他一眼,“赶紧过来。”   虞游看着她眼底控制不住的关切,唇角又翘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。   他乖乖跟她到沙发上坐下,主动把受伤的手腕递给她,许悠抓着他的手低头观察,只见最外面的一层皮都烫化了,红压压的肉泛着水光,周围还有几片残破的鳞片,可怜的样子看得她连呼吸都慢了一拍。   “不疼的。”本来只是想用这个吸引她的注意力,可真当看到她眉头紧皱的样子,虞游又忍不住后悔了。   “说自己会做饭,结果连个锅都拿不稳,你就是这么做饭的?!”许悠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。   虞游定定看着她:“我真的不疼。”   许悠懒得和他废话,皱着眉头给他降温。冰块隔着纱布贴在烫伤处,口口声声说不疼的人突然颤了一下,后背也渐渐绷紧。许悠冷着脸看他一眼,手上的动作不自觉轻了些。   “去医院吧。”她沉声道,“万一感染就不好了。”   “不去。”虞游这次答得果断。   许悠眉头紧皱:“为什么不去?”   “我要陪着你。”   许悠冷笑:“怕我逃走?那就重新把我铐起来,等包扎完回来你再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虞游就将她抱住了。   “我不会再铐你了。”他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,恰好能看到她之前因为试图挣脱手铐而磨破皮的手腕。   许悠倏然安静,木着脸沉默许久后才开口:“起来,我给你包扎。”   虞游顿了顿,这才乖乖坐起来。   许悠皱着眉头,等伤口的温度彻底降下来后才开始上药包扎,虞游始终安静的配合,只是偶尔会往餐厅方向看一眼,顺便提醒她海鲜粉再不吃就不好吃了。   “闭嘴。”许悠冷冰冰。   虞游识趣闭嘴,也不知道谁才是被囚禁的那个。   给虞游包扎好伤口后,海鲜粉果然坨成了一团,许悠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,剩下那些被虞游一个人解决掉。   看着他吃自己的剩饭,许悠蓦地想起她第一次从周城飞来海城看他时,他们也是这样分食一碗饭,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两个人都是用一个碗吃饭。   虞游似乎很喜欢这种外人看来有点不卫生的行为,他在很多时候,都恨不得能就地和她融化在一起,彻底成为一个分不开的个体,而那时候的她被他的外表蒙蔽,只觉得男朋友有些黏人,却没想到男朋友已经变态。   哦,他是条人鱼,人类眼里的变态,说不定还是他已经克制后的结果。   “要跟我一起去海里游一圈吗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许悠的思绪还在发散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:“……嗯?”   “要去海里吗?”虞游把问题重复一遍,“我想给你看看我的尾巴。”   许悠下意识低头看向他的双腿。   修长笔直的两条腿,会变成鱼尾?许悠喉咙动了一下,又一次和他对视。   “不去。”她说。   虞游捏紧了筷子,面上不动声色:“为什么?”   “你手腕刚烫伤就往水里跑,不怕发炎?”许悠反问。   原来是为了他。虞游想笑,可直觉这个时候笑的话,许悠不会喜欢,于是在想笑和不能笑之间忍了很久,最后低头看向面前的空碗:“我是海洋生物,海水只会帮助我快速愈合。”   许悠:“哦。”差点忘了,他不是人,不能用人的常识去推理他。   “去吗?”虞游第三次发出邀请。   许悠盯着他看了半晌,问:“我的手机呢?”   被无视了,虞游的眼神变得有些淡,但又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的平静,于是乖乖回答:“在书房。”   “可以还给我吗?”怕他不给,许悠解释,“沈教授如果联系不到我,会担心的,还有我妈,之前说要我给她打个电话来着,我到现在都没打。”   她挑了两个女性长辈来说,试图降低虞游的警惕心。   虞游盯着她看了许久,道:“不行。”   作为被囚禁的人,许悠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倒也不觉得失望,但下一秒……   “不过可以给你几分钟联系她们,但我要全程在场。”虞游做出让步。   许悠见好就收:“好的,我答应你。”   重新拿到手机,许悠才发现从自己在出租房昏迷到现在还没到24小时,手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消息需要回复,其中一条就是陈浩的,许悠本来想直接把他划过去,虞游却突然伸手点开。   陈浩:学姐,检查结果出来没有,你身体怎么样?   “他知道你不舒服的事,”虞游面无表情,“但我不知道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我没告诉他,是他自己发现的。”   虞游盯着她看了半晌,将她拖进怀里抱住:“嗯,我知道,你没有背叛我。”   许悠被抱得胸口发闷,当即想要挣脱他,下一秒却被抱得更紧。她轻呼一口气,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了。   给沈教授发了消息,说了自己要请假几天的事,给妈妈回了个电话,听她絮叨一些家里的事,十分钟的时间被用到最后一秒,许悠才不舍地把手机还给虞游。   “明天会再给你十分钟。”虞游安抚地摸摸她的头。   许悠却更关心另一件事:“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“我们这样在一起不好吗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抿了抿唇:“可你也不能关我一辈子吧?”   “一辈子没你想的那么长。”虞游答非所问。   四目相对,许悠突然寒毛直竖。   虞游笑了一声:“不会关那么久。”   “所以什么时候放了我?”许悠追问。   虞游想了想,抬眸:“等你再也不会提分手的时候。”   许悠耐着性子:“我已经知道错了,不会再分手了。”   虞游:“我现在很难相信你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他,才能让他尽快放松警惕,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完全脱离危险,一旦惹怒了他,那把所谓的沉船里找出来的匕首,一样会刺进她的心脏,但许悠还是控制不住的生气。   她今天一天对虞游冷的脸,已经超过认识以来叠加的次数了。   转眼天黑,许悠烦闷地侧躺在床上,听到虞游出现的声音后立刻闭上眼睛装睡。   身后的床垫塌陷,下一秒浑身冰凉的人掀开被子,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。许悠忽略他落在自己耳垂上的呼吸,只当他没有来过。   许久,虞游低声问:“真的不分了吧。”   许悠继续装睡。   夜渐渐深了,门窗紧闭的卧室听不到海浪的声音,却仿佛灌满了海水。许悠在浓郁的海洋气息里抓紧了床单,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她闷哼一声,脚趾本能地缩紧。   虞游从被子里钻出来,习惯性地亲了亲她的脖颈,唇上黏稠的水痕便全都蹭到了她的皮肤上。   “我不太熟练,你还喜欢吗?”他低声说。   许悠还有些失神,闻言眼神涣散地看向他。   “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。”虞游又亲了亲她,往日的淡漠与疏离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,只剩下一双甘心臣服的湛蓝的眼睛。   人鱼想要魅惑人类,真是再简单不过一件的事。   被囚禁的第五天,许悠依然没有回周城,沈新柳渐渐察觉到不对,几次给她打电话都没有接通后,正要打报警电话的时候,许悠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。   “早啊教授。”许悠笑着打招呼。   沈新柳眉头紧皱:“你现在在哪?还好吗?”   “我能在哪,”许悠笑了一声,“陪男朋友呢。”   沈新柳神情古怪:“为了陪男朋友,工作都不要了?”   “当然不是,只是他最近……”许悠看了镜头外的某人一眼,叹了声气,“脑子有点毛病,需要我陪着,所以我暂时回不去,教授,你有什么要做的工作直接给我发过来吧,我线上完成就行。”   “不用,现在那几个小单子都有人做,风平科技的单子我在负责,你就继续陪男朋友吧,”沈新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,确定眼睛明亮皮肤有光后看了眼时间,“正好你也很久没休假了,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   “谢谢教授。”   等视频通话结束,许悠抬眸看向某人:“现在可以了吧?”   “不让她掺和进来是好事。”虞游平静开口。   许悠气笑了:“怎么,她如果掺和进来,你还要杀了她不成?”   “我没有杀人的爱好。”虞游看了她一眼。   ……没杀人的爱好,净想着杀她了是吧。许悠木着脸,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个疯子争辩。   疯子盯着她看了许久,突然凑过来吻她的唇。   许悠警惕地往后仰了仰:“做什么?”   “你不开心,”虞游被她避开了吻也不生气,只是顺势一路往下吻去,“做点让你开心的事。”   人鱼想要诱惑人类,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,尤其是这个人类本身就偏好美色定力不足,很容易就被姿态低到尘埃里的美人卷走所有理智。   许悠很快变得昏昏沉沉,像被海浪抛起又丢下的小船,迷糊间低头看向膝盖间他的发旋,心想刚认识的时候,某人就像海上的月亮一样高不可攀,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想到,他会主动沉到自己这口井里来。   极致的快乐之后是黑甜的睡眠,等到睡醒的时候,虞游穿着围裙,端着晚餐出现在了她面前。   “今天是小羊排和蓝莓蛋糕,配一杯梅子酒。”他站在床边,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眉眼。   太人夫了,许悠被他身上的气质撞得心神一恍,又很快回过神来:“一起吃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吃过晚餐,又一起去影音室看电影,当幕布拉下了时,许悠庆幸自己男朋友还算富有,毕竟被囚禁在四千多平方一切用品应有尽有的别墅里,总比囚禁在五十平出租屋里强……当然了,如果可以选择,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由。   “你想看什么?”虞游征求她的意见。   许悠随便拿了一张碟片给他:“就这个吧。”   虞游看到后顿了一下,安静拿着去播放了。许悠趁他摆弄设备的功夫,不动声色地走到窗口查看,确定这里的窗子也锁着后,就默默回到了沙发上。   虞游弄好了设备,也回来和她坐一起,屋内的智能灯光暗了下来,音响里传出轻慢的音乐。许悠被虞游拖进怀里,刚调整好姿势坐定,就看到幕布上显示出电影名字——   《海的女儿》   ……怎么随便一选,就选了这个。   “我妈很喜欢这个电影。”虞游突然开口。   许悠:“……抱歉,不是故意勾起你不好的回忆,要不我们换一部?”   “不用,我想看。”虞游拒绝。   你真的想看吗?许悠嘴唇张了张,最后选择闭嘴。   电影有很强烈的童话色彩,但再强烈的童话色彩,也很难掩盖悲剧的味道,当王子和公主在甲板上跳舞时,许悠偷偷瞄了一眼虞游,见他情绪还算稳定,心里默默松了口气。   当故事走向结尾,小美人鱼消失在大海里,许悠听到虞游的呼吸似乎变得缓慢了,本以为他要对这部电影发表一些意见,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,只是默默抱紧她。   许久,他问:“你想看看我的鱼尾吗?”   自从上次许悠拒绝以后,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。   许悠垂着眼眸,摸着他从三天前就恢复成人类正常形状的手指,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。   他们没有去海滩,而是去了房间里的浴室。   以前的浴室里只有淋浴,但自从许悠和虞游交往后,便多了一个椭圆形的浴缸。两个人曾经在浴缸里做过很多事,许悠以为对这里已经很了解了,可当虞游按开另一个隐藏按钮时,许悠才发现竟然还可以涌入海水。   “只有泡进海水里,双腿才会变成鱼尾。”虞游解释。   许悠:“淡水不会?”   “淡水不会。”   浴缸里已经放满海水,虞游脱了所有衣服,在许悠的注视下进入水中。海水没过他的身体,沾了水的皮肤泛起晶莹的光泽,就像他脖颈上戴的那颗珍珠,泛着漂亮的春彩和光泽。   许悠一时被他漂亮的身躯吸引了注意,等回过神时,他的双腿已经并在一起,水面破碎出千万种光泽,等恢复如常时,漂亮的鱼尾已经代替了双腿。   “太美了。”许悠低喃。   不止是美,更多的还有震撼。   是,她已经知道虞游是人鱼了,也在各种影视剧里看到过人鱼的形象,可此刻直观地看到他的双腿变成鱼尾,她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   虞游的鱼尾很大,蜷在浴缸里透着几分委屈,但他在看到许悠没有丝毫厌恶的目光后,还是诡异地感觉到了满足。   “喜欢吗?”他问。   许悠回过神来,心情复杂地和他对视:“你真不是人啊。”   虞游失笑,漂亮的脸透着几分魅惑: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   “对……我是早就知道,可是……”许悠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他的鱼尾上。鱼尾上鳞片排列整齐,比皮肤的春菜更深,也更加光鲜,鱼尾的最底部是水母一样透明的蹼,偏偏又泛着更加璀璨的色泽。   他的确是一条人鱼。   他以前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也不是什么中二台词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想让她循序渐进地接受这个事实。   许悠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里,第一次遇到这么离奇的事,一时间心情越来越复杂,只想冲出这个海洋气息浓郁的浴室独自冷静一下。   她这么想着,也打算这么做,只是刚要起身离开,就被过分细长的手指攥住了手腕。   许悠匆忙低头,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。   “我小腹往下大概两个手掌的宽度,有一块颜色更深的鳞片,你不想知道下面藏了什么吗?”虞游低声询问,像是准备勾人行凶的海妖。   许悠的脸倏然变热,忍不住斥责:“平时看你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,什么时候变得满脑子龌龊想法了!”   虞游定定看了她许久,突然松开她的手腕靠进浴缸里,半阖着眼眸看她:“不想看就算了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   两个小时后,被鱼鳞硌了一身痕迹的许悠打开了淋浴,往身上挤了一堆沐浴乳。   看着她大量使用人类化工制品,虞游目露不悦:“我不腥。”   “宝贝,你是条鱼,”许悠嘲讽,“是鱼就不可能不腥。”   虞游面无表情地别开脸。 第23章   被囚禁的第十天,空了的冰箱又被重新装满了。   许悠看着冰箱里自己喜欢的水果和零食,扭头看向身后的虞游:“什么时候补的货?”   “你昨晚睡着的时候,我叫人送的。”虞游也没有隐瞒。   许悠点了点头,从里面拿了一个芭乐:“下次叫人送点芒果和西柚,你给我做杨枝甘露。”   “好。”虞游从背后抱住她。   许悠心里叹息一声,低头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。   整整十天都没有出门了,晚上拿到手机时,果然看到了沈新柳和公司其他人发来的催促短信。许悠当着虞游的面把每一条短信都看了,又垂着眼眸一一回复。   沈新柳秒回:还不打算回来?   许悠:嗯,男朋友难哄。   沈新柳:第一次感觉我那个蠢前夫还挺好,最起码皮实,没你这个娇气。   许悠乐了,又回:那我摊上个娇气的,又能怎么办?   闲聊几句,又给爸妈打了个电话,许悠就把手机上交了。虞游沉默地接过电话,像平时一样放进保险箱,锁好后才回头看向她。   “我不娇气。”他说。   许悠抬眸看他。   “我不娇气,”虞游重复一遍,“我也不是爱生气的人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,”被关了太久,许悠总觉得没什么精神,“是我总做挑战你底线的事,你才会被逼得一次次发火,都是我的错。”   虞游是真心想和她沟通的,可她选择认错的方式结束对话。   虞游嘴唇动了动,到底没有再说什么。   又是无聊的黑夜降临,虞游洗完澡出现在床边,静静看着趴在床上看书的许悠。许悠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,对视的瞬间随口问一句:“怎么了?”   “今晚,想试试阳台吗?”人鱼发出邀请。   许悠抬头看向落地窗,玻璃上映着她模糊的脸,虽然看不清,但也知道她现在的气色肯定很好……坐牢坐到面色红润有光泽的,古往今来岸上海里估计也就她一个吧。   “我今天想早点睡觉。”她翻个身躺平了。   虞游被拒绝了也不生气,安分在她身边躺下。   关灯,拉窗帘,世界陷入一片黑暗。   许久,虞游悄悄抱住她。   “我以后,不会动不动就生气了。”  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,许悠一瞬间就心软了,黑暗中摩挲着他的脸,空气渐渐就变了意味。   结束之后,许悠泡在浴缸里,看着半跪在旁边认真给自己清洁的男人,突然问:“你在海里是什么样子?”   虞游一顿,不解地看向她。   “如果我现在和你去海里,你会淹死我吗?”许悠又问。   这次虞游回答得很快:“不会。”   “真的?”许悠迟疑。   虞游定定看着她:“人鱼从来不会对伴侣撒谎。”   “……你们人鱼的规矩还真多,”许悠不带情绪地说了一句,随即又笑了,“走吧,带我去海上走一圈,你都是海洋生物了,应该不至于保护不了我吧?”   说着话,她已经从浴缸里起身,伴随着哗啦啦热水落地的声响,赤着脚去拿了浴巾裹住身体。   一回头,发现虞游还愣愣地看着她,许悠眉头微挑:“不去吗?”   “去。”虞游立刻站了起来。   太久没有出门了,虽然别墅有四千多平方,也有非常高级的新风系统,但真当湿咸的海风吹在身上时,那种纯天然的感觉并非人类科技模拟出的效果能比的。   许悠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用力呼吸,身体内残存的疲惫与激荡在这一刻被抚平,她慢悠悠地往前走,直到脚下的沙滩从干燥变得湿润,脚趾上也沾染了点点沙粒,才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。   虞游没有说话,只是朝她伸出手,许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,猜测他现在应该很高兴吧。   “真的不会淹死我?”她又问一遍。   虞游认真地看着她:“真的不会。”   许悠沉默地看着他,好一会儿才偷偷深吸一口气,心想赌一把吧,眼下的境况持续太久,也是时候想办法突围了。   “那你可要保护好我。”许悠把手放进他的掌心。   虞游用力握住,好看的手指逐渐变得更细更长,透明的蹼带着一分凉意,亲昵地贴在她的指尖。虽然这场景看过很多遍了,但许悠仍是觉得神奇,正要仔细观察,就被他拉着往海里走。   “憋一口气。”   虞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许悠当即深吸一口气憋住,虞游看她准备好了,便抱着她纵身一跃,直接进入了海中。   海水又咸又涩,许悠只能闭着眼睛,但也能感觉到她好像在海中疾驰,海水被快速破开流过身体的感觉很奇妙,她好几次想睁开眼睛看看,都被涩涩的海水逼得重新闭眼。   口中的空气渐渐化作一个个的小气泡溜走,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求助虞游时,虞游却好像已经预知了她的情况,直接托着她浮上了水面。   “噗……”许悠咳嗽着擦了擦脸,睁开眼便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。   同样一片大海,深夜时看起来就是比白天的时候更加辽阔神秘,同样的深秋,周城已经穿长袖长裤了,热带的海城仍然连风都是热的。风平浪静,海面把世界一分为二,海面之上是热烈的风、是弯弯的月、是目前来看遥不可及的海岸和照亮前路的灯塔,而海面之下……   许悠抱着虞游的脖颈慢慢下滑,伸手去摸他的鱼尾。虞游呼吸一乱,眼角泛起情动的红,却仍然隐忍地任由她胡乱动作。   “我之前几次碰到的东西,原来真的是你的鳞片。”许悠低喃。   她的手指无意间划过某个鳞片,虞游终于克制不住地握住了她的手,强行转移注意力:“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?”   “嗯?”许悠不解地与他对视。   虞游:“这是你给我救生衣的地方。”   “这么短的时间能游这么远?”许悠刚表达了疑问,突然有些想笑,“又没有地标,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们之前在的地方?”   “我是这片海域的王。”虞游答得认真。   虽然知道他说得可能是事实,但许悠听了还是忍不住叹气:“好吧,看来我真的惹了一个了不得的男人。”   虞游眼底泛起一丝笑意,抱着她仰躺在海面上。   许悠枕着他的胸膛,任由海水从指缝流动,第一次觉得夜晚的大海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危险……当然,如果是她一个人,她肯定是不会来的。   “你以前也总是这样躺在海上看月亮?”她问。   虞游:“嗯。”   “不怕鲨鱼吃掉你?”许悠又问。   虞游突然笑出了声。   许悠莫名其妙:“笑什么?”   虞游的鱼尾沉入海中,许悠也被迫起身了,不解地扭头与他对视。   “想去看鲨鱼吗?”虞游突然问。   许悠一愣:“能看到?”   “嗯。”   许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真的很难不心动,可又有些犹豫。   她正纠结时,虞游突然吻了一下她的眼皮,许悠眼眸动了动,蹙眉看向他。   “进水里,再睁开眼睛试试。”虞游低声鼓励。   许悠和他对视良久,最后尝试着沉到海面下。   眼睛竟然可以睁开了,而且完全不觉得酸涩。   许悠默默睁大了眼睛,重新浮上水面时惊奇地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是人鱼的祝福。”虞游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眼睛,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,“但维持的时间不久,只有半个小时。”   “那半个小时后你再亲一下,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在海底睁眼?”许悠追问。   虞游:“你的眼睛会承受不住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虽然没说怎么个承受不住法儿,但还是别尝试了。   再次下潜,许悠睁大了眼睛,可惜浅层水域除了水还是水,除了接近于灰色的蓝,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。   肺里的氧气逐渐化作小气泡从嘴里溢出去,许悠在海水的浮力和挤压下,已经分不清头顶和脚底哪里才是海面,只能求助地推了推虞游。虞游却难得恶劣,只是无辜地看着她,许悠渐渐急了,正要推开他独自找出路,虞游突然笑了笑,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渡了一口氧气。   ……这样也行?许悠震惊地睁大眼睛,随即发现虞游脖颈上的鳞片似乎在颤动,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,颤动的鳞片突然僵住,虞游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微妙。   不能碰吗?许悠用眼神询问。   虞游摇了摇头,但表情像是在忍笑。   能在不穿潜水设备的前提下在海里待这么久,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,但也很容易感觉无聊,许悠正想让虞游带自己离开,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色的暗影靠近。   是鲨鱼。   她心下一紧,当即拍打虞游催促离开,虞游却气定神闲地揽着她的腰,还时不时给她渡一口氧气,示意她不用害怕。   许悠这才想起来,他刚才带自己下潜时说过,要带她来看鲨鱼。   ……没想到不是在开玩笑。   许悠失神的功夫,鲨鱼已经到了跟前,然后当着她的面一个翻身,把肚子暴露在她面前。许悠吓了一跳,询问地看向虞游,虞游扬起唇角,身上的鳞片泛着漂亮的光泽。   许悠突然放松了,尝试着伸手去摸了摸鲨鱼的肚子,鲨鱼怕痒一样扭动几下,又翻过身来讨好地看着她。   像只大狗狗,许悠眼底笑意更深,正要继续和它玩时,一群小丑鱼突然游了过来,最热情的一条直接跳到她掌心,在她的手里撒娇打滚,鲨鱼不高兴小丑鱼抢了自己的关注,当即张开牙齿森森的大嘴想把它吞掉,但一对上虞游的视线,又怂怂地退后了。   然后不该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安康鱼也出现了,丑丑的鱼打着好看的小灯笼,组成绚丽的海底灯光秀,再之后是赤月水母,噗嗤噗嗤地成群出现,和安康鱼撞得七零八落,又很快组成队形。许悠被包围在其中,新奇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,虞游缓慢地摆动着鱼尾,噙着笑看她玩乐。   许悠回过头时,看到的就是一个气定神闲的虞游。   他们交往也半年多了,在许悠的印象里,虞游永远敏感永远焦虑,成熟稳重的外表下仿佛永远藏着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,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从容的样子,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内,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。  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,只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,一不小心就弄丢了本我。   许悠盯着他看了许久,突然游过来吻住他,虞游以为她缺氧了,下意识渡了一些空气给她,可下一秒唇齿便被撬开。   虞游眼神暗了暗,抱着她加深这个吻,一群鱼看得一脸茫然,正不知所措时,虞游一个眼神,就把它们吓得各回各家了。   重新浮上水面,许悠抵着虞游的肩膀大口呼吸,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:“那些鱼……是你叫来的?”   “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深海的水压,我没办法带你到更深的地方去,只能叫来一些家伙给你看。”   虞游解释的时候,许悠一直盯着他的脖颈看,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,虞游眼底闪过一丝无奈:“这里有什么好摸的。”   “我刚才在海里,看到这里的鳞片在颤动。”许悠和他对视,眼底有无数好奇,“为什么?”   虞游无言片刻,别开脸:“呼吸的时候会动,不是很正常的吗?”   许悠愣了愣,突然明白了:“这是你的鳃?”   虞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,抱起她突然纵身一跃,漂亮的鱼尾在月光下甩起漂亮的弧度,下一秒又扎进海里。   许悠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,咕噜噜喝了两口水后,又被他抱着越出海面。   “虞游!”   许悠尖叫着抱紧他的脖子,和他一起越出两米远后又一次往水里扎,这次她有了经验,提前屏住呼吸,等再一次出水时忍不住大笑。   “所以你都进化出人身了,在海里却还要靠鱼鳃呼吸吗?”   虞游就知道她肯定会笑自己,抱着她继续往前游。   “啊虞游,你疯了!”   “救命……”   每次破水而出,许悠都会忍不住惊叫,海面上映出的月光被四溅的水花分割,有海豚远远听到了响动,欢快地加入了跳水的游戏。   许悠从来没有想过,自己有朝一日在海上会如此自如,那些料想中的恐惧和危险,这一刻成了海上的热风。   也不知游了多久,虞游避开过于热情的海豚,把许悠带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。   “我去给你拿些淡水,你坐在这里等我。”虞游叮嘱。   许悠点了点头,看着他再次纵身一跃潜入海底。   夜越来越深了,她独自一人坐在小岛上,等着人鱼男朋友去海底喷泉找一些淡水来,海风轻轻地吹,不远处的椰子树发出轻微的响动,许悠垂着眼眸,多日来凝重的情绪有一瞬间上浮,但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。   一个人在小岛上转了两圈,盘算着虞游快回来后,她轻呼一口气跳进海里。   虞游拿到淡水之后便快速上浮,逐渐靠近海面时,突然看到上方漂着纤瘦的人影,他脸色一变,急匆匆摆动鱼尾冲了过去,将双眸紧闭的许悠抱到岸上。   “许悠,许悠!”虞游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方式给她做人工呼吸,做了两次后又尝试心肺复苏。   修长的手指叠在一起按压心脏,许悠再也装不下去了,求饶一样笑着睁开眼。   月光下,虞游呆愣愣地看着她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你耍我?!”   “开个玩笑嘛,”许悠笑倒在地上。   虞游气得眼角都红了,冷着脸就要离开,许悠赶紧抱住他的腰,笑问:“我的淡水呢?”   “扔了!”虞游没好气道。   “别呀,我都渴死了,”许悠蹭了蹭他的后背,讨好地抱紧他,“快给我喝一口。”   “真的扔了。”虞游扯开她的手,头也不回地往水里走。   许悠:“干什么去?”   “重新打水!”   许悠最后还是如愿喝到了淡水,作为回报,她在月光下热情绽放,主动拉着人鱼坠入情与欲的深海。   两人在海里玩了许久,等重新回到别墅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   许悠身心俱疲,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犯困,却还是习惯性地抱紧虞游的腰。   “虞先生,”她半梦半醒间低喃,“改天有空陪我去逛逛街吧。”   虞游一顿,静静看向她。   “嗯?”许悠人畜无害地看向他。   这么多天以来,两人之间的气氛第一次这样好,虞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,可人鱼的本能却也在不断叫嚣不要心软。   许悠等不到回答,索性闭上了眼睛,就在她快要睡着时,虞游终于开口。   “……好。”   许悠唇角翘起一点弧度,没有再接话。   海里走一圈实在太费体力,许悠第二天在床上躺了一天,直到第三天才恢复一点精力。独自一人去厨房找吃的时,许悠在冰箱里找到一支从没见过的雪糕。   所以是昨天晚上有人来送东西?许悠淡定地拆了雪糕,站在冰箱前把雪糕吃光了。   真正一起出门是在两天后,许悠已经被囚禁十五天了。   “你要和我一起去?”她惊讶地看着虞游。   虞游:“不行?”   “行,当然行,”许悠笑着挽上他的手臂,“总比派一堆保镖盯着我好。”   虞游虽然答应她出去玩,但神色颇为凝重:“你会逃走吗?”   “你会买单吗?”许悠反问。   虞游顿了一下:“当然,你想买什么?”   “买什么都可以?”许悠歪头和他对视,“虞先生,我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,家庭条件吧虽然还不错,但也没尝试过买东西不看吊牌,那些奢侈品什么的更是没买过,你今天要全部买单吗?”  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,唇角勾起一点弧度:“你想买什么都行。”   有了虞先生这句话,许悠还有什么可说的,当即拉着他去了海市最高端的商场。   正好是周六,商场里的人很多,许悠时隔半个月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,连小孩的哭闹声都觉得格外悦耳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正放任自己沉浸在人类世界时,突然感觉有人似乎在看她。她下意识扭头,却只看到一盆颤动的盆栽,正当她要过去仔细查看时,虞游的手便悄无声息地与她十指相扣了。   许悠回头,看了眼虞游和自己同款的卫衣,笑了笑道:“我刚才忘了问你,你什么时候买的情侣装?”   “上个月,”虞游看了她一眼,“本来打算生日的时候和你一起穿。”   结果她没陪他过生日,还要和他分手。   许悠怎么也没想到,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问题自己都能踩雷,清了清嗓子正要转移话题时,虞游已经晃了晃她的手:“紧张什么,我又没生气。”   “真没生气?”许悠挑眉。   虞游神色淡定:“你现在人已经彻底是我的了,我还有什么可气的。”   “有道理。”许悠表示认同。   虞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:“想好要买什么了吗?”   这个还真没有,许悠四下看了一圈,指着一个非常有名的奢侈品牌子问:“虞先生,能给我买个包吗?”   虞游牵着她的手直接往店里去。   半个小时后,许悠拿着四个袋子出来了,还没拎过瘾,就被商场管家接了过去,她不解地看向虞游。   “你们人类,不就喜欢这种浮夸的感觉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笑了:“我还想买条裙子。”   “嗯。”虞游有求必应。   两个人悠闲地从一楼逛到四楼,每从一间商铺走出来,身后的管家手里就会多几个袋子,渐渐的管家也从一个变成三个,又从三个变成五个,浩浩汤汤的一群人,吸引了不少目光。   在一家店看鞋子时,许悠趁店员去拿她的号码,悄悄跟虞游说:“这个商场里,也有人鱼吧。”   虞游眉头微动。   “别骗我,真的有吧,我刚才选东西的时候,有好几个人都对我过分热情,我还总感觉有人在偷看我。”许悠的声音更低了。   虞游喉间溢出一声轻笑:“这里没有我的族人。”   “真的?”许悠表示怀疑。   虞游:“真的,相比当白领,他们更喜欢在海洋馆兼职。”   许悠想起海洋馆里那些热情的工作人员,突然惊呼一声,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往这里看。她当即噤声,等其他人不再关注才压低声音问:“所以上次那个像小丑鱼一样的可爱姑娘,真的是一条小丑鱼?!”   “她是有小丑鱼基因的人鱼,”虞游面露不悦,“都过去这么久了,你还记得她?”   “这种醋也吃?”许悠失笑。   虞游抿了抿唇,恰好店员把鞋子拿了过来,他便半跪在地上帮她试。许悠看着他低着头为自己穿鞋的样子,心弦仿佛突然被拨动了一下。   那种被人偷看的感觉又来了,许悠再次抬头,只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大波□□人一闪而过。   她蹙了蹙眉头,下一秒就和半跪在面前的虞游对视了。   “穿好了。”虞游说。   许悠笑笑:“谢谢。”   “还不错。”虞游欣赏了一下,扭头对店员说,“不是还有五个颜色,全都包起来吧。”   “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?”许悠无奈。   虞游:“没事,不喜欢可以丢掉。”   许悠:“……”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?   等从鞋店出来时,拎包人员已经从五个增加到了六个,许悠挽着虞游的胳膊,走到洗手间附近的时候突然停下。   “我需要……”许悠看了眼洗手间。   虞游松开她的手:“我等你出来。”   “嗯,我很快。”许悠说罢,便头也不回地进洗手间了。   虞游定定看着她的背影,直到彻底消失。   一进洗手间,许悠脸上的笑就消失了,她站在洗手池前,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   她以为只要从那座别墅里出来,就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逃离,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。   现在该怎么办?直接推开虞游跑吗?还是说嚷嚷出来,把事情闹得大一点,让他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她?   ……只怕她刚一行动,虞游就会像在出租房时那样,直接把她迷晕过去,然后再也不给她出门的机会。   许悠深吸一口气,垂眸打开了水龙头,一边洗手一边思索该怎么离开,正想得认真时,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女人。   “你被他囚禁了?”是疑问句,女人的神情却是笃定。   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许悠扫了她一眼,扭头便要离开。   女人冷笑:“你知不知道,你男朋友根本不是人?”   许悠倏然停下。   “我找到了顾峰的日记,虽然只有几页,但字里行间清楚写着,虞家那群人都是怪物,一群偏执到极致不接受任何背叛的怪物,”女人提起虞家,眼底闪过一丝恨意,“顾峰就死在他们手上,现在轮到你了吧。”   “这位女士,”许悠回头,“我记得你好像答应过虞游,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海城。”   “你被囚禁了对吧,”女人直直看着她的眼睛,“别骗我,你也骗不了我,当初顾峰也和你一样,被虞真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,等我下次再听到他的消息时,他就已经葬身海底了,现在也轮到你了,只不过这次缠上你的,是虞真那个儿子。”   许悠平静地看着她。   “顾峰说,虞家的怪物一旦决定纠缠谁,最后的结果都是不死不休,你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,以为他带着你出来逛街,给你买奢侈品,为你一掷千金,就是对你好就是爱你,你就觉得他会为了你改变天性?”   女人一步步逼近,“别蠢了,怪物的欲1望是不断膨胀的,起初,他们或许会满足于这样的陪伴,渐渐的他们会希望和你更近一点、再近一点,最后他们选择杀死你,彻底和你融为一体,顾峰当初料到了自己的结果,也想过要改变,但是他失败了,你如果再执迷不悟,下一个死的就是你。”  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,直到还剩下两步距离,女人才停了下来。   “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?”许悠依然平静。   女人和她对视许久,笑了:“我知道杀死怪物的方法,你要试试吗?” 第24章   女人的话一说出口,洗手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  许悠仔细打量女人,好一会儿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:“无聊。”   她扭头就要走,女人倏然抬高了声音:“你就算不信我,也该信顾峰吧,他可是和虞真母子朝夕相处过二十年的人!”   许悠再次停下脚步。   女人眼底泛起亮光,急匆匆绕到她面前,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食指长的袖珍折叠刀:“你把这个,刺进虞游的心脏,虞游就永远没办法纠缠你了。”   许悠的视线落在折叠刀上,半晌才开口:“这么短的刀,恐怕杀不了人吧?”   “杀的本来就不是人,是怪物,”女人烦躁于她的不上道,“你放心吧,这上面涂了一种海底巫草的毒,对虞游这种怪物有致命的作用,只要你刺在他的心脏上,他就会瞬间麻痹,然后分解成一堆泡沫。”   许悠沉默片刻,问:“可这样一来,我就成杀人犯了。”   “我再说一遍你杀的根本不是人!”女人抬高了声音,又强行克制,“再说了,他都变成泡沫了,死无对证,你有什么可怕的?虞家其他怪物也不敢报警的,否则就会暴露他们是怪物的事实,你杀了虞游之后,那些怪物再不乐意,也会帮你隐瞒事实。”   许悠:“现在这些话都是你的一面之词,我凭什么相信你?万一我杀了他之后,他没有变成泡沫呢?”   “这些都是顾峰日记上写的,这把弹簧刀也是我根据他的日记,从他一套很久没用的房子里找到的,你就算不相信我,也该相信顾峰吧?”被她翻来覆去的问,女人的不耐烦到达了顶峰,“再说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吗?你除了相信我,还能做什么?”   许悠笑笑,将弹簧刀收进口袋,又朝她伸出手:“日记给我。”   女人一愣,倏然警惕:“你要那个做什么?”   “我得亲自确定了,才能相信你。”许悠淡淡道。   女人盯着她看了许久,最后迟疑道:“我没带,谁会随身携带那东西?”   “可你带了弹簧刀。”许悠抱臂。   女人嗤笑:“你以为我们今天遇见是偶然?别蠢了,要不是我发现虞家庄园清退了所有人还锁了大门,和当初顾峰失联前一模一样,也不会猜到你现在的处境。”   “所以你从发现我被囚禁开始,就一直在监视虞家,时刻准备把弹簧刀交给我,今天恰好看到我们出门,才一路尾随到商场,直到此刻有机会和我独处。”许悠推测。   女人不耐烦道:“没错,这下你总相信我了吧?”   “不好意思,不信。”许悠翘起唇角。   女人噎住了。   “我现在只是被囚禁,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,但行凶未遂的话可就未必了,我还是得看到证据,才能相信你的话,”许悠看一眼墙上的钟表,“该吃晚饭了,我会拖着虞游在商场三楼吃东西,希望你能来得及。”   说罢,许悠无视女人气得要发疯的眼神,直接离开了洗手间。   洗手间外,虞游正安静地等着,劲瘦颀长的身材和漂亮空灵的脸几乎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目光,许悠出来时,恰好有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跟他要联系方式。   “不好意思,我有女朋友了。”虞游平淡拒绝。   小姑娘小小声说:“交个朋友嘛,你女朋友说不定不会介意。”   “不交。”虞游还是拒绝。   小姑娘不死心: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我介意。”虞游一脸平静。   小姑娘:“……”   等小姑娘们走远了,许悠没忍住笑了一声,虞游看到她后,眼神立刻多出一点鲜活:“你怎么才出来。”   “女孩子就是会久一点嘛,”许悠说着,挽上他的胳膊,“再逛一会儿,去吃点东西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虞游知道她一出来放风,就不会轻易回去,所以一早就定了餐厅,许悠一听要离开商场,突然就停了下来。   “我刚才经过三楼的时候看到很多小吃,我想去那边吃。”她皱眉道。   虞游顿了顿:“可我定的餐厅,是你很喜欢的那家。”   “今天不想吃,我就想在商场吃。”许悠低头与他十指相扣,又抬头与他对视,“虞先生,说好的陪我逛街,就不能听我的吗?”   虞游蹙了蹙眉,到底还是答应了。   两人吃完晚饭,也才过去一个小时,那个女人不见踪影,许悠叫住了打算离开的虞游。   “再逛逛吧。”她笑着说。   虞游:“你刚才还说脚疼。”   “现在歇过来了,”许悠挽上他的胳膊,“走吧,再逛逛,下次出来还不定什么时候,我得好好珍惜今天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,跟我说就好。”虞游这么说着,却还是答应再陪她走走。   于是两人先去排队买了奶茶,又去隔壁冰淇淋店里吃了甜品,直到什么都吃不下时,许悠又突发奇想,去一家日料店买吃的。   东西还没做出来,女人的身影就再次出现了,许悠淡定地亲了一下虞游的唇,等女人去了洗手间之后才说:“我想去趟洗手间。”   人鱼的直觉一向很准,此刻的虞游定定看着许悠,奇异地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,但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:“快点回来。”   许悠匆匆点头,直接往洗手间去了。   “日记。”女人直截了当地把东西递给她。   许悠接过来看了看:“就几张纸?”   “本来就只有几张纸,”女人脑门上还有汗,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,“要不是碎纸机故障,这几页在里面卡着,我连这几张纸都没有。”   “所以顾峰也没打算让人看到他的日记,”许悠扯了一下唇角,“还算有点良心。”   “什么?”女人没有听清。   许悠扫了她一眼,把日记塞到包里,女人一看顿时急了:“喂,你什么意……”   “虞家有不少顾峰留下的资料,我得对比了笔迹才放心,”许悠说罢停顿一瞬,“当然,你不想给的话,我可以还给你。”   说罢,她作势要把东西掏出来。   女人皱着眉头阻止:“不用了,你对比之后尽快动手。”   许悠扫了她一眼:“你为什么这么想让虞游死?就因为他收回了顾峰给你的房产?”   “顾峰本来已经答应跟我结婚了,还说要送我儿子出国读书,就因为虞真这个怪物,他死了,我工作没了,我儿子的留学计划泡汤,我们母子两个沦落到无家可归,凭什么她虞真的儿子可以风风光光?”女人冷笑。   许悠点了点头: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动手?”女人迫不及待,再次对上许悠的视线后强行克制情绪,“别怪我没提醒你,虞游跟他那个蠢妈一样,都是没人性的怪物,今天可能还对你好,明天就会杀了你,你留在虞家越久,就越容易有危险。”   许悠看向镜子里的自己,眉眼淡漠得让她有些陌生。  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快十分钟才出去,一走到外面,虞游便迎了上来。   “怎么这么慢?”他问了跟上次差不多的问题。   许悠:“总是抱怨自己的女伴上厕所太久,可不是绅士行为。”   “我担心你。”虞游握住她的手。   许悠笑笑,随意看一眼他身后,几个过路的行人立刻将视线转开。   这几个人,从他们进商场时就一直在,许悠懒得理会,是因为没打算在这里逃走,可此刻看着虞游若无其事的样子,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烦。   “回家吗?”她问。   虞游顿了一下:“嗯。”   在商场闲逛大半天的后果就是,一回到家就感觉疲惫大爆发,许悠闷哼一声倒在沙发上,任由那些奢侈品像垃圾一样堆在地上,也没有回头看一眼。   虞游看着她疲累的样子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:“你体力太差了。”   许悠也不否认,只是半死不活地朝他招招手,虞游面露不解,走到沙发边俯身:“怎么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许悠突然抱住他的脖子,使劲往下一拉,虞游没有防备,直接被她抱进了怀里。   “说我体力差,说我体力差!咱俩到底谁差!”许悠气哼哼捏他的脸,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紧紧的。   虞游都快不能呼吸了,只能噙着笑求饶:“我差,我最差。” 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  许悠勉为其难地放开他,虞游却舍不得走了,在她身上趴了一会儿后,抬头亲了亲她的脖颈。   他最喜欢的那颗痣已经没了,如今只留下一小块白色的皮肤,可他仍然喜欢亲吻这里,保持和以前一样的习惯。   亲着亲着,突然对视了,虞游往上蹭了蹭,抚着她的耳垂和她接吻。   客厅里的灯都亮着,比白天的阳光还要耀眼,两人躺在宽敞柔软的沙发上接吻,一下一下像小鸡啄米,没有半点情动,有的只是情侣间独有的亲昵。   许悠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虞游的头,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:“明天中午吃咖喱牛肉吧。”   “不是要吃日料?”虞游抬头,下颌枕在她的心口。   许悠低头和他对视:“那个当今晚的宵夜,明天中午我想吃你做的咖喱。”   “行,那就吃。”虞游笑笑起身,去了厨房检查食材。   许悠目送他离开后立刻起身,在客厅飞快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,又故作无事地往厨房去。虞游还在翻找食材,许悠走到厨房门口时,他正在对比两颗洋葱的新鲜度。   这一幕实在太过家常,家常到许悠恍惚以为他们已经结婚很久,她亲爱的丈夫在工作一天后,还坚持要给她做一顿饭。   厨房灯和冰箱灯的双重照射下,虞游选好了洋葱,又拿出一块雪花牛肉:“用这个行吗?”   “可以。”许悠回神浅笑。   虞游把东西放到单独的一格,又去找别的,等把冰箱翻了一遍后,终于确定了:“没土豆了。”   “那怎么办,没有土豆的话,咖喱就不好吃了。”许悠皱眉。   虞游沉吟一瞬:“没事,我叫人送来。”   “行,那再给我送点巧克力,最近很想吃黑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许悠靠在厨房门口,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虞游搭话,等他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后,又一起去洗了个澡。许悠坐在床边看书,虞游帮她吹头发,半湿的发梢从指缝滑过时,他突然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唇。   “干什么?”许悠懒洋洋地问。   虞游:“许悠,我今天好开心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许悠笑问。   虞游没有回答,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后问:“许悠,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。”   许悠一顿,抬眸与他对视。   “我们就一直这样,好不好。”虞游又问一遍。   许悠的唇角渐渐扬起弧度:“好。”   得到答案的虞游心满意足,关掉吹风机给她一个绵长的吻。   转眼夜深,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传出振动声,虞游立刻调成静音倒扣,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人。   许悠抱着被子,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。   虞游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,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出去了。   几乎是房门再次关上的瞬间,许悠倏然睁开了眼睛。   虞游独自一人下了楼,又用指纹远程开启了最外面的那道大门,等车子驶进来后,才把门廊和客厅之间的门打开。   “主人,”虞安打了声招呼,让族人把食材送去厨房,自己则留下和虞游说话,“许小姐近来还好吗?”   “她状态不错,已经适应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。”虞游提起这件事时,唇角的弧度几乎遮掩不住。   虞安闻言着实松了口气,但又觉得不对劲:“可我觉得许小姐不是那种容易妥协的人,你确定没有问题吗?”   “我们很好,没有问题。”虞游答得笃定。   虞安全然信任面前的年轻人,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,眼底也泛起笑意:“那可就太好了,相信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,一定可以白头偕老。”   “不出意外的话,我到死应该都是黑发,”虞游说着,眼底笑意更深,“但还是谢谢你的祝福。”   虞安看着他难得轻松的样子,想问问他对于未来的打算,也想提醒他这样限制伴侣的自由不是一件好事,但人鱼族阶级分明,自己还不配向这片海域的王说这些。   虞安心底叹息一声,又突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今天你和许小姐去商场的时候,保镖好像看到了那位周女士,我收到消息后就去和商场确认了一下,她好像真的回海城了。”   虞游眉头倏然皱紧:“她回海城做什么?”   虞安抿了抿唇:“别的不知道,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去了你父亲生前的一所住处,那里的保险柜开着,大小姐当初送他的那把弹簧刀不见了,那把刀上可是有对人鱼致命的毒,我担心……”   话音没说完,落地窗外突然亮起了车灯,虞游对虞安的话还没有所反应,就下意识看向光源。   “主人,那好像是你的私人停车场……”   虞安的话还没说完,虞游就已经冲了出去。   当车灯亮起时,许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,手忙脚乱地熄了灯,又去分辨各种按键。   “这种豪车怎么都花里胡哨的……”许悠都快忍不住骂人了,终于找到了要找的按键,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冲了出去。   半个多月的囚禁,虞游在瓦解她的意志,她也在钻研虞游的漏洞。他太多疑了,不相信任何人,所以把大门和别墅的的管理权都握在手里,这也就导致每次补给车来时,他都要亲自去开门,这也是除了去洗手间以外,两人唯一会分开的时间了。   许悠生疏地开着车,从后视镜看一眼别墅,只见外立面漂亮的豪宅,此刻二楼影音室的玻璃却是碎裂的,地上还丢了一条床单。   影音室的隔音很好,她很早之前就确认过了,只要关紧房门,即便用椅子去砸玻璃,也不会有人听到。   快了,就快要出去了。   许悠看着近在眼前的铁栅栏大门,眼底散发出一种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狂热。她情不自禁地踩死了油门,推背感越来越明显的同时,心跳也越来越快。   她就要自由了。   许悠握紧了方向盘,下一秒就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,她想也不想地踩住刹车。   刹——  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,许悠被惯性撞得身体一抖,差一点就磕在方向盘上。   她倏然生出一股怒火,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:“虞游你脑子是不是有病,车也敢拦了是吧,信不信我撞死你!”   “有本事你就撞死我。”虞游呼吸急促,眼神透着狠意。   许悠恨不得咬死他,闻言猛地推了他一把。人类在生气到极致时,爆发的力量就算是人鱼也无法抵抗,虞游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几步,却仍死死盯着她。   “看什么看!”许悠积攒了多日的脾气总算爆发,“我欠你的吗?!你们人鱼是不是脑子有病,谈个你情我愿的恋爱就得把自己卖给你是吧?就一辈子没有自由了是吧!”   “你答应我要一辈子在一起,我才跟你谈的!”虞游也爆发了。   许悠冷笑一声:“你当时要说自己是条鱼,我他妈就根本不会答应你,是你欺骗在先,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说承诺?”   “我可以一辈子在岸上生活,一辈子在你面前当个人,你能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?”虞游红着眼眶质问。   “不能!不能!不能!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,我不想跟你在一起,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!”许悠抓狂了,“我不要跟你在一起,我不喜欢你了你听懂没有?!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心烦,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想逃跑,大哥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之前感情还算不错的份上放过我啊?”   虞游气得浑身发抖:“我不可能放过你,我们人鱼……”   “你们人鱼一辈子就只能有一个伴侣,只有死亡才能把你们分开是吧?”许悠冷笑,“装什么啊虞游,我们人类还要求不能违法乱纪呢,古往今来犯罪的还少吗?别跟我扯什么本能,人类的本能还少吗?我也没见谁为了本能就要把无辜的人关起来动不动就死亡威胁的,虞游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,你现在这么偏执,到底是因为喜欢我,还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背叛,所以误以为还喜欢我。”   “你什么意思……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?”虞游呼吸急促,颤抖的样子像是风中野草。   许悠看着这样的他,突然觉得一切很没意思:“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,重新把我关起来,还是杀了我?”   虞游唇色苍白,只定定看着她。   许悠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:“我不会再回这栋房子了,也不会再跟你粉饰太平,今天你要不杀了我,要不就放我走,没有第三个选择。”   “你以为我不会杀你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短促地笑了一声,突然闭上眼睛:“那就快点。”   虞游看着她这副随他怎样的样子,一时颤抖得更加厉害,却仍旧一步步走向她。   手指渐渐变长,指缝间长出透明的蹼,轻易就攥住了许悠的脖子,许悠仍旧闭着眼睛,仿佛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。   许久,虞游颓败地松手,垂下的头发遮住眼睛,透着说不出的可怜。   许悠缓缓睁开眼睛,并不意外这个结果。   事实上,她早在小岛上假装溺水时就知道了,虞游根本不会杀她。  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,即便一把匕首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的心脏,死亡仍只是死亡,并不会让他们两人的感情变成永恒。   他什么都知道,所以即便刀尖已经抵在她的后背上,也绝对下不了手。   “你赢了,”他抬起泛红的眼眸和她对视,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最终还是你赢了。”   许悠扯了一下唇角,抬脚便要往外走,虞游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。   “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做?”他问。   许悠蹙了蹙眉,没有说话。   虞游的视线落在她牛仔裤的口袋上。   这种直筒牛仔裤看起来很宽松,但口袋的位置却被撑得满满的,所以装一点东西都会特别明显。而此刻,许悠的口袋里,有一个食指长的凸起。   “不杀了我吗?”虞游语气没有一丝起伏,仿佛失去了生机的大海,透着死亡的气息。   人鱼的直觉总是很准,即便没有前因后果,他也能凭借毫不相干的几个关键点,将整个故事串联出来。   许悠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她突然脸色一变,下意识去推虞游:“小心!”   虞游一个趔趄,猛然转身的瞬间,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——   那个破坏了他家庭的女人,面目狰狞地举着一把水果刀刺向许悠……不,准确来说,她要刺的人是他,只是许悠推开了他,自己却来不及躲。   “不要!”   “许小姐!”   保镖和虞安同时冲了出来,虞家大门口前一时间兵荒马乱,虞游红着眼抱着许悠跌坐在地上,看到她小腹上蔓延开的血迹时,湛蓝的眼睛好像也被染红了。   许悠呼吸急促,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东西。   是一管口红。   虞游看到东西后愣了愣,眼角红得愈发厉害。   “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,我如果一个也不带走,你得多伤心,至于那把刀和日记,都在卧室梳妆台上……”她勉强说完这一句,便彻底陷入了黑暗。   “许悠!许悠!”   “许悠!”   许悠猛然惊醒,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沈新柳的视线。   “做噩梦了?”沈新柳问。   许悠怔怔看着她,半晌才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……伤口呢?   “找什么呢?”沈新柳帮她把扒乱的衣服整理好,重新坐回椅子上,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休假把自己休进医院的,说说吧,你到底干了什么,才会疲劳过度在医院里睡了三天?”   许悠眼底闪过一丝茫然:“我是疲劳过度住的院?”   “不然呢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许悠看着她坦然的样子,心里渐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:“虞游呢?” 第25章   沈新柳被她问得一愣,许悠急了,掀开被子就要下床。   “干什么,”沈新柳皱眉把人拦住,“你别乱动。”   “我得去找虞游。”许悠呼吸急促道。她记得很清楚,自己明明被刺伤了,可现在小腹却一点伤痕都没有,虞游却没守在自己床边……虞游肯定是出事了。   沈新柳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,正要开口说话,虞安突然出现在门口。   “许小姐,”他面色不太好,但显然已经听到了许悠的声音,所以特来告知,“虞先生在隔壁病房。”   许悠当即下床往外跑。   沈新柳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,抬眸与虞安对视:“管家先生,能解释一下吗?”   她一大早就接到电话,说她的学生在海城昏倒了,她调了课用最短的时间飞了过来,结果守了三天许悠才醒,且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虞游就在隔壁病房。   “我很好奇,她为什么休个假会休到疲劳过度,也想知道什么疲劳过度会让她昏迷三天才醒。”沈新柳木着脸问。   虞安尴尬地笑笑。   许悠冲到隔壁房门口,就突然停下了脚步。   她直觉虞游的情况可能不太好,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去。   驻足许久,最后还是里面的人先开口说话:“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?”   听到熟悉的声音,许悠竟然松了口气,推开门看向病床上的人。   虞游靠坐在病床上,身上随意地搭着一条被子。换上病号服的他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睛依然明亮,看得出来没什么大事。   许悠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地。   “你……”她慢吞吞走上前,“你怎么也住院了?”   “看到你受伤,心率失调了。”他缓缓道。  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,许悠哭笑不得:“你可真是……没事就好。”   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,但最后也只剩下‘没事就好’。   两人对视片刻,许悠伸手拿了个苹果,坐在床边慢慢地削,虞游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,时不时提醒她调整用刀的姿势,又一起分食同一个苹果,谁也没有再提那天晚上刻薄到发疯的吵架。   苹果吃完,许悠终于问了:“我的伤为什么不见了?”   “还记得那女人给你的弹簧刀吗?”虞游看到她点头,才继续道,“上面的毒对人鱼有致命伤害,对人类却是最好的伤药,涂了之后可以促进血肉疯狂生长,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让你感到疲劳,所以你才会昏迷三天。”   “要真有这种药,为什么人类一直没发现?你是不是……”许悠说到一半,就突然不说了。   虞游勾唇:“是不是什么?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,让你快速愈合?”   许悠平静地看向他。   在她安静的注视下,虞游的笑意渐渐消退。   “我没那么蠢,”他别开脸,声音有点闷,“你都说不喜欢我了,我为什么还要为你牺牲。”   “对不起……”许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   “真的不喜欢了吗?”虽然没有提起那天的事,但虞游仍然在意她那天晚上决绝的话语,“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吗?”   这个时候最好是回答得坚定一点,让他知道他已经毫无希望,才会放弃这段已经有些畸形的感情。要决绝一点,让他彻底死心,不要再对她产生任何幻想,才能彻底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。   要……   “我如果说,以后会改,你还会喜欢我吗?”虞游声音更闷了。   许悠失笑:“你知道什么叫本性难移吗?”   “那不是我的本性,”虞游忍不住为自己辩驳,“我是因为没有安全感,才会一遍一遍地逼迫你,但以后不会了……”   “为什么?”许悠不解。   虞游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,心口一阵一阵地疼:“因为我知道,你是爱我的,爱到可以为了我挡刀……你只是嫌我烦,不想再喜欢我了。”   许悠突然不说话了。   许久,她轻轻叹了声气:“虞游,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。”   到底还是犹豫不决,既舍不得真的放弃,又惧怕回到之前的死循环里。   对虞游而言,没有拒绝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,他打起精神问:“那我再给你一些时间,你再想想好不好,一年?五年?十年也行……”   他看过很多电影,知道男女主到了故事的最后,一定会有所成长,有时候放弃是最好的成长,按照故事的发展,他在许悠为了自己差点牺牲性命之后应该大彻大悟,从此给她自由。   可是他做不到,如果强求不行,那就哀求,如果哀求也不行……虞游看着许悠为难的样子,突然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无可奈何。   许悠说得对,哪怕有该死的本能作祟,他也无法杀死她。   舍不得杀她,也无法强行留下她,如果她不愿意,那就只能放她走了。   漫长的沉默里,虞游红了眼角:“没关系,我接受所有结果。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起身就要离开,虞游的眼角更红了,却没有再说什么挽留的话。许悠却没有离开,而是突然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,虞游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子落地,拔了鳞片的鱼尾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。   “……不是说没那么蠢吗?虞游你可以啊,都学会撒谎了。”许悠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地方,连呼吸都在颤。   人鱼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伴侣面前展现丑陋的一面,虞游下意识想遮住尾巴,可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伤处太多,一双手怎么也遮不完。   “所以这就是我恢复这么快的原因。”许悠渐渐冷静下来。   虞游本来还在思索要怎么撒谎,听到她的语气后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,索性破罐子破摔:“我这副丑样子,会让你稍微动摇一点吗?”   “你到底做了什么?!”许悠发火。   虞游立刻绷紧了后背:“我就是取了一些鳞片和心脏血救你而已。”   “你还取了心脏的血?”许悠不可置信,“从哪取的?”   虞游眼神悬浮。   许悠当即扯开他的病号服,果然看到他心脏处有一片纱布,如今还渗着血痕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一句话也没说,但铁青的脸色足以让病房结冰。   “……每次都说怕我生气,可每次也没见你有多怕,反倒是我,一看到你发火就吓得不敢说话。”虞游小小声。   许悠面无表情地往他身上砸了个枕头,还得注意别砸到他的伤口:“你还有理了是吧。”   “我们刚认识的时候,你不是这样的,”虞游接住枕头,将伤痕累累的鱼尾挡住,“你总是笑着叫我虞先生,很有礼貌。”   “不好意思,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,”许悠冷笑一声,“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儿,换成以前很有礼貌的那个我,恐怕早就报警了。”   “所以为什么不报警?”虞游看向她的眼睛。   许悠一顿,突然不说话了,只是专注地看他鱼尾上的伤口。   “你昏迷这几天,我想了很多事,想的最多的就是你为什么不报警,你每天都和沈教授通话,你那么聪明,应该有一百种把消息传出去的办法吧,”虞游说着,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,“你没这么做,是不是因为怕我是人鱼的事暴露了,我会有生命危险?”   “许悠,就像我舍不得杀你一样,其实你也舍不得对我动手吧。”  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  许久,许悠打起精神:“你的伤,得多久才能恢复。”   “如果在岸上养,大概要一年的时间。”虞游回答。   许悠:“没恢复之前就……一直这样?”   “嗯,鳞片没有长出来之前,不能再化出双腿。”两人又一次默契地略过了刚才的谈话,虞游平静回答。   许悠点了点头,又一次陷入沉默。   虞游静静用视线描绘她的脸,想把她拖进深海的本能依然在叫嚣,但最终他还是学会了忍耐。   “许悠,我得回深海了。”他说。   许悠抬起眼眸:“为什么?”   虞游看了眼自己的鱼尾:“深海有一种海草,可以帮助我养伤,说不定好得更快一点。”   许悠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你希望我回来吗?”虞游反问。   许悠突然不说话了。   空气一寸一寸变得沉默,虞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,就在他忍不住再说些什么时,医生突然进来了,许悠吓了一跳,一边试图用身体挡住病床,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捡被子。   虞游失笑:“没事,都是自己人。”   许悠顿了一下,这才发现医生眼底并无惊色,这才放下心来。   她没有出去,而在找了个角落坐下,静静看着医生们围着虞游转。她喜欢热闹,擅长应酬,也最会察言观色,单是看医生的神情,就猜得出虞游的伤要远比自己想的要重,也难怪他要回海里去养伤。   还以为是多聪明的人,现在看来真是笨的可以,明明她那伤不在要害,养上两个月就能痊愈,他却非要用这种不等值的方式把她的伤痛转移到自己身上。   许悠看着医生给伤痕累累的鱼尾上药,心里的烦闷越来越多,等到医生从病房出去时,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的人鱼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。   “你刚才说在岸上养需要半年才好,那在海里呢?”许悠突然问。   虞游迟疑:“半……年?”   许悠点了点头,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,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:“关于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……”   虞游的心又悬了起来。   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”一向非常擅长解决任何人际关系的许悠,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,“我知道你们人鱼有自己的行为准则,也知道在我被关着的这段时间里,你一直对我很好,也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,但囚禁就是囚禁,作为一个正常人,实在没办法接受这种行为,更何况在我跟你提分手之前,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,说明我们其实并不是多合适。”   “所以你还是决定和我分手?”虞游急切开口。   许悠顿了顿,老实回答:“我舍不得。”   虞游突然安静下来。   “虽然你做了正常人没办法原谅的事,可我还是舍不得和你划清界限,可如果不和你划清界限,我又怕会重蹈覆辙,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虞游,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,让我再想想?”许悠问。   没有直接拒绝他,已经是虞游的意外之喜:“你要多久?”   许悠想了想,笑道:“你不是说养伤需要半年时间吗?那就半年怎么样?”   “明年四月初七,你给我答案。”虞游报出个准确的日期。   许悠好奇:“那天有什么不同吗?”   虞游却不说话了,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失望。   许悠叹气:“行,就那天。”   “我在虞家的海滩等你,你到时候记得来找我。”虞游定定看着她,眼底泛起湛蓝。   许悠有些不忍,但还是直白道:“也许会去,也许不会去,我现在很难给你答案。”   虞游眼底的光倏然灭了。   “我在考虑的时候,你也可以考虑一下,看是不是一定非要和我在一起才行,”许悠看着这样的虞游,心里叹了声气,“不要总被你那些人鱼的规矩桎梏,没有谁规定你这辈子一定要耗在我身上,你摒弃那些有的没的,只遵从你内心的想法,如果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……”   虽然只是一种猜测,但许悠在说出这句话时,心里却仍然不好受。   “如果发现没那么喜欢我,那即便我来找你了,你也可以拒绝我,”她勉强笑笑,故作无事,“虞游,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粹的人,我还是那句话,无论我们最后结果如何,我都希望你快乐。”   虞游什么都听不进去,只是同她强调:“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,那天记得来找我。”   许悠失笑,到底还是答应了。   四目相对,离别的愁绪突然蔓延。   半晌,虞游低声问:“就要分开了,你能再抱抱我吗?”   ……这要怎么拒绝?许悠明知道他在玩苦肉计,可看到他苍白单薄的模样,心脏还是没出息得像化了一般,三五步折回病床前抱住他。   海城的四季永远炎热,体温轻易透过单薄的衣衫。虞游感受着她的心跳,眼角隐隐泛热:“你这半年好好考虑,哪怕最后决定不来找我……半年内也先别喜欢别人了吧。”   “……好。”许悠哭笑不得地答应。   虞游在两天后纵身跃入深海,许悠也在两天后坐上了回海城的飞机。   飞机起飞的时候,许悠扭头看向窗外,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。   “分手了?”沈新柳突然问。   许悠回神:“不知道。”   “分了就是分了,没分就是没分,为什么会不知道?”沈新柳奇怪地看她一眼。   或许是心情太烦闷,也可能是太久没跟亲爱的教授谈心了,许悠突然有了很强的倾诉欲,于是将她和虞游的事隐去人鱼和囚禁的细节,全盘告诉了沈新柳。   “他说不想和我分手,我其实也很动摇,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快乐,我很怕会重蹈覆辙,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。”许悠闷闷总结。   面对学生的悲春伤秋,沈新柳选择跟空姐再要一份黑椒牛柳。   “……教授,你就算不安慰我,也不至于这么无视吧?”许悠哭笑不得,什么情绪都维持不住了。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我是觉得你无聊,看起来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,结果感情的事上磨磨唧唧怕这个又怕那个的,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,没必要,喜欢就继续在一起,在一起烦了就吵架分手,别一开始就预设结局,这样对你不公平,对他也不公平。”   “那你说我该怎么做。”许悠摊手。   沈新柳:“你不是跟他说要考虑半年吗?那你这半年就好好考虑,不是考虑未来的事,而是花半年的时间去确认他对你的重要性,以及和他分开以后还开不开心,如果半年后你还是惦记他,那就去找他,不过更大概率是你忙着工作忙着生活,不到半年就把人给忘了,到时候你就会发现,现在烦恼的这些都毫无意义。”   “可是人想要长久的在一起,总要考虑以后的问题。”许悠皱眉。   沈新柳:“哦,你还考虑以后,看来还是喜欢他。”   许久:“……”   “以后怎么样,有那么重要吗?”沈新柳是真的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,“就算你想到八十岁之后的事又能怎么样呢?说不定今天我们的飞机就失……”   许悠一把捂住教授的嘴:“嘘,不要乱说话。”   沈新柳推开她:“所以,思考未来,毫无意义。”   沈新柳的话给许悠打开了一条新思路,她突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瞬间轻了不少,再看自己亲爱的教授时,眼底多了一分崇拜:“教授你太厉害了,看什么事都能一针见血。”   “那是,比你多吃几年饭呢。”沈新柳戳起一根黑椒牛柳,手腕上的镯子闪闪发光。   许悠瞬间被吸引了注意:“好漂亮的镯子,可我记得教授你不喜欢戴这种饰品啊。”   “前夫送的,说是哪个奢牌的最新款,大几十万的东西,要我至少戴一个月再丢。”沈新柳无所谓地晃了晃手腕。   许悠震惊:“您这么听他的?”   “他刚给我们那个新项目注资两千万。”沈新柳面无表情道。   许悠举起酸奶杯:“……那是得戴着,教授你平时搞科研的时候小心点,别给磕花了。”   沈新柳无聊地扫了她一眼。   重新回到周城以后,生活的节奏一瞬间被拉到最满,许悠早出晚归,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,每天忙到一进家门倒头就睡,几乎没有时间想起虞游。   直到风平科技的项目顺利完成,两家公司聚餐结束,许悠负责送风平的项目经理回去。   风平的项目经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,一上车就拉着许悠闲聊,聊着聊着突然提起了虞游:“我也是没想到,虞总帮女朋友争取合作机会的方式不是资源置换,而是拿着女朋友做过的各中心项目成果,独自一人跑到我们老板的办公室去谈合作,我那老板都吓了一跳,后来才知道,他是怕用资源换资源会打击到女朋友的自尊心,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帮忙。”   突然听到虞游的名字,许悠沉寂了多日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。   项目经理仍在说当初的事:“不过后来咱们合作达成,虞氏和风平也合作过几次,虞总虽然没说,但我们也知道,他这是表示感谢呢……其实合作很愉快,他没必要这么做,但他还是这么做了。许小姐,你真是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呢,他很尊重你,也很在乎你,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孩子。”   她后来还说了很多,许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。   把人送回酒店后,许悠独自一人回到了出租房。这段时间拿了提成,她换了一个更大更好的房子,有明亮的客厅和宽敞的卧室,每次回来都能感觉到心情愉快。   而今天,她却没有什么放松的感觉,一闭上眼睛就是虞游那张脸。   距离她从海城回来,已经过去两个月了,周城的冬天很冷,屋子里的暖气却燥得厉害,不像海城,永远有柔软潮湿的海风。   许悠躺在沙发上,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,等再次醒来时手机就在旁边,上面显示自己在凌晨的时候拨了一个号码,但对方无人接听。   ……人家在深海里,怎么可能会接她的电话。许悠看了眼窗外还没亮的天空,无奈地笑了一声。   聚餐喝酒的结果就是,第二天上班迟到,但许悠精神状态不错,一到公司就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去了。  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,四月六号那天,许悠下班前被沈新柳叫去了办公室,两人谈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出来。   “学姐,教授跟你说了什么啊?”陈浩好奇。   许悠摊手:“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让我去出一个长期的差。”   “是我们刚接那个项目吗?”陈浩表示羡慕,“学姐,等你把项目做成,身价应该就翻倍了吧。”   “你也想去?”许悠挑眉。   陈浩立刻摆手:“算了算了,我还是留在周城陪女朋友吧。”   说着话,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出现在办公室里,陈浩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。   看着两人牵手离开,许悠心想教授说得很对,时间可以改变一切,也许前一天还喜欢的人,今天就不喜欢了。   时间是流动的,感情也是,有一些从深流到浅,有一些从浅流向深,还有一些直接流给了别人。   谁说得准呢。   转眼到了四月七号,许悠拎着行李箱,像之前很多次一样,坐上了前往海城的飞机。   不知道是半年的期限太短,还是她真的非常喜欢虞游,喜欢到可以无视一些事、原谅一些事,总之她想了很久,还是决定再试一试。   许悠看着又一次起飞的飞机,眼底泛起盈盈的笑意。   可惜十分钟后,监测到前方有暴风雨,飞机被迫在另一座城市落地。 第26章   许悠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错过和虞游约定的时间。   明明是上午十点的飞机,可一延迟直接延迟到了晚上八点,期间许悠给虞游打了无数个电话,都是对方无人接听,她又试图给虞安打过去,还是没人接。   眼看着天色已经彻底黑了,飞机还是没有起飞的意思,许悠心一横索性离开机场,叫了个出租车往高铁站去了。   今日暴雨,出租车都不敢开得太快,许悠心里急得要死,也不敢过多催促司机,只能盯着外面的大雨默默祈祷。   大概是她的祈祷有用,动车出发前二十分钟,她及时赶到了高铁站。   然后就是高铁两小时、出租车一小时,紧赶慢赶来到虞家庄园门口时,时间已经是4月8日的零点十分。   看着熟悉的铁栅栏门,一心往这边跑的许悠突然近乡情怯,今天一整天都是兵荒马乱,她只想着来见虞游,却没想过虞游愿不愿意见到自己。   还是她自己说的,让他也仔细考虑,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她,如果觉得可以分开,没必要再遵循本能行事。   ……而且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接自己的电话。许悠的步伐越来越慢,直到最后默默停下。   要不回去吧。   一冒出这个念头,许悠顿时哭笑不得,心想她这辈子所有的不干脆,好像都用在虞游身上了。   “许小姐?”   栅栏门里传出虞安迟疑的声音,还在纠结的许悠猛然抬头,看到虞安后尴尬地笑笑:“虞叔,好久不……”   “你可算来了,”虞安急切地开了门,拉着她就往海滩走,“主人等你都快等疯了,你怎么这么晚才来?”   “我飞机晚点……他在等我?”许悠心跳都快了。   虞安眉头紧皱:“当然!”   “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,您也没接。”想到自己这一天的忐忑,许悠也有点委屈。   “什么电话?”虞安眼底闪过一丝茫然,“他今天刚从深海回来,一直待在海滩上,我怕他有事,也一直在海滩陪他,所以……”   还有什么可说的?许悠想也不想地往海滩跑去,虞安看着她慌张的背影,笑呵呵停了下来。   许悠冲到沙滩上时,四周已经没有了虞游的身影,她心下一沉,茫然地走到礁石旁。   “虞游?”她低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。   无人应答。   “虞游!”   许悠急了,一时抬高了声音:“虞游你在哪?你又回海里了吗?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!我是许悠,我回来找你了,我不是故意迟到的,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,虞游!虞游!”   “你声音太大了。”  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,许悠猛地回头。   月光下,虞游靠坐在轮椅上,一张毯子堪堪盖住双腿,什么都没穿的上身被月光镀上一层浅淡的光,泛出的光泽像极了他脖子上戴的巴洛克珍珠。   许悠的眼圈倏然热了:“你没回海里啊。”   “本来是要回的,”虞游定定看着她,“可我还是想再等等,说不定……”   许悠不想听他剩下的话,冲过去抱紧了他。   虞游的眼眶也有些热了,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:“你来找我了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“我们以后,不分手了吧。”   许悠放开他,静静地与他对视。   虞游有些慌,可对视时仍强迫自己保持镇定:“你回来找我了。”   你回来找我了,说明你还喜欢我,还愿意和我在一起,所以不能再反悔,说一些要分手的话。   许悠短促地笑了一声,半晌才缓缓道:“我不知道继续在一起,是会磨合得越来越好,还是重蹈覆辙。”   虞游的神情有点僵硬。   “但我也不想再说试试之类的话了,”许悠眼底泛起笑意,“虞游,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,不要试试,不要去忧心以后,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被鲨鱼吃掉了呢,所以今后的每一天,都要像生命的最后一天一样相爱,你说好不好。”  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,最后朝她伸出手:“我觉得,你现在应该吻我。”   今晚的月色极好,月光洒在无垠的海面上,形成一条碎裂的银河。海浪阵阵,应和着燥热的风,海城这个城市,好像永远都是热烈的。   一吻结束,许悠擦了擦虞游的唇角:“怎么回事,明明今天换了一根不容易晕染的口红。”   “我房间有更好的口红,你要去试试吗?”虞游问。   许悠眉头微挑:“不得了啊虞先生,半年不见会骗姑娘去房间了。”   虞游想说他没有,他的确准备了很多礼物给她,哪怕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找自己,可话还没说出口,许悠就已经推着他往别墅走了。   “你的腿是怎么回事?”许悠问。   虞游:“刚上岸,忘记怎么走路了,过几天就好。”   “这半年过得好吗?”许悠又问。   虞游:“不好,很想你。”   许悠轻笑。   虞游低头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,问:“你这次可以在这边待多久?”   “至少两年。”许悠回答。   虞游突然按下刹车,许悠推了两下没推动,只好绕到他面前:“干什么,不欢迎?”   “为什么会来这么久?”虞游眼底盛满期待。   许悠和他对视片刻,笑了:“因为沈教授让我来这边监管一个项目,少说也得两年。”   原来只是因为沈教授,虞游眼底的光亮灭了。   “其实还有其他的出差人选,我没必要亲自过来,不过我想了想,这边有我最喜欢的人,既然有机会可以来找他,那还是来吧。”许悠叹气。   虞游嗓子有点干:“你说的最喜欢的人……是谁?”   “你说呢,虞先生。”许悠反问。   虞游没忍住笑了:“谢谢。”   许悠也笑了笑,推着他继续往前走:“这个长差结束,公司可能会搬到海城来,我爸妈前段时间也买了这边的房子,打算来这里养老,不出意外的话,我们全家可就要赖在这里了,虞先生能适应吗?”   “全力配合。”   许悠:“谢谢虞先生,对了,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把重逢的时间定在4月7日了。”   在很久很久之前,她为了哄生气的虞先生,亲自画了一个又圆又大的饼,承诺一年后就和他结婚。   她说这句话时,是去年的4月7日。   “不过我很好奇,虞先生你作为一条鱼,有人类身份证可以结婚吗?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“有。”   “那我们等天亮就去领证吧,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,但现在的我很爱你,愿意和你结婚,也想和你组建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家庭。”   “……好。” 第27章 [奇^书 ^网][q i].[s h u][9 9].[co m ]   “教授!教授呜呜呜……”   阴冷的风,潮湿的空气,冻得人骨头都是疼的,沈新柳感觉自己的意识起起伏伏,身体上仿佛绑了一块大石头,连呼吸都十分困难。   “教授你醒醒啊啊啊我不能没有你……”   沈新柳皱了一下眉,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,结果入眼就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。   “夏千千……”她缓缓开口,呵出一口热气的刹那,好像突然活了过来,身上的酸痛也成倍爆发。   被她叫了名字的小姑娘倏然睁大了眼睛:“啊啊啊教授你醒了!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掉了,要不是你身上还热我都要把你埋起来了……”   “你先冷静一下,”非常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有多话唠的沈新柳挣扎着坐起来,巡视一眼周围后压低声音问,“这里是哪里?”   “好像是一片山林,”夏千千小声道,“刚才你昏迷的时候,我四周转了一圈,绵延起伏的,也不知道多大一片山。”   沈新柳皱了皱眉,记忆渐渐回拢——   她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出来收集数据,结果带他们出来的驾驶员在飞机上突发疾病,飞机直直坠落,她失去意识前唯一的记忆,就是一头栽进茂密的树冠。   “其他人呢?”她尽可能保持冷静,可一想到其他学生,呼吸还是有些发颤。   夏千千连忙安慰:“他们可能坠落在山那边了,教授你放心,就我们两个是被甩出来的,我们两个都没事,那他们肯定也没事的。”   沈新柳拒绝这种改变不了现实的安慰,闻言只是挣扎着站起身: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   “没有没有,我有祖传的无事牌保护,一点事都没有。”夏千千立刻从领子里掏出一块方方的翡翠。   沈新柳勉强扯了一下唇角:“既然没事,就扶我去找他们吧,我的脚好像受伤了。”   “哦哦好。”夏千千赶紧扶住她。   两人慢吞吞往前走,周围漆黑一片,山林里时不时传出不明生物的叫声,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夏千千,第一万次懊悔闲着没事跑来做项目。   眼看着越走越深,周围也越来越暗,夏千千心生动摇:“教、教授,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。”   “你如果害怕,就自己留在这里,我去找他们。”沈新柳看穿她的心思。   夏千千顿时不乐意了:“就、就算我不是您的嫡传学生,就算我是带资进组,您也不能为了找其他人,就不顾我的安危吧?教授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,要不我们等明天再去找他们吧,别他们还没找到,我们两个先喂狼了……话说这里有狼吗?”   “不出意外的话是有的,而且应该是国内最大的一种狼,这边的地理位置和环境……”沈新柳正在理性分析,一抬头对上夏千千快要哭出来的眼神,嘴里的话瞬间转个弯,“但说不定我们运气好,遇不到。”   “教、教授啊,”夏千千声音发颤,仍直勾勾地盯着她,准确来说,是直勾勾盯着她的身后,“狼的眼睛是不是绿色的,还会发光?”   沈新柳一怔,下意识就要回头,夏千千却突然捧住她的脸。   “嘘,不要打草惊蛇,”夏千千小脸涨红,“教授,如果我现在逃跑,把你留给它们,是不是太卑鄙无耻了?可是我爷爷都快死了……当然我也不是多在意他,就是他一死肯定是要分遗产的,现在我后妈带来的那个傻哔儿子很讨他欢心,他本来就想把家里产业交给那个傻哔,我爸也只喜欢那个傻哔儿子,如果我死在这里,那夏家所有人都会很高兴,可我不想让他们高……教授!”   夏千千怎么也没想到,沈新柳竟然直接回头了。   然后当着她的面,淡定地捏起一只萤火虫。   “夏同学,我知道你不学无术,全靠家里关系才能来海大当个旁读生,但狼眼睛的绿和萤火虫的绿你都分不清,是不是太过分了点?”沈新柳心平气和地问。   夏千千缩了缩脖子,为自己辩驳:“我学的是编导,又不是辨认眼睛。”   “别给编导专业抹黑了。”沈新柳放了萤火虫,一瘸一拐地往前走。   夏千千顿时着急了:“教授,教授你不要我了吗?虽然我刚才是有点想丢下你,但是我这不也没有……”   “安静。”沈新柳警告地看她一眼。   作为海大最年轻的教授,三十四岁的沈新柳不管是身体状态还是气势,都处在巅峰时期,哪怕是其他导师最头疼的夏大小姐,在她面前也只有当牛做马的份。   “我们先找个空旷的地方休息,等天亮之后再去找他们。”夏千千说得对,自己身为老师,应该对她的生命安全负责。   当牛做马的夏千千立刻点头哈腰,小太监一样扶她到了一片空地。   沈新柳找了块石头坐下,一抬头就看到了璀璨的星河,其他几个学生还没找到,她此刻忧心忡忡,什么美景都入不了她的眼。   她在身上翻找一圈,找到了自己的手机,长按开机键试图打开。   “打不开的。”夏千千突然说。   沈新柳:“我出门的时候充满了电。”   “我知道,被我用光了。”   沈新柳一顿,抬眸。   “我得打求救电话嘛,结果怎么也打不出去,我的手机没电之后,就只能用你的了。”夏千千一脸无辜。   沈新柳深吸一口气:“既然打不通,为什么还要一直打?”   “万一呢?”夏千千眨了眨眼睛。   沈新柳面无表情地别开脸,开始想念自己最聪明的学生……如果许悠在这儿的话,不说能帮上什么忙,至少她的手机还是有电的。   夏千千隐约知道自己犯了错,再也不敢说话了。   沈新柳看一眼她手里的木棍,问:“你在干什么?”   “钻木取火。”夏千千小声回答。  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,默默闭上了眼睛。   她还算幸运,坠机之后身上没有明显的出血口,只是右脚肿得厉害,只是再幸运,撞击之后的浑身酸痛也是免不了的,至少此刻她就觉得很难熬。   夏千千吭哧吭哧钻了半天的木,确定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后果断丢掉木棍,一回头就看到沈新柳闭上了眼睛。   “教授!”她悲怆开口。   沈新柳睁开眼:“又怎么?”   都准备好哭坟了的夏千千一愣:“您没死啊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我以为你死了呢,”夏千千有点哽咽,“你没看电影里都这么演吗?刚死里逃生的人上一秒还是好好的,下一秒就突然碎成了几瓣,我以为你也会那样。”   “……少看点电影吧,”沈新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无言半天后朝她招招手,“你过来。”   夏千千立刻凑过去,沈新柳将人拉到怀里抱住。   山里冰冷的寒夜,夏千千突然被不多的体温笼罩,顿时温暖得快要哭了。   “四级考完了吗?”沈新柳问。   夏千千:好冷。   为了避免沈教授继续问学业,夏千千只好装睡,结果装着装着就成真睡了。沈新柳刚从昏迷中醒来,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实在睡不着,便下意识地看向已经黑屏的手机。   其实这次采集数据,不用她亲自过来的,但某个狗东西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她要相亲的事,突然发疯一样24小时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她,还扬言要去学校找她。   离婚两年了,也有两年没见面了,她可不想在自己的职场,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去应付一个发疯的前夫,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临时请调出来了。   结果就遇到了坠机的事。   沈新柳又一次看向星空,越看越觉得像某人的脸,正心烦意乱时,余光突然瞥见两个低矮的身影,她心下一紧,当即推醒了夏千千。   “唔……”   “嘘。”沈新柳捂住她的嘴,示意她往角落里看。   夏千千紧张地看过去,当看到两道暗暗的影子时心都要提起来了。   沈新柳把她的脸强行扭回来,用口型告诉她:是狼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,眼神询问该怎么办。   沈新柳扫了一眼那边的两头狼,无声示意夏千千跟自己走。   夏千千不敢耽搁,当即轻手轻脚站起来,扶着她慢慢往狼相反的方向走。那两头狼似乎在蹲守猎物,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人,两人走出很远后,夏千千忍不住回头看,就看到它们还蹲守在草丛里,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。   “教授,我们应该是安全了。”她小小声说了一句,结果话音刚落,旁边的果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野果,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扑通一声。   两头蹲守的狼几乎是同时调转方向朝这边追来,夏千千忍不住尖叫一声,背起跛脚的沈新柳就要跑,结果才跑没几步,两头狼便唰的一声拦在了二人面前,龇牙咧嘴地看向二人……   “大嫂?”   “族长夫人?!”  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沈新柳疑惑抬眸,想要找到声音是从哪传来的,下一秒就听到夏千千哭嚎:“谁?!谁在这里!快来救救我们!”   两头狼:“……”   “安静。”沈新柳捂住夏千千的嘴,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头狼。   两头狼注意到她充满敌意的眼神,突然低落地呜咽一声。   沈新柳:“?”   夏千千:“???”   对峙三秒后,两头狼对视一眼,突然扭头就跑。   “就、就这样?”夏千千还有些茫然。   沈新柳比她还疑惑,不明白这两头西北狼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她们……难道是遇到了更好的猎物,或者是有比它们等级还高的野兽出现了?   沈新柳作为研究海洋工程的学者,对陆地上的事真是不太懂。   两人正面面相觑时,旁边树林里突然钻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。   “大嫂!”   “族……大嫂。”   沈新柳和夏千千同时看过去,沈新柳还没说话,夏千千看到两人发达的肌肉和腰间的兽皮,就已经眼前一黑又一黑:“刚走了两头狼,又来两个野人?”   “别胡说,”沈新柳示意她把自己放下,抬眸看向最高的男人,“辰康,你怎么在这儿?”   “我、我……”辰康吭吭哧哧,半天憋出一句,“我出来散步。”   沈新柳蹙眉:“在大山里散步?”   “对……您还不知道吧,这是我老家,我老家就在这边山沟沟里。”辰康连忙解释。   旁边的男人连连点头:“对对对,这儿是我们老家,大嫂您怎么来我们老家了?”   “我以前听辰野说过,他的老家在山里,却没想到就是这里,”沈新柳点了点头,又用平淡的语气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,“我的飞机失事了,不小心流落到这里的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飞机失事?!”   两个大男人同时惊呼一声,当即就要冲过来检查她的状态,但又想起什么同时忍住了。   “辰飞,赶紧去请族……请大哥!告诉他大嫂来了。”辰康命令道。   辰飞答应一声,赶紧跑了,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。   半晌,夏千千弱弱举手:“冒昧地问一句,你们……为什么不穿衣服?”   辰康表情扭曲一瞬,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,正绞尽脑汁想理由时,沈新柳缓缓开口:“他们是隐居避世的一个民族,常年住在山里,更喜欢原始的状态。”   ……族长就是这么跟她解释的?辰康轻咳一声:“没错,让你们见笑了。”   “没事没事,你们也算是……造福人类了。”夏千千瞄一眼对方的腹肌,又瞄一眼胸大肌。   辰康默默捂住了胸口。   三人再次没了话。   辰康觉得自己应该再关心一下沈新柳,正纠结该怎么开口时,一道身影突然疾驰而来,直直奔着沈新柳去了,他当即识趣地把夏千千拉到一边,以免某人把他们当障碍物撞飞。   “老婆……老婆你怎么样,是不是受伤了?”高大英俊的男人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,呼吸急促地把沈新柳抱起来检查,顺便把脸埋进她衣服里闻了闻,确定没有血腥味后才松一口气。   早在辰飞说要去叫辰野过来时,沈新柳就已经做好了和两年前撕破脸的前夫见面的准备,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当成菜一样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在对上他泛红的眼圈时,淡淡说一句:“辰野,两年没见,你玩得更变态了。”   辰野:“?”   “大哥,耳朵……”辰康咬着牙小声叫他,试图唤回他的理智。   辰野抱着沈新柳不舍得放,哪听得进去别的。   沈新柳看着他头上的狼耳朵冷笑一声,用鞋尖踢了踢他的尾巴:“这是什么?月工塞吗?”   辰野:“!!!” 第28章   随着沈新柳一声质问,辰野咻的一声钻进了山林,沈新柳也懒得管他,直接问辰康:“这附近有信号站吗?坠机的时候我其他学生落在山那边了,现在生死未卜,我想打电话求救。”   “本来是有的,但前段时间泥石流,信号断开了,要等路通了之后才能修。”辰康回答。   沈新柳眉头紧皱:“路也堵了?”   “我们这边堵了,山那边没有,”辰康怕说不明白,索性找了根树枝,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,“我们就在这个圈里,周围的路都不能走了,但是圈外的路况还行,信号也有,你的学生如果还清醒的话,估计已经获救了。”   可从飞机上掉下来,谁能保证他们现在是清醒的?沈新柳眉头紧皱,指向飞机坠落的方向:“那边除了被泥石流冲堵的路,还有没有可以走的路?我现在必须得去找他们。”   “你的脚伤成那样,怎么去找?”   辰野不悦的声音突然传来,一直没说话的夏千千立刻看了过去……不得不说摘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,这个男人英俊得非常明显,尤其是宽阔的肩膀和整齐的腹肌,加上腰间裹的那块兽皮,简直是野性十足秀色可餐。   夏千千没忍住多看几眼,目不斜视朝着沈新柳走的辰野经过她身边时,顺手给了她脑门一巴掌:“我是你师爹,眼神别乱飘。”   夏千千被打得龇牙咧嘴,再好看的男人也变成了臭狗屎。   “现在只有从山上走才能出去,你确定你可以?”辰野径直走到沈新柳面前,颇为嚣张地问。在确定沈新柳没事之后,他也算支棱起来了。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:“哪条路?”   辰野指了一个方向。   沈新柳扭头就走,走了没几步就突然腾空。   “你是不是脑子有病,不怕给自己走瘸了?”把人抱起来的辰野咬牙切齿。   他体温很高,沈新柳以前非常嫌弃,此刻在寒冷的山里,倒是觉得贴紧点挺暖和,于是没有反抗:“那你帮我去找。”   辰野气笑了:“沈新柳,我们好像已经离婚了,我凭什么帮你?”   旁边看热闹的辰康默默望天。   夏千千看出气氛不对,伸手戳了一下辰康的腰,辰康一个激灵,当即控诉地看向她。   “看什么,你自己不穿衣服的,”夏千千觉得莫名其妙,说完又刻意压低声音,“喂,师爹这话什么意思?”   “……字面意思。”辰康站得离她远了点。   夏千千恍然:“所以他是前师爹。”   辰康:“……”师爹这称号已经够难听了,前师爹更离谱。   那边辰野说完,沈新柳就一直盯着他看,看得他都快忍不住摇尾巴时,她突然问:“你要多少钱?”   辰野先是一愣,随即嗤笑:“你能有几个钱,卡里那点积蓄还不是我……”   “辰野,人命关天,我没跟你开玩笑,”月光下,沈新柳面色严肃,“你如果不愿意帮我,那就放我下来。”   辰野眼底闪过一丝讪讪:“找找找,我帮你找总行了吧,急什么……”   说罢,他看向辰康。   辰康一脸无辜:“我?”   “不然呢?”辰野冷着脸,把从沈新柳这里受的气全都丢给他,“你抱我老婆回家?”   “……我还是去救人吧。”辰康扭头就走。  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沈新柳面露担忧:“这边有狼群出没,他一个人可以吗?”   “你刚才怎么不问我一个人可不可以?”辰野表示不满。   沈新柳:“要不还是多叫几个人和他一起吧。”   “放心吧,他最不怕的就是狼。”又一次被无视了,辰野脸色也不太好,说完就抱着她往山下走,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,皱着眉头看向身后傻愣愣的夏千千:“还不走?”   “哦……哦哦,这就走。”夏千千回神,赶紧追上。   夜色渐渐深了,月儿高悬,光亮却照不进深山老林。   夏千千步伐匆忙地跟在辰野身后,只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,再看前面的辰野,抱着她家教授都能大气不喘,一时间对他的体力表示敬佩。   人长得这么帅,身材好体力也好,为啥会变成‘前’师爹?夏千千从后面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,最后视线落在他腰间那块破兽皮上……嗯,教授应该不喜欢这么奔放的。   夏千千正胡思乱想,前面的辰野突然说了一句:“到了。”   她下意识抬头,就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,大大小小几十户房子如星星般散布,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一盏路灯。   “这就是你的老家?”一直没说话的沈新柳突然问。   辰野还记恨她刚才无视自己的事,闻言冷笑一声:“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跟我回来的老家。”   “我说过了,当时科研工作很忙,抽不出时间跟你回家探亲。”沈新柳皱眉。   辰野却不想听她解释:“是是是,你多忙啊,你比校长都忙。”   “严格意义上来说,我当时确实比校长忙。”沈新柳一句也不让。   辰野正想再吵,夏千千弱弱举手:“那个……教授,前师爹,咱能回家再吵吗?”   “叫什么前师爹,我是死了吗?”辰野冷着一张脸,再次把怒火对准外人。   夏千千从善如流:“师爹!”   辰野给了她一个‘这还差不多’的眼神,带着她们进了村子。   这个时间天都快亮了,村子里却仍然有人在活动,三人刚进村子,迎面就遇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。辰野怕他冒冒失失的撞到沈新柳,当即制止道:“别乱跑。”   小孩猛地停下,一看到沈新柳眼睛都亮了:“族长夫人!啊呜~~~”   啊呜声一出,周围的房子里顿时也跟着啊呜啊呜。   沈新柳:“?”   夏千千:“!!!”   “我们村以狼为尊,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。”辰野淡定道,“对了,忘了告诉你,我现在是我们族的族长,当官了。”   夏千千哪敢吱声,默默看向沈新柳。   沈新柳:“嗯,你真厉害。”   “早就叫你来了。”辰野炫耀之余,还不忘见缝插针地抱怨。   沈新柳只当没听到。   此起彼伏的啊呜声结束,转眼冒出十几个人和七八头狼,沈新柳认出这些狼和之前在山上时遇见的那两头是一个品种,又一次看向辰野。   “都说以狼为尊了,”辰野胡乱解释一句,直接指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,“你,带她去休息。”   “我?”   “带我?”   女孩和夏千千同时开口,听起来都有些不满。   辰野一个眼神扫过去,两人同时绷紧了皮。   “去吧。”沈新柳这句是跟夏千千说的。   夏千千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教授了,闻言立刻乖乖答应,默默走到了女孩旁边,女孩愤恨地看一眼辰野怀里的沈新柳,咬着唇伤心地离开了。   “我住哪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面无表情:“你?你觉得你一个当年跟我撕破脸闹得那么难看的前妻,能住哪?”   十分钟后,沈新柳坐在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里的沙发上,看着辰野把她的鞋袜脱掉。   “都肿成馒头了。”辰野眉头紧皱,声音也沉了下去。   他长得高大,眉眼又锐利,不犯傻的时候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,沈新柳看着他垂下的眼睫,一时间没有吭声。   辰野抬眸看了她一眼,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,一边搓一边道:“不把淤血揉散的话,你会好得很慢,所以忍着点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沈新柳闭上眼睛,等待预料之中的疼痛。   结果辰野半天都没有动静,她顿了顿,不解地睁开眼。   “要不算了吧,好得慢点就慢点,咱不受那个罪了。”辰野眼巴巴地看着她,哪还有锋利的样子。   看着沈新柳脆弱的脚踝,他都快把红花油搓干了,也没狠下心动手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你换别人来吧。”   “不行!”辰野立刻冷了脸。   沈新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:“那把红花油给我,我自己弄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沈新柳不想看他磨磨唧唧的,直接倾身拿了药油要自己弄,辰野怕她没个轻重弄伤自己,见状赶紧亲自动手,沈新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顿时疼得闷哼一声。   “都说很疼了。”辰野眉头紧皱,仿佛比她还疼。   不揉就算了,既然受了这个罪,那就得把淤血揉开了才行,辰野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帮她推,等到她的伤处好一些时,他出的汗比沈新柳还多。   “好了。”他长舒一口气。   沈新柳也放松下来。   “我抱你去睡觉吧,今天就别洗澡了。”辰野说。   沈新柳摇了摇头:“我不困,你去睡吧。”   辰野知道她是想在这里等学生的消息,也知道这是她负责任的表现,可心里还是酸酸胀胀:“你关心他们比关心我都多。”   沈新柳习惯性地无视他吃醋的言语。   辰野抿了抿唇,也不想在她跟前受这些冤枉气,于是扭头就走。   五分钟后,他抱着一堆零食摆在了沈新柳旁边。   “饿了就吃,渴了就喝,要是有事就叫我。”他居高临下道。   沈新柳:“哦。”   “不说谢谢?”辰野表示不满,“沈新柳女士,容我提醒你一句,我们已经离婚了,没有义务再任你调遣。”   沈新柳:“谢谢。”   辰野没想到她还真的道谢,顿时噎了一下。   “还有事吗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深吸一口气,扭头就走。   又三分钟过后,他板着脸在沈新柳脚边打了个地铺。   “我怕你偷我东西。”躺下后还要嘴硬。   沈新柳现在没力气和他说太多话,只是直直地躺在沙发上,辰野知道她心情不好,便也没有再开口说话。   天渐渐亮了起来,辰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,沈新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,静静看着窗外绵延的山景。   辰野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,沈新柳还坐在沙发上,一看就是一夜未睡。他心底涌起一股烦躁,正要强行把她抱去卧室,外面突然传来辰康的声音:“大嫂!我回来了!”   沈新柳像是雕塑一秒变回了人,当即就要下地去迎,结果受伤的脚还没碰到地面,就被辰野给按回了沙发上。   “老实点。”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,迈着大步过去开了门。   辰康身上还泛着清晨露水的潮气,一看到沈新柳就说:“大嫂,他们没事,就是有一个男生伤得有点重,现在还在监护室里,但各项指标也基本恢复正常了,这两天应该就转普通病房了。”   “你见到他们了?”沈新柳急切地问。   辰康点了点头:“我先是找到了失事飞机,没在飞机附近找到人,就去了最近的医院打听,一共是五个学生一个司机是吧,有个女生是特别短的头发,还有个男生手腕上有纹身。”   “对,就是他们!”听到辰康说出学生的特征,沈新柳顿时松了口气。   辰康:“他们运气不错,飞机直接挂树上了,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轻伤,学校那边来了领导,学生家长也来了,现在他们有人照顾,对了大嫂,我把你在村子里的事告诉他们了,本来有人想来接你们,但我说了泥石流的事,让他们等路疏通了再来。”   “谢谢。”沈新柳感激道。   辰康有点不好意思:“都是我应该做的,路疏通可能还得几天,大嫂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吧。”   “好的,还是要感谢你。”确定学生都没事的沈新柳浑身透着轻快,再不像昨天一样暮色沉沉。   辰野虽然在听到那些倒霉学生没事后也松了口气,可看到沈新柳这么开心的样子,还是觉得不顺眼:“现在可以放心了吧?”   沈新柳习惯性地推一下平光镜,可手却摸了个空。   辰野看到她难得呆愣的样子轻笑一声,扭头去零食里翻找:“吃点东西垫垫吧,饿了这么久,也不怕胃疼……肉松饼你吃不?”   “小猪熊的吗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扫了她一眼:“我这儿也没别的牌子。”   “那吃一个。”沈新柳伸手。   辰野轻嗤一声:“都快饿死了,吃东西还挑剔。”   嘴上这么说,却还是飞快地撕开包装袋递给她。   辰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,识趣地退了出去。   沈新柳拿着一个肉松饼慢吞吞地吃,辰野以前每次看到她慢悠悠的样子都急得要死,如今时隔两年没见,竟然觉得她这样也挺可爱的。   三秒之后,他:“能不能吃快点?”   “吃快了对胃不好。”沈新柳反驳。   辰野很想翻个白眼,但想到有损他帅哥的威严还是作罢了:“你吃这么慢也没见你胃有多好。”   沈新柳看他一眼,继续慢吞吞地吃。   “行行行,你吃吧,我去给你煮碗面。”辰野认命地站起身,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,“你真打算跟人相亲了?”   “昨晚就想问了吧。”沈新柳冷眼看他。   辰野满不在乎地摊手:“作为前夫,关心一下前妻不行吗?”   “你也知道你是前夫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噎了一下,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,摔摔打打半天后又冲出来:“我不仅是你前夫,还是你的项目投资人,有资格知道……”   沈新柳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,睡得已经不知今夕何夕,本来漂亮的长卷发此刻灰扑扑的,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,衬得严肃冷静的沈教授像个没人要的小孩。   怪可怜的。   辰野那点火顿时散个干净,从她手里把肉松饼扣出来后,两口就给解决了,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到楼上卧室。   沈新柳也是疲惫到了极致,任由他给自己脱衣服盖被子都没醒,辰野帮她调整一下枕头,默默趴在床边盯着她看,许久之后才板着脸说一句:“你就会欺负我。”   嘴上这么说,人却默默凑了过去,在她脸上用力嗅了嗅。   两年没见,还是那个味儿。   辰野像个变态一样亲了七八下,又挤到她脖子上闻了又闻,直到她睡梦中不高兴地轻哼一声,才心满意足地出去做饭了。   大概是时隔两年又见到前夫的原因,沈新柳难得做了个梦,梦里回到了刚去大学报到那天。   八月底的天气还热得厉害,她没让爸妈跟着,独自一人推着两个行李箱来到了报到处。她从小就是波澜不惊的性格,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新生的窘迫,顺利地办完一系列手续后刚要推着行李去找宿舍,就被某人拦住了去路。   “同学,这个表怎么填?”十八岁的辰野穿着白色的T恤,一双在太阳照耀下泛着浅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。   沈新柳不是热心的人,但也不至于拒绝别人的求助,于是将填写的方法告诉了他。  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——   “同学,这里该填什么?”   “这里呢?”   “同学饭卡该怎么办理,要拿身份证去吗?”   “同学你用学校发的银行卡了吗?我怎么觉得不太安全,但我要是重办一张的话学费是不是就没办法自动扣除了?”   “同学同学同学……”   沈新柳倏然惊醒,睁开眼睛的时候,感觉十八岁的辰野还在耳边‘同学’个不停。   沈新柳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,静静盯着天花板第一万次思考:她当时明明很烦辰野,最后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?   思考到最后,第一万零一次得出结论:被他骗的。  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,她第一次发现大学的校园那么小,小到两个不同系的人竟然可以一天偶遇八次,每一次他都有新的问题要问,而且生活常识还欠缺到离谱的地步,时常让她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。   而在她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后,一米九二的高大男生一脸无辜:“我出生在大山里,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门,平时也很少有机会上网,所以很多事都不太清楚。”   听到他这么说后,她着实愧疚过一段时间,具体表现为他再来问她事情时,会从学习里勉强抽出一点时间回应他,也会经常性请他吃点好的,发现他入秋了还只穿短袖后,还给他买了两件外套。   她发誓当时只是好心来着,结果人人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,圣诞节那个晚上,辰野约她出去看无人机表演,表演结束时,他红着脸问:“沈同学,我喜欢你,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啊。”  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?好像是要拒绝的,只是还没开口,这人的眼睛就先变得湿漉漉了,她仔细想想,觉得他也挺可怜的,到底还是答应了。   结果谈了恋爱才知道,出生在大山里也不代表贫穷,入秋了还穿短袖也可能是因为真的火力旺不怕冷,至于那天的无人机表演,根本就是他妈的为她准备的,她就因为一时心软,最后和辰野从十八岁一直纠缠到现在。   “你醒了?”辰野探进半边身体,打断了沈新柳的回忆。   沈新柳‘嗯’了一声就要坐起来,结果刚一动,身上就传来一阵酸痛。   “别乱动,”辰野走进来,一屁股坐在床边,“你身上虽然没有外伤,但撞击之后也有很多淤青,现在正是疼的时候。”   沈新柳眉头紧蹙:“夏千千呢?”   “夏千千夏千千,你满脑子都是夏千千。”辰野不满。   沈新柳无声看着他。   “……她好得很,能吃能睡的,还抢小孩棒棒糖。”辰野郁闷道。   沈新柳:“谢谢。”   “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谢谢了?”辰野不高兴。   沈新柳:“不是你说让我礼貌点吗?”   辰野噎了一下,没忍住捶了一下床:“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?”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,目光突然柔和:“两年没见了,好像还没正式跟你打招呼。”   辰野:“我愿意。”   沈新柳:“嗯?”   “……没事,你继续说。”辰野清了清嗓子,假装无事发生。   沈新柳点了点头,继续刚才的话:“辰野,好久不见。”   辰野匆匆别开脸,嘀咕:“至于这么正式嘛。”   沈新柳轻笑一声。   听到她的声音,辰野心里痒痒的,平复情绪之后默默往前挪了挪:“你心情很好嘛。”   “嗯。”沈新柳点头。经历了飞机失事还能全员活命,这种概率真的比中彩票还小,她很难不高兴。   辰野看着她眉眼轻松的样子,心里更痒了,沈新柳一抬头,就对上了一双毫不遮掩的眼睛。   “老婆,要不我们……”   “滚。”   “好。” 第29章   辰野马不停蹄地滚了,一分钟之后又滚了回来,给沈新柳送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和一把拐杖。   “这里没有轮椅,我随便去垃圾桶里捡一把拐杖,你上厕所的时候拄着它。”辰野矜傲道。   沈新柳看一眼绑了彩绳贴了卡通彩钻的拐杖,沉默三秒后道:“你能从垃圾桶里捡出这种东西,也挺厉害。”   辰野的耳朵一秒支棱:“你夸我?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短暂的沉默后,辰野清了清嗓子:“我还有事,你自己吃吧,记得把青菜吃完,不要挑食。”   “谢……”沈新柳刚要道谢,对上他的视线后,又把剩下那半句谢谢咽了回去,“好的。”   辰野轻哼一声,这才转身离开。   他一走,屋里顿时安静不少,沈新柳盯着过分浮夸的拐杖看了半天,到底没有把上面奇奇怪怪的装饰物去掉。   她不太熟练地拄着拐走到洗手间,看到洗手台上新的洗漱用品也不觉得意外,简单收拾一下后回到卧室里,面已经有些软了,好在辰野知道她生活中比较磨叽,盛面的时候特意多盛了些汤,这才不至于坨了。   一口热汤下肚,从出事就几乎没吃过东西的肠胃终于发出抗议的咕咕叫,沈新柳挑起几根面条吃了,熟悉的味道让她竟然生出些动容。   用了将近半小时才把面吃完,沈新柳看着碗里剩下的青菜,表情突然凝重。   吃过不知是什么时间的饭,沈新柳伸了伸懒腰开始铺床,结果铺着铺着,铺出一绺……毛发?   看着手里灰白交杂不足一截指节长的毛发,沈新柳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:那条狗辰野还养着呢?   他们十八岁的年末交往,二十七岁结婚,三十一岁的时候离婚,婚姻只持续了短短的四年,还不如谈恋爱的时间久,离婚的导火索就是辰野背着她养了一条狗。   她七八岁的时候被狗咬过,虽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,但从那以后就对狗这种生物敬谢不敏,辰野也明知道这一点,却还是偷偷养了狗。   养也就算了,还死不承认,她好几次都在家里发现狗毛了,他非说是窗外飘进来的,当时两人的婚姻本来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,多次因为这事儿吵架之后,她在那年春节前提出了离婚。   从三十一岁末到如今的三十四岁初,两年多的时间,没想到他还养着那条狗。   一想到狗子可能就在任意房间里,随时会冲到她面前,沈新柳突然有点紧张,匆匆把床铺好后拄着拐就出去了。   沈新柳出了门才发现,太阳已经快落山了,她竟然睡过了一整个白天。   傍晚时分的风是凉的,吹过山林时发出哗哗的响声,远方雾气缭绕,风景秀丽,光是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旷神怡……如果没有那么多狼就好了。   沈新柳是怕遇到狗才从屋里出来,结果刚在门口站稳,就看到了三四头狼。看着这些无论是外貌还是基因都和狗高度相似的生物,她默默后退了一步,有点踌躇不前。   “大嫂!”   沈新柳一顿,顺着声音看了过去。   辰康抱着一头小狼,高兴地朝她跑来:“大嫂,你怎么出来了?”   “我出来透透气,”沈新柳看一眼他怀里的小东西,默默又往后退一步,“你换回正常衣服了?”   辰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白T牛仔裤,笑道:“族长召集我们开了会,大嫂在村子里修养期间,所有人都要穿正常衣服。”   没想到辰野会这么做,沈新柳沉默一瞬,道:“我完全尊重你们的文化,你们没必要因为我改变生活习惯。”   “知道,但族长说他不想让你看到太多腹肌,怕你长出花花肠子。”辰康相当坦诚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对了大嫂,族长就在村头巡逻,你要去找他吗?”辰康抱着狼崽子往前一步。   沈新柳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,下意识往后退一步。   看出她的警惕,辰康失笑:“大嫂别担心,我们这边的……跟别的地方不一样,他们通人性的,非常通,绝对不会伤害你。”  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:“我理解你们对部落图腾的感情,但这种事哪有什么绝对,西北狼是境内体型最大的一种狼,野性太足难以驯化,我觉得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两头路过的狼突然对着沈新柳趴下,撅着屁股行了个礼。   沈新柳:“?”   “他们在向您问好。”辰康解释。   沈新柳卡顿三秒:“啊……谢谢,你们好。”   得到族长夫人问候的两头狼心满意足地走了,不远处几头打打闹闹的小狼也跑过来问好,其中一头还叼了个棒棒糖给她。   看着小狼期待的眼神,沈新柳嘴唇发干,并不想靠近,小狼察觉到她的疏离,突然吐掉棒棒糖,呜咽一声嗷嗷嗷地跑开了,其他小狼也赶紧追过去安慰。   “它……被我惹哭了?”沈新柳在问出这句话时,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。   辰康却一本正经地安慰:“没事,很快就哄好了。”   所以真是她把狼惹哭了。沈新柳一时间有些凌乱。   辰康还想跟她聊天,结果没等开口说话,远处就传来了有力的狼嚎,他连忙抱着狼崽子离开:“大嫂你慢慢透气吧,族长叫我过去我得赶紧走了!”   沈新柳莫名其妙:“我只听到了狼嚎没有听到辰野的声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辰康已经跑远了。   沈新柳独自在辰野的房子前站了片刻,在待在外头面对一群社会化训练不错的狼,和回到房子里面对一条薛定谔的狗之间纠结片刻,最终选择了前者。   “你好。”恰好有人经过,她连忙喊了一声。   “我?”被叫住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和沈新柳对视后不敢置信地捂嘴,“族长夫人,你在喊我吗?我何德何能,竟然让族长夫人主动和我说话。”   ……看来辰野这个族长的地位还挺高的,难怪他会一脸得意地说自己当官了。沈新柳不太擅长应对人际关系,看到她夸张的样子也只是干巴巴点了点头:“请问你知不知道收留我学生的是哪一户人家,我想去看看她。”   “啊啊啊我知道,您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,走到头一拐弯那个红色的房子,就是辰苗的家,她就是昨晚收留您学生的人,”女人热情道,“您的脚受伤了,要不骑着我去吧。”   “谢谢,我自己可……骑?!”沈新柳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  女人立刻点头:“我可是整个族群最强壮的女狼,您别看我已经上岁数了,但驮着您跑上五十公里不在话下!”   沈新柳无言以对,女人当即挽起袖子要来驮她,吓得她瞬间回神,手忙脚乱地拒绝了。   “那好吧,”女人有点失望,“那您自己去,山路不好走,您要慢点。”   “好的,谢谢。”沈新柳冷静道谢。   等女人走远,沈新柳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沿着台阶往下走,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,这座村子的确与世隔绝,许多词汇还保留着古早的用法,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女性自称女郎,背着她也不说背着,说什么骑、驮之类才词儿……   从辰野的房子到红房子的距离不算远,无奈台阶太多,沈新柳又不怎么会用拐杖,所以走得很慢很慢。  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,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了炊烟,刚才还算热闹的村子,转眼就一个人也没有了。   沈新柳慢吞吞地走在各种石板拼接的窄路上,快走到拐弯处时,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和一只狼崽打架……是打架,不是打闹。   看到狼崽子龇牙咧嘴扑过去咬小孩时,沈新柳心里咯噔一下,当即大声驱赶:“喂!”   狼崽子和小孩都吓了一跳,下意识扭头就跑,沈新柳看到小孩还敢跟狼崽子一起,连忙拄着拐杖去追:“小朋友,快停下!”   她不喊还好,喊了一声后,一人一狼跑得更快了,沈新柳顾不上脚踝传来的疼痛,急匆匆地往前追,结果刚跟着拐个弯,就险些撞在墙上。   竟然追进了死胡同,她惊疑不定地四下看,最后从胡同角落的砖瓦后面,找到了两个小孩。   两个小孩?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,当即问自己追的那个孩子:“狼崽呢?”   小孩被点名了,怯生生看了旁边的小孩一眼。   沈新柳眉头紧皱,当老师的毛病顿时犯了:“有没有受伤?”   “没有没有。”   “我也没有。”   沈新柳才不信他们,板着脸亲自检查。   小孩似乎很怕她,老老实实站好任她观察,沈新柳只当他们被自己老师的威严吓到,确定没事之后还不忘教训一句:“下次再跟狼崽玩的时候要注意分寸,如果对方有攻击的意思就立刻停止,千万不要去挑战野生动物知道吗?”   两个小孩连连点头。   沈新柳看着两人单纯无辜的眼睛,忍不住伸手去摸他们的脑袋。小孩一看到她伸手,还以为自己要挨揍了,惊呼一声捂住了脸,耳朵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冒了出来。   耳朵?   沈新柳看到毛茸茸的耳朵愣了愣,伸出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。小孩见状赶紧手牵着手跑了,远远把她抛到了后面。   胡同里顿时只剩下沈新柳一个人,她僵硬地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,脸上难得是呆愣愣的表情。   “教授?”   夏千千突然从胡同口探出头来。   “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?”沈新柳回神,可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突然冒出来的耳朵。   夏千千哀嚎一声冲到她面前:“教授你去哪了,我想去找你,可所有人都在阻止我!”   沈新柳看到她泛红的眼圈,表情柔和了些:“我今天早上才睡,他们估计是怕你打扰到我,才没告诉你我在哪。” 竒 書 網 ω ω w . q i δ h μ 9 ㈨ . c ó M   “才不是!”夏千千警惕地看一眼周围,确定无人后刻意压低声音,“教授,我跟你说,这里很不对劲,很不对劲你知道吗?!”   “哪里不对劲?”沈新柳脑子里再次浮现小孩毛绒绒的耳朵。她自认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也从不相信怪力乱神,奈何那双耳朵实在是太真实了,完全不像魔术道具。   夏千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,哽咽道:“昨天带我走的那个女的,我我我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她变成了一头狼……呜呜呜我当场就吓晕了,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又出现在床上,她说我是做梦梦到的,都是假的,我又不是傻子,梦和现实我还分不清楚吗?!”   “狼……变人?”虽然刚才亲眼看到两个小孩脑袋上多了毛绒绒的耳朵,可此刻听到夏千千的话,沈新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。   夏千千猛点头:“没错!就是狼变人,幸亏我戴了家里祖传的玉佩,不然她肯定要把我吃掉了!”   “谁把你吃掉了?”   轻慢的声音响起,夏千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立刻躲到了沈新柳背后。沈新柳顺着声音看过去,就看到那个叫辰苗的女生和辰野并肩而站。   辰野一米九多的身高,辰苗也有一米七五左右,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显眼,甚至有些……般配。想起辰苗昨晚对自己表现出的敌意,沈新柳眼眸微动,却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:“你好,昨晚谢谢你收留我的学生。”   “教授!”夏千千瞄了一眼辰苗,一边怂怂地躲在沈新柳背后,一边压低声音道,“她昨晚都快把我吓死了,你干嘛要谢她。”   “夏千千,要礼貌。”沈新柳沉声道。  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乖乖站好了。   辰苗嗤了一声:“教授比学生可礼貌多了。”   沈新柳不太擅长应酬,面对她这句带了点情绪的话,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,只能点点头再次道谢。   辰苗扯了一下唇角,正要再说点什么,旁边扮了半天酷的辰野就憋不住了:“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休息了吗?你跑出来干什么?”   “我不想一个人待着,出来看看我的学生。”沈新柳解释完,脸上闪过一丝迟疑,“我刚才追着一个小孩和一头小狼来到这里,可到这里之后小狼不见了,还多出一个小孩,而且两个人突然冒出来狼耳……”   “你是说这个?”辰苗一捋头发,毛绒绒的耳朵了露了出来。   夏千千惊恐大叫:“教授!就是这个!”   辰苗嗤了一声,耳朵一秒变回人类的正常耳朵:“这是我们族里人人都会的戏法,你们就是少见多怪。”   “那我昨晚看到的狼是怎么回事?”夏千千抱紧沈新柳的胳膊问。   辰苗白了她一眼:“我变的,就是故意吓你怎么样,谁让你不老实在屋里待着,大半夜还跑出来上厕所。”   “你要是给我安排一间有厕所的卧室,我还用出来吗?”夏千千愤怒地跟辰野告状,“师爹你知道吗?她让我住院子里的帐篷,我想用厕所只能偷偷溜进客厅。”   “让你住帐篷就不错了,你还想进我的私人领地?”辰苗嘲讽。   辰野点头:“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。”   “没错,要不是族长,帐篷也不给你住!”辰苗见辰野向着自己,更加趾高气扬。   夏千千噎了噎,最后伤心地抱住沈新柳:“教授呜呜……”   “喂。”辰野警告一声,夏千千一秒松开沈新柳,觉得自己更可怜了。   得知一切都是误会后,沈新柳松了口气,暗笑自己精神紧绷过度,刚才竟然生出很多神神鬼鬼的念头。   “行了,时间不早了,都回去休息吧。”辰野不耐烦道。   辰苗轻哼一声:“可你答应我要一起吃晚饭的。”   沈新柳抬眸看向辰野。   “……别瞎说啊,我是答应给你几个土豆让你做晚饭,不是答应你一起吃晚饭。”辰野不自在地澄清,一句话瞄了沈新柳八百次。   辰苗闻言,忍不住瞪了沈新柳一眼,沈新柳淡定把两个人的眼神全都屏蔽。   夏千千八卦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,正感慨好一场三角大戏时,辰野突然三两步走了过来,一把将沈新柳抱起。   “等、等一下!”夏千千忙抓住拐杖,眼巴巴地看着沈新柳,“教授,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。”   沈新柳知道她在这种封闭的村落没有安全感,正要开口答应时,辰野冷笑打断:“想得美,跟辰苗回去。”   辰苗:“我拒绝。”   夏千千:“我也拒绝!”   “拒绝无效。”辰野扫了她们一眼,抱着沈新柳就走了。   “教授……”   夏千千泪汪汪地呜咽,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,沈新柳越过辰野的肩膀看了她好几次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能让她和我们一起住吗?”   “不行。”辰野还是拒绝。   沈新柳又看了看还在眼巴巴等着的夏千千:“她看着娇气,其实很好相处,而且很听话,我和她可以共用……”   “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。”辰野皱眉打断。   沈新柳沉默几秒,问:“你们村有哪家的房子要出租吗?我可以和我的学生短租几天。”   辰野倏然停下脚步,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。   他的眉眼太锋利,不笑的时候总透着一股冷峻,沈新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,静了静后还是解释道:“别误会,我就是觉得一直麻烦你不好。”   “哦,”辰野把她往地上一放,“既然不想麻烦我,那就别麻烦了,带着你的学生走吧,我们村没有房子出租。”   沈新柳眉头轻蹙:“我在好好跟你说话,你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。”   “你三句话不离那个学生,还要为了她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,现在却嫌我不好好说话?”辰野眉眼生动,显然也是带着怒气,“所以她是你的新欢吗?那个讨人厌的许悠呢?你不喜欢她了?”   这是又犯病了,沈新柳拄着拐一瘸一拐往前走。   辰野不高兴地跟上:“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?”   “没什么可说的。”   ( 重要 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, q i s h u 9 9 . c o m , q i s h u 6 6 . c o m, q i s h u 7 7 .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  辰野:“那你就是默认。”   “……首先,许悠已经结婚了,夫妻感情非常好,其次,我和许悠都是异性恋,你不能因为我们离婚的时候她帮我搬了家,就一直怀疑我们的取向,最后,我们离婚了,辰野你知道离婚的意思吗?”沈新柳无奈地看向他。   辰野却只听进去一句话:“许悠结婚了?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她结婚了啊,她竟然结婚了,是跟男的吗?算了这个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已经结婚了,”辰野尽可能克制,却仍无法自控地喜滋滋,“哎呀呀她结婚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,我作为她师爹怎么也得发个红包啊,你觉得该发多少好,十万?二十万?会不会太少啊,要不我给她买套房吧。”   沈新柳无视他,拄着拐往前走。   辰野急匆匆跟上:“算了,现在不想这个了,等信号塔修好之后再考虑吧,老婆你累不累,我抱着你走啊。”   “我不是你老婆。”   “前妻也是妻啊,你跟我分这么清楚干什么,”变脸大师仍然沉浸在头号情敌结婚了的快乐里,对沈新柳的拒绝只当没听到,“真不是我不让你学生跟我们住,只是我们族群比较在意个人隐私和边界,只有伴侣才能住在我们的房子里,她又不是谁的伴侣,整个部落就只有辰苗家院子里有帐篷,那就只能让她住在那边了,不过你放心,辰苗的帐篷很豪华,不会委屈她的。”   他一边说个不停,一边将沈新柳抱起来就跑,沈新柳气得拿着拐杖敲了他几下,可惜人家皮糙肉厚,邦邦几下根本不受影响。   抱着人一溜烟地回到二楼卧室,辰野刚要进屋,沈新柳突然挣扎起来,辰野怕伤到她,只好把人放下。   “时间不早了,我要休息了。”她平静道。   辰野:“现在?”   “嗯,你走吧。”沈新柳堵在门口不让他进。   辰野狐疑地看着她:“你平时不是晚上十一点之后才睡吗?”   “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了,我很多习惯都改了。”沈新柳依然堵在门口。   辰野抿了抿唇转身离开,走了几步后突然冲进屋里,沈新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,等反应过来时某人已经开始扒垃圾桶了。   沈新柳扭头就走,还没走到楼梯口,就听到辰野怒吼:“为什么要把青菜扔掉!”   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的沈新柳脚下一顿,瞬间加快了步伐。 第30章   沈新柳不懂辰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自己吃青菜,就像不懂自己已经特意把青菜丢在厕所垃圾桶了,为什么他还是能精准地找到。   此刻是晚上七点,天已经彻底黑了,沈新柳面对某人刻意报复一样端来的满满一碗青菜,沉默良久后果断转移话题:“你养的那条狗呢?”   “什么狗?”辰野下意识反问,对上她的视线后登时不满,“都跟你说我没养狗了。”   “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,这里是你的房子,你没必要再撒谎。”沈新柳蹙眉。   辰野都快被她激出逆反心了:“我都说了没养狗没养狗,你怎么就不相信我!”   “我今天铺床的时候发现了狗毛。”沈新柳冷静道。   辰野一愣,下一秒便看向了床铺,当看到叠得不怎么样的被子后,他瞬间炸毛:“沈新柳你什么意思?是觉得我跟你离婚了就不会帮你铺床了是不是?你是不是看不起我!”   …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。沈新柳无言片刻,蹙眉道:“我只是不想麻烦你。”   “你凭什么不麻烦我!”辰野还在愤怒,说完就把被子床单全都搅得一团糟,然后又手脚麻利地铺整齐。   不得不说他的动手能力的确比沈新柳强出十万八千里,在沈新柳手上怎么都无法服帖的被子,转眼就被他叠成了豆腐块。   “下次再敢自己叠被子,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。”辰野冷冷道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赶紧吃。”辰野见她不说话,又把话题拐回了原点。   沈新柳看一眼碗里的青菜,认命地挑起了一根。   辰野送来一大碗青菜的主要目的是吓唬她,现在目的已经达成,看着她意思意思吃几口后,便大发慈悲把剩下的收走了。   “行了,赶紧休息吧。”辰野端着碗就要离开。   沈新柳:“等一下。”   “干什么?”辰野立刻停下,眼底的期待几乎要遮掩不住。   沈新柳只当没看到:“能借我一件T恤吗?我想把身上的衣服洗了。”  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飞机失事时的衣裳,太脏的外套早就脱了,裤子上的泥也在干了之后用刷子清理了,唯有贴身的衣服还穿着。   她没有洁癖,但也需要正常的换洗。   辰野还以为她要让自己留下来,没想到只是问换洗衣服的事,当即没好气道:“你都在这儿住一天了,还没去过衣帽间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沈新柳不解。   辰野轻哼一声扭头就走,关于狗毛的事到底还是没有多聊。   沈新柳无言看着他从外面把门关上,这才迟缓地往衣帽间走。   辰野的卧室很大,衣帽间更是不小,沈新柳拄着拐走进去,才发现三面墙上都定制了玻璃橱窗,里面挂满了四季的衣服。   全都是女装。   沈新柳眼眸微动,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件,发现上面的吊牌还没摘,上面清楚写着五年前的日期。   辰野自从和她交往以后,总是不经意间展现出非常土大款的一面,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喜欢买新款,尤其是给她的礼物,不管是什么东西,都几乎是当年当季的最新款,这件衣服是五年前的款,说明是在五年前买的。   沈新柳往里走了几步,又看到了今年的新款,她眼眸微动没有再探究,挑了最简单的睡衣就出去了。   精神上的疲累还没完全缓过来,加上身上淤青众多,更是加剧了这种疲惫,沈新柳虽然睡了大半个白天,但还是很快就犯了困。   一个小时后,某人鬼鬼祟祟地跑进来,趴在床边戳了戳她的脸。   沈新柳已经睡熟,一点反应也没有,某人当即开始解她睡衣的扣子。   衣帽间的那些衣服都是他亲自挑的,外出的衣服考虑到他家沈教授为人师表的形象,特意选了一些端庄大方的款式,但睡衣就不同了,他默认是给自己看的,所以在挑选的时候,很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,比如沈新柳身上这件,乍一看是严肃的黑色,实际上领口和腰侧都有半透的纱料。   白白嫩嫩的沈教授和风情万种的睡衣,辰野心里荡漾一秒,又很快收敛心思给她上药。   “全青了,这里也青,嘶……不疼吗?”辰野一边絮叨,一边给她涂药,本就斑驳的淤青顿时更加花花绿绿,他轻轻吹了吹,直到药水干涸才重新帮她穿上衣服。   这么大动静,沈教授依然睡得很沉。   辰野不满地戳了一下她的脸:“是不是地震了也不知道跑?”   沈教授没有反应。   辰野盯着她看了半天,突然色从胆边起。   沈新柳晚上七点多睡的后果就是,凌晨四点就醒了,然后就再也没了睡意。   信号塔被泥石流毁了,导致这片山区一点信号都没有,她没办法上网看资料,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,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后,决定出门走走,于是起身到浴室洗漱。   山村的用水问题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,但水龙头里明显不是自来水,带着甘甜气息的凉水扑在脸上,就连最后的一点疲意都不见了。沈新柳仔细地洗完脸,直起身擦水时,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。   她皱了皱眉,又解开两个扣子,果不其然看到了类似的痕迹。   一分钟后,沈新柳拄着拐出现在客房,面无表情地泼了某人一脸水。   还在睡觉的辰野吓一跳,獠牙都快龇起来了,一对上沈新柳的视线又赶紧收起来:“你干嘛?”   沈新柳却还是看到了:“你的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什么怎么回事?”辰野装傻。   沈新柳皱眉:“我已经看到了,张嘴。”   辰野立刻捂着嘴:“你想干嘛?”   “给我看看。”沈新柳倾身上前就要掰他的嘴,辰野本来想反抗的,可一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,又默默停下了。   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好奇了,为什么同样的沐浴露自己用了就没什么味道,可沈新柳就是香香的,叫人闻了还想闻,结果好奇了这么多年,也没好奇出个结果。   辰野发呆的功夫,沈新柳已经捏开了他的嘴,小白牙排列整齐,漂亮又健康。   “看完了没有?”脸都被捏变形了还乖乖等着的大狗狗问。   沈新柳皱着眉头放开他:“奇怪,我刚才明明看到了虎牙。”   “什么虎牙,”辰野白了她一眼,“我要长也要长锋利的狼牙,虎牙那种又笨又尖的牙我才不喜欢。”   沈新柳凉凉看他一眼。   “所以你大半夜跑来我房间,想干嘛啊?”辰野被泼得头发和睡衣都湿了,一对上沈新柳的视线,仍旧一如既往的记吃不记打。   光顾着想狼牙虎牙的事,他不主动提沈新柳都快忘了这茬了,当即扯着衣领质问:“谁弄的?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“说话。”沈新柳沉下声音。   辰野轻咳一声:“山里蚊虫比较多,你那屋又没放驱蚊液,会被咬也正常……”   “辰野,我不是小孩,知道这是什么痕迹。”沈新柳皱着眉头打断。   辰野不再狡辩,三秒之后把脖子伸了过去:“不就是亲了你几下嘛,至于这么生气?给给给,让你亲回来好了。”   说完,还忍不住嘟囔,“你身上我哪没亲过,这会儿还跟我较真起来了。”   “辰野,”沈新柳又一次叫他大名,“我们已经离婚了,你现在干的这事儿,和变态有什么区别?”   辰野微微一怔,突然沉默了。   不笑的辰野有一股凌厉的气势,可如果同时生出委屈的情绪时,又会显得有些可怜。沈新柳看着他长手长脚坐在床上、头发还湿漉漉的样子,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。   这人没分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其实她没必要太当回事的。   沈新柳抿了抿唇:“抱歉,我就是……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变态就可以亲你了?”辰野在经过漫长的思考后缓缓开口。   沈新柳:“?”   “那我要当变态,”辰野得出结论,表情逐渐沉重,“虽然我本性纯良,但如果可以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沈新柳就一枕头拍在了他脸上。   非常严重的猥亵事件在辰野一脸真诚地表示要当变态后就这么算了,沈新柳懒得理他,换了衣服后独自拄着拐去村子里散步。   “我陪你啊。”辰野抱着枕头颠颠地要跟。   “我自己去。”沈新柳直接拒绝。   辰野只好不甘心地停下。   沈新柳拄着拐,慢吞吞地往外走,刚走出辰野的房子,外面早就熄灭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。   太阳还没升起的早晨,连空气里都渗着凉凉的水汽,沈新柳下意识回头,恰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。   “你早点回来啊,我给你做早饭。”辰野交代。   就像之前的很多年,沈新柳沉默片刻,到底点了点头。   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的辰野顿时一脸惊喜,又一次蠢蠢欲动想要跟上,但接收到沈新柳制止的眼神后还是老实待着了。   他其实也不是故意装可怜,可就是能轻易勾起沈新柳的愧疚,沈新柳一直到走出很远,脑海里仍然是他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。   独自一人在安静的山村里漫步,装饰得粉粉嫩嫩的拐杖敲击在石板路上时,时不时发出清越的响声,沈新柳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山脚,再看亮着路灯的山村,竟然已经在身后了。   脚到底还伤着,走了这么远之后开始发出抗议的疼痛,沈新柳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,脑海里又一次浮现辰野的那双眼睛。   还记得交往后第一次正式约会时,她因为临时接到导师电话要去办公室帮忙,只能让辰野在食堂等她一小时,结果就这短短一小时,辰野不仅跟人差点打起来,还因为不会设置食堂饮水机热水温度烫伤了手。   她从办公室出来时,他就是那样湿漉漉地看着她,很可怜,她也很愧疚。  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她尽可能干什么事都把他带在身边,即便自己后来跳级、博硕连读,辰野则早早毕业,两个人依然形影不离。   沈新柳现在回忆大学那几年,脑海里浮现最多的,就是辰野抱着书包坐在实验室角落里,昏昏欲睡等她下课的样子。   她在知识的海洋里探究一切新鲜事物时,他永远抱个书包等她,抱的还是她的书包。   他真的太可怜了。   沈新柳心里叹息一声,突然很想给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打个电话,那姑娘是个社交达人,天生对交际如鱼得水,和她聊天总是让人心情愉快。   可惜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。   沈新柳独自坐了一会儿,天边总算泛起一丝光亮,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。她身上的热气已经散了个干净,手脚冰凉,拄着拐站起来时双腿一软,险些又坐下。   她缓了一会儿,拄着拐正要往村子方向走,突然瞥见前面树下有小白蘑菇。   沈新柳认得这种蘑菇,味道很鲜美,不管是熬汤还是炒菜都很好吃,但好像只有辰野的老家有。以前没和辰野离婚的时候,他就经常叫人从老家寄这种蘑菇来,后来他们离婚了,辰野也给她寄过,但她自己做了两次,发现怎么也做不出辰野的味道,所以就打电话让他别再送了。   而在她打完那通电话之后,辰野果然就没有再送,转眼也一年多过去了,现在沈新柳看到了蘑菇,而会做蘑菇的人此刻就在不远处,她心念一动,拄着拐走过去捡。   一颗、两颗、三颗……白白胖胖的蘑菇长势喜人,沈新柳很快摘了一大把,用衣服仔细兜好后,唇角挂着丰收的喜悦准备离开。   然后在看到不远处的豪猪后,那点喜悦散个一干二净。   为什么……这种山脚下……会有满身刺的豪猪?   海洋工程专业的沈教授脑子宕机一秒,最后对上豪猪愤怒的视线后,默默把怀里的蘑菇放回地上,拄着拐杖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。   可惜豪猪不买账,嗷呜一声朝她冲来,沈教授拄着拐就要跑,可惜在这种山路上,就算她四肢健全都未必能跑得快,更何况一只脚还出了问题。   于是果不其然摔倒了。   刚换的干净衣裳顿时染了一层湿泥,沈新柳却顾不上许多,眼睁睁看着豪猪朝自己冲来。   ……想不到一个研究大海的人,竟然要死在山里了,还是被豪猪撞死的。沈新柳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,下一秒一道黑影闪过,砰的一声将豪猪撞出三米远。   豪猪连滚带爬地停下,看到来的是谁后顿时伏地后退,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。   体型颇大的灰狼傲然而立,直到豪猪跑远才侧目看向沈新柳。   沈新柳还在盯着灰狼后背上被豪猪刺出的十几个血洞发怔,猝不及防与一双绿色的眼睛对视后瞬间回神,沾了泥土的手默默抓住了拐杖。   灰狼本来想走向她的,可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,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受伤,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。   跑……了?沈新柳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,好半天总算确定了那头灰狼对自己没有敌意,她默默松了口气,又想起灰狼的那双眼睛,莫名其妙的突然生出像对辰野一样的愧疚。   她最近是不是激素水平不稳,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愧疚了?沈新柳皱了皱眉,没等想出个所以然,辰野就跑了过来。   “你跑到大壮地盘来干什么!”他怒问。   沈新柳一顿:“大壮?”   “就是那头豪猪,”辰野板起脸,“我们都叫它大壮。”   “……哦。”   “你没事吧。”辰野见她一直坐在地上不动,眼底闪过一丝担忧。   沈新柳本来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情绪里,闻言微微顿了一下,若有所思地看向他。   “看什么看。”辰野板起脸。   沈新柳和他对视半晌,最后自己撑着拐杖起来:“没事,蘑菇捡了,回去给我熬汤。”   “……我凭什么听你的。”   某人嘴上这么说,却还是老老实实去捡蘑菇了。沈新柳站在旁边,看着他弯下腰把蘑菇一个一个地捡起来,至于那些刚才被压烂的,则全被他埋进了土里。   “背我回去?”沈新柳问。   换了平时,她这么主动要求,辰野肯定欢天喜地,今天也开心,但嘴角刚咧起来,就一秒拉了下来:“想都别想,自己走回去,这是对你不听话的惩罚。”   “你没说不准出村子,我就不算不听话。”沈新柳也没勉强他,拄着拐慢慢地往村子里走。   辰野看着她慢悠悠的样子,终于没忍住一个健步冲过去,将人打横抱在怀里。   “背是别想了,但我可以抱你。”他咧开嘴,露出整齐的牙齿。   沈新柳一路上都很沉默,快到家时才突然问一句:“我记得我出来时,你穿的不是这件。”   辰野一个激灵,又淡定回答:“爱干净,换件衣服怎么了?”   “没事。”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。   辰野三两步把人送到沙发上,自己则回到厨房乒乒乓乓,不多会儿便端了三菜一汤出来。   “虾仁豆腐、清炒菜心、牛腩炖土豆还有蘑菇汤,都是你喜欢吃的。”辰野邀功。   沈新柳看了一眼菜色,道:“山里交通不便,这些东西都是怎么买到的?”   “也不看看我是谁,翻个山去买菜,都是分分钟的事,你睡个午觉的功夫我就买好了。”辰野继续邀功。   沈新柳:“辰康也厉害,帮我去打探消息,几个小时就一来一回了。”   “我比辰康厉害,你怎么不夸我?”辰野不满道。   沈新柳看他一眼:“嗯,你们这里的人都挺厉害的。”   “那倒是。”辰野没有反驳,殷勤地给她盛了碗汤,“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个蘑菇了吗?为什么突然又要我熬汤?”   “太久没吃了,有点想。”沈新柳说。   辰野一听‘想’这个字,顿时有点飘:“只想汤?”   “不然呢?”沈新柳扫了他一眼。   辰野轻哼:“我觉得你肯定也想我了,毕竟你也很久没吃我……”   “饭桌上,开什么黄腔。”沈新柳不悦。   辰野:“做的饭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你才开黄腔吧。”辰野嘲笑。   沈新柳充耳不闻,淡定吃饭。   辰野却不肯轻易放过她:“两年多没做了,就一点都不想?我才不信,你肯定满脑子不正经的事,所以才会觉得我也是这样,如果你愿意求求我的话,也许我会大发慈悲……”   “你还吃不吃饭?”沈新柳面无表情地打断。   辰野更飘了:“你急了你急了,你果然很想我,不仅想我做的饭,还想跟我做……”   沈新柳起身要走,辰野赶紧把人拉住。   “我不说了还不行嘛。”辰野嘴上求饶,眼波却是飞扬,“你快尝尝这个牛腩,我刚才用高压锅焖的,看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   沈新柳夹了一块吃掉,评价:“一般。”   “怎么可能,”辰野当即也吃了一块,不满,“明明好吃得很,沈教授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苛刻。”   沈新柳反问:“你真觉得好吃?”   辰野:“当然,非常好吃。”   沈新柳:“可你们狼不应该更喜欢生肉吗?”   辰野嘁了一声:“普通狼才喜欢吃生肉,像我们这种已经进化的高阶生物,那肯定还是喜欢……”   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,声音越来越小。   沈新柳一脸平静:“哦,原来是已经进化的高阶生物。”   辰野噤声,默默看着她。   沈新柳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:“辰野,我们认识多久了?”   “十、十六年。”辰野小小声。   沈新柳:“我现在也才三十四岁,也就是说人生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和你相处,这么漫长的时间,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个妖怪。”   “……我不是妖怪,”辰野的声音更低了,脑子飞速转动后准备再找补找补,“其实我跟你开玩笑的,你还真信这个世界上有……”   “你换衣服之前,应该先把伤口包扎好,否则也不会让血从衣服上渗出来了。”沈新柳抬了抬下颌,示意,“一共十二个伤口,和那头狼身上的数量一样。”  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露出破绽的辰野:“……” 第31章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沈新柳缓缓开口:“所以,你真的是狼?”   “我不是。”辰野还在反驳。   沈新柳:“那你身上为什么有跟那头狼一样的伤口?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沈新柳:“那头狼的毛发,也和我昨天在你床上找到的高度类似。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沈新柳:“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了你的牙,还有那天你的耳朵和尾巴,突然消失的小狼崽,那小孩莫名其妙变出的狼耳……”   “都说我不是了!”辰野下意识抬高了声音。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许久,总结:“你就是。”   当高智商的人开始怀疑,真相轻易就水落石出。   辰野一秒就蔫了,眼神飘来飘去,又时不时偷瞄沈新柳。他偷看的时候,沈新柳也在盯着他看,认识十六年了,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,却突然颠覆了所有认知,这种感觉有点奇妙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辰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:“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?”   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轻哼一声:“难道不是吗?你不喜欢狗,也不喜欢和狗相似的狼,当初还因为怀疑我养狗就和我离……对啊!”   他眼睛突然一亮,“现在是不是可以证明我当初没有骗你了?!”   “首先,你得先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。”沈新柳持观望态度。   辰野晃一下脑袋,两只狼耳就冒了出来。   沈新柳:“所以你真的是狼。”   又一次被套话的辰野急切点头:“……是啊,我就是,你现在知道我没撒谎了吧。”   “这里所有人都是狼变的?”沈新柳又问。   辰野眼神热切:“既然知道我没撒谎,那你是不是得跟我道歉?”   沈新柳成功被带偏:“我为什么要道歉?”   辰野:“你污蔑我养狗!”   沈新柳:“你以为你自己是头狼这件事,比偷偷养狗好到哪里去?”   “……一码归一码,反正你误会我了,你得道歉。”每次遇到沈新柳脑子就不清醒的某人,这一刻突然能言善辩。   沈新柳沉默三秒,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“看在你这么诚心道歉的份上,我原谅你了。”辰野矜傲道。   沈新柳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所以你们村全是狼?”   “我们是狼人,就是那种能变成狼的人,本质上我们更认同自己‘人’的身份。”辰野回答。   沈新柳:“村子里那些乱跑的狼,也是村民变的?”   “嗯,狼群等级严明,狼人是最高一阶,其他种族的狼不敢靠近我们的地盘,所以你能看到的全是我们族人。”辰野说着,偷偷往她碗里放了一根菜心。   “我不吃这个,”沈新柳敏锐地发现他的小动作,当即把菜挑到他碗里去,“变成狼的时候,思维更接近于狼还是更接近于人?”   “当然是人,你是怕我们变成狼会咬你吧,放心吧没那回事,”辰野把菜心还回去,“快吃,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菜吗?”   “你少颠倒黑白,”沈新柳扫了他一眼,“我什么时候喜欢过青菜?”   “我刚才说你喜欢青菜的时候,你就没有否认。”辰野轻哼,眼看她又要挑回来,赶紧用筷子给她摁住,“你必须吃。”   又犯牛劲了。   沈新柳无言片刻,认命地把菜心吃了。   辰野看着她不情不愿吃东西的样子,得意地扬起唇角,心想沈教授这种高阶知识分子,还是得用粗暴一点的手段才能制服。  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早饭,辰野把碗筷一推,开始谈正事:“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?”   “领什么证?”沈新柳面露不解。   辰野:“结婚证啊!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没有养狗了,也跟我道歉我也原谅你了,当然要重新去趟民政局,对了我们再顺便办一场婚礼吧,我们上次的婚礼就因为你工作忙搞得很敷衍……”   “辰野,我没打算和你复婚。”沈新柳眉头轻蹙。   辰野倏然失声。   半晌,他颤巍巍控诉:“你刚刚明明没说讨厌我……”   “我也没说喜欢……说真的,你是人还是狼人,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,因为在我看来你就是你,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,至于复婚……”沈新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,“我没办法跟你复婚。”   “为什么!”辰野抗议。   沈新柳蹙眉:“因为当初离婚的原因有很多,偷偷养狗只是其中一个原因,或许少了这个误会,我们会少吵一些架,但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。”   她说这么多,辰野只有怒气冲冲的三个字:“听不懂。”   “……简单来说,就是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了,不管你有没有偷偷养狗,我们都是要离婚的,而且我也不可能跟你复婚。”沈新柳言简意赅。   辰野大受打击,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:“你不喜欢我了。”   沈新柳抿了抿唇,半晌才说一句:“抱歉,我……”   辰野已经不想听她解释,红着眼圈扭头冲出了家门,沈新柳看着他伤心欲绝的背影,静默片刻后开始收拾碗筷。   辰野太伤心了,没头苍蝇一样往前冲,族人察觉到他情绪不佳,当即退避三舍,倒是出来闲逛的夏千千看到他后热情地招了招手:“师爹好!”   辰野紧急刹车,冷酷质问:“谁让你叫我师爹的?”   夏千千:“?”不是你让我叫的吗?   “以后别乱叫了。”他木着脸道。   夏千千盯着他看了三秒,了然:“跟教授吵架了啊。”   辰野冷哼一声。   “跟我说说,到底怎么回事。”夏千千搓手靠近。   辰野冷眼看她:“跟你说有用吗?”   “那怎么没用了?”夏千千抬起下颌,“虽然我不是她嫡系学生,但我现在是她的独苗啊,同行的六七个人,就我俩掉到山这边,这说明啥?说明我和她有缘分!而且一起共患难了这么久,多少还是有点师生以外的情分的,我在她心里分量肯定不轻,说话肯定好用。”   辰野本来没把她当回事,但听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,突然觉得很有道理。   夏千千趁机套近乎:“师爹,你看咱俩也算有话聊,要不你帮帮忙,给我换个地方住呗,我实在是不想住帐篷了,那个辰苗老是吓唬我,我昨天还看到她变出一根大尾巴……”   她的话还没说完,辰野已经气势汹汹地原路返回了。   “师爹!师爹你干嘛去!”夏千千高喊。   辰野:“有事!”   说着话,已经回到家里。   沈新柳刚把碗筷放进水池里,刚一打开水龙头,辰野就把龙头给关了。   沈新柳扭头看向他:“有事?”   “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你复婚。”辰野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。   沈新柳一脸平静:“嗯,知道了。”   辰野:“……我早就不喜欢你了,否则这两年早就去找你了,之所以不去找,还动不动给你买东西,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的生活多富贵多舒服,让你后悔当初那么草率跟我离婚!”   沈新柳点了点头:“看得出来。”   “我刚才故意提复婚,也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后悔,但你竟然不后悔跟我离婚!”辰野本来是回来找场子的,结果越说越气,“沈新柳,你凭什么不后悔,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想和我结婚吗?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不后悔!”   沈新柳蹙眉:“你先冷静一下。”   辰野看到她古井无波的样子更生气了,但一想到即将要做的事,那点火气突然灭了个干净。   沈新柳一看他那个表情,就知道在动歪脑筋: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“也没什么……”辰野闲适地靠在橱柜上,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,“我就是突然意识到咱俩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,所以不想再给你,还有你的学生,无偿提供任何支持。”   他着重点出‘无偿’两个字。   沈新柳平静地看着他:“所以呢?”   “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现在就带着你的学生离开,二是……”他快速说了一句话,然后飞速强调,“先说好,现在外面的路还没通,你和你的学生只能走山路,相信沈教授为人师表,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冒险吧。”   在夏千千说了她对沈新柳很重要后,辰野常年不用的脑子突然派上了用场,知道拿她威胁沈新柳了。   沈新柳被威胁了也不生气,只是淡淡问一句:“二是什么,没听清。”   辰野:“@#¥%……”   “好好说话。”沈新柳蹙眉。   辰野抗议:“现在是我在跟你谈条件,你态度好点。”   “所以到底是什么?”沈新柳耐着性子,又问了一次。   辰野目光漂浮,却还是坚强地说了出来:“我发情期就这几天了,你得帮我熬过去……至于怎么熬就不用说了吧,大家都是成年人,以前在床上玩得还挺开的,我不信你不知道。”   说完,厨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。   辰野偷偷去瞄沈新柳,下一秒就被泼了水。   “干什么!”他怒问。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:“让你清醒清醒。”   辰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:“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现在的……”   沈新柳继续泼。   “这里我才是老大……”   沈新柳抄起一个没洗的碗。   辰野扭头就走。   “干嘛去?”沈新柳直觉他又想搞事。   辰野:“去咬死你学生!”   还在外面散步的夏千千突然打了个喷嚏,总觉得后背凉凉的。 第32章   无能狂怒的人最后被暴力镇压,一脸憋屈地回客房自闭了,沈新柳在客房门口待了一会儿,确定他没再闹幺蛾子才离开,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了还在村子里闲逛的夏千千。   “沈教授上午好,你的脚好点没?”夏千千热情打招呼。   沈新柳颔首:“好多了,知道辰康在哪吗?”   她教书这么多年,只遇到过两个自来熟的学生,一个是从本科开始就给她帮忙的许悠,一个就是面前这位了,只不过许悠强在专业上,这位强在八卦上,虽然道不同,但某些方面还算殊途同归。   有些事问她准没错。   果然,夏千千指了一个准确的方向:“在那边带小狼崽玩呢,教授,他们这村子可太有意思了,狼养得比狗还听话,我都想养一只……教授,你现在就去啊,要我陪你吗?”   “不用。”沈新柳头也不回。   夏千千摸摸鼻子,嘀咕:“还想问问教授和师爹和好没呢。”   沈新柳没有听到这句,拄着拐慢悠悠地来到村头,果然看到辰康正抱着一堆狼崽子玩。以前看到这些狼崽,沈新柳只是担心他们会咬自己,现在就不一样了,一想到他们还能变成人,心情多少有点微妙。   不得不说这群可以在狼和人之间自由切换的生物,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极大地挑战了沈新柳的认知,要不是辰野也是其中一员,她可能早就带着夏千千翻山越岭地逃了。大概也正因为辰野是其中一员,她现在看这群狼崽,已经没了以前对狗的警惕。   和辰野一个族群的生物,可能也聪明不到哪去。   沈新柳正发散思维,辰康突然看到了她:“大嫂。”   沈新柳第一次见辰康,是在她和辰野的婚礼上,那之后就经常和他见面,所以比跟这村子里其他人要更熟络。在起初离婚的时候,沈新柳也纠正过几次他的称呼,发现这人是一点都不改后,也就没再纠正了。   “大嫂,你怎么来了。”辰康丢掉一只咬他腰带的狼崽,起身朝她走去。   沈新柳:“我有事问你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辰康问。   沈新柳看一眼他身后打闹的狼崽们:“我们换个地方说?”   辰康也跟着看了一眼,失笑:“大嫂放心吧,他们听不懂的。”   沈新柳点了点头:“我想问问你发1情期的事。”   刚才还在打闹的狼崽们瞬间支棱起耳朵。   “……大嫂,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。”辰康赶紧道。   沈新柳一脸平静:“不是听不懂?”   “别的可能听不懂,但有关本能……”辰康突然反应过来,装傻,“大嫂,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?你说的发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别装了,”沈新柳扫了他一眼,“辰野都告诉我了。”   “族长竟然说了!”辰康大惊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就算没说,你这反应也等于泄密了。   果然,和辰野一个品种的,真的聪明不到哪去。   辰康还处在震惊里,再次对上沈新柳的目光时,突然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:“大、大嫂,你别生气,族长瞒你这么久其实是有苦衷的。”   “我知道,他以为我知道后会讨厌他。”沈新柳颔首。   辰康呆愣:“你知道啊。”   “嗯,毕竟狼和狗,还是很像的。”沈新柳依然平静。   辰康试图从她眼睛里找出一丝厌恶,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,正纠结要不要直接问出来时,沈新柳突然开口:“人的始祖可能是一条鱼,也可能是一只猴子,我也没见过哪个讨厌鱼或者猴子的,会因此恨屋及乌讨厌全人类。”   辰康高高大大,一脸无辜:“听不懂。”   “……我不讨厌他,也不讨厌你。”沈新柳无奈道。   辰康顿时松了口气,同时又对辰野流露出一丝嫌弃:“我早就跟族长说了,大嫂你对他那么好,肯定不会讨厌他,可他呢?偏偏就是不信,结果一瞒十几年,闹到离婚了都不肯透露一个字,真是太笨了!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笨蛋就不要说笨蛋笨了。   “所以大嫂,你突然问……”辰康话没说完,突然想起还有小孩子,于是瞬间闭嘴。   沈新柳体贴道:“我们换个地方?”   “不用这么麻烦。”辰康说着,捡起一块石头朝狼崽子们砸去,狼崽子们惊叫着四散逃走。   辰康:“这样就好了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沈新柳缓缓开口:“看你刚才的反应,你们族人真的有发1情期这东西?”   “有啊,当然有,而且每个人的时间都不怎么一样,说起来族长好像已经开始了,”辰康沉思,“我昨天还在他身上闻到了味道。”   “还有味道?”沈新柳表情逐渐微妙。   “是很轻微的味道,只有我们同类闻得到,大嫂你不知道也正常,其实这东西还挺规律的,大部分人都在春天,少部分人是夏天和秋天,但不知道为什么,族长的竟然在冬天,冬天诶,天寒地冻数九寒天,冷得被窝都不想出,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是那个时候,我们之前研究的,可能是他第一次发1清是在冬天,之后就一直是冬天了。”辰康说着说着,话题就远了。   沈新柳闻言,突然想起大一上学期结束后的那个寒假,当时的她和辰野刚谈恋爱,算是第一次分别。辰野的反应很大,坚决要跟她一起回去。   沈新柳觉得刚恋爱不到一个月就把男朋友带回家实在是离谱,所以果断拒绝了,结果这人一整个学期末都在跟她哼哼唧唧,她为了不影响复习,只好答应在回去之前专门抽一天陪他出去玩。   然后就一不小心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。   然后就只能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。   那时候刚刚开始恋爱,连吻都没有接过就要睡在一张床上,对辰野这个山里来的单纯小伙的冲击力显然很大,以至于他在浴室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出来,还红着脸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递给她。   “我小时候的伙伴,都是十四五岁就开始了,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,”一米九的大男人含羞带怯,“你要闻闻吗?”   当时……不,准确来说直到三分钟之前,沈新柳都以为他让她闻的,是他出完汗之后的衣服有没有味道,但现在听了辰康的话,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她,沈新柳深吸一口气,冷静之后缓缓开口:“你们族有把发青期换下来的衣服给别人闻的习惯吗?”   “哎呀,”辰康脸颊突然红了,“这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邀请,大嫂您干嘛跟我聊这个。”   说罢,他又严肃道,“尤其是初次,对我们族人来说简直是意义重大。”   得到证实的沈新柳面无表情,也终于明白当时自己随意把衣服丢进脏衣篮后,辰野为什么一脸受伤了。   时隔十六年得知真相,沈新柳并不觉得抱歉,反而一如既往地觉得辰野脑子有病……谁会让自己刚谈了不到一个月、嘴都没亲过的女朋友闻自己死去的子孙?   沈新柳捏了捏鼻梁,一抬头发现辰康还在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,沉默片刻后问:“发青期有什么症状,很难熬吗?”   “因人而异吧,有伴侣的话一切好说,单身的话,有的人会狂躁,有的人会发烧,也有一些人不怎么明显。”辰康解释。   沈新柳陷入沉思:“辰野是哪种?”   “不知道啊,他一到这时期就把自己关起来了,我怀疑是自闭型。”辰康猜测。   沈新柳:“要多久才能结束?”   “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,大部分一星期左右,久的也能有一个月。”   沈新柳想起以前辰野每到天冷的时候都会变得特别粘人,而且每次都要持续半个月左右,心里大概有了底。   跟辰康说了谢谢,沈新柳转身离开,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,于是回头问:“你之前不是说他都是冬天吗?为什么这次才九月份就这样了。”   辰康不说话,继续炯炯有神地盯着他。   “……你忙吧。”沈新柳觉得不用听答案了。   问完辰康,沈新柳就回去了,这一次没在路上遇到夏千千,却遇到了收留夏千千的人。   “喂,”辰苗拦在她面前,开门见山,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?”   “山路疏通了就走。”沈新柳回答。   辰苗盯着她看了半天,突然扭头就走。   这姑娘看着跟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大,沈新柳当老师当惯了,习惯性地问一句:“干什么去?”   “去通路!”   知道不是做什么坏事,沈新柳就随她去了。   不知不觉间,日头已经升到了高处,山里的雾气散去,终于有了一点暖意。   沈新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,就直接回去了,结果刚一进门,就看到辰野在厨房忙来忙去的身影。   这是她过去很多年里经常看到的画面,如今又一次看到,沈新柳慢慢停下脚步,平静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波动。   辰野若有所觉地回头,恶声恶气:“看什么看,盛饭!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辰野当然不可能让沈教授亲自盛饭,所以说完这句虚张声势的话之后,就火速盛了饭送到桌子上,又以她来了只会捣乱为由,把人撵到餐桌前用餐。   中午的饭菜依然是沈新柳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搭配,为了避免再惹到某人,沈新柳聪明地先从自己不喜欢的菜下筷,结果辰野还是不满意了:“装可怜给谁看啊。”   “……没装。”   辰野:“那为什么不吃鸡翅?”   沈新柳如他所愿,夹了一块鸡翅。   “整天就知道吃肉,一点青菜也不吃。”辰野火速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,继续批评。   沈新柳无言地看着他。   虚张声势的人很快被看得心虚,半晌憋出一句:“看什么?”   “看你像我妈。”沈新柳说完,才发现这句好像有脏话的嫌疑,但她是真心这样觉得。   现在他找茬的样子,很像她妈挑她毛病的时候。   辰野倒是没往脏话上想,只是坚定不移地维护岳母:“你可以嘲讽我,但不准波及妈妈。”  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,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饭。辰野每次看到她吃饭的样子都会心急,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,自己匆匆吃完后,就撂下筷子等着她。   终于等到她慢悠悠地吃完,辰野把碗筷收到了厨房,又切了水果端出来,结果沈新柳已经不见,只剩下空荡荡的客厅。   “呜……”他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鸣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沈新柳的声音突然响起。   辰野下意识回头,就看到沈新柳拿着一包糖,一脸茫然地看着他。   四目相对,辰野突然生气:“刚吃完饭,怎么又要吃糖!”   “是给你的,”沈新柳将糖递给他,“心情不好的时候,补充点糖分。”   说罢,辰野久久没有动作,她一抬头,就看到他泛红的眼圈。   “……怎么了?”沈新柳三分钟内问了两遍同样的话。   辰野默默接过糖:“没事,我就是有点不舒服。”   想起辰康说过的话,沈新柳表示理解:“回屋歇会儿吧。”   “……好。”   辰野这次倒是没和她犟,垂头丧气地回屋去了。   大概真是因为发青期,一整个下午,辰野都没有出来,只有晚上吃饭的时候出现在沈新柳面前。看着明显低落的辰野,沈新柳眉头轻蹙:“你还好吗?”   “有什么不好的,赶紧吃饭。”辰野无精打采地说完,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贴在他的额头上,他心下一热,没等有什么动作,沈新柳就收了回去。   “还行,没发烧。”沈新柳松了口气。   辰野现在看她很不顺眼:“你又不喜欢我,干嘛装作很关心我的样子?是怕我一个不高兴把你赶出去?算了吧,我怕还没把你赶走,你先用水泼死我了。”   言语间还在计较早上的事。   沈新柳不跟他一般见识:“吃完就回去躺着吧,碗筷我来洗。”   “我的碗,干嘛让你洗?”辰野反问,“我看在过于咱俩是夫妻的份上,愿意收留你已经很不错了,你干嘛还要占洗碗的便宜?”   “……谁会觉得洗碗是便宜?”沈新柳觉得这人无理取闹。   辰野:“我。”   沈新柳无言片刻,问:“你以前发青期好像没这么不讲理。”   “说得你好像知道我发青期什么样似的。”辰野冷笑。   沈新柳一脸淡定:“知道啊,二十四小时要贴着,稍微说你两句就蔫了,哼哼唧唧就要哭,我去上一小时的课,能收到你上百条消息,黏得让人头疼。”   辰野一愣:“我让你头疼了?”   沈新柳没想到他的重点会落在这里,顿了顿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   “原来我黏着你的时候,你一点都不开心,还会觉得头疼,”辰野定定看着她,“我没去骚扰你,你这两年过得很轻松吧。”   沈新柳无奈:“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,你别发散。”   “你敢说和我离婚之后,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?”辰野质问。   他的眉眼又一次变得锋利,高大的身躯近在咫尺,压迫感几乎要从每一寸肌肤溢出。   明明压迫感十足,却仍然像一只被丢弃的狗狗,锋利之下藏着数不清的伤心和茫然。   沈新柳和这样的他对视,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。   “知道了。”辰野匆匆别开脸,缓了缓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房。   砰的一声,房门将他们分割在两个世界。   沈新柳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,直到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‘10’,她才拄着拐慢吞吞地回了房间。这两天住在深山里,她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,可惜今天却怎么也没有睡意,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辰野受伤的脸。  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后,沈新柳开了灯,拄着拐去敲客房的门。   “辰野,你睡了吗?”她低声问。   屋里没人应声。   沈新柳想了想,拧开门进去了。   屋里亮着一个小夜灯,和他们刚同居时买的那个是同款,劣质的小鸭子灯摆在玄关处,给漆黑的卧室带来昏黄微弱的一点光线。   床上的被子里鼓鼓囊囊,某人显然在里面闷着,沈新柳走过去拍了拍,鼓包顿时颤了一下。   “我记得你以前也没这么玻璃心啊。”沈新柳说了进房间后的第一句话。   但这句话显然对缓解气氛没什么用,甚至床上的鼓包好像更生气了。沈新柳实在是对各种关系都不擅长应对,包括和前恋人这种,见辰野始终不肯出来,她也就一筹莫展了。   “你饿不饿,我给你拿点吃的。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忍无可忍地从被子下钻出来:“你特意来找我,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   “你想听我说什么?”沈新柳虚心请教。   辰野:“我想听什么,你就说什么?”   “复婚的事除外。”沈新柳划清界限。   又被她补了一刀的辰野很想亮一亮自己的獠牙,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,但到底还是没舍得……这人小时候被狗咬过,要是突然看到类似的牙吓到怎么办。   他果然是个情种,即便到了这种时候,都舍不得伤害她。一米九的大男人一边在心里顾影自怜,一边装作冷酷无情:“我才不想和你复婚,今天早上就是试探一下你,你还当真了。”   “嗯,当真了。”   “……假的!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复婚,就是想利用你度过发青期而已,谁知道你这么残忍,竟然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。”辰野板着脸反驳。   沈新柳却注意到了他鼻尖上的汗。   山里的夜晚很是凉爽,这人却出了这么多汗。   沈新柳蹙了蹙眉,伸手摸摸他的额头,辰野没想到她又动手动脚,本来就热的身体又一次绷紧。   “你发烧了。”沈新柳平静道。   辰野别开脸:“正常,几个小时就退了。”   见他没有多聊的意思,沈新柳的神情郑重了些:“我来找你,是想跟你道歉,对不起,我不该那样说你。”   辰野面无表情:“哦。”   “抱歉。”沈新柳又道一次歉,发觉自己再无话可说时,便起身打算离开。   辰野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  沈新柳不解回眸。   昏暗的光线下,辰野身上的被子脱落,身上的肌肉线条暴露无遗。   他们这个年纪,新陈代谢已经不如二十几岁的时候,某人的身材却比以前更好,肌肉的每一寸纹理都透着蓬勃的力量。   而辰野看向她的眼神,别扭又渴求。   沈新柳是人,是一个两年多都没有过那方面生活的、成熟的女性,在面对昔日伴侣的邀约时,很难不产生动摇。   辰野太了解她了,只是对视一眼,便手腕用力,将人拉进了怀里。   世界颠倒,沈新柳落入床铺,铺天盖地的吻袭来前,她还在强撑:“只是为了帮你……”   “嗯,我知道。”   “下不为例。”   “那不行,至少得等我发青期结束。”   讨价还价间,睡衣一件件落地,柔软的布料勾缠成一片,沈新柳瀑布一样的长卷发也铺了一床。   汗意蒸腾间,沈新柳摸到一小块布料,下意识拿起后突然沉默。   辰野大狗一样在她身上亲亲蹭蹭,正忙碌时突然察觉到她的不对,于是抬眸看去……他轻咳一声:“我可以解释……”   “解释吧,”沈新柳面无表情,“我也很想知道我没洗的内衣,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床上。”   也很想知道她先前脑补的可怜狗崽子,在她进门之前正对她的内衣做什么。   这个王八蛋。 第33章   辰野嘴上说着解释,心里却知道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释,他总不能说是衣服长了腿自己跑过来的吧,要怪就怪沈新柳自己不好好收着,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。   当然,他嘴上是不敢这么说的,只是大狗一样讨好她。   他体温高,总是出汗,明明是秋天的夜晚,却始终汗津津的,沈新柳见他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,微微叹了声气。   “快点。”沈新柳蹙眉催促。   她一声令下,辰野顿时开心了,想问她这两年是不是很想自己,但一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,又识趣闭嘴了。沈新柳抬眸,他的汗落在她的眼睫上,明知不该,却还是纵容自己沉浸在这一场真正的重逢。   一连三天,沈新柳除了去洗手间,几乎没沾过地,就连吃饭都是在床上进行,她跟辰野认识十六年,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特殊时期的威力。   又一个荒唐的夜晚结束,沈新柳昏昏欲睡时,突然感觉膝盖传来冰凉的刺痛。她勉强睁开眼睛,就看到某人局促地盘坐在床上,正一脸心疼地给她的膝盖擦药。   察觉到她的视线,辰野低落地和她对视:“……都青了。”   “你要是冷静点,也不至于会青。”沈新柳平静道。   辰野抿了抿唇:“那你就不会拒绝我吗?你知道的,我就是很容易失控。”   “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更快度过这段时间。”沈新柳闭上眼睛。   辰野轻哼:“你这样只会加长期限。”   沈新柳勾了一下唇角,彻底睡了过去。   辰野抱着她亲了又亲,最后小心将她拢进怀里。   “我最喜欢你了。”他小声说。   沈新柳已经陷入沉眠,听不见他的话了。   辰野闭上眼睛,一脸餍足。   第五天的清晨,沈新柳睁开眼睛时,辰野恰好端着早餐进来。   “早啊,沈教授。”他精神奕奕。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三秒,道:“你结束了。”   辰野表情一僵,故作淡定:“还得几天呢。”   “少装模作样。”沈新柳扫了他一眼,掀开被子就要起来。   辰野忙问:“你干嘛?”   “回我的房间,”沈新柳说罢,又想起什么,“已经这么多天了,路该通了吧。”   “没有,”辰野立刻回答,“被冲毁的路段太多,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过车。”   沈新柳蹙眉:“信号塔呢?还没修好?”   “……没有,路不通,工作人员就进不来,所以没办法修。”辰野说话时,眼神不受控的有些飘。   沈新柳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   见她还要离开,辰野忍不住上前一步:“沈新柳。”   难得听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,沈新柳看向他。   “……我这两年变化还挺大的。”辰野故作淡定。   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不解,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。   “我我更成熟了,也事业有成,赚了好多好多钱,我这几天之所以这么闲,是因为我在休年假,等年假结束我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忙,我我我每天都在开会应酬,经常大半夜才回家,真的很忙很忙。”辰野进一步解释。   沈新柳没什么反应:“嗯,你辛苦了。”   “我要说的不是这个……”   “我都好久没出门了,想出去走走。”沈新柳活动一下脚踝,确定自己的脚已经修养好后,心情总算好了点,“你昨天没怎么睡,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   辰野嘴唇动了动,没有吱声。   沈新柳拍拍他的胳膊,离开了。   辰野默默看着她的身影远去,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,才低声道:“我已经不黏人了。”   可惜空气无法回应他。   沈新柳一直到快走出村子时,心情仍然是闷闷的,以至于夏千千就在路口蹲着,她竟然都没有看到。   “沈教授。”   幽魂一样的声音响起,沈新柳顿了顿,这才发现可怜兮兮的她。   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沈新柳蹙眉问。   夏千千可怜兮兮:“昨天晚上偷偷跑到辰苗厨房吃了块蛋糕,被她发现后赶出来了。”   “……所以你为什么要偷吃人家的蛋糕?”沈新柳无奈。   夏千千眼圈都快红了:“我也不想偷吃啊!可是在这儿住了这么久,她每天只给我吃馒头咸菜,我都快把自己吃成馒头咸菜了。”   沈新柳这几天闭门不出日夜颠倒,也没有关心过学生的饮食,闻言眉头轻蹙:“你身上不是带了现金吗?没有付给她生活费?”   “馒头咸菜就是我用现金买的!”不提这个还好,一提起这件事,夏千千就更气了,“虽然我没带多少,但两千块钱现金加三万块的欠条,她就给我吃馒头,是不是太过分了!”   是很过分,但她们现在寄人篱下,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。沈新柳俯身摸了摸她的衣服,发现已经被露水浸湿了。   “我去拿件衣服给你,顺便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。”沈新柳叹气道。   夏千千眼睛红红地答应了。   于是沈新柳刚出门没多久,又回到了辰野的房子里,提了夏千千被赶出来的事。   “我尊重你们的习俗,也不打算为难你,但我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学生,”沈新柳停顿片刻,又道,“我的脚也修养好了,走路不成问题,所以我想带她离开。”   “路还没通。”辰野下意识回答。   沈新柳点头:“我知道,我的意思是爬山离开,你能让辰康送我们一程吗?我们没走过山路,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。”   “你就这么想走?”辰野反问。   沈新柳叹气:“我只是不想……”   “如果只是不想让你的学生吃苦,大可以让我给她安排新住处,而不是直接就要走。”辰野冷声打断。   沈新柳:“辰野……”   辰野气极:“没有向导,你们想走现在就可以走,但是没有向导!”   “辰野,我在跟你好好说话。”沈新柳都无奈了。   辰野心里有火发不出来:“我也在跟你好好说话!”   沈新柳看他这副样子,就知道没办法沟通了,沉默片刻转身往楼上走。辰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,突然叫住她:“沈新柳。”   沈新柳停下脚步。   “你是不是后悔了?”他低声问。   沈新柳回头看向他。   “这几天的事……你是不是后悔了?”辰野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一点,可一对上她的眼睛,眼角便有些红了。   沈新柳静默许久,道:“没有。”   辰野都已经做好被打击的准备了,听到她的回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。   “其实应该后悔的,毕竟我们都有了新生活,就不该回头看,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,但是……”沈新柳蹙了蹙眉,似乎也有些苦恼,“但我不觉得后悔。”   这也是她觉得最麻烦的地方。   沈新柳轻呼一口气,转身往楼上去了。   辰野呆愣愣站在原地,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,于是沈新柳刚到楼上,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欢呼。   三十多岁的人了,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,一点长进也没有。沈新柳眼底泛起一丝笑意,下一秒就在门上玻璃装饰品的反光里,看到了自己含笑的眼睛。   等她拿了衣服下楼时,辰野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。   “让她住过来吧,我这段时间跟辰康挤挤。”辰野大方表示。   沈新柳奇怪地看他一眼:“你不是说你们族人边界感很强,不会让外人住在家里吗?”   “她是你学生,不算外人。”辰野说着,腆着脸蹭了过来,“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但她只能住客厅,不准睡我们的床。”辰野强调。   沈新柳回神:“有地方住就很好了。”   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辰野说罢,突然亲了她一口。   沈新柳:“你……”   “我什么我,我都把客厅让出来了,还不能亲你一口?”辰野理直气壮。   沈新柳无言以对。   辰野嘿嘿一笑,乐颠颠离开了。   十分钟后,夏千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感动痛哭:“师爹太够意思了,我谢谢他八辈祖宗!”   “……你先把衣服换了。”沈新柳把之前准备的衣服递给她。   夏千千抱着衣服就进了洗手间,不多会儿便出来了,一边走一边研究身上的衣服:“教授,这衣服是全新的啊,你之前没穿过吗?”   “嗯,没穿过。”沈新柳点头。   夏千千感慨:“我还以为大学里当老师的都特别节俭呢,现在看来你跟我也差不多嘛,去年的款到现在都没穿,也是够浪费的。”   “衣服是辰野准备的,我之前没来过,就没机会穿。”沈新柳回答。   夏千千一顿:“你都没来过,他准备这些干什么?”   “应该是觉得我会来吧。”沈新柳随口道。   夏千千突然捂住心口:“师爹行事作风跟个野人一样,没想到竟然这么纯爱。”   “纯爱?”沈新柳一顿,不太懂年轻人的思路。   夏千千点头:“听说你们都离婚两年多了,这衣服是去年的款,我看师爹也不是会买老款的人,所以这衣服是去年买的,还有你这段时间穿的,几乎哪一年的款都有,这说明什么?说明师爹一直给你准备新衣服,时刻等着你来找他!妈耶,太感人了。”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这就是纯爱?这不是应该做的吗?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见识太少,才总是大惊小怪。”   “可你们离婚了。”夏千千直指问题核心。   沈新柳眼眸微动。   “你们都离婚了,他还在做这些事,说明这两年根本就没忘记过你,”夏千千说着,又开始八卦,“其实我有点好奇,师爹那么喜欢你,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啊?”   “你又知道是我跟他离婚,而不是他和我离婚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夏千千轻哼一声:“他看起来就像是你的狗。”   “……夏千千,不要说脏话。”沈新柳无语。   夏千千委屈:“本来就是嘛,他一看见你,就跟狗看到肉骨头一样,怎么可能舍得和你离婚,肯定是你非要跟他离婚,他拗不过你才离的。”   沈新柳这次倒是没有否认。   “所以,为什么呀?”夏千千眨了眨圆圆的眼睛,捧着脸渐渐凑近。   沈新柳看着这位千金大小姐,静默半天后问:“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?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嗯?”   “他太可怜了。”沈新柳垂下眼眸。   夏千千:“???”  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,夏千千都没搞明白沈教授这句话什么意思。   辰野去了辰康家住,晚饭时间却准时回来了,虽然是他同意夏千千住下,可真当在自己的房子里看到外人时,还是有点低气压。   “晚上好啊师爹。”夏千千识趣地打招呼。   辰野斜了她一眼:“有没有烦你的沈老师?”   “绝对没有,我还帮她干活来着。”夏千千忙道。   辰野这才满意,刚要再说点什么,沈新柳突然出现,他立刻开心地站起来:“你来啦,我现在去做饭。”   “我来吧,”沈新柳看了他一眼,“煮泡面可以吗?我今天突然很想吃泡面。”   “当然可以,还是我去煮吧。”辰野忙道。   沈新柳:“不用,我去就好。”   说罢,不给辰野拒绝的余地,直接转身去了厨房。   辰野暗戳戳就要跟上,夏千千幽幽提醒:“师爹,沈教授好不容易想表现一下,你就给她一个机会吧。”   辰野一听就知道她肯定知道点什么,当即审视地盯着她。   “她觉得让我住进来这件事委屈你了,所以想补偿你呢。”夏千千一脸乖巧。   辰野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厨房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啊,我还能骗你吗?”夏千千说着,偷偷研究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。   不得不说辰野皮相很好,三十多岁了也没什么岁月痕迹,反而有种介乎于成熟男人和清澈少年之间的韵味,眉眼也凌厉张扬,有种说不出的魅力。   ……就是不知道哪里可怜了。   夏千千清了清嗓子,在辰野又一次看过来时好奇提问:“师爹,我听教授说,你们离婚之后,你就再也没去找过她?”   “是啊,怎么了?”辰野靠在椅子上,端的是睥睨众生的姿态。   夏千千表示不懂:“我看你还挺黏人的啊,竟然忍得住不去找她?”   “我才不黏人!”辰野都快对这两个字应激了,“成熟男人,从不黏人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哦。”   “至于不去找她……”辰野抿了抿唇,“我们离婚的时候吵得挺厉害的,我就发了毒誓,在她主动来找我之前,绝不主动去找她。”   夏千千持保留意见:“我看你的样子,好像也不是那种怕毒誓的人。”   “我也这么觉得,所以为了有骨气一点,我拿她发的誓。”辰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。   夏千千:“?”   “要是我主动去找她,就让她脑子坏掉,再也发不出一篇论文。”辰野轻咳,说出了当初的誓言。   夏千千:“你这……心够毒的啊。” 第34章   辰野自认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沈新柳的人,面对夏千千的指控,他当然不肯承认:“我那是为了逼自己有点骨气,又不是故意诅咒她。”   “是是是,你多有骨气啊。”要不是还寄人篱下,夏千千都想翻白眼了,这男的好歹也三十多了,怎么能幼稚到这种地步。   沈新柳还在厨房里霹雳乓啷,辰野没忍住去看了几次,最终被她忍无可忍地赶了出来。夏千千看着垂头丧气的男人,忍不住吐槽:“教授就是想亲自煮个泡面而已,你这点空间都不给她?”   “小屁孩你懂什么。”辰野轻嗤。   夏千千冷笑:“你懂,你懂为什么沈教授还和你离婚了?”   辰野抬眸看向她。   夏千千心里咯噔一下,又一次想起自己还在寄人篱下。   她讪讪一笑,正要解释几句,就听到辰野幽怨开口:“因为她想明白了呗。”   “……嗯?”夏千千刚想问什么意思,沈新柳就一脸为难地从厨房出来了。   辰野:“煮烂了?”   “现在的泡面质量不太好。”沈新柳故作淡定。   夏千千:“?”   泡面这东西,还要求质量?她正迷茫,辰野已经习以为常地进了厨房,五分钟后端来了两碗泡面。   虽然是泡面,但鸡蛋火腿青菜应有尽有,看起来很是丰盛,夏千千食指大动,结果下一秒辰野就把其中一碗给了沈新柳,另一碗则是自己独占。   “……我的呢?”夏千千一脸茫然。   辰野:“锅里。”   行吧,没有只煮两碗,已经很对得起她了,夏千千颠颠地跑去厨房盛面,盛好后一边吃一边往桌边走。   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,辰野好奇地看向沈新柳:“她真是造船的那个夏家唯一的孙女?我怎么觉得像是从我们村里走出去的小土妞。”   “你怎么知道她是夏家的孙女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,赶紧假装没事:“快吃快吃……”   沈新柳不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,一般他这样转移话题时,她就不会再问了,可惜总有那种没眼色的……夏千千:“师爹,你怎么认识我的?”   辰野眼神示意她少说话。   沈新柳相当冷静接了一句:“你调查我。”   “我没有!”辰野忙道。   沈新柳:“辰野。”   辰野一秒就蔫了:“夏家突然给你的项目注资,我作为原始资方,还不能查一查原因啊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啊,”夏千千两三口把鸡蛋解决掉,“那不用查了,我就是为了从沈教授这边拍点东西应付作业,才让爷爷给沈教授注资的,没别的原因。”   辰野早就知道了,但这会儿还是聪明地表演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这样啊!”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,继续吃饭。   辰野默默松了口气,又把碗里的火腿夹给她,沈新柳看着碗里多出的东西,想了想把自己的青菜给了他。   辰野:“你……”   沈新柳:“礼尚往来。”   ……这算哪门子的礼尚往来哦,夏千千简直觉得没眼看,索性别开脸不看了。   一顿饭吃完,辰野识趣离开,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。   “还有事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:“我怕黑,你送我一下。”   沈新柳:“辰野。”   要说这个世界上辰野最怕什么,那应该就是沈新柳连名带姓地叫他了,此刻一听到自己的全名,他立刻绷紧了后背:“干嘛,送一下也不愿意?”   “我送完你,得独自回来。”沈新柳蹙眉。   辰野:“你怕遇到狼吗?那我送你回来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真不送我吗?”辰野已经忘了自己不要黏人的誓言了,只是习惯性地纠缠。   沈新柳不为所动:“不送。”   “好吧。”辰野丧眉搭眼的,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。   坐着沙发上目睹全过程的夏千千缓缓开口:“没想到师爹一把年纪的人了,装起可怜来还挺得心应手。”   “他不是装可怜,他是真可怜。”沈新柳纠正。   夏千千:“教授既然觉得他真可怜,为什么不送送他。”   沈新柳:“惯得他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不得不说,沈教授对待男人,真是如冬天般寒冷。   “早点睡。”沈新柳叮嘱一句,便转身上楼了。   夏千千目送她的身影离开,确定她不会再回来后,立刻掏出一点信号都没有的手机,点开备忘录做了一下笔记:沈教授离婚原因是觉得师爹可怜,师爹看来离婚理由是沈教授想明白了。   总结:沈教授想明白了师爹是个可怜虫,而她不喜欢可怜虫。   夏千千看着自己的笔记,越看越觉得不对劲,可惜直到睡着都没想通究竟是哪里不对。   一夜无话,翌日清晨四点多,沈新柳呼吸微微急促,突然睁开了眼睛。   已经完全成熟的身体,总会有周期性的激素不稳,她轻呼一口气,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,好让小腹的酸胀与抽搐快点结束。   辰野就是这时候蹑手蹑脚地进来了。   四目相对,做贼心虚的人吓一跳:“你没睡?!”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,突然把人拉进被子里。   当柔软的唇吻上来时,辰野先是愣了愣,随即热情地去解她的睡裤,一边各种占便宜一边还不忘问:“是不是快到经期了?我前几天给你买了卫生用品,都在抽屉里放着。”   “少废话……”沈新柳咬上他的喉结。   辰野眼睛都快绿了,一个没忍住,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就露了出来。之前他发青期的时候也露过两次,但匆匆一露就收回去了,沈新柳没能看清过,这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。   虽然知道自己认识了十六年的男人不是人,但此刻看着他长满绒毛的尖长耳朵,她还是生出一点微妙的心情。   辰野一低头,便对上了她探究的眼神,一颗荡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   “怎么没了?”沈新柳看着他变回正常的耳朵问。   辰野低头去吻她的锁骨:“又不好看。”   “怎么不好看?”沈新柳戳了戳他的背,“变回来,我再看看。”   辰野眉头轻轻蹙起。   认识这么多年,沈新柳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:“我不觉得反感。”   再忐忑的心情,有这一句就足够安抚了,辰野抖了抖脑袋,耳朵又一次冒出来。沈新柳抬手捏了捏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:“挺好摸的。”   辰野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,抱着她像抱个什么大宝贝,一秒也舍不得松手。   可是不够,即便距离是负数,也还是不够。   辰野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空虚,忍不住低声问:“你空白这两年,都是怎么排解的?”  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沈新柳静默片刻后,宛若一个渣女:“这不是你一个前夫该操心的事。”   辰野呜咽一声,变成了拱来拱去求安慰的大狗,沈新柳一向遭不住他这个,很快便说不出话来了。   匆匆忙忙来了一次,结束时天还没亮,辰野随便拿纸巾擦了擦就开始穿衣服,一边穿一边催促:“快起来,我带你去看日出。”   “你鬼鬼祟祟跑过来,就是为了带我去看日出?”沈新柳靠在枕头上,声音里透着餍足。   辰野:“不然呢?别的事我敢做吗?”   说完,他又有些哀怨,“哪像你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。”   “你没拒绝。”沈新柳提醒。   辰野哼哼:“是是是,我没拒绝,你就捏准了我不会拒绝。”   最后还是如辰野所愿,两个人一起看到了日出。   山上的清晨雾气总是很重,光线穿透云层的那一刹那,雾气仿佛变得有了形状,沈新柳靠在一块石头上,身上沾满了露水和泥土的气味,却依然让人觉得心动。   辰野听着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声,很想问沈新柳要不要复婚,但之前几次惨痛的失败,让他不敢轻易破坏这一刻的宁静。   可是不问点什么,又总觉得不甘心。   辰野兀自纠结,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正在看他。   许久,沈新柳先打破沉默:“辰野。”   被点名的人立刻坐直了身体:“在!”   沈新柳唇角扬起一点弧度:“想问什么就问吧。”   辰野一顿,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:“问什么都可以?”   “嗯。”沈新柳点头。   辰野默默与她对视,确定她没有骗自己后,便偷偷揪住了她卫衣上的绳子:“发青期的时候……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啊?”   “不想让你难受。”沈新柳回答。   辰野顿了顿:“只是不想让我难受?”   沈新柳:“嗯。”   “是心疼我,才不想让我难受?”辰野很会顺杆爬。   沈新柳却不如他的愿:“就算是普通朋友,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会想办法帮忙的。”   辰野默默松开了她的绳子,沉默半晌后又问:“那今天呢?今天为什么?”   “你不是知道答案吗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当然知道,生理周期嘛,一个月里总有几天情绪高涨的时候,他今天也就是赶上了,不然她才不会那么主动。   知道归知道,可心里还是憋屈。   “合着我就是你的玩具啊。”他郁闷道。   沈新柳看了他一眼:“不愿意的话,你刚才就该拒绝。”   “我要是拒绝呢?”辰野反问。   沈新柳:“平复一下接着睡觉。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漫长的沉默后,他用两个字总结她:“渣女。”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:“你吃亏了?”   “那倒没有……”辰野一脸憋屈。   沈新柳轻笑一声。   听到她的笑声,辰野微微一怔,突然意识到在婚姻的后半段,他已经很少看到她这样轻松的笑了。   “看什么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回神,问:“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原身。”   沈新柳眼眸微动。   虽然她不喜欢狗,以及一切和狗长得像的动物,但作为一个学者,本着一颗好奇的心,她真的还挺想看看辰野的不同形态。   辰野在某些时候,真的很能拿捏她的心态,一看到她的表情,就知道她在想什么。   他哼哼一声:“我要是变了,你不能以这个为理由疏远我。”   沈新柳:“好。”   辰野清了清嗓子,一本正经地开始脱衣服。   起初,他脱得还算顺利,可慢慢的随着衣服减少,沈新柳始终用那种看标本的眼神看他,他就有些受不住了,于是在脱下裤衩前停了下来。   “……你干嘛一直盯着我?”他板着脸问。   沈新柳莫名:“不是你要我看变身?”   “那也不用一直盯着吧?”辰野的双手搭在腰上,蓬勃的肌肉始终绷着。   沈新柳静了半晌,嘲笑:“你竟然害羞。”   辰野:“……我没有。”   “都被我看多少年了,你竟然还会害羞。”沈新柳继续无情嘲讽。   辰野气得嗷呜一声,直接扑了过去。   本来是变形秀表演,最后因为某人的恼羞成怒,变成了十八禁不可播,等到一切结束时,沈新柳懒洋洋地穿好衣服,扭头看向神清气爽的辰野。   “现在能变了?”她问。   辰野愣了一下,不可思议:“你还惦记着?”   “不然呢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这可是她今天要看的大项目。   辰野看到她理所当然的样子,一想到自己刚才全情投入的同时,她竟然还在分心想看自己的原身,顿时愤怒地冷哼一声。   但也只是冷哼一声而已。   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,将山村染成了火红的颜色,远方隐约还能看到前段时间泥石流引起的塌陷,黑黝黝的泥土里已经长出了绿色的嫩芽。   这是城市和海洋都看不到的风格,是独属于大山的浪漫,沈新柳置身其中,有种天地都明了的感觉。   沈新柳扬起唇角,任由风吹动她的头发。   辰野的气早八百年就消了,这会儿偷看她一眼又一眼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其实另外几个山头的风景更好,你要是喜欢的话,我明天带你去看。”   “今天不行吗?”沈新柳扭头看向他。   辰野恍了一下神,不懂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,以至于他已经看了十几年了,直视时仍然会有溺毙的错觉。   “今天……今天其实也可以,但是没必要这么急。”反正时间还很充裕嘛。   当然,后半句辰野没敢说。   沈新柳点了点头:“那明天,你带我去山里转转。”   “可以啊!”辰野热情道。   沈新柳:“你变成狼,驮着我。”   辰野没想到她还惦记这事儿,当即故意板起脸,还没等说什么,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狼叫,他蹭的站了起来。   “有事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:“辰风家的小崽子摔断了胳膊,我得过去看看。”   说着话,他看向沈新柳。   “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会儿。”沈新柳说。   辰野也看出她不想走,点了点头就先回去了。   他走之后,沈新柳独自坐在山坡上,直到日头高悬,空气变得干燥温暖,才慢吞吞往村子里走。  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,她还没靠近村口,就遇到了几只胡闹的小狼崽。以前不知道他们可以变成人形的时候还好,现在知道了,一看到几只咬成一团,她就忍不住皱眉:“都站好。”   不得不说老师的压迫感十足,就算是最调皮的狼崽,听到她的声音后也立刻站直了。   “慢慢走,不要追逐打闹,也不准咬小伙伴,知道吗?”她教训道。   几只小狼崽齐刷刷点头。   沈新柳还想说什么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,她下意识回头,便和刚从山上下来的辰苗对视了。   小狼崽们趁机一哄而散,村头宽敞的路上,瞬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。   “沈教授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,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。”辰苗倨傲道。   沈新柳: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没什么,只是我们这里的小孩和你们人类小孩不一样,不需要从小就做乖乖仔,沈教授没必要把教育人类小孩的那一套照搬到我们这里的小孩身上,”辰苗挑衅地看她一眼,“容易水土不服。”   沈新柳沉默一秒:“我记得辰野去上大学时,用的是人类身份证。”   “那又怎么样?”辰苗反问。   沈新柳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你们既然会用人类身份证,说明还是要融入人类社会生活,如果只教小孩追打撕咬,保持所谓的野性,那以后也很容易用人类身份证坐牢。”   辰苗:“……”   “看你的表情,你们村坐过牢的不少吧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苗噎了一下:“十个里面顶多有一个坐牢的,能、能算多吗?!”   沈新柳无声笑笑,转身往村里走。   “喂!喂!”   辰苗见她不应声,忍不住抬高声音:“沈新柳!”   沈新柳又一次停下:“还有事?”   辰苗跑到她面前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?”   “不是跟你说了,路疏通了就……”   “已经通了。”辰苗打断她。   沈新柳微微一顿:“什么?”   “已经通了,前几天就通了,你别总拿路说事。”辰苗烦躁地重复一遍。   沈新柳沉默了。   看到她这副古井不波的样子,辰苗就十分愤懑:“沈新柳,你不会是不想走了吧,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和族长离婚的,现在他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,你不能再反悔了。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沈新柳抬眸与她对视,突然生出一分不悦:“我为什么不能反悔?”   “因为和你在一起,族长根本不幸福!”辰苗怒道。   沈新柳喉咙动了动,突然没了争辩的兴致。   辰苗却不打算放过她:“族长那么开朗的一个人,自从和你结婚之后,就很少再笑了,他虽然没有抱怨过,但我就是能看得出来,他其实一点都不开心。沈新柳,是你把他变成那样的,你还主动不要他了,现在再回来找他,不觉得很过分吗?”   “你们根本就不合适,他属于大山,但你更喜欢和海洋打交道,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次也没跟他回来过。你现在之所以会觉得他还不错,无非是时间美化了过去,又或者没有更好的选择,或者更夸张一点说,你把他当个消遣,但是凭什么?族长是欠你的吗?”   “沈新柳,沈教授,你放过族长好不好,这两年他虽然过得不算好,但怎么也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强吧,你不能因为一时兴起,就重新把他拉回那段不快乐的婚姻,我觉得……”   “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事,就不劳你操心了吧。”沈新柳平静打断。   “我就是……”辰苗还想说什么,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噤声。   沈新柳是接近中午才回来,一进门就看到辰野和夏千千正在端菜。   “教授!”夏千千开心打招呼。   辰野错失先机,只能矜持地点点头。  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,洗了手后去到餐桌坐下,辰野轻咳一声,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后才缓缓开口:“你们吃吧,我回去了。”   “师爹,不一起吃啊?”夏千千问。   辰野还在矜持:“我去辰康那吃就行。”   他时刻牢记,要做个不黏人的男人。   夏千千不懂他又在抽什么风,索性扭头看向沈新柳,沈新柳沉默一瞬,平静与他对视:“我们打算下午离开。”   正在假装往外走的辰野猛地僵住。   “打扰这么久了,也该走了。”沈新柳放缓了声音。   辰野讪讪:“可是路还没有……”   “我听别人说,已经通了。”沈新柳温声打断。   辰野嘴唇动了又动,半天却只憋出一句:“可我们说好明天一起去山里走走的。”   “以后有机会再说吧,”沈新柳安抚道,“我先带夏千千和其他学生汇合。”   “以后还有机会吗?”辰野突然问。   沈新柳不说话了。   对视良久,辰野眼角突然有点红了:“沈新柳,我脑子是笨,但也没蠢到真话假话都分辨不出来的地步。”   说罢,他转身离开。   沈新柳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静静看着他离开。  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无声寂静。   半晌,夏千千幽幽叹了声气。   沈新柳缓慢地回头看向她。   “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同学朋友之类的能折腾,现在看你们这些三十多岁的社会精英也挺会折腾的,”夏千千鼓着有点婴儿肥的脸,故作深沉道,“教授,你都快把‘舍不得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,确定要这样离开吗?”   沈新柳垂下眼眸:“不然呢?重蹈覆辙?”   “重蹈覆辙不好吗?”夏千千又问。   沈新柳脑海里浮现辰野孤独地坐在沙发上的画面,突然说了一句:“我后悔了。”   “嗯?”夏千千眼睛一亮,以为她终于想通了。   沈新柳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门外:“我不该心软,也不该因一时之欢就动摇,连带着又伤害他一次。”   夏千千听不懂,但看着教授沉默的背影想了想,把自己昨晚写的备忘录递给她:“虽然不知道你和师爹究竟发生过什么,但我觉得吧,你们俩好像有信息差,就算真的要断,好歹也该断得明明白白吧。”   沈新柳接过手机,看到上面‘沈教授想明白了师爹是个可怜虫,而她不喜欢可怜虫’的总结,眼底闪过一丝不解。   夏千千看着沈新柳茫然的表情,好奇:“教授,你和师爹有好好坐下聊过吗?”   “有什么必要吗?”沈新柳反问。她和辰野认识十六年,熟悉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,真的有必要像谈判一样坐下来聊吗?   夏千千闻言干笑一声,心想有些人真是天生糊涂,否则也不会谈了十六年,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。   要是她的话……嗯,她根本不会谈十六年,三个月换一个,才是比较健康的恋爱观念。 第35章   辰野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,下午五点多,辰康开车来接,沈新柳时隔十一天换回了来时的衣服。   夏千千看着她的战损版外套,迟疑地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:“我是不是也得换一下啊?”   她身上穿的,还是沈新柳从衣帽间拿来的衣服。  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:“你留下他也不会要,穿着吧。”   夏千千乖乖点头。   大小姐平时跟同龄人相处时嚣张点,但对老师一直还算尊敬,此刻一脸老实样跟在沈新柳身边,沈新柳笑笑,伸手摸了摸她的头。   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,走的时候也是一身轻,沈新柳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,静默半晌后缓缓开口:“没离婚的时候,该跟他回来一次的。”   “教授……”   “走吧。”沈新柳面色平静。   夏千千欲言又止,下一秒看到停在院外的车,顿时惊呼一声:“嚯!限量版的加长商务,师爹怎么感觉比我还富!”   说着话,一溜烟地钻进了车里:“你好啊辰康哥。”   “你好。”辰康一脸淡定。脱掉兽皮换上西裤白衬衣后,很有一点衣冠禽兽的味道。   夏千千多欣赏了两眼,沈新柳便跟着上车了。   没在车上看到辰野,沈新柳垂下眼眸,也并不觉得奇怪。   “大嫂,你有两个学生还在县里的医院,我送你去和他们汇合,还是直接去机场?”辰康从后视镜看后座。   沈新柳:“先去医院吧。”   “好。”辰康又看一眼后视镜,缓缓启动了车辆。   夏千千忍不住问:“师爹呢?我们都要走了,他不来送我们啊?”   “咳,那什么,他现在有点事,没空过来,”辰康说着,又偷看一眼沈新柳,“但是他说了,下次大嫂再来,他肯定亲自去接。”   “这是不是就是文学上说的什么你走我不送你,你来不管多大风多大雨我都会接?”夏千千夸张地惊呼。   辰康点头:“对对对!”   “师爹好浪漫!”   “是是是!”   “你们两个,”沈新柳一个眼神扫过来,“都安静点。”   辰康瞬间噤声,唯独夏千千不死心地问:“教授,你不觉得师爹很浪漫吗?”   沈新柳:“不觉得。”   夏千千:“为什么!”   因为辰野是个相当实际的人,如果现在连送都不肯送她,那就更不会说下次接她这种话。沈新柳懒得跟他们解释,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,结果装了两分钟后,还真的睡着了。   夏千千一看她眼睛都闭上了,顿时没趣儿地摸了摸鼻子。   村子里的路大部分都是青石铺成,虽然坚固牢靠,却也十分崎岖不平,辰康把车开得很慢,颠簸感仍然明显。   夏千千一脸无聊地看着窗外的山村景色,当视线略过一座红房子时,她突然精神一震:“辰康哥!麻烦停一下车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辰康靠边停下。   夏千千:“啊,没什么,就是突然想起我还有行李在辰苗家,我想去拿一下。”   “你来的时候带行李了?”辰康莫名其妙。   “也不算行李,就是一块手表。”夏千千怕吵醒沈新柳,轻手轻脚地拉开了车门,一边叮嘱辰康等着自己,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红房子跑去。   辰康只好熄火等人,结果左等右等,半小时都过去了,仍然没有见到夏千千回来。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辰康狐疑,一块手表而已,需要拿这么久吗?   沈新柳昨天深夜才睡,早上四点醒了之后没少折腾,这会儿才睡迟来的午觉,一时间睡得人事不知。辰康一边不敢吵醒她,一边又莫名觉得心慌,纠结半天后还是悄悄下了车,独自一人去找夏千千。   伤心买醉的辰野经过时,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停在路边。   “跟我那辆有点像……”他含糊地说了一句,随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。   沈新柳惊醒,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。   漫长的沉默过后,两人几乎同时开口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  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   沈新柳顿了顿,这才发现辰康和夏千千都不见了,而她坐的这辆车,此刻还停在村子里。   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,下一秒辰康急匆匆跑了过来,惊慌到顾不上问辰野为什么也在这儿。   “夏、夏千千不见了!”   沈新柳脸色微变,解开安全带便下了车:“怎么回事?她不是跟我在车上吗?为什么会不见了?”   “我……她……下车……”辰康吭哧半天,最后叹了声气,扭头看向身后,“你来解释!”   沈新柳当即往他身后看去,便看到辰苗一脸心虚地走了出来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辰野沉声问。   辰苗眼神漂浮:“她鬼鬼祟祟地溜进我家偷我吃的,结果被我逮到了……”   “你露出原形吓她了?”辰野眼神微暗。   辰苗叫屈:“我没有!但我当时正在用原形睡觉,结果我忘了这事儿,听到动静后就跑出来骂她,然后……”  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,一头狼能口吐人言,而且声音和自己刻薄的房东一模一样,这件事应该是挺刺激的。   夏千千作为一个正常人,吓得胆都快破了,会逃走也很正常吧。   沈新柳一听就猜到了大概,再开口声音微冷:“现在几点?”   “八、八点十五。”上午还咄咄逼人的辰苗,这一刻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。   沈新柳:“八点十五,我们从辰野家出来的时候不到六点,就算路况再差,开车到这里几分钟也足够了,也就是说夏千千是六点左右到的你家,她闹出那么大动静,你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,但从六点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,你为什么一直隐瞒她跑掉的事?”   “我以为我能找到她,谁知道她这么能躲……”辰苗越说声音越小。   沈新柳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,弄清来龙去脉后抬头看向辰野。   “别紧张,我现在就派人去找。”辰野沉声道。   沈新柳:“她现在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,可不可以麻烦你的人不要用原形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。”辰野说罢看了辰康一眼,辰康当即去叫人了。   辰野的酒已经醒了大半,见沈新柳也要去找人,连忙抓住她的手腕:“你别去。”   沈新柳回头看向他。   “你不擅长走山路,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,万一迷路或者受伤,都会耽误我们的进度,”辰野身上泛着浓郁的酒气,可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你回家等着好不好,我保证一有消息就告诉你。”   “辰野,”沈新柳表情依然冷静,只是颤音暴露了她此刻真实的内心,“我这次出来带了六个学生……”   “我保证,一个都不会少。”辰野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。   沈新柳深吸一口气,逐渐冷静下来:“她现在肯定很慌,说不定对这里所有人都产生了警惕,你们越找她就越躲,只有我去找,她才可能主动出来。”   辰野定定看了她许久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我和你一队。”   沈新柳答应一声,一抬头就看到辰苗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   虽然一颗心都挂在夏千千身上,但沈新柳并未责怪眼前人:“什么都不要想,先把人找到再说。”   内心极度不安的辰苗怔怔抬头,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眼圈一红:“……嗯!”   沈新柳点了点头,径直往夏千千消失的方向去了。   “夏千千!”   “夏!千!千!”   “沈教授很担心你,你听到的话就赶紧出来吧,别让她再担心了!”   “夏千千!” 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山头上却到处都是手电筒的光亮。沈新柳和辰野一边找一边往山林深处走,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脱离了人群。   山间的路确实不太好走,沈新柳短短一程路险些摔倒好几次,最后一次差点扭到脚时,辰野将她往背上一扛。   “你别……”   “你要是扭伤了,咱俩就不用找了。”辰野打断她。   沈新柳担忧地看一眼凹凸不平的山路:“你能行吗?”   辰野勾唇,想说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?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   一来是现在的境地不合适,二来……他垂下眼眸,将沈新柳往身上掂了掂:“你负责照明。”   沈新柳连忙答应一声,拿着手电筒帮他打灯。   “要多加小心。”她又多说一句。   辰野抬眸看向崎岖的路:“放心,我是在这里长大的,这里每一个边边角角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,不会摔倒的。”   村子里的人几乎全员出动,以山村旁边的一座山往四周发散,辰野背着沈新柳越走越远,渐渐地将其他人的呼喊抛在了身后,耳边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。   夜里的山林多了一分肃杀,沈新柳尽可能不错过任何一个边边角角,正找得认真时,远方突然传来狼嚎。   “是谁?”不是说不能出现这种声音了吗?万一把夏千千吓到崩溃了怎么办?沈新柳精神一紧。   辰野:“嘘。”   沈新柳顿时噤声。   辰野侧耳,听得认真,沈新柳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用视线不断寻找,最后狼嚎结束的时候,她的视线也落在某个点上。   “辰野,”她低声问,呼吸不经意间呵在辰野耳边,“你看那边,是不是夏千千?”   辰野抬眸,果然在前面看到一小片黑影。   “你放我下来,我去看看。”沈新柳又道。   辰野静默一秒,道:“一起吧。”   说罢,背着沈新柳径直往那边去了,沈新柳本来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,可随着黑影越来越近,她怕惊扰到夏千千,一时间也不敢发出声音。   结果下一秒,两人就突然掉进坑里。   沈新柳惊呼一声,下意识抱紧了辰野。辰野敏捷落地,才郁闷开口:“你要勒死我了。”   沈新柳微微一怔,连忙松开他:“你没事吧?”   “我没事,你呢?”辰野问。   沈新柳摇了摇头,然后看向坑口。   月亮出来了,照在刚才的黑影上,是一团荆棘丛。   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失望,紧接着狼嚎再次响起。   “夏千千找到了。”辰野突然开口。   沈新柳连忙看向他:“真的?”   “嗯,”辰野指了指坑口,“辰康在叫。”   狼嚎还在继续,五六声后安静下来。   辰野:“受了点惊吓,但没受伤。”   沈新柳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。   辰野看着她难得情绪丰富的脸,唇角勾起一点弧度:“还有一个坏消息。”   “夏千千怎么了?”沈新柳一秒绷紧。   辰野往地上一坐,随意地拈起一颗石子抛着玩:“她没怎么,但是我们上不去了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第36章   当听到辰野说上不去时,沈新柳静默三秒,问:“狼好像都有一定的爬坡能力。”   “这个坑四壁光滑,还很深,应该是早些年族人用来储藏食物的地方,没有梯子的话,我就算变回原形也爬不上去。”辰野解释。   沈新柳蹙了蹙眉:“那你像辰康一样叫一叫呢?”   她说的是嚎叫,既然这里能听到辰康的声音,那辰康应该也能听到辰野的声音……吧?   沈新柳也不太确定,但下一秒辰野给了她答案:“叫不了。”   沈新柳:“为什么?”   “我嗓门小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不用着急,他们应该很快就发现我们不见了,天亮之前肯定能找到我们。”辰野说着,随意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,顺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铺在旁边,抬眸看向沈新柳。   黑暗之中,他的双眸如同微弱萤火,泛着浅淡的绿光,却不叫人觉得诡异。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,到底还是在他旁边坐下了。   夜晚的山林很冷,潮湿的空气仿佛无孔不入,像一根根纤细的针,专门往各种关节里扎。沈新柳怕冷,很快就感觉到了不适,正当她打算默默忍受时,旁边的男人突然抬手将她揽进怀里。   他的体温一向很高,即便此刻只穿着一件短袖,身上仍然是热腾腾的,轻易就驱散了沈新柳身上的寒冷。   沈新柳没有推拒,就这样任由他抱着自己,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。   许久,沈新柳仰头看向洞口的月亮:“今天初一?”   “好像是。”辰野点头。   沈新柳若有所思:“你是不是要变身了?能保持理智吗?”   “……我不是影视剧里那种一看到月亮就变形的狼人。”辰野听到她难得犯傻的言语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   沈新柳颔首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  然后就又没了话语。   就在凌晨的时候,他们还在亲昵地纳入与融合,第一缕晨光落下时,还在迎着火红的朝阳呢喃低语,可一眨眼又重新变得生疏,然后便是他不来送、她也不主动告别的分离。   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后的此刻,两人竟然在这井底一样的地方相互依靠取暖,宛若亲密无间的情侣。   “你在想什么?”辰野突然开口。   沈新柳本来想像以前一样随口敷衍过去,可是突然想起夏千千跟自己说的那些话——   ‘你们俩好像有信息差,就算真的要断,好歹也该断得明明白白吧。’   信息差?他们认识十六年,在彼此生命中占了将近二分之一的长度,熟悉到可以通过对方的呼吸、眼神、表情判断出对方在想什么,竟然也会有信息差这种东西?   沈新柳垂下眼眸,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:“我在想,当初离婚时闹得僵一点是对的,以我们两个的情况,如果好聚好散,只怕会一直像现在一样,吐不出,咽不下,藕断丝连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俩天生一对根本就分不开?”早就习惯了在这段感情里自娱自乐的辰野,很容易就找到了可以细品的甜。   沈新柳:“我的意思是,我根本不该跟你回来。”   辰野静了一瞬,默默坐直了身体,两人之间终于闪出一条缝隙。   “明知道自己一遇上你,就自制力不够,之前见到你时,就该坚持带着夏千千离开,而不是跟着你回村里住这么长时间,搅乱你本来平静的生活……”   “我的生活平不平静,有没有被你搅乱,似乎不是你能说得算的吧。”辰野有点生气,又有点窃喜,“你说你遇到我就控制不住,是不是说明我对你很有吸引力?”   沈新柳:“你说我想明白了,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什么?”辰野虽然没得到答案,却还是配合地开口。   沈新柳见他忘了,便进一步提醒:“夏千千问你,我和你离婚的理由,你说是我想明白了,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   辰野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,顿时懊悔跟夏千千说这些:“我就是随便说的,没什么意思。”   “你不是随便说的,”沈新柳轻易拆穿他,“告诉我,究竟是什么意思,我很想知道。”   辰野逃避地皱起眉头:“婚都离快两年了,现在再提这个还有意思吗?”   “我总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,才好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,”昏暗的月光下,沈新柳直视辰野的眼睛,“夏千千说得对,或许我们两个之间,真的缺乏沟通。”   “……意思来意思去的,我听得头都大了,都认识这么多年了,你身上长了几颗痣我都知道,有什么可沟通的。”辰野仍是拒绝再聊离婚的事,反应比今天知道她要离开时还大。   沈新柳不说话了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,辰野躲闪地别开脸,静默片刻后又忍不住回眸,结果又一次撞上她的视线。   “我不想说。”他终于颓败地认输。   沈新柳:“为什么?”   因为只要不说出来,窗户纸就还存在,一切就也许可能大概有挽回的余地。   可要是全说了,有些事实就真的无法忽略了。   沈新柳见他固执地不肯说话,静默片刻后突然开口:“既然你不想说,那就不说了,毕竟纠结于过去的事,确实没什么意义,只是辰野,你也该放下了。”   “放下什么?”辰野反问。   沈新柳:“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什么。”   “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,跟我说这些?”辰野脑子有点木。   沈新柳扭头看向他:“我们俩,真的不合适。”   “我还是不懂,到底哪里不合适了?”辰野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,一如两年前,“是,我是不如你聪明,学历也没你高,但我身家还算可以吧?身材长相也不算配不上你吧?”   沈新柳眼眸微动,静默半晌后才说:“还记得离婚前那段时间吗?我们好像一直在吵架,一个月能惊动邻居三回,还有一次闹到差点报警。”   严格来说,从她开始加入学校的实验室、没那么多时间陪他开始,他们两个就一直在吵架,这么多年一直磕磕绊绊的,不是没想过分开,只是每次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,就想着再坚持一下,最后坚持着坚持着,就结了婚。   婚礼那天,辰野在台上哭得泣不成声,她的眼圈也是红的,两个人都以为这是感情快走到末路时迎来的新生,却没想到是告别的开始。   因为婚姻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好,反而吵架吵得更多了,以至于沈新柳后来每次想起那段时间,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婚礼上的誓言,而是辰野垂头丧气独自坐在沙发上的画面。   “那是因为我们都太年轻,没有磨合好……”   “也许真正完美的婚姻,根本不需要磨合呢?”沈新柳打断他,“就像拼图,适配的图块根本不用磨合,就能完整地拼在一起。”   “我们十八岁就在一起了,就算你不想复婚,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否定我们……”辰野呼吸发颤。   沈新柳定定看着他,直到他再说不出话来才笑了笑:“十八岁就在一起了,沉没成本太高,你会留恋也是正常,但你仔细想想,和我结婚之后,你真的快乐吗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?”辰野冷声反问。   沈新柳又一次仰头,明明是只有盘子大小的月亮,可身处深坑时,竟然觉得那月亮大得好像能占据整个苍穹。   “我有眼睛,能看得到。”沈新柳说。   辰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:“你能看到什么,你什么都看不到,你就是……”   就是什么?他又不肯说了。   辰野看着沈新柳冷静的双眼,爱惨了也恨死了,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。   “你就是不喜欢我,你从来都不喜欢我……”他最后还是哽咽了,月光下一双眼眸噙着泪,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。   辰野是个很外放的人,喜怒哀乐都喜欢用最张扬的方式表现出来,这还是沈新柳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平静,如果不是声音微微颤抖,如果不是那滴泪恰好落在她的指尖,她甚至以为他在跟自己闲话家常。   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沈新柳捻着指尖的湿润低喃,“你说的我想明白了,是以为我想明白自己不爱你了……这就是你以为的,我要和你离婚的理由。”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了,辰野透出一股平静的绝望,像一只明知主人搬家不打算带上自己,却仍然蹲守在门口的大狗,“你从一开始会和我在一起,就是因为可怜我,你对我只有怜悯,没有喜欢,甚至你和我的第一次,都是因为我生病了看起来很可怜,你才……”   他在控诉,沈新柳却没听进去,只是垂着眼眸,继续捻指尖上的湿润,直到最后一点水汽也被体温蒸腾,她才仰头看向某人。   许久,她说:“坐下。”   辰野别开脸。   “坐。”沈新柳又说一遍。   “训狗呢?”辰野心里不服,却还是板着脸坐了下来。   两人的距离又一次拉近,虽然没像刚才一样紧贴着,但沈新柳还是觉得暖和了些。   “我没想到,你竟然会这么想。”沈新柳缓缓开口。   辰野胡乱擦了擦脸:“难道不是吗?”   “好像也没错,”沈新柳没有否认,“我当初答应你的告白,确实是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。”   听到她亲口印证,辰野只觉得心里有一万根针在扎,疼得他又想落泪。   一米九的大个儿蜷坐在地上,抱着膝盖就快把委屈两个字写身上了,沈新柳却看都不看他一眼:“但当时跟我告白的人里,还有比你更可怜的。”   说罢,她平静地与他对视。   辰野一秒歪了重点:“还有人跟你告白?谁?!”   “好几个。”沈新柳也没再提醒。   辰野骂了一句脏话,不高兴道:“他们眼光倒是挺好。”   深坑突然寂静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辰野僵硬地扳过沈新柳的肩膀,迫使她和自己对视:“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   “你觉得呢?”沈新柳眼神泛冷,“你自诩了解我,又怎么会不清楚,我不是那种仅仅因为对方可怜,就能答应对方告白的人?”   “我我……也不是……我就是……”辰野吭哧半天,突然肩膀一垮,“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,但你可能会因为怕麻烦,又或者我长得还不错,脑子简单又好用,所以和我在一起。”   能答应他的告白,好感肯定是有的,但肯定不会像他喜欢她一样、喜欢他喜欢得要死。   沈新柳闻言,又一次沉默了。   辰野确实很了解她,她也的确很可能因为一时好感,又或者他长得不错又简单,勉为其难地和他在一起,可是……   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辰野平复一下情绪,生无可恋地问,“发现我说得对了?”   “一时的好感撑不了十六年,以我的性格,大概率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就让你出局了。”沈新柳缓慢开口。   辰野眼皮微动:“你可算了吧,明明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圣母,装什么果决干脆,那些报考你研究生的学生,有多少是冲着你包容大方的性格来的你不知道吗?还让我出局,哪次不是我装装可怜,你就这么放过我了?”   沈新柳再次沉默,这一次的沉默更久,久到头顶的月亮都慢慢往西移了。   “我毕业那年,本来是打算留校的,”一片沉默中,沈新柳缓缓开口,“但后来想了想,我们学校虽然各方面都不错,但离你家太远,你回一趟老家要飞机转火车、火车转大巴,太辛苦了,所以思来想去,最后选择了周城,离你的老家近,当地政策也更有利于你的发展。”   辰野微微一怔,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开口:“你是为了我才选择……”   “你说,如果只是好感,能更改我的人生规划吗?”沈新柳问他。   答案是不能,所有人都知道,沈新柳将她的工作、她的研究看得有多重要,那是她视为第二生命的东西,此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给了这些事情。   可她却为了他……   辰野的嘴唇颤了颤,好久都没说出话来。   沈新柳突然笑了:“我现在的学校也不差,而且更适合清静地做研究,你没必要一副我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。”   说着话,她又看一眼月亮,“是我做的不够,才会这么多年,都没能更改你的想法。”   “……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?”辰野哑声问。如果他对她而言,已经重要到可以更改人生计划,那为什么还要离婚?   沈新柳嘴唇动了动,刚要开口说话,辰野声音突然透出几分严厉:“不要再说什么合不合适的屁话!也不要再说吵架的事,我不信别的夫妻就没吵过架!”   沈新柳闻言,唇角翘起一点弧度。   是啊,从一段关系转变为另一段关系,总是要经历吵架与磨合,更何况他们的步伐并不同步,她在忙着升学和论文的时候,他还没找到人生的目标,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实验室的角落抱着书包,等了她一个又一个的夜晚,在她进入新的学校成为一名导师时,他又开始创业。   婚姻关系要磨合,各自的工作又面临瓶颈和无数挑战,每个人的弦都好像绷到了极致,于是即便住在同一片屋檐下,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,遇到什么困难想要诉说时,一看到对方疲惫的脸,也就什么都不想说了。   总是跟在她身后的人,突然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,她觉得不适应,曾经给予她无数关心和呵护的人需要关心和呵护时,却发现她连一点敷衍自己的时间也没有,一样会觉得心有不甘,所以开始因为一点小事吵架,吵完再和好,度过两天蜜月期,然后恶性循环。   然后有一天,辰野开始频繁应酬到凌晨,每天需要早起上课的她接连几天没睡好后,某天清晨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了两节课,最后被系主任点名批评,所以她选择搬到了客房。   她搬走的那天,两人又大吵一架,虽然很快和好,沈新柳却没有再搬回去。   这些……这些都不算什么。   真的不算什么。   毕竟哪对夫妻不吵架呢?只要度过了磨合期,度过了彼此事业最难的时候,一切就会归于平淡,只是……   每次吵完,她看着辰野颓败的样子,都会觉得他很可怜。   月光笼罩下的深坑里,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冷了,沈新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,看向辰野的目光有些失神。   “我觉得你很可怜。”她说。   辰野一愣:“什么?”   “你等我的样子很可怜,你每次跟我吵完架主动求和的样子很可怜,你等着我去安慰、我却忙到没时间,最后只能自我消化的样子很可怜,”沈新柳翘起一点唇角,“我就是觉得,人的性格早在十岁之前就养成了,我估计也不会变得更好,你继续和我在一起,只会越来越可怜,那不如放过你,说不定你还能开心一点。”   辰野嘴唇微张,怔愣的眼神许久都没回过神来。   沈新柳摸摸他的脑袋,任由他有些硬的头发挤进指缝:“大概是因为你的入学手续,是我帮你办的,也可能是因为你没心没肺,什么事都需要我替你做主,所以我总感觉对你有一份责任,就算我不能让你开心,至少不该让你变得可怜。”   “你就是为了这个……跟我离婚?”辰野的呼吸颤得不成样子,外人看来高大凌厉的族长,每次对上沈新柳,都会变成一只没有骨气的可怜虫。   沈新柳放开他,沉默地点了点头。   “那你觉得,和你离婚之后,我变得不可怜了吗?”辰野又问。   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,但想起辰苗说的那些话,敛目道:“起初应该也很可怜,但后来大概是越来越好了……”   “没有,”辰野冷淡地打断,眼圈却红得愈发厉害,“我没变更好,甚至越来越可怜,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,要靠药物才能勉强浅眠,我每天都在想你,但因为发了毒誓不敢去找你,我等着你后悔,等着你回来找我,我每天都在等,每次发青期到来,我都生不如死,我真的好想你……”   沈新柳眼角渐渐湿润。   “沈新柳,如果你当初是因为觉得我可怜,才狠下心和我离婚,那现在能不能因为我比以前更可怜,不要再丢下我?”辰野哽咽着,短促地笑了一声,“我们已经三十多岁了,人生也就这几十年,你能不能……”  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,因为沈新柳已经堵住了他的嘴。   辰野爱流汗,这么冷的天气里,竟然也流了很多汗,这次还有眼泪,沈新柳知道他挺爱哭的,但没有哪次比此刻的眼泪更多,多到她都忍不住提醒了:“现在没水喝,你这样很容易脱水。”   “你说我们不合适……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你把我们十六年的感情,说成是不合适的拼图……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“你还后悔跟我回来……我们两年没见了,你竟然后悔跟我回家……”   “辰野。”沈新柳叹息。   辰野哽咽着和她对视,可怜兮兮的,腰上却像装了电动马达。   “……别顺杆往上爬。”沈新柳声音有些变调,“还、还有,别以为我不知道,最开始狼叫的时候,你就知道夏千千没事了,你早就看到这个坑了,就是故意带着我往下跳……”   辰野呜咽一声,将泪和汗都蹭在她脸上,然后用力地撞了一下,试图把她那些伤害夫妻感情的推断撞出她的脑子。   月亮仍然悬在坑顶,在深坑边缘切割出的方寸世界,强势地展示自己的存在感。 第37章   沈新柳和辰野回到村庄时,已经是凌晨一点,村子里大部分人已经去睡了,但路灯依然亮着,夏千千被捆在树上,一看到沈新柳嗷呜一声就哭了。   “教授!”   沈新柳没想到她会被绑着,赶紧跑过去解救她,辰野淡定地扫了一直守着她的辰康辰苗一眼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她一直折腾,我们没办法,只能把她捆起来。”辰苗表示无奈。   沈新柳把人放了后,夏千千立刻抱住她的胳膊。   “教授……教授你听我说,”夏千千压低声音,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,“这群人,都是妖怪,他们都是妖怪!”   沈新柳沉默三秒,问:“你为什么要去偷人家冰箱?”   “……我才没有偷她冰箱!”夏千千瞪眼,“我是去把她冰箱里的吃的都扔垃圾桶!”   沈新柳:“有什么区别吗?”   “当然有区别,我才不稀罕她那点吃的,就是咽不下这口气,凭什么我给了她那么多钱,她连一口蛋糕都不给……教授这个不是重点!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,我说……”   “说我们都是妖怪。”辰苗替她说完。   夏千千一秒绷紧:“你少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迷惑教授,我都亲眼看到了。”   “你看到的是我,凭什么觉得他们也是?”辰苗真心好奇。   夏千千冷笑一声:“你们都一个姓!从小一起长大的,肯定都是一路货色!”   “还挺聪明。”辰野挑眉,“既然这么聪明,为什么逃跑了又回来?”   沈新柳也看向夏千千。   刚才她和辰野到村子里的时候听人说了,夏千千一开始已经躲到了山上,结果又折回村子里,最终是在村子里被逮到的。   沈新柳也很好奇,她为什么又跑回来。   面对她的疑问,夏千千嗷的一声哭了出来:“还不是为了救你!你是学校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我是夏家大小姐就讨好我的人,也是学校唯一一个会关心我学业和前途的老师,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跑,结果你怎么回事,你为什么不在车里等我,你为什么……”   夏千千越哭越伤心,沈新柳却忍不住笑了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夏千千见鬼一样看着她,随即发现不对劲,“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土?头发上怎么还有枯树叶?你去哪了?”   “还能去哪,找你去了,”辰野嗤了一声,将沈新柳从地上拉起来,“行了,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,真会折腾人。”   夏千千眼看他要把沈新柳拉走了,立刻抱住沈新柳的腿:“教授你相信我,我真的没撒谎!他们真的不是……”   “我相信你。”沈新柳温声打断。   夏千千有点傻了:“你相信我?”   “嗯,相信你。”月光下,沈新柳眉眼温润。   下一秒,辰野也挤进她的视线:“放手。”   夏千千回神:“不放!”   辰野面色不虞:“赶紧放开。”   夏千千有点怕,但倔劲也上来了:“说不放就不放!”   辰野冷笑一声,突然露出獠牙和冒绿光的眼睛,夏千千嗷呜一声,顿时晕死过去。   “夏千千!”沈新柳慌忙去扶。   辰野把她拉回来:“放心吧,只是吓晕了。”   沈新柳蹙眉看向他,三秒后评价:“确实挺吓人的。”   辰野呜咽一声,大狗委屈。   “别吓她了,”沈新柳眉头依然皱着,“她平时是任性点,但确实没坏心,之前飞机失事后也守了我很久,再后来遇到辰康的原形,她嘴上说着要丢下我逃走,可真当辰康追来时,她还是背着我一起走了,她是个很好的孩子。”   辰野扯了一下唇角:“这么乖啊,你也不早说。”   沈新柳低眸看向昏迷的夏千千,无奈叹了声气。   当天晚上,夏千千依然睡在客厅里,而辰野则没脸没皮地跟着沈新柳上了楼,顺便一起洗了个热水澡。   “老婆,老婆……”洗干净的辰野黏黏糊糊,好不吝啬地将所有体温都分享给沈新柳,“我最喜欢你了老婆。”   被他蹭到麻木的沈新柳默默忍受许久,在他终于冷静下来后缓缓开口:“明天早上送我们离开吧。”   正趴在她胸口的辰野一愣,突然就抬起头:“你要走?”   沈新柳看了他一眼:“我得去看其他学生,而且千千现在的状况,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。”   辰野抿唇,片刻后叹了声气:“行吧,那我收拾行李。”   说罢就要起来,沈新柳拉住他:“我们走,你收拾什么行李?”   辰野理所当然:“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?当然要一起离开,对了老婆,我们什么时候去复婚啊,你觉得下周一怎么样,那天挺吉利的,我觉得很合适。”   “……今天是周日。”沈新柳提醒。   辰野恍然:“那就是明天?那就上午去看学生,中午坐飞机回周城,下午五点之前保证能赶到民政局。”   沈新柳看着他认真盘算的模样,静了静后问:“这样太快了。”   “快吗?我觉得不快啊,”辰野说着,对上她不认同的眼神,只好妥协,“那后天怎么样?大后天呢?实在不行就大大后……”   “辰野。”沈新柳叫他的名字。   辰野瞬间垮了脸:“沈新柳你什么意思,明明在山上的时候那么热情,恨不得把我吃干抹净,现在又想反悔是不是?我告诉你做人不能这样,你好歹也是一大学教授,要是玩渣女那一套信不信我赶明去你学校门口拉横幅?”   “我说一句,你怎么这么多句等着我?”沈新柳无奈。   辰野坐起来:“那你说什么意思?你还想不想跟我复婚?”   沈新柳静默片刻,也跟着坐起来:“我觉得可以缓一缓。”   辰野眼圈瞬间红了。   “不是不跟你复婚,只是缓一缓,毕竟已经两年没见了,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彼此的步伐,万一不适合,那复婚也只是重蹈覆辙。”时隔两年,沈新柳想起婚姻期间不快乐的日子,仍然觉得窒息。   辰野没她那么多顾虑,听到第一句后剩下的就全忽略了:“所以最后会和我复婚?”   沈新柳想说得看磨合的程度,结果一对上他的视线,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   辰野瞬间开心了,连人带被子一同抱进怀里:“只要能复婚,什么时候都一样,老婆~老婆~”   沈新柳看了眼横在自己身上的肌肉蓬勃的胳膊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   前一天兵荒马乱,沈新柳翌日一早果然睡过了头,等睁开眼睛时,已经是晌午十点多了。   “夏千千……”她低喃一声,赶紧穿上拖鞋往下跑,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迟迟等不到老师的崩溃学生,结果一下楼,就看到某个小姑娘一手一块蛋糕,吃得嘴角全是奶油。   “教授?”夏千千眼睛一亮,赶紧捧着蛋糕招手,“教授快来,辰苗买了好多好吃的给我!”   沈新柳抬眸,看向旁边不自在的姑娘。   “看什么看,”辰苗别开脸,“我回去仔细想了想,这段时间确实对她挺苛刻的,所以想弥补一下,不行吗?”   “行,当然行了,其实我也有错,都沦落到借住了还拿自己当大小姐,你讨厌我也正常,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,”夏千千含糊地说一句,“教授快坐,我留了一个红茶蛋糕卷给你,这个我刚才尝过了,一点也不甜,你肯定会喜欢。”   沈新柳坐下,对辰苗道了声谢。   “谢什么,都是我应该做的,”辰苗看到她拿着蛋糕咬了一口,清了清嗓子道,“夏千千这事是我不对,但我们俩之间的事,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错。”   “你们俩什么事?”夏千千目光清澈。   辰苗直接无视她:“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,希望你以后再也别来……”   “你喜欢辰野。”沈新柳打断。   辰苗倏然噤声。   夏千千一秒睁大眼睛,嘴里的蛋糕吐也不是咽也不是。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辰苗扬起下巴:“是又怎么样,我从来没有否定过这一点,只要你别来烦我们,我一定努力让他开心快乐,保证他比和你结婚的时候幸福!”   夏千千默默把蛋糕咽下去,思考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把桌上甜品全都扫到地上,以表示自己只拥护教授的立场。   没当她想出个结果时,辰野欢快地从外面回来了,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冲到沈新柳面前,对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。   “饿了吧,我去给你做点吃的,”辰野说罢就往厨房跑,跑到一半还不忘提醒,“甜品少吃,这个岁数了要多注意血糖!”   沈新柳放下手里的蛋糕卷,辰野眼底笑意更深,愉悦地进了厨房。   全程被无视的夏千千默默瞄一眼全程被无视的辰苗,又开始思考要不要缓和一下气氛。   沈新柳:“让他开心快乐,从来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。”   “那要怎么才能做到?”辰苗下意识问。   沈新柳看了一眼厨房,确定某人没有盯着自己后,把剩下两口蛋糕卷也吃掉了。   “很简单,我在他面前呼吸就好。”她不紧不慢道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辰苗眼圈一红,失魂落魄地离开了。   目送伤心人离开后,夏千千磨磨蹭蹭来到沈新柳面前,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地观察她。   沈新柳抬眸:“看什么?”   “看我家淡泊致远的沈教授呢,”夏千千崇拜地捧着脸,“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意她呢,没想到憋了个大的。”  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。   她也是人,也有劣根性,哪怕在一开始,打心底觉得自己和辰野不可能了,也很不喜欢辰苗看他的眼神。   厨房里霹雳乓啷,沈新柳坐的位置,一抬头就能看到某人的身影时不时从门框里闪过,她就这样看了许久,最终幽幽叹了声气。   所以根本就分不开。   吃过饭之后,沈新柳和夏千千就坐上了离开的车,只是送她们的人不是辰野,而是辰康。   “村子里还有点事需要族长处理,所以还是我来送你们。”辰康笑呵呵道。   沈新柳点了点头,第八百次往车窗外看。   “族长没来。”辰康说。   沈新柳面色淡定:“待会儿把我们送到医院后,你买瓶眼药水回来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辰康问。   因为某人肯定是躲在小角落里哭崩了,才没好意思来送她。   为了保护一下大族长的形象,沈新柳决定隐瞒真相:“我在这里留了一样东西,需要用眼药水保养,你到时候直接交给辰野就行,他知道怎么做。”   “什么东西需要眼药水保养啊……”辰康嘀咕。   已经听出话外之意的夏千千忍着笑,替自家教授转移话题:“辰康哥,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   辰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:“那个啊,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。”   夏千千突然失望:“啊……”   “什么事?”沈新柳怕她又闯祸,于是多问一句。   夏千千清了清嗓子,也没有隐瞒:“我想让辰康哥去给我当保镖。”   “保镖?”沈新柳扬眉。   夏千千点头:“对啊对啊,教授你也知道我家里现在的情况,我那个后妈带回来的便宜哥哥,整天盯着夏家那点产业,我那个爸吧,又是个脑子有病的,宁愿把家产交给没血缘的儿子,也不舍得给我,也就是我爷爷向着我,他暂时才没敢乱动,可我爷爷的身体……唉,反正就是挺不好的,我那个后妈老是怕我爷爷的遗嘱偏向我,所以这段时间没少对我动手。”   虽然知道车上很安全,但夏千千还是警惕地瞄一眼周围,压低声音道,“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,直升机失事是不是就是她做的。”   沈新柳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惊讶。   夏千千叹气:“所以说嘛,豪门大小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,要是心态差一点,吓也被他们吓疯了。”   沈新柳想起她昨天晚上还在崩溃,今天就又是和辰苗交朋友又是想请辰康做保镖的,一时间认同地点了点头:“你心态确实挺好。”  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,夏千千乐了:“我早上起来还挺怕的,但师爹跟我聊了很多,我就没那么怕了,放心吧教授,我会严格保守秘密的。”   “你不保守秘密也行,就是说出去别人容易把你当精神病。”前面开车的辰康慢悠悠道。   夏千千一听到他的声音,忍不住再劝:“辰康哥,你确定不跟我走吗?我给你正常保镖的三倍……十倍工资!”   “我不差那点钱。”辰康笑道。   夏千千眉头紧皱:“那就不谈钱,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,你能忍心看朋友身陷险境?”   “我不忍心,可我也确实做不了什么,狼族是比一般人能打耐造,可差距也不会太大,你与其用十倍工资找我,不如找十个保镖。”辰康劝道。   夏千千叹气:“说得容易,明枪易躲暗箭难防,我要是真能躲,也不至于接二连三的倒霉了……对付我后妈那种人,现在常规手段常规人都没用了,必须得找个你们这样的妖怪。”   “我们不是妖怪……”辰康无奈。   夏千千完全没听进去:“话说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你们这样的妖怪,那应该也有其他品种的妖怪,我找个老虎人狮子人,是不是比狼人还厉害?又或者找个根本不是人的……厉鬼怎么样?直接吓死那些没安好心的,还不用负法律责任。”   眼看她越说越没谱,沈新柳只好开口提醒:“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,你不如先找十个保镖。”   夏千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,已经打定主意回家之后找点怪力乱神的东西当保镖,但对上沈新柳担忧的视线,还是乖乖点了点头。   车里一时间再无人说话,沈新柳靠在座椅上,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略过,竟然已经开始想念辰野。   下一秒,辰野发来消息:老婆呜呜呜你都不理我,你一点都不爱我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  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,原来村里的信号塔也早就修好了,只是因为某人怕她跟外面取得联系,从而知道路已经通了的事实,就一直关停没用,害得村子里所有人都无聊到只能整天吃饭睡觉,通路的谎言曝光后,某人也就复通了通讯信号。   无言半晌后,她回复:但凡你晚发十秒钟,我就是主动的那个了。   辰野:什么意思?   辰野:你本来就打算给我发消息了?   辰野:呜呜老婆你好爱我,你还是别看手机了,发消息这种事交给我就好,你别晕车了……   叮咚叮咚,一堆消息发了过来,沈新柳念着刚和好,强忍住拉黑他的冲动,结果半小时后手机还在响,她终于忍无可忍,点了屏蔽消息。   世界终于清静了。   “师爹不是狼吗?怎么跟个大型犬一样,”目睹全过程的夏千千感慨,“难怪您受不了跟他离婚呢,很多工作特别忙的人,都没什么精力去养大型犬。”   沈新柳垂下眼眸:“工作忙的人确实不该养大型犬。”   前排开车的辰康心瞬间提了起来。   “但既然养了,”沈新柳看向窗外,天地辽阔,山连山,“就没有遗弃的道理。”   在辰野说他这两年过得一点都不好的时候,她其实就后悔了,任何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出的抛弃的事实,都不应该被原谅。   但幸好,狗狗从来不记仇。   手机叮咚叮咚,再次传出响声,沈新柳以为辰野一直没收到她的回信就打了过来,拿起来正要挂断时,突然看见了来电显示。   电话接通,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教授!谢天谢地你可算接电话了,听说你现在还在前夫的村子里?他有没有为难你?你有没有受伤?”   沈新柳:“这么多问题,我该先回答哪个?”   许悠失笑:“听起来中气十足,应该没什么事。”   “你在哪?”沈新柳听到了飞机地广的声响。   许悠:“这不是听说你出事后就一直没联系上你,所以准备直接去找你。”   “胡闹,”沈新柳坐直了身体,“这边很偏僻,从海城过来要飞机转大巴,你还怀着孕,怎么能跑过来。”   “听到没,你教授都说你胡闹。”手机里传出另一道沉悦的声音。   许悠捂住话筒,无声横了某人一眼。   俊美的男人别开脸,周身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。   许悠无奈,只好默默握住他的手,然后跟手机里的人说:“我没事,医生说我可以四处走走的。”   “你别来了,我处理完学校的事去海城看你。”沈新柳替她做了决定。   “不行!”许悠立刻反对,随即又道,“我去周城吧,虽然学弟学妹们没有出事,但您少不了要写各种报告检讨,我去了也能帮帮您。”   沈新柳还想反对,许悠赶紧挂断了。   人来人往的机场,虞游眉头轻蹙,仍然是不认同地看着她。   许悠没忍住笑了一声:“行了,不去甘城了,我改个机票去周城。”   “我和你一起。”虞游立刻道。   许悠一票否决:“不行,你在家等我。”   虞游又不说话了,只是默默看着她。   许悠叹了声气,拉过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,在他脸上亲了一下: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   虞游冰山一样的脸,总算是春雪初融。 第38章   “所以,你们就这样和好了?”   窗明几净的咖啡厅里,许悠捧着一杯温水,好奇地看着对面的沈新柳。   沈新柳难得羞赧:“我们这个岁数,还搞爱恨情仇那一套,是不是挺无聊的?”   “这有什么,”许悠笑了,“兜兜转转之后,发现喜欢的还是最初的那个人,是件很浪漫的事。”   沈新柳笑笑,抬眸看向她杯子里的清水:“要不要给你点一杯果汁?”   “不用了,我现在得控糖。”许悠说着,右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。   沈新柳扬唇:“四个月了吧。”   “嗯,刚满四个月。”许悠回答。   沈新柳叹气:“你该在家休息。”   “总得亲眼看到你,才能放心啊,”许悠笑盈盈的。   沈新柳也领她的情:“等预产期到了,我请半个月的假去陪你。”   “可别,”许悠忙道,“我不打算在国内生,你到时候跟着我也是折腾,还是等我好消息吧。”   沈新柳蹙眉:“你要给孩子上国外户口?”   “那倒也不是……”许悠总不能说孩子生下来是条小人鱼,到一岁前都要在海里生活,只好敷衍过去。   沈新柳知道她不是冲动的人,选择国外生产肯定有她的考量,于是体贴地将话题带了过去。   两人聊了一会儿,又一同回了学校,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。   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回了宿舍,学校宽宽的大路上,此刻只有遍地金黄的枫叶。   沈新柳看一眼昏黄的路灯,道:“跟我回去住吧,你一个人住酒店,我不放心。”   许悠笑笑,正要答应时,一抬头突然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。   “我可能得直接回去了。”她说。   沈新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就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墨镜帽子的人站在那边。   “……他怎么打扮得像要去抢劫一样?”沈新柳无语。   许悠叹气:“他不适应这边的空气,只有这样才不会皮肤干裂。”   两人说着话,全副武装的虞游已经走了过来,礼貌地对沈新柳点点头:“沈教授,晚上好。”   “你好,虞先生。”沈新柳随便客套一句。   许悠笑着挽上虞游的胳膊:“教授,那我们就先走了啊,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?”   “我房子就在校外,能有什么问题,”沈新柳摆摆手,“快回去吧。”   许悠答应一声,挽着虞游便离开了。   “我不是说明天就回去吗?你怎么突然找来了?”一背过身,许悠就蹙起眉头。   虞游:“我很想你。”   许悠本来还想责怪他两句的,可一听到他的回答,顿时就舍不得了。   沈新柳看着相衬的二人越走越远,笑了笑正准备回家时,耳边突然传来某人暗戳戳的声音:“许悠眼光不行啊,找个对象像打劫的一样。”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: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   “……我来这边拿点资料,”辰野不自然地直起身,“好巧啊沈教授,这都能碰上。”   沈新柳:“今天我们已经碰见三次了。”   早上她出门的时候,遇到他在跑步,中午许悠午休,她一个人下楼买个酸奶吃,又遇到某人正在选饮料,这会儿又碰上他拿资料,世界就这么小吗?   “已经三次了?”辰野惊讶,“世界可真小啊!”   沈新柳面无表情往前走。   辰野有点心慌:“喂,喂!哪有你这样的,明明都和好了,还不准我来找你,说什么慢慢磨合,磨合个屁啊!我们俩还需要磨合?沈教授你就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,才会什么事都不够干脆……好好好,我明天不来了还不行吗?!”   沈新柳停下脚步,回头看向某人。   路灯下,辰野高大健硕的身形连衣服都遮挡不住,一张脸却透着浓浓的委屈。  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,招手:“你过来。”   “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?我是你的狗吗?”辰野嘴上抱怨着,却跑得比谁都快,转眼就出现在她面前。   沈新柳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最后低头牵上他的手。   辰野愣了愣,突然有点局促:“你干嘛……”   “就是突然想到,我们好久没有在学校里散步了。”沈新柳慢悠悠道。虽然此刻所在的学校是她工作的地方,而不是两人的母校,但氛围却是差不多的。   辰野轻咳一声:“你不怕被学生看到啊。”   “我们这个岁数了,牵手应该不违法违纪吧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心里暗爽,面上还要装不在意:“我哪知道,既然你愿意牵,那就给你牵好了。”   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,牵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,结果这个世界就是很小,才走了没多远,便遇到了自己的学生。   “沈教授好!”   “教授晚上好!”   “教授约会呐?找男朋友了?”   沈新柳虽然在学术上很严肃,但平时却没有苛待过学生,所以师生关系还算融洽,学生们一看到自家教授牵了个大帅哥,眼睛顿时要黏过来了。   辰野默默站直了身体,刚想要来个自我介绍,沈新柳就突然开口:“不是男朋友。”   算是回答学生刚才的问题。   辰野微微一怔,心脏上瞬间像扎了一把小刀,要不是还有外人在,他肯定要捧着心口去角落里呜咽呜咽。   学生们听到沈新柳的回答突然眼放精光,正想要八卦一下,沈新柳就主动开口:“是我的老公。”   辰野的心一秒愈合,招呼几个学生过来加微信。   学生们还没来得及追问沈新柳什么时候结的婚,就稀里糊涂地跟辰野加了微信,然后一人跳出一个两万块的红包。   “初次见面,师爹也没准备什么,你们自己去买点零食吧。”辰师爹财大气粗。   学生们都吓傻了,直愣愣看向沈新柳。   “他脑子有病,别理他。”沈新柳说完,就强行把辰野带走了。   辰野一步三回头地挥手:“不够的话再跟师爹要啊!师爹别的没有,就是有钱!”   学生们:“……”   “闭嘴!”沈新柳斥了一句,一回头发现学生们还傻站着,无奈半晌后开口,“他既然给了,你们就收着吧,不是要创业了?就当是他给的支持了。”   说完,直接拉着辰野走了。   辰野心里美得冒泡,一直到跟着沈新柳进了家门,仍然有些轻飘飘的,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沈新柳严肃的脸。   “……干嘛,我给你学生发红包也有错?”他立刻警惕心起。   沈新柳不说话,只是直勾勾盯着他。   “咳,那什么,我以后不嘚瑟了。”相处这么多年,辰野别的不行,求生欲是一天比一天强。   沈新柳:“辰野,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约法三章。”   辰野一顿:“什么意思?”   一个小时后,沈新柳把写得满满当当的A4纸递给他。   辰野随便看了几行就没耐心了:“这算什么约法三章,明明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家规,为什么没有约束你的?”   “我冷静自持,从不犯错,为什么要约束我?”沈新柳反问。   辰野往沙发上一坐:“我不管,这样一点都不公平。”   “那你想要什么公平?”   辰野想了想,拿起笔在背面刷刷开始写,沈新柳见他写得认真,便伸头看了一眼,结果第一条就是一个星期至少要做五次,下面也是满纸的做做做。   沈新柳额角青筋直跳:“你三十四岁了,脑子里还是只有这些?”   “那不然呢?”辰野看她一眼,又加一句‘要每天都说爱我’。   沈新柳:“我爱你。”   正在奋笔疾书的辰野倏然停下,手里的笔在A4纸上划出长长一道,他却顾不上整理,只是呆呆抬头: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我说,我爱你。”沈新柳重复一遍。   辰野眼圈瞬间红了:“你这是犯规!别以为这样,我就不写了……”   “那你还要写吗?”沈新柳顺着他的话问。   辰野静了静,道:“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去洗个澡,我就不写了。”   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,朝他伸出手。   辰野把纸和笔一扔,欢快地冲了上去,沈新柳没想到他会这么冒失,一时间被撞得扭到了腰。   “嘶……”   “受伤了?疼不疼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?!”辰野紧张地给她揉腰。   “我没事,”沈新柳蹙眉,“都三十多的人了,你什么时候能稳重点?”   辰野面色沉重地把她抱到沙发上,搓热了手继续揉:“都是我不好,我太冒失了。”   沈新柳虽然有心教训他,但真当他开始认错时,自己那点不该有的怜悯又冒了出来。   “……算了,我也没什么事。”她这么说着,却还是老老实实趴在了沙发上。   辰野熟练地帮她缓解肌肉酸痛,一边按一边道:“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,无非就是觉得我们和好得太容易,会给以后埋下隐患,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担心,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,以后不管吵多少次,闹得多离谱,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你。”   沈新柳眼眸微动,扭头看向他。   辰野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:“毕竟我再也不会拿你的健康发毒誓了。”   沈新柳很想给他一个白眼,但克制惯了的性格,很难像他那样不顾形象,于是静默半晌后把头扭了回去。   某人很快覆了上来,热烘烘的体温穿过薄衫传递给她。   “老婆,别磨合了吧,我们这个岁数,过一天少一天,要珍惜时光。”辰野闷闷道。   沈新柳:“……我们才三十四岁,严格来说还没到掰着手指过日子的时候。”   “怎么没到,今年我就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了,以前刚恋爱那会儿,哪次不是一做就到天亮,你看看现在,都是随便搞个两小时就……”   “辰野。”沈新柳幽幽开口。   辰野轻哼一声,不情愿地将脸埋进她的脖颈,声音含含糊糊:“怎么又害羞了,沈教授的脸皮太薄了。”   沈新柳无声笑笑,反过身捧上他的脸,在他鼻尖亲了一下。   辰野也笑了,眼圈泛红地抱紧她。   “以后会听我的话吗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闷闷答应一声:“你说什么,我就听什么。”   “乖。”沈新柳奖励地摸摸狗头。   辰野:“那你以后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?”   沈新柳突然不说话了。   辰野顿了顿,撑起身子与她对视。   沈新柳斟酌开口:“‘以后’这个词充满变量,就算是最厉害的概率学家,也很难计算出一个精准结果,而我就是个研究海洋的,无法严谨地算出未来可能会遭遇的一切变量,所以我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,但……”   “但什么但,”辰野不高兴打断,“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?”   “但我还是想跟你说,我会一天比一天爱你。”沈新柳说完剩下的话。   辰野倏然没了声音。   半晌,他将脸埋进沈新柳怀里:“不得了,沈教授竟然会说情话了。”   “高兴吗?”沈新柳问。   辰野想装得冷静一点,可装了三秒就破功了:“高兴。”   沈新柳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睛,不由得也笑了出来。 第39章   在遭遇了几场莫名其妙的事故之后,夏千千终于认清了自己在家里的处境,决定找个保镖24小时贴身跟着自己。   “我的要求很简单,一是要足够细心,能在危险发生之前就精准地发现不对劲,然后及时带我脱身,二是要足够耐心,大到我的起居小到我购物逛街都要陪着,要是能有点审美可以提一些有用的建议就更好了,当然我未必会听,第三就是要足够聪明,可以帮我平稳度过所有栽赃陷害阴谋阳谋,还要熟悉法律和经营,在我家爷爷苏醒之前,保证夏家其他人不会把任何资产转移走……唔,暂时就这点要求了。”   周城最顶尖的保镖公司,夏千千一身高定连衣裙,优雅地坐在沙发上,不紧不慢提出自己的要求。   保镖公司老总听完沉默三秒,道:“可能要让夏小姐失望了,我们这儿没这种人才。”   “工资不是问题,”夏千千看着他,“我可以给正常价格的十倍。”   老总哭笑不得:“就是给一百倍,我们这儿也没有。”   夏千千仍然不死心:“如果觉得光要钱还不够,我这里也有一些古董字画……”   “真的没有,”老总叹气,“要是有这种人才,我自己都想弄一个来。”   夏千千盯着他看了许久,拎起包起身离开。保镖公司老总赶紧恭敬相送,直到人上了车,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   回夏家的路上,夏千千看着车窗外的风景,渐渐陷入沉思。   前段时间她因为飞机失事,一直待在一个山村里,等到重回夏家时爷爷突然陷入了昏迷,直到今天都没有苏醒的迹象,她那个便宜爹以她不会经营为由把持着公司,防她像防贼一样。   当然,她也不在乎什么公司不公司的,只是担心爷爷的昏迷并非意外,只是如今她被架空,医院那边没有便宜爹的签名,她作为孙辈连探视的权利都没有。为了打破如今的僵局,她只能想办法找个强有力的外援。   保镖公司找不到她想要的帮手,夏千千也并不意外,毕竟她提的那些要求,光是第一条正常人类就满足不了,如今非常局势,就该找非常帮手才对……嗯,她要找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帮忙,最好是那种凶猛到可以直接吓死便宜爹和无良后妈的,也省得她再跟他们斗来斗去。   那么问题来了,她该去哪找这样的东西呢?   夏千千一直思考到进家门,都没想出个所以然。   “千千回来啦。”后妈杨娟笑着迎上来。   夏千千直接无视,径直上楼了。   杨娟表情僵了僵,察觉到佣人在看自己后,当即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,吓得众人赶紧低头做事。   夏千千一回到屋里,就烦躁地倒在了床上。   她本来就不是爱动脑子的人,二十年来也是被爷爷宠得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,现在爷爷陷入昏迷,她既要应对心思各异的家里人,还得想办法查爷爷昏迷的原因,更得时刻提防各种所谓的‘意外’,连续几天感觉脑子都快要坏掉了。   “所以我到底该去哪找帮手啊啊啊……”夏千千烦闷地在床上滚了几圈后,打开手机正要咨询一下自己最敬爱的大学教授,看能不能得到一点有用的建议,结果下一秒就不小心点进了某个门户网站,入眼便是漆黑的大字——   顾家长孙顾风已于三日前下葬。   顾家长孙……夏千千脑海闪过一张平平无奇的脸,突然想起这人好像是酒后飙车死亡,据说现场特别惨,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警察看到都忍不住吐了,顾家人更是当场昏厥好几个。   死得这么惨,想来会有很多怨气吧。   那有很多怨气……是不是就会变成厉鬼呢?   夏千千以前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,但自从前段时间在山村住了一段时间后,就彻底改变了这种观念。   盯着新闻报道反复看了十分钟后,夏千千郑重做了一个决定。   当晚十一点,她偷偷开着车从夏家离开,直奔城西的高端墓地。   十月的周城夜晚泛着凉意,墓地周围更是阴森,夏千千小心翼翼躲过门口昏昏欲睡的保安,跑进墓地后开始挨个查看。   墓地的路灯并不亮,却恰好能照清墓碑上的照片,一张张黑白照片整齐排列,愣是给本就阴森的墓地增添一分诡谲。   “有怪莫怪,有怪莫怪……”夏千千哆哆嗦嗦握紧脖子上挂着的玉佩,好几次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想扭头就跑,但一想到情况不明的爷爷,又只能强撑着继续往前走。   她最后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顾风的墓,看着照片里普普通通的脸,夏千千庆幸顾家那群人足够封建迷信,觉得横死的人进祖坟不好,才把他葬在这里,否则她就是背上插根翅膀,恐怕也溜不进来。   夏千千看一眼时间,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,恐怖片里的故事,一般都是这个时间发生。   扑通往地上一跪:“顾风哥哥……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,我是夏千千,前两年还去你家吃过饭。”   “是这样的,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,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,自从我爸娶了杨娟那女人后,他就不管我了,现在也是一心向着杨娟和杨娟带来的那个便宜儿子,还想培养那个便宜儿子当继承人,可我爷爷哪会同意啊,所以就提前立了遗嘱,要把大部分家产给我。”   “现在的问题是,我爷爷昏迷不醒,遗嘱不奏效……当然我没有诅咒我爷爷的意思,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,就是他现在昏迷了,我爸就想趁这段时间转移资产,把所有东西都给便宜儿子,杨娟更毒,三番两次对我下手,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,所以我现在也是没办法了,所以来你这儿碰碰运气,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帮我。”   “当、当然了,你要是不愿意帮,我也绝对不勉强,顾风哥哥有怪莫怪,我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你,你要是答应帮我,我就把银行卡里的一半钱都换成纸钱烧给你,再给你烧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,再烧上十个八个丫鬟小厮,让你在阴间也能继续当大少爷……”   夏千千絮絮叨叨地说着话,一阵阴风吹过,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下意识闭上了眼睛。   周围静悄悄,也就只有风声了。   夏千千屏住呼吸等了许久,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墓碑。   墓碑上的照片挂着笑,昏暗的灯光下透着几分诡异。   除了这点诡异,也没有别的了。   ……看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果然召不出恶灵,又或者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恶灵,有的只是各种可以在动物和人类之间来回切换的生物。   夏千千跌坐在地上,说不出此刻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。   独自坐了一会儿,周围好像越来越冷,她的精神再次紧绷,正要弯着腰偷偷离开时,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。   夏千千猛然僵住,这么冷的天,一滴汗从她脑门上流下。   “顾、顾风哥哥?”她哑声问。   无人回应。   夏千千沉默三秒,丝滑地往地上一跪。   “呵……”   身后传来泛着凉意的笑,夏千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“顾、顾风哥哥,”夏千千默默攥住玉佩,干笑,“您不答应也没事,不、不答应我也给您烧纸钱,烧很多很多……”   “我不要纸钱。”   阴冷的轻飘的声音再次传来。   夏千千都快吓哭了,却还是强打精神问:“那您要什么?”   “你的玉佩不错。”   夏千千一愣,顿时绷紧了身体:“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,是是是我爷爷给我保平安用的,我从一岁就开始戴了,一直戴到现在,我不能……”   话说到一半,原本搭在肩上的手渐渐抚上她的脖颈,冰冷的指骨轻易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,夏千千一秒换了话头,“您想要的话,我立刻摘了给您。”   话音刚落,冰凉的身躯覆了过来,阴冷的呼吸也出现在耳边:“这玉佩我用不了,但被玉佩浸润过的身体,我倒是可以用。”   夏千千本来还沉浸在恐惧里,听到他的话后顿了顿,脑子突然转不过弯了:“什、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帮你达成夙愿,你让我采补四十九次,如何?”男人声音渐低,透着说不出的蛊惑。   夏千千是个相当容易被蛊惑的人,但在被蛊惑之前还是挣扎了一下:“你说的采补,是我理解的采补吗?”   “不然呢?”男人反问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早就听说顾风活着的时候私生活就很乱,没想到死后还是个死色鬼?   她发愣的功夫,贴在她脖颈上的指骨已经开始收紧,夏千千一个激灵:“我答应!”   指骨停下。   “我答应你,但、但先说好啊,你不能害我的命。”夏千千弱弱提出。   脖颈上的指骨抽回,无意间在她肌肤上滑过,激得她又抖了抖。   “成交。”   夏千千闻言默默松一口气,鼓起勇气回头——   昏暗的路灯下,她的身后并不是血肉模糊的尸体,而是一个阴森森的俊美男人。   夏千千脑子一抽,问:“死了为什么会变帅?”   男人抬眸,瞳孔漆黑一片。   夏千千倒抽一口冷气,终于反应过来:“你不是顾风!” 第40章   回家的路上,夏千千开着车,时不时瞄一眼副驾上的男人,等瞄到第八次的时候,她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你真是恶灵?”   男人慵懒地靠在座椅上,闻言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。   汽车疾驰带来光影变幻,光影之中过于漂亮阴魅的男人的确鬼里鬼气,可……作为恶灵来说,是不是长得太好看了点?   在最初的恐惧之后,夏千千越来越怀疑:“你不会是和杨娟一伙的吧,想装神弄鬼地打入敌人内部,随时掌控我的行踪?”   男人还是不说话,只是拿起后视镜上保平安的葫芦看了看,又随意松开了手。   这动作、神态、姿势,哪哪都不像鬼啊!   夏千千猛地踩停刹车,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男人:“证明给我看。”   “怎么证明?”男人终于开口,声音透着一股凉意。   夏千千偷偷搓了一下胳膊:“我怎么知道怎么证明,这是你该思考的问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停在原地的车突然往前冲去,夏千千尖叫一声连忙去踩刹车,可车子却好像失灵了一般往前冲,不等她去拔车钥匙,又一秒冲上天,在半空咻咻地转圈。夏千千被安全带勒得死去活来,咣当咣当撞个不停,再看旁边的男人,好像无视了地心引力,即便在空中旋转也毫不受影响。   “大哥……大哥我错了……”夏千千艰难求饶。   嘭!   汽车重新落回地面,安全气囊因为撞击炸了出来,把夏千千怼得晃了两下,最后生无可恋地靠在座椅上。   男人愉悦勾唇,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,眼眸却如同寒潭:“现在信了?”   操你大爷,都让汽车飞起来了,也很难不信吧。夏千千眼含泪花:“信了信了,谢谢大佬……不对,大神,也不是……我该怎么称呼您啊?”  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,面对她的问题,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   “您没有名字?”夏千千试探。   男人抬眸看她,倒是没有否认。   “你不是恶灵吗?你死之前没有……”正在吐槽的夏千千一对上他的视线,立刻改换口风,“我给您取一个怎么样?”   男人好像有点兴趣:“哦?”   “就叫夏风吧,跟我一个姓,风呢就是顾风的风,要不是他,咱俩也不会认识,这名字多有意义。”更重要的是,夏风,吓疯,希望这只恶灵,可以帮她吓疯一切敌人。   男人若有所思地靠在座椅上,一时没有否认。   夏千千胆子大了起来:“风哥,我带您回家?”   “走。”男人轻启薄唇,算是认了这个名字。   “得嘞!”夏千千一脚油门,欢快朝着夏家去了。   回到家时,已经凌晨两点多,早该安静的夏家此刻却是灯火通明,夏千千刚走到客厅门口,就听到了杨娟的抽泣声。   “无法无天,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!”便宜爹夏威烦躁地踱来踱去,杨娟坐在沙发上,旁边是她的亲生儿子杨光。   “又开始了,”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,扭头看一眼夏风,“那个暴躁老头是我爸,旁边女的是我后妈杨娟,再旁边那个一脸痘的内分泌失调男,是杨娟和我爸结婚时带来的儿子,本来想改姓夏来着,但我爷爷没同意,就一直姓杨了。”   夏风的视线随着她的介绍不紧不慢扫过,最后问了一句:“先杀谁?”   “先杀……也不至于杀人吧。”夏千千干笑。   夏风眉头微挑:“不然呢?”   “我、我觉得吧现在是法治社会,就算他们无视法纪,咱也不能跟他们一样,我们作为正义的一方,就是要用正义的手段打得他们跪地求饶,所以先徐徐图之,徐徐图之……”夏千千竭力安抚自己刚弄来的大杀器,急得脑门都冒汗了。   夏风:“嗯,你图吧,想你这胆量,也不敢动手杀人。”   “对对,我杀不……”夏千千突然卡壳,“什么叫我不敢动手杀人,不是该你去杀吗?”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我不杀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夏风:“恶灵杀了人,轻则不能转世,重则魂飞魄散,你只是给我采补49次,不至于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。”   夏千千见鬼一样盯着他看,半天憋出一句:“那你让我杀……”   “哦,我不能杀人,但我可以把他们控制住,你动手,”夏风想到画面,声音低沉透着诱惑,“你真的不想试试吗?我保证他们像待宰的羔羊一样,连声音都发布出来。”   夏千千嘴唇张了又张,没等她说出话来,夏威突然发现了她的存在。   “夏千千!你还知道回来?!”他怒喝一声,“一个女孩子成天不着家,这次又跑哪疯去了?夏家的脸真是都要被你丢光了!”   如果是以前,夏千千肯定跳起来跟他吵,但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:“你……就看到我自己?”   “说什么疯话,还不赶紧滚进来跟你妈道歉!”夏威继续呵斥。   夏千千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,确定他真的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,毕竟以他爱面子的程度,但凡看到了夏风,都不会把自己暴躁的一面表露出来。   看不见啊,夏千千扬起微笑。   夏威看到她的笑后愣了一下,第一反应就是她在挑衅自己,本就蓬勃的怒火更不可控了,黑着脸大步朝她走来:“我看就是你爷爷以前太惯着你,才会让你变得没大没小,今天我要是再不教训你,你以后是不是还想爬到老子头上来?!”   “爸你冷静一点,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。”一直陪着亲妈装可怜的杨光象征性地劝了一句,便对着夏千千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。   夏千千冷笑一声,在夏威快要走到自己面前时快速说了一句:“绊他!”   下一秒,夏威扑通摔在了地上,扬起的巴掌也因此落在了自己的脸上。   啪!   清脆的声音听得夏千千一疼,她默默后退,果然杨娟和杨光都冲了过来。   “阿威!”   “爸爸!”   夏千千懒得看他们做戏,撇了撇嘴就走了。夏威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眼前发黑,只是还没来得及训斥,腰上就传来一阵剧痛。   回到房间,反锁房门,夏千千欢快地蹦了两下,看向夏风的眼神充满崇拜:“风哥,你太厉害了,我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才遇到你!”   “八辈子的福……”夏风轻嗤一声,“那可未必。”   “今天太爽了,你不知道,自从爷爷昏迷之后,我都憋屈好长时间了,夏威那个牛的,动不动就骂我,我都不敢还嘴,真是太憋屈了。”夏千千脱了鞋往床上一跳,抱着膝盖跟人抱怨。   夏风抱臂靠在桌边,捻着桌上的台灯流苏把玩:“为什么不还嘴?”   “还能为什么,怕他打我呗。”夏千千叹气。   夏风眉头微挑:“你不会找个保镖?”   “我找了,但他不准人家进家门,”夏千千提起这件事就气,“我和爷爷之前本来不住这里的,是他天天上门去请,爷爷才带着我过来,结果呢?现在爷爷住院了,他仗着自己是户主,就一直限制我的行动,要不是怕传出去不好听,他早就把我赶走了。”   夏千千在床上翻滚一圈,从床头柜上够了块奶糖吃,“我才不走呢,爷爷的公章什么的都在他房间的保险柜里,我要是走了,他肯定会找人强拆保险柜,我就要在这里住着,随时盯着他们,只要我在一天,他们就不敢轻易打保险柜的主意。”   奶糖在舌尖融化,甜丝丝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,夏千千憋了这么久,难得遇到一个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,正要再说些什么时,突然对上了夏风的视线。   她愣了愣,谨慎开口:“风哥,你很热吗?”   夏风平静地看着她,漆黑的眼眸透着森森凉意。   明明是十月的夜晚,空气都是冷的,面前的男人却好像在出汗。   夏风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后,手指随意地拭了一下脸,果然看到一点水色。   “才离开多久,就开始化了。”夏风勾唇,语气却没有起伏。   夏千千默默睁大了眼睛:“化、化了是什么意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天地便突然旋转,夏千千落入柔软的羽毛被,下一秒便被人捏住下颌吻住了。   一切发展的太快,她脑子有点懵,直到冰凉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,她才猛然回过神来,下意识就要推开身上的男人。   “别忘了我们的交易。”夏风面无表情,透着浓郁的鬼气。   夏千千抖了抖,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惧怕。   夏风捕捉到她的恐惧,眼底闪过一丝嘲讽:“怎么,后悔了?”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,半天憋出一句:“你你你会不会做到一半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……风、风哥,我真不是嫌弃你哈,我就是……就是有点胆小,你要是突然满脸血,或者胳膊腿儿的掉一床,我可能会有点……”   声音戛然而止。   “怎么不继续说了?”夏风面无表情地问。   夏千千看着他背后冒出的黑气,拼命摇头。夏风冷笑一声,扣着她的脖颈吻了上去。   明明是唇齿纠缠,却没有半点旖旎,夏千千只感觉浑身冷得厉害,尤其是夏风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肌肤时,更是冻得发疼。   一个吻结束,夏风不再‘出汗’,夏千千也冻得牙齿打颤,默默给自己裹上了被子。   “风哥,你好了吗?”她颤声问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嗯。”   “那、那你今天采补不?”虽然冷得颤抖,但夏千千依然坚强地问。   夏风玩味地笑了一声:“不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夏千千不解。   夏风:“怕冻死你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漫长的沉默过后,夏千千:“那怎么样才能不这么冷呢?”   “顺其自然。”夏风给了四个字当答案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真是说了好大一句废话。   不管怎么说,今晚是不用失身了,夏千千默默松了口气,主动把床铺好,自己又抱了床被子去沙发上。   “风哥,您睡床,我睡沙发就好。”她殷勤道。   夏风看了她一眼,直接去床上躺下了。   夏千千没想到他还需要睡觉,惊讶一秒后老老实实在沙发上躺下了。   关了灯,屋里漆黑一片,夏千千默默把被子拉到脖颈,争取每一寸身体都不会暴露在被子以外的地方。   嗯……她现在确实有点害怕。   人家怕鬼,怕的是想象,她就不一样了,屋里实打实存在一个鬼,而且就在自己的床上躺着,虽然他明确说了不会杀人……鬼话也能信?   夏千千忧愁地翻个身,下一秒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。   “啊!”她惨叫着坐了起来,手忙脚乱开灯,刚才还在沙发旁边吓她的人,此刻又回到了床上。   “风哥……”夏千千都快哭了,“我胆子小,你别总这么吓我啊。”   夏风悠闲地抱臂:“我看你翻来覆去不睡觉,以为你想玩点刺激的。”   “刺激,真是太刺激了……我肯定老老实实睡觉。”夏千千默默缩进被子里。   夏风轻嗤一声,打个响指灯就灭了。   被他刺激一下后,夏千千的心脏好像都麻木了,麻木着麻木着,很快就睡了过去。   前一天晚上三点才睡,翌日一早果然睡过头了。窗帘忘了拉上,阳光轻易透过玻璃晒在屋里,夏千千被光线刺得睡不着觉,翻来覆去半天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。   醒了……   夏千千一脸茫然地坐起来,看着阳光普照的卧室,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,究竟是什么事呢……夏风!   夏千千一个激灵,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床上空空如也,她一时悲从心中起,嗷了一声冲到床边:“风哥!风哥你不要死啊!都是我不好,我昨天忘了把窗帘拉上了啊啊啊你还没帮我和爷爷见面,还没帮我让那些坏人付出代价你不要死啊啊啊……”   “吵什么?”夏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   夏千千抖了一下,一回头就看到他在后面站着,嗷呜一声赶紧起身帮他挡阳光。夏风古怪地看她一眼,半晌才把人推开:“我不怕光。”   “你一个鬼,怎么可能不怕光?!”夏千千下意识反驳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我不是普通的鬼。”  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确定他站在阳光里也没什么反应,顿时手软脚软地跌坐在地上: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……”   夏风无视坐在地上的她,掂了掂手里的浴球问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   “洗澡用的,”夏千千随意扫了一眼,“你生前没用过?”   夏风没有回答,只是继续掂手里的东西。   夏千千一大早就受这么大刺激,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:“我本来还想今天晚上带你出去呢,既然你不怕光,那我们现在就走?”   夏风看向她。   夏千千狗腿地帮他捏肩:“我想去看爷爷,你帮帮我呗。”   夏风起身往外走,夏千千赶紧跟上。   平时这个时间点,家里应该没什么人,但夏威昨天摔伤了,此刻躺在屋里养伤,夏千千到客厅时,杨光正端着吃的准备上楼。 竒 書 蛧 ω W ω . q ì δ ん ū 玖 ㈨ . C ǒ m   “哟,尽孝去啊?”夏千千出言嘲讽。   杨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:“又准备出去鬼混?”   “你这话说的,谁能有你混啊,”夏千千勾唇,“上个月才因为劈腿补偿前女友三十万吧?”   “你……”杨光飞快地看一眼四周,冷笑,“秋后的蚂蚱,我看你还能蹦几天。”   “蹦到你死不是问题。”夏千千笑眯眯。   旁边有佣人经过,杨光忍着火气转身离开,夏千千轻哼一声,愉悦地看向夏风:“大获全胜!”   “口舌之快。”夏风评价。   话音刚落,那边杨光就来了个平地摔,手里的补品直接砸在了头上,汤汤水水一大堆,还有几根虫草挂在脸上。   “啊……啊!”杨光烦躁大叫。   “这才叫大获全胜。”夏风不紧不慢道。   夏千千崇拜地捂住心口:“风哥,太帅了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。   新的一天就开了这么好的一个头,夏千千心情愉快,开车载着夏风离开家后,便朝着疗养院的方向疾驰,经过一个大学城时,看到路两边全是小吃店,她想了想停下车,跑去随便买了点吃的。   重新回到车里,夏千千打开一盒肠粉:“到疗养院就下午一点多了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,我先垫垫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夏风就把肠粉拿走了,一手端着肠粉,一手优雅地在肠粉上扇了扇风。   “……风哥,闻什么呢?”夏千千眼巴巴地看着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那是什么?”   夏千千顿了顿,赶紧把东西递过去:“章鱼小丸子。”   夏风重复刚才的动作,等把章鱼小丸子也放下时,夏千千立刻奉上别的东西。夏风挨个闻过,阴冷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满足,夏千千眨了眨眼睛,总算反应过来:“风哥,你刚才……吃饭呢?”   “不行?”夏风反问。   “行,怎么不行呢,”夏千千笑了,戳了个章鱼小丸子开吃,“这样挺好的,咱俩买一人份吃的,可以两个人吃……”   越嚼越不对劲,她茫然地看向手里的小吃。   夏风轻嗤一声,眼神泛着凉意:“你还有时间去买一份新的。”   夏千千立刻滚下车去买吃的了,一边走一边把嘴里的东西呸出来。   “什么玩意,跟嚼蜡一样……”   重新回到车上,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,夏千千一边吃煎饼,一边把一大袋子零食放到夏风怀里。   “风哥,我们还得一个小时才到疗养院,你吃点东西打发时间。”她叮嘱道。   夏风盯着怀里的东西看了半天,最后拿起一根棒棒糖,举在半空仔细观察。   夏千千开车上路后,随意地瞄了他一眼,看到他的动作后顿了顿,没有当回事。   十分钟后,夏风还在盯着棒棒糖看,夏千千轻咳一声,试探:“风哥,你是不是……不知道这个怎么吃啊?”   夏风给的回答,是把棒棒糖给她。   夏千千笑了,一只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递到嘴边,咬掉上面的包装纸后还给他:“是橘子口味的,你尝尝喜欢不。”   夏风放到了嘴里。   夏千千震惊了:“不是用闻的吗?!”   “是啊。”   夏千千:“那你这是……”   “我就是试试,”夏风把糖拿出来,“果然不行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事实证明她买一堆零食是正确的决定,至少在她开车的一个小时里,旁边的人非常安生,车厢里除了拆包装袋的声音,别的声音几乎不存在。   跑车一路疾驰,终于在下午两点多到了疗养院,夏千千悄悄把车停到角落里,一脸期待地看向夏风。   夏风与她对视三秒,捏着她的下颌吻了过去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一吻结束,她冷得牙齿打颤,可怜兮兮地看着他。   “半小时内,没有人能看到你。”夏风不紧不慢道。   “接吻还有这功效?!”夏千千眼睛一亮,一秒钟生龙活虎。   她赶紧下车,跑了几步后发现夏风没跟过来,于是又折回去:“风哥,不跟我一起吗?”   “你还有二十九分钟。”夏风提醒。   夏千千赶紧跑了。   夏风盯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直到消失,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疗养院的大门。   “真是好浓的怨气。”他愉悦地勾起唇角,周身闪着鬼魅的气息。 第41章   夏千千一踏进疗养院,身后就起了一阵阴风,冻得她颤了一下。   自从昨天晚上把那位大佬请回家后,她现在对这种环境的变化就相当敏感,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遇到了什么脏东西,可当她下意识回头看时,往来的人神色如常,自己的车还停在路边,依稀能看见夏风坐在车里,正低着头研究一包浪味仙。   “我不会是有点过于敏感了吧……”夏千千嘀咕一句,继续往前走。   枫叶疗养院是周城最高端的疗养院,不仅环境清雅优美,医资也相当丰富,比本地最好的医院不知要强上多少,所以很多富豪在生病之后,都喜欢来这里就医加疗养,她的爷爷夏立业也不例外。   疗养院很大,夏千千本来该把车开进来的,但是怕自己遇到夏威的人会被拦住,所以还是把车停在了外面。   毕竟夏风说半小时内别人看不见她,又没说连她的车也看不见。   不过话说回来……别人真的看不见她吗?   眼看着VIP住院部越来越近,夏千千心里的嘀咕声越来越大,终于没忍住在进去之前,默默来到一个打扮精致的贵妇面前。   “待会儿见到爸爸,要乖乖问好,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惹他生气了。”贵妇眉头紧皱,还在叮嘱旁边的少年。   少年不耐烦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   “你这孩子……就是不听话。”贵妇叹气。   夏千千都戳到人家面前了,也没见对方给自己一个眼神,只好又招招手:“喂……”   “谁?”贵妇警惕抬头,“谁在说话?”   “干嘛啊妈,我没说话。”少年皱眉。   贵妇默默咽了下口水,眼睛飞快地四下看,夏千千看得清楚,她眼底并未倒映出自己的脸。   所以真的看不见?夏千千第一次遇到这么神奇的事,一时间有点兴奋,但一看时间还有20分钟了,又赶紧往楼里跑。   VIP楼一共十一层,夏立业在顶楼的病房住着,大概是夏威安排的,从第九层的病房开始,就没有人住了,电梯也只能到八楼,想去九楼只能先刷专门的电梯卡,或者是从有保镖看守的安全通道上去,防护得可以说是相当缜密。   也正是因为太过缜密,夏千千才一直怀疑夏威软禁了爷爷。   这个月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来到九楼的安全通道了,虽然知道他们这次看不见自己,但仰头看到正在抽烟的两个保镖时,还是忍不住紧张。   她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往上走,两个保镖懒散地靠在墙上闲聊,并未发现她的存在。   风哥实在是太好用了!夏千千亢奋又紧张,贴着扶手从二人面前缓慢绕过,正要松一口气时,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。   “谁?”保镖一秒绷紧状态,三两步冲到扶手旁往下看,夏千千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调静音,一溜烟地往楼上跑去。   保镖们查看的功夫里,楼下恰好有人探出头来:“那什么,不好意思啊哥们,来通道里抽根烟。”   保镖盯着他看了半晌,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回到楼梯上站好。   夏千千一路飞奔到楼顶,躲过十一楼的几个保镖后跑进最后一间病房。   病房是套间,爷爷就在屋里,夏千千没急着去看他,而是先在屋里绕了一圈,确定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之类的后,躲到门口一边偷看外面的情况,一边接通响个不停的电话。   “喂?谁啊?”   “是夏小姐吗?我们公司新出一款保险吧啦吧啦……”   夏千千忍住骂脏话的冲动,黑着脸关了手机,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。   时隔将近一个月,她第一次看到爷爷,当看到病床上沉睡的老人家时,夏千千的眼圈瞬间红了。   “爷爷……”她坐到床边,哽咽地握住夏立业的手,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?我是千千,我来看你了。”   床上的老人一动不动。   夏千千更伤心了,却还是强行让语气轻快起来:“爷爷你安心养病,千万别担心我,我现在挺好的,爸爸……也良心发现了,对我还不错,我这段时间学业太忙了,才一直没来看你,以后我会多来看你的,你要快点好起来,我们还要一起出去度假呢。”   她紧紧握住老人的手,越说心里越难受,最后只好安静下来平复心情。   也就是她安静的时候,房门突然开了,她立刻起身站到一旁。   “夏老先生,我们来给您输液了。”两个护士推着小车来到病床前,明知夏立业还昏迷着,态度依然温和。   夏千千屏住呼吸,偷偷拍了几种药的照片,再看时间,还有五分钟就到半小时了。   虽然舍不得爷爷,但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,否则被夏威知道了,很容易引起他的疑心。   夏风可是她的秘密武器,不到万不得已时,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。夏千千无声深呼吸,心情平复后悄悄绕到病床前,轻轻握了握爷爷的手,便头也不回地跑了。   她从安全通道一口气下了十一层,等来到一楼的时候,恰好半小时结束。   楼道里空空荡荡,夏千千仰头看一眼十一楼的方向,抿着唇推开门走了出去。   外面竟然没人。   虽然VIP楼平时人就不多,但也不至于一个也没有吧?前台的导诊人员呢?怎么也不见了?   夏千千莫名感觉有点冷,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正要跑出去,突然感觉一阵内急……恐怖片一般演到这儿,主角下一秒就得去洗手间了,然后指定得看到点什么东西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,忍着上厕所的冲动往外跑。   不过是在楼里待了二十多分钟,等她出来时,外面已经起了雾。   灰蒙蒙的雾气模糊了来往的人影,夏千千内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,一时间脸都红了。好在她对这里还算了解,轻车熟路地找到庭院里的洗手间便进去了。   洗手间安静空旷,只有她一个人。   夏千千解决完生理问题,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,于是心情不错地来到洗手池前,低着头挤了一些洗手液。   池子里的水哗啦啦地响,她认真地把每一根手指都洗干净,正准备出去时,最后面的隔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:“夏小姐,你有多余的纸巾吗?”   夏千千一顿,道:“有的,你要用?”   “不好意思,可以分给我几张吗?”隔间里的女生似乎很不好意思。   夏千千笑笑,从兜里掏出纸巾往隔间走去,然而刚走了几步,她就突然停了下来。   “夏小姐?”迟迟等不来纸巾,女生疑惑地唤了她一声。   夏千千勉强挤出一点微笑,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,她一秒收了表情,扭头就往门外跑,结果因为跑得太急,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拖把。   “夏小姐?你不是要给我送纸巾吗?”   女声越来越困惑,如影随形地跟了出来。   “我送你大爷!”   夏千千眼泪狂飙,冲出洗手间后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了,结果下一瞬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——   她上的不是户外洗手间吗?为什么从洗手间出来,眼前会是VIP住院部的一楼大厅!   “夏小姐,可以借我一点纸巾吗?”   阴森森的女声再次响起,夏千千哀嚎一声继续跑,可好不容易穿过大厅跑到门口,再迈一步又回到了原点。   身后传来女人嘲笑的声音,夏千千都快疯了,拼命地不断往前跑,可不管怎么努力,都好像经历鬼打墙一样,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大厅里。   身后的女声越来越近,再这么下去,早晚会被她追到……或许已经追到了,她只是像猫抓老鼠一样戏弄自己。夏千千正绝望时,楼上突然传出响动,她顿时眼睛一亮:有人!   其实也可能不是人,毕竟她此刻所在的VIP部,也未必是真实的VIP部,但她眼下这情形,再原路跑也没意义了,不如赌一把,要是赌输了……夏千千一边擦着眼泪冲进安全通道,一边不断大喊夏风的名字。   “夏风是谁?你的家人吗?”   女声如影随形,越来越阴森,“夏小姐,你好漂亮,你的身体送给我好不好?”   “我送你爹!脏东西离老娘远点,不然让我风哥弄死你!”夏千千忍不住回骂,跑得却越来越快。   女声倏然凄厉:“夏小姐,你好凶啊,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……”   冰冷的指骨渐渐扣上她的脖颈,夏千千察觉到后汗毛直立,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几楼,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就冲了出去,下一秒脖颈上的指骨收紧,窒息感和寒冷随即而来,夏千千惊悚地痛哼一声,随即看到前方半开的门里,有一道熟悉的身影。   “风哥!”她痛哭流涕。   脖颈上收紧的指骨突然停下,夏千千虽然没敢回头,但也能感觉到身后这个鬼东西和自己一样,都在盯着门里的人看。   门里的人也不知听到她的声音没有,竟然没有回头,夏千千瑟瑟发抖,正要再喊他一声时,就看到他突然从桌下拖出一团东西。   那是什么?没等夏千千看清,夏风漂亮的薄唇渐渐裂到耳根,瘦得像骷髅一样的手指也长出尖锐的黑色指甲,拎着那东西就往嘴里塞。   太、太惊悚了,那团东西像个三百斤的胖子那么大,就这么被他一寸一寸塞进嘴里,每塞进去一寸,就伴随着那种类似骨骼折断的声响,最恐怖的是那团东西似乎是有意识的,被夏风塞到一半时,还挣扎着动了动。   夏千千已经呆在原地,完全忘了还有只女鬼正掐着自己的脖子,那女鬼似乎也忘了自己要做的事,从看到夏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动过。   最后一点塞进嘴里,裂开的嘴恢复原样,夏风优雅地打个嗝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冥币擦了擦嘴,这才回眸看向门外。   夏千千和女鬼被他看得同时一抖。   对视的瞬间,夏风似乎才注意到夏千千,唇角顿时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小小的,倒是很适合做餐后甜点。”   餐、餐后甜点?夏千千看着他一步步逼近,吓得小脑都快猥琐了:“你你你不能……我们说好的、你你不能杀人,杀人会让你死掉……风哥饶命!”   眼看他在自己面前屈膝蹲下了,夏千千嗷呜一声捂住了脸,然后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。   被掐着脖子的窒息感消失了,耳边则是清晰的咀嚼声,夏千千喘着粗气抬头,就看到夏风正在嚼东西。   “嘎嘣脆。”夏风评价女鬼的口感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夏风突然看向她。   夏千千默默缩成一团:“你、你应该已经吃饱了吧?”   夏风颔首:“吃饱了。”   夏千千闻言正要松一口气,就听到夏风又道:“但也能再吃一点。”   夏千千顿时眼含热泪。   夏风看到她的表情,愉悦地笑了一声。   这么英俊的男人,这么魅力十足的笑容,以夏千千的性格,正常情况下肯定要痴迷个三秒钟,但现在的她只觉恶寒,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,吓都快吓死了,完全不觉得眼前的男人好看。   “风哥肯定不会吃我的,”夏千千挤出一点笑,“风哥对我这么好,怎么可能吃我……我们回家吧,风哥。”   话题转得很生硬,夏风眉头微挑,也没有拒绝。   夏千千默默松一口气,从地上爬起来后拍了拍掌心的土,确定干净了才朝他伸出手:“风哥,我拉你起来。”   夏风看着她磕破皮的手掌,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:“不怕我?”   “怕啊,怕死了,”夏千千苦了脸,“但怕也没用啊,您都……”   把其他恶灵生吞活剥了,她一个弱鸡人类又能做什么?   夏风对她的答案还算满意,勉为其难把手放在了她的掌心。他虽然高大,但体重很轻,夏千千轻易就把他拉了起来。  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,刚走了几步就有阳光照进来,电子设备的声音、来来往往的医护和病人也再次出现,夏千千总算有了种回到人间的感觉。   “风哥,我们乘电梯下去吧。”她看到电梯那边没有人,便要往那边走,下一秒就被夏风攥住了手腕。   夏千千愣了愣回头,才发现刚才还正常的夏风,此刻全身汗津津的,似乎……   “又要化了?”夏千千干笑,“那我们接个吻?”   “吃太多了,”夏风还算淡定,“光接吻是不行的。”   夏千千后背一紧,正要问他想做什么,下一秒就被推了一把。夏千千惊呼一声,撞上墙的瞬间被一双手捞进怀里,她勉强站稳,才发现已经出现在无人的安全走廊。   这里是五楼,往上几层就是夏家的保镖,一道推拉门之外是人来人往的导诊台和电梯,而没有人性的恶灵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手伸进她的牛仔裤里。   夏千千吓疯了,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胳膊:“不不行啊风哥,我们回家再、再搞,这里不行,被人发现了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。”   “没人发现。”夏风身上的汗意越来越重,身体却越来越冷,俨然失去了耐心。   夏千千深吸一口气:“那也不行!有监控!监控!”   说话间,夏风已经剥了她的牛仔裤,将人按在了扶手上。   夏千千拼命挣扎:“不行!绝对不行!这踏马……也太没下限了!”   夏风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失,这种感觉让他心情很不好,但被他按着的夏千千像只活泼的跳虾,半点都不想妥协。   夏风皱了皱眉,直接将人带到了一间无人的病房里。   夏千千落在床上后,回过神后老实趴好:“风哥,您请。”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直奔主题。   夏千千疼得脸色一变,随即冷意席卷全身,她抖抖抖地抱住枕头,心里把身上的人骂了八百遍。   堪比受刑的一次结束,夏千千裹紧了被子,打着颤默默和夏风对视。   夏风好心提醒:“还有48次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杀了我,就现在。   杀是不可能杀的,夏千千缓了将近半小时,才发着抖回到车上,再看旁边的男人,优雅餍足,抱着一堆零食满意地靠在座椅上假寐。   ……光看他这副国泰民安的样子,谁能想到他刚才生嚼了一团三百斤胖子大小的东西当正餐,还吃了一只女鬼当餐后甜品,然后还把一个弱小可怜但美丽的人类这这那那。   夏千千第一次见识到夏风真正的实力,顿时生出点悔意……她是想要一个有力的靠山,可靠山如果太有力的话,她很容易遭反噬啊!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兴致来了,会不会把她当下一个餐后甜品,至于他说的恶灵不杀人……   呵,纯属放屁,要真是不杀人,刚才那个女鬼为什么会想弄死她?   “我和他们不一样。”夏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,突然开口道。   夏千千颤了一下,装傻:“什么?”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那些只是低级的怨灵,只会凭本能找替死鬼,我和他们不是一个路数,找替死鬼这种事也不适合我。”   夏千千没听懂,但不妨碍她挤出一点笑拍马屁:“那是,风哥非同凡响,岂是那些凡鬼能比的……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?”   夏风吃饱了,心情不错:“问。”   “这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?”夏千千忧心忡忡。   夏风:“经常死人的地方,有那种东西不是很正常?”   ……也是,老人不都说医院阴气重嘛。夏千千抿了抿唇:“我爷爷还在疗养院,他们会不会伤害他?”   “怨气聚成的厉鬼,刚才已经被我吃了,现在的疗养院很干净,不会有事,”夏风说着,又扫了夏千千一眼,“就算我没吃他们,他们一般也不会跑出来找人麻烦。”   夏千千一顿:“可那个女鬼明明找我……”   “哦,你身上有我的气息,她估计是以为遇到了什么补品。”夏风尾音轻飘,似乎没当回事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你爹的,合着我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都是因为你啊!   车厢里静了下来,夏千千双眼呆滞地看着副驾上的人,想骂又不敢骂,心里还有点害怕,正发呆时,夏风尖利的指甲突然挑开指腹,流出了黑沉沉的血。   夏千千吓一跳:“风哥,你这是干嘛呢?”   夏风没有解释,直接将血抹在了夏千千的额头。   夏千千惊恐地睁大眼睛,赶紧掰着后视镜去看,却看到额头上一片白净,什么都没有。   “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。”夏风语气轻慢道。   夏千千迟缓地眨了眨眼,明白他什么意思后感激不尽:“谢谢风哥,风哥你人真好,你真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最好的人呜呜呜……”   哭到一半,她突然想起什么,泪眼婆娑地和夏风对视,“我刚才进去时,你就感觉到里面有脏东西了吧?”   “嗯。”夏风抱着零食,随意地点了一下头。  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感觉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:“既、既然你早就察觉到了,为什么没在我进去之前,就给我脑门抹点血呢?”   “哦,想看看你会被吓成什么样,”夏风说罢,想起她刚才逃跑的时候都不忘骂人的样子,突然恶意一笑,“还真是精彩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第42章   感谢风哥的真诚,让夏千千那点感激瞬间散个干净,她面无表情地拧开钥匙,一脚油门往前冲去。   回去的时候,又一次经过大学城,夏千千下车给夏风买了点吃的,顺便去隔壁药店买了几盒药膏,等重新回到车上时,突然想起一个问题。   “风哥,咱俩刚才好像没避孕,我不会怀孕吧?”夏千千紧张地问。   夏风友好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   四目相对半晌,夏千千扭头就要下车,却发现车门怎么也打不开。   “干什么去?”始作俑者慢悠悠地问。   夏千千欲哭无泪:“还能干嘛,当然是去买避孕药啊。”   “人类的避孕药,能挡得住恶灵的孩子?”夏风似笑非笑。   夏千千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后突然倒抽一口冷气。   夏风欣赏完她天都塌下来的表情,总算愿意放过她了:“放心,不会怀孕。”   “真的?”夏千千睁圆了眼睛,“你为什么这么确定?”   夏风神色淡定:“生殖隔离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还真是无法反驳。   跑车重新启动,夏千千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:“风哥,你真是要吓死我了。”   夏风扭头看向车外的风景,只当没听到。  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,夏千千从车上下来时,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,磕到不好说的某处时,后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。   “还没过年呢,妹妹怎么就开始给哥哥磕头了?”   带着几分恶意的声音响起,夏千千头都懒得抬,缓了缓神后才扶着车门站起来。   杨光已经走到她面前,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笑了一声:“怎么脸色这么差,不会是见鬼了吧?”   夏千千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:“本小姐心情不好,你少来犯贱。”   杨光笑了,一脸的痘也跟着颤动:“那老头子都快死你,你还以为自己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夏家横行霸道啊?看在我们相处多年的份上,哥哥劝你一句,夹起尾巴做人,说不定还能有口饭吃,否则……”   他还没说完,夏千千就已经扬起了巴掌。   杨光下意识想躲,对上她的视线后又硬生生停下。   然而夏千千的手举了半天,也没能落下去,杨光见状,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得意。   “怕他打回来?”夏风靠在跑车上,虽然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,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矜贵,“我倒是可以帮忙。”   夏千千蹙起眉头,似乎在思考。   杨光看着她迟迟没有落下的手,脸上笑意愈发深了:“怎么不打,不会是怕了吧?”   “算了吧,”夏千千放弃地收回手,也不知道在回应谁,“一脸的痘,我怕打过去的时候弄我一手脓。”   杨光的脸瞬间变了,还没来得及口吐脏话,下一秒突然看向她的脖子。夏千千皱了皱眉,不悦地后退一步:“看什么看?”   杨光神情微妙,好半天才笑了一声:“还以为你是什么无知大小姐,现在看玩得挺花啊。”   “有病。”夏千千扫了他一眼,拎着药和零食一瘸一拐地走。   杨光眯起眼睛,试图从她身上再找出一点奇怪的迹象,结果还没看出什么,身体突然失去平衡,径直摔在了地上。   “啊!”  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,夏千千下意识回头,还没看到狗吃屎的杨光,就先和夏风对视了。   “不客气。”他勾唇道。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。   从车库到房间,短短一程路走完,夏千千后背出了一层冷汗,顾不上休息就直接进了浴室。   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,身上所有的痕迹暴露在镜子里,夏千千总算明白杨光刚才为什么奇奇怪怪的了——   她的脖子上,有一个清晰的黑紫色掐痕,光是看这个痕迹,就可以想到女鬼当时掐她的姿势。   “……他不会是以为我去玩艾斯艾慕了吧。”夏千千冷笑一声,随即脑海浮现夏风把她按在床上的画面,心想也确实差不多。   对着镜子仔细找了找,除了脖子上的痕迹,后背上还有一个掌印,腰的两侧也有几个指痕,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。   夏千千轻呼一口气,从袋子里掏出要用的药膏研究半天,最后挤出一坨往伤处抹去,一边抹一边暗骂夏风禽兽不如,什么铺垫都没有就直接来,跟个人形制冷机一样,让她快要冻死的同时又感觉自己要活活疼死。   也幸好就一次,所以还能忍受。夏千千蹲在地上不甚熟练地擦药,等擦完药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,好一会儿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浴室。   再看夏风,吃饱喝足后显然十分愉快,此刻已经躺在床上看漫画书了,完全没有管她死活的意思。夏千千也不指望一只恶灵能做个人,独自到沙发上躺下后,就把今天在疗养院拍的那些照片发给了一个医生朋友。   医生朋友很快回了消息,确定那些药都是昏迷患者需要用的药物,且药量都在合理范围,不存在故意伤害患者的可能。   夏千千看到消息顿时松了口气,心想夏威这人虽然烂,但也没有烂到连亲爹都伤害的地步,看来爷爷真的是生病了。   夏千千躺在沙发上休息片刻,一扭头发现夏风还在看漫画书,悠闲得好像在度假,她突然心里不平衡了——   开玩笑,她付出这么大代价招来的员工,凭什么比她这个老板还舒坦?   不知不觉间变成无良资本家的夏千千沉思片刻,在夏风注意到她的视线并看过来时,突然灿烂一笑::“风哥,等天黑之后跟我去找个乐子呗。”   夏风收回视线,继续看漫画书。   两个小时后,夏千千扶着腰,出现在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上。   由于身上那点见不得人的痕迹,夏千千只能被迫穿得保守,好在外貌足够出色,即便包得严严实实,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   “这就是长得漂亮的烦恼。”她故作忧愁地叹了声气。   夏风眉头一挑:“需要我帮你毁容?”   “……不用了风哥,我哪好意思麻烦您啊。”夏千千不敢嘚瑟了,拉着他直接进了最豪华的酒吧,结果刚一进门,就看到大厅的电子屏上出现了杨光的名字。   夏千千眯起眼睛,忍不住骂骂咧咧:“这个王八蛋,比我还会挥霍,到底谁才是夏家的继承人啊!”   夏风并不关心这些,只是视线落在了花花绿绿的鸡尾酒上。   夏千千当即要了一杯,一边把杯子举到夏风唇边,一边低声道:“他平时就喜欢跟狐朋狗友来这边玩,爷爷在的时候多少还收敛点,现在直接是装都不装了,等会儿你帮我隐身,咱俩去他包厢里蹲着,看能不能听到点什么。”   “你特意带我来这里,就是为了偷听?”夏风不太喜欢鸡尾酒的味道,闻了闻便后退一步。   夏千千正要说话,一个醉酒的男人乐呵呵凑了过来:“美女,怎么一个人举着酒杯自言自语啊,很寂寞吗?”   夏千千一心想整杨光,不愿意多惹麻烦,闻言扭头就要走,结果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  “别急着走啊美女,跟哥喝一杯。”男人醉醺醺的就要凑过来吻她,周围人怕惹麻烦,也都离得远了点。   夏千千闻到对方嘴里的酒味都快吐了,当即说了一句:“风哥,揍他。”   还想凑近的男人脸色一变,下一秒倒在地上,抱着弯折的小腿鬼哭狼嚎。   夏千千眼皮一跳:“折、折断了啊。”   “不行?”夏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。   人类这种东西最是无聊和虚伪,明明是她要他动手,可真当他动手了,不但不会不会感恩,反而会觉得他太过狠辣,甚至会生出厌恶和排斥之心。   那杯鸡尾酒的味道实在差劲,夏风现在耐心不够,打算只要夏千千敢流露出一丝不认同,就直接让她吃个教训。   毫不知情的夏千千莫名打个寒颤,随即担忧地看向他:“可你不是不能动手吗?万一他疼死了,你是不是就要灰飞烟灭了?”   夏风一顿,抬眸看向她:“你刚才是在想这个?”   “不然呢?”夏千千反问一句,顺便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脚,在保安赶到后随便丢了张名片,“是他自己倒下的,跟我没什么关系,你们报警之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律师沟通,本小姐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们耗。”   说罢,拉着夏风便扬长而去,在别人的眼里,她的背影骄傲得像只小天鹅,就是一只手始终不自然地摆着,像是在牵什么人。   避开了众人的眼睛,夏千千还惦记着鬼哭狼嚎的那人:“他不会真疼死吧?”   “那伤不致命。”夏风慵懒开口。   夏千千松了口气,随即期待地看向夏风:“风哥,帮我隐个身呗。”   夏风扫了她一眼,道:“可以了。”   “现在?”夏千千惊讶,“这么快啊,那能不能顺便帮我消一下刚才大厅里的监控录像,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毕竟是潜伏阶段,要是被人扒出来在这里,以后做事会不太方便。”   夏风笑了,表情阴森森:“你还挺会使唤我。”   夏千千踮起脚在他嘴上亲了一下。   叭!   夏风眼眸微动。   “你又开始化了。”夏千千提醒。   夏风睨了她一眼,抬手打了个响指。   “这就好了?”夏千千睁大眼睛,在他点头之后立刻热情鼓掌,“风哥厉害啊,真不愧是周城第一恶灵,简直是无所不能横扫千军,我能请动您老帮忙真是修了八辈子的……”   夏风:“杨光在五楼最末尾的房间。”   “得嘞!”夏千千立刻往三楼跑,跑到一半想起什么,又笑嘻嘻地折回来,“风哥,好风哥,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?”   夏风嗤了一声,迈着长腿往楼上去了,夏千千见状赶紧跟上。   这家酒吧是周城最豪华的娱乐场所,三楼开始就只接待VIP客人,五楼更是总统套间,只有常年刷卡在前十的客人才有资格使用。夏千千不怎么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所,但对这里也不算陌生,很快就找到了五楼包间,跟着送酒水的服务员一起进了屋里。   偌大的套间里,一群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围绕着杨光,左一句右一句夸得他飘飘然,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夏家那点东西。   “夏老爷子一昏迷,夏家可就群龙无首了,幸亏我们杨哥足够优秀,力挽狂澜于危难之中,夏家才保住如今的繁荣,让我们敬杨哥一杯!”   “敬杨哥!”   “客气客气,”杨光喝得红光满面,“我其实也没做什么,就是像平时一样上上班看看合同,作好分内之事罢了。”   “杨哥你就别谦虚了,谁不知道夏家那个大小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,连大学都考了两次才考上,我可听说了,夏叔是有意让你做继承人的,哥几个以后可全靠你了。”   杨光笑了:“都听谁瞎说的,老爷子的遗嘱上可没我的名字,以后出了这个门,可别胡说八道了。”   “装什么啊,其实心里都快得意死了吧,”屋里音响很吵,夏千千说话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,“风哥你说他多讨厌,老是觊觎别人的东西。”   夏千千刚说完,就有人乐道:“遗嘱算什么啊,老爷子再昏迷一段时间,夏家说不定就姓杨了呢,就算夏家不姓杨,杨哥你跟那个夏千千又没有血缘关系,万一她……是不是?”  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,说罢众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,夏千千嘁了一声,亲热地挽上夏风的胳膊:“风哥,我如果一把火烧了他们,会被警察抓住吗?”   “你可以试试,”夏风扫了她不老实的手一眼,“我不能杀人,但可以帮你关门倒油,顺便销毁证据。”   夏千千默默收回手,正要说什么,杨光突然搂着刚才那个女人进了洗手间,她赶紧拉着夏风跟了进去。   VIP套房的洗手间很是宽敞,尤其是洗手台,宽度和高度都很适合干点什么,至少夏千千和夏风一进去,就看到杨光和那个女人正靠在上面接吻。   “哟,看了个现场。”夏千千挑眉。   夏风轻嗤,正要靠在墙上,却被夏千千一把拉住。   “别什么地方都靠,多脏啊。”夏千千随口提醒。   夏风顿了一下,看了看还算干净的墙,到底没有靠上去。   他在观察墙干不干净的时候,杨光裤子都脱了,夏千千顿时目露嫌弃:“他怎么这么宝宝啊。”   夏风闻言,也跟着看了一眼,本来还不明白夏千千说的宝宝是什么意思,结果看清楚后顿时有点无语。   “你词汇量还挺丰富。”他评价道。   夏千千也不谦虚:“我打小就喜欢读书,所以很有一些文化和知识。”   洗手间里音乐声也很大,夏千千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,但也不想看狗男女的活春宫,正要让夏风干活时,那边正在行苟且之事的杨光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声:“夏千千你个浪货,看我不弄死你!”   “哥哥饶命……”女人配合地大叫。   夏风眼尾微挑,玩味地看向夏千千。   本以为她会发怒,结果她还在看戏,察觉到夏风的目光后,她瞄了他一眼:“看什么?”   “不生气?”夏风好奇。   夏千千刚想说话,那边杨光就浑身一颤,死鱼一样坐到了地上。   “从脱裤子到结束五分钟,”夏千千看一眼时间,“值得生气吗?”   夏风:“你们人类,还挺在乎时长。”   我们不仅在乎时长,还在乎质量。夏千千觉得这话还是别跟毫无质量可言的家伙说了,搓搓手期待地看着夏风:“风哥……”   夏风一看就知道她没打什么好主意。   十分钟后,杨光开始了第二次,结果刚步入正题,就看到怀里女人脸色青白七窍流血地盯着他。   “啊!”   杨光裤子都顾不上穿,惨叫着从屋里跑出去,下一秒就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变成了青白的脸色,双眼血红地盯着他,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把头割了下来,抓着头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。杨光快吓疯了,跌跌撞撞往外跑,等回过神时,已经跑到了一楼大厅。   深夜的酒吧正是热闹时,他就这么光着屁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,不少手机都在对着他拍。杨光惊恐之后渐渐回过神来,当即怒吼着去抢手机,结果更多丑态被拍了下来。   夏千千也拍了几张,趁乱拉着夏风跑了出去,一直跑到后巷里还在大笑。   “还以为你要做什么,结果就这样?”夏风对她的小伎俩表示不屑。   夏千千笑得脸都快僵了:“别着急啊风哥,这才刚开始呢,知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拥有最多的是什么吗?”   夏风慵懒抱臂,等着她的答案。   夏千千勾唇:“是朋友,同样不学无术但很好用的朋友。”   说着话,她把刚拍的几张照片发给一个发小,特意叮嘱一定要在两个小时内发酵放大,千万别给杨光压消息的机会。   “放心吧姐们,我办事绝对靠谱。”对面只给了她一句话。   夏千千心情愉悦:“谢了啊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   挂了电话,她嘚瑟地看着夏风:“风哥等着吧,好戏要开场了。”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突然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。   夏千千唔唔两声,注意到他脸上的汗,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:“风、风哥咱可不能在这里,我要脸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夏风便突然出手将她一推,夏千千措手不及往后倒去,下一秒就摔在了自己的床上,身上一片布也没有,刚才还穿着的衣服,此刻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。   眼看夏风又要像下午一样直接开始,夏千千寒毛都快立起来了:“风、风哥你冷静!咱慢点行吗?”   “我没时间了。”夏风声音森冷,透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鬼气。   夏千千刚想说你又不急着去上班,怎么就没时间了,结果话还没说出口,就看到夏风的眼眸全被黑色的瞳孔覆盖。   她心下一惊,下一秒就疼得白了脸。  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?就好像她本身是一锅沸腾的汤,此刻却杵进来一根冰棱子不住搅拌,最恐怖的是这根冰棱子还不会化,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把汤搅凉。   好冷……好疼……   夏千千瑟瑟发抖,脸色比恶灵还差,夏风理智归拢时,就看到她眉眼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雪。   夏风静默片刻,尖利的指甲挑开指腹,挤出一点血抹在夏千千眉心。   夏千千只觉眉心好像被烫了一下,等回过神时,夏风衣衫整齐地站在床边,她虽然身上难受,但一切也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。   “还有47次。”夏风平静道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,再开口声音有点哑:“风哥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   “说。”夏风看她一眼。   夏千千:“你是不是……有什么病啊?”   夏风没有否认。   还真让她给猜对了?夏千千飞快地眨眼睛,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,立刻无辜坐好。   “是有点毛病,”夏风勾起唇角,“所以找你治病来了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夏千千干笑一声,“那要不要再来一次?”   夏风:“一天两次,到极限了。”   ……一天两次就到极限了,你可真是个垃圾。夏千千继续扮乖,眼底一闪而过的鄙夷却被夏风清楚地看到了。   夏风倏然笑了,洁白的牙齿泛着森冷的光:“一天两次,是你的极限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第43章   网络时代,什么新鲜事都能发酵成一场巨大的狂欢,尤其是有人刻意带动风声的时候,夏千千一回到家就睡得昏天暗地,翌日如愿被夏威的怒吼声吵醒。   “我记得家里隔音挺好的啊……”夏千千含糊地揉了揉眼睛,一抬头就看到夏风正靠在床上看漫画,“风哥早上好。”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已经中午十一点了。”   “对我们年轻人来说,这就是早上。”夏千千嘿嘿一笑,坐起来时突然扯到某处,顿时疼得脸色一变,心里把对面看漫画书的男人骂了八百遍。   夏风黑瞳锐利,仿佛看穿了她:“心里骂我?”   “……我哪敢哦,喜欢风哥还来不及。”夏千千轻呼一口气,在被他拆穿之前赶紧往浴室去,“我去洗漱,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啊。”   夏风没有回应,只是将手里的漫画书又翻一页。   夏威的怒吼声还在时不时传来,夏千千赶着去看好戏,洗完脸随便往脖子上系条丝巾就拉着夏风出门了,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夏威在下面一边焦躁地踱步,一边给人打电话。   电话一接通,他就堆了满脸的笑:“老陈,好久不见啊……也没什么事,这不是家里孩子不争气,闹出点事,想着你在媒体那边相当有分量,所以腆着脸找你帮忙来了……”   “你看他那副嘴脸,还真拿杨光当亲生儿子了。”夏千千吐槽。   夏风:“也许就是亲生儿子呢?”他刚才看的漫画,恰好就是这类型的。   “他不是。”夏千千一脸淡定。   夏风眉头微挑:“这么笃定?”   “嗯,我偷偷给他们做过鉴定。”夏千千回答。   夏风:“……”   察觉到恶灵的沉默,夏千千好奇扭头:“怎么了?”   “在考虑要不要夸你。”夏风慢悠悠道。   夏千千一秒星星眼:“求夸,求夸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,玩味地看向楼下:“你确定还有时间听我的夸奖?”   夏千千顿了顿,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,猝不及防和夏威对视了。   夏威正憋了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发,看到她后当即黑了脸,只是还没等吼出来,夏千千已经灿烂地跟他挥了挥手:“爸爸早上好呀。”   说罢,直接三五步跑下楼,果然在客厅看到了愁眉苦脸的杨娟和杨光。   “哟,不年不节的,怎么都在家啊。”她故作惊讶。   杨光愤愤看她一眼,想说什么又不敢说,倒是夏威不悦道:“你少给我装相,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,你敢说你不知道?”   “什么事?豪门继子酒吧遛鸟的事吗?”夏千千一脸无辜,“我知道呀,刚才一打开手机就一堆人给我发消息,我怎么可能不知道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夏威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,一口气登时梗在心口。   夏千千幸灾乐祸地看向杨光:“哥,你玩得也太离谱了吧,现在爷爷还昏迷不醒,你闹出这么大的丑闻,让夏家还怎么出去见人啊。”   杨光忍不住反驳:“你又好到哪去……”   “阿光!”杨娟呵斥,“你妹妹教训得对,你不谢谢她还要顶嘴,真是不懂规矩!”   杨光憋闷地张了张嘴,夏千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扭头问夏威:“现在视频传得满天飞,已经错过了最佳公关时间,咱们是不是得尽快找补啊,我看好多人都怀疑我哥吸了,要不要先让他去做结果检查,顺便停职休息一段时间?”   “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!”一听要把他踢出公司,杨光瞬间慌了。   “阿光!你冷静点!”杨娟又呵斥一声,接着看向显然已经动摇的夏威,“阿光犯了这么大的错,确实不适合再去公司,只是他要是这个时候离职,岂不是让那些小人更有话说?与其躲着,不如让他继续上班,别人看他大大方方的,说不定也就不怀疑了。”   夏威眉头紧皱,一时没有说话。   杨娟的心渐渐凉了,正要再劝几句,夏千千突然笑了,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,夏风慵懒地靠在扶手上,想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。   夏千千扫了屋里众人一眼,唇角笑意更深:“说不定?杨阿姨的意思是,要让整个夏家为了杨光赌一把?新闻传播是有时效性,但夏家的竞争对手可不会让这样的消息轻易消失,在事情彻底平息之前,夏家的声誉和损失,杨阿姨赔得起吗?”   “千千……”杨娟眼圈一红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就是觉得……”   “没关系,我理解的,”夏千千一脸乖巧,“毕竟不是夏家人,凡事把夏家放在后面也是正常的。”   “夏千千,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夏威冷脸呵斥。   “千千,你怎么能这么说,太让阿姨伤心了。”杨娟眉头轻蹙。   夏千千眨了眨眼睛,疑惑地看着二人:“我难道说得不对吗?”   杨娟:“你……”   “都够了!现在最关键的是把事情平息了,别的都不重要,”夏威警告地看了一眼众人,半晌才冷冷开口:“阿光你休息一段时间吧,暂时别去公司了。”   夏威一开口,杨光的脸顿时白了,他仓皇地看向杨娟,指望亲妈替自己说话。   杨娟勉强笑笑:“听你爸的。”   杨光不服气,却也只能乖巧点头,又在杨娟的示意下去跟夏威道歉:“爸爸对不起,都是我不好,昨天多喝几杯,就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麻烦,真的对不起。”   夏威缓了脸色:“我听你妈说了,你昨天晚上是遇到了脏东西,才吓得失去理智,年轻人谁还没有个做错事的时候,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。”   “谢谢爸爸。”杨光低头。   夏威叹了声气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   夏千千冷眼欣赏完父慈子孝的场景,扭头便要离开,只是还未动身,杨娟便弱弱开口了:“也要谢谢妹妹的关心,说起来,她还是第一次叫你哥哥吧,这就是患难见真情。”   夏千千停下脚步,果然听到夏威冷哼一声:“患难见真情?我看她是幸灾乐祸吧,白眼狼一个,一点事都不会帮家里做,只会在后面煽风点火。”   “你想让我帮家里做事?”夏千千微笑,“那我去公司上班怎么样?”   此言一出,满室寂静。   片刻之后,杨光突然开口:“我觉得也行,正好我休息了,你去公司还能帮帮爸爸……但我记得你好像受伤了啊,还是养好伤再去吧。”   杨娟惊讶:“千千受伤了?”   杨光盯着夏千千看了半晌,突然恶意一笑:“是啊,受伤了,估计是怕你们担心,才会一直系着丝巾。”   她脖子上的青紫明显是手指印,她没有报过警,说明没有遇到歹徒之类的,那就必然是因为一些特殊爱好才留下的痕迹。   既然她不想让他好过,那他也不会放过她。   “伤得重不重,快让阿姨看看。”杨娟担心地站起身来,夏威也皱眉看过来。   “用不着。”   夏千千冷笑一声扭头就走,杨光却眼疾手快地扯开她的丝巾,夏千千只觉脖颈一凉,下意识抬手捂住。   “爸爸你看,千千她的脖子……”杨光十分亢奋,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。   夏千千本来还想遮挡,但看到他的反应后淡定松手,打开手机前置相机看了一眼——   昨天还青紫一片的脖子,此刻白皙如初,完全看不出受伤。  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扶梯旁的夏风。   夏风勾唇:“不用谢。”   夏千千想笑,但又绷住了:“我脖子怎么了?”   “怎么会?你昨天明明就……”杨光震惊地睁大眼睛,“你是不是涂什么粉底液了?那么一大片伤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好,你……”   “哥哥,你不会真的吸了吧?”夏千千友好反问。   夏威立刻看向杨光。   杨光连忙解释:“没有,爸爸我没有,我绝对不会碰那些东西。”   “那你怎么一天天神叨叨的,”夏千千轻嗤一声往楼上走,“与其关心些有的没的,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公关才能把夏家的损失降到最低,至于我去公司上班的事……”  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,一家三口立刻看向她,眼底的戒备、警惕、厌恶几乎一览无余。   夏千千站在楼梯上,突然笑了一声:“我就不去了,等大学毕业再说吧。”   一家三口同时松了口气。   夏千千眼底流露出一丝讥讽,慢悠悠再补一句:“反正爷爷指定的继承人是我,早一天去晚一天去也没什么区别。”   说罢,便不看三人脸色,直接上了楼。   夏风见没戏可看了,便也不紧不慢地往楼上去,结果刚走进卧室,就被某人抱住了。   “风哥,他们都欺负我!”夏千千哼哼唧唧。   夏风顿了一下,拎着某人的后颈把人拎开,才发现她眼圈泛红,眼睫上也沾了泪珠。   “气死我了气死我了!要是爷爷好好的,早就让他们卷铺盖滚蛋了,哪轮得到他们三个来排挤我!”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哽咽。   夏风盯着她潮湿的睫毛看了半晌,又一次问她:“确定不杀他们?”   夏千千顿了顿,迷茫地看向他。   “你先开车出去,随便找个酒店住两天,不在场证明充分之后,我带你瞬移回来,你把他们都杀了,再瞬移回去,保证没人怀疑你。”夏风给出详细办法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哥你别这样,我害怕。” 第44章   本来被那一家三口抱团排挤,夏千千还挺生气的,结果被夏风这么一打岔,她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,只是跪坐在沙发前刷新各种新闻。   “这事儿闹得越来越大了,夏氏的股价也出现了波动,夏威肯定不会再保杨光了,”夏千千喝了一口饮料,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,“他这个人一向爱面子,现在夏氏在他的手底下出了问题,就等于直接打他的脸,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考虑,也得尽快把杨光推出去。”   “推出去也是暂时的,只要人还活着,事情就总有平息的一天。”夏风慢悠悠道。   夏千千假装没听出他的暗示:“所以我们要在平息之前,彻底绝了他回公司的可能。”   “有你亲爹在,他早晚能回去。”夏风继续泼冷水。   夏千千停下手里的动作,微笑看向他:“我亲爹如果也从公司离开的话,杨光应该就回不去了吧?”   说着话,她把笔记本转到他面前,“这个周前,夏氏的大股东之一,这段时间频繁和我爸往来,是我爸转移资产和股权的合作伙伴,只要他出来作证,我那个无良爸不仅要离开公司,说不定还要蹲大牢。”   夏风:“首先,这种弯弯绕绕的方法太琐碎,你确定不直接杀了他们?其次,你怎么确定他是你爸的合作伙伴,最后,他既然选择帮你爸了,又为什么要帮你作证?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首先,我不会杀人的,风哥你就别劝了,其次,公司是我爷爷一手创立,就算这几年一直是我爸管理,但爷爷的心腹一直在公司里,依然拥护爷爷的一切决定,包括让我做继承人,所以我也没他们想的那么一无所知,最后,正常情况下他不会作证,但这不是有风哥你嘛。”   “你想让我迷惑他的心智。”夏风眉头一挑。   夏千千捧心期待:“可以吗?”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勾唇:“可以。”   “耶!风哥真好,谢谢风哥!”夏千千又快乐了,冲进衣帽间开始挑选合适的衣服。   夏风不紧不慢地跟过去,恰好看到她拿着一件礼服正在身上比划。   看到夏风跟来,夏千千主动解释:“半个月后就是他的六十岁寿宴,请帖一个月前就送来了,我看见他就觉得烦,本来没打算去的,但现在有风哥在,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。”   说完,她真心实意地感谢,“谢谢风哥,有你在真是太好了。”   夏风闻言抬眸与她对视,半晌后突然玩味地笑笑:“不用谢,交易而已。”   “那也要谢谢你,毕竟咱俩这交易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。”夏千千嘿嘿笑道。如果没有夏风,她即便知道夏威在转移资产架空她,也没办法做些什么,但有了夏风的帮忙,她完全不用想什么招数,装神弄鬼就能把杨光踢出局,还可以让夏威的人直接把证据送上门。   49次不愉快的那什么,换回爷爷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产业,怎么算怎么划算。   她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,夏风轻易就能看出她的想法,不由得嗤了一声:“天真。”   “什么?”夏千千没听清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你占不了恶灵的便宜。”   夏千千一脸无辜:“听不懂。”   夏风也懒得多说,直接转身出去了。   距离寿宴还有半个月,为了让夏威放松警惕,夏千千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待在房间里,除了偶尔给那一家三口使点绊子,大多数时间里都在跟夏风做上不了台面的事。   说也奇怪,前两次的时候,她身上还有淤青什么的,自从夏风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脖子上的掐痕消失后,她身上其他的痕迹也跟着没了,而且这半个月里每次做事结束,身上都没留下痕迹。   又一次结束,夏千千扶着腰去洗澡,洗完之后看着镜子里白白嫩嫩的自己,正疑惑时,镜子里突然折射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。   “……风哥,你这样是会吓死人的。”夏千千捂着心口道。   夏风神色淡定:“还不适应?”   “很难适应吧。”夏千千无语地裹上浴巾,没忍住又瞄他几眼。   夏风抱臂:“想说什么?”   夏千千轻咳一声:“其实也没什么……就是感觉我耐受力越来越强了,就像这次,竟然不怎么疼。”   但也不好受就是了,恶灵技术太差,她哪敢吭声。   夏风闻言,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。   夏千千直觉他表情奇怪,但也没有深究:“风哥,咱们还差几次啊?”   “28次。”夏风回答。   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闲着,能有这个数字也正常。夏千千点了点头,仔细观察他的脸色:“风哥,你还别说,这事儿对你确实挺补的,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,还觉得你鬼气森森,现在感觉你气色都好了,往那一站怎么看怎么像个人。”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夏风仿佛已经看穿了她。   夏千千讪讪: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咱俩这交易太顺利了,我怕我这边事儿还没弄完,就已经到49次了,那到时候你要是想离开了……”   “你没有完全掌控夏氏之前,我不会走。”夏风打断她的话。   夏千千眼睛一亮,当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:“还是我风哥够意思,有你这么句话我就放心了!”   “不用拍马屁,是你应得的。”夏风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说辞。   夏千千没怎么在意,拉着他就往外走:“闷家里好几天了,我们出去吃点好的吧,我朋友前几天给我推了个餐厅,螃蟹做得一绝,我们去尝尝。”   走到门口,夏千千又突然停下,托着下巴认真打量夏风。   “看什么?”夏风眉头微挑。   夏千千若有所思:“没什么,就是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咱俩在外面说话,险些有人把我送精神病院的事……那家餐厅生意太好,包间要提前预定,要不咱们改天去吃吧。”   要是坐大厅,她又要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精神病了。   “你可以不说话。”夏风显然知道她的顾虑。   夏千千嘿嘿一笑:“不可能的,我这个人话密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,径直往外走,夏千千赶紧追上:“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?”   “我没吃过螃蟹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嗯?”   “我今天就要吃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不得不说,恶灵有时候是挺任性的。   人家风哥要吃,她哪敢说不,只好抓了外套跟着他往外走,刚从恒温的家里出来,就冷得哆嗦一下,赶紧把厚厚的外套穿上了。   “……今年冷得也太早了。”夏千千嘀咕一句,裹紧外套赶紧钻进车里。   夏风看了眼一进车就把暖气开到最大的女人,心情突然不太愉快。   “风哥?”夏千千探出头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,上车。   朋友介绍的餐厅距离夏家就半小时车程,两人很快到了地方,夏千千一下车就把车钥匙给了门童,门童接过钥匙后,却没有立刻把车开走。   “等什么呢?”夏千千啧了一声。   门童忙道:“这位先生还没下车。”   “开玩笑,哪来的先……”夏千千一回头,突然和夏风四目相对。   无言许久后,她故作淡定地问门童:“你能看见他?”   “当然。”门童目露困惑,似乎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,等夏风下车后,立刻把他拉到角落里。   “坏了,遇见阴阳眼了,我们换个地方吃吧。”她紧张道。  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,夏风没忍住笑了一声,下一秒就有夏千千的熟人经过,看到夏千千后立刻打招呼:“姐们好久不见啊,你最近怎么不出来玩了啊……”   是跟夏千千说话,眼睛却一直往夏风身上瞄。   夏千千就算再迟钝,也发现不对了,清了清嗓子淡定道:“哦,这是我一朋友,我们俩出来吃饭。”   “难怪不出来玩了,原来是家里有更好玩的啊,”熟人朝夏千千挤眉弄眼,“这么极品的男人,从哪找的啊?”   “……你的用词会不会太老套了点?”夏千千无语。   熟人笑了一声,跟夏风打招呼:“帅哥,家里有没有哥哥弟弟之类的啊,不介意跟我做个亲戚吧?”   “哥哥弟弟没有,倒是有一群邻居。”夏风淡定回答。   熟人攀谈:“住的是公寓楼吗?”   “独门独户,就是小了点。”夏风回答。   熟人顿了一下:“周城有特别小的独门独户吗?”   有啊,城西的墓地,邻居很多,每一块都是独门独户。知道真相的夏千千恶寒地搓了搓胳膊,愈发觉得冷了:“行了行了,别聊了,我们该进去吃饭了,改天有时间再聚吧。”   “诶,要不要拼桌……”   “不要!”夏千千拉着夏风就跑了。   熟人只好对着空气招了招手,看着两人走远,不由得嘀咕一句:“夏千千穿得是不是也太厚了点。”   一直到进了餐厅,夏千千才觉得暖和一点,但也不想脱身上的外套,于是在所有人都西装小礼服的情况下,她穿着厚厚的环保皮草、夏风还是一件连帽卫衣加牛仔裤,要不是她这张脸在各大餐厅都有辨识度,恐怕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拦住了。   “他们都能看得见你?”夏千千瞄了眼旁边的服务员,压低声音问。   夏风:“嗯。”   “那就好,”夏千千松了口气,大方地把菜单递给他,“风哥随便点,我请客。”   “哪些东西最贵?”夏风问服务员。   夏千千乐了:“你还真不和我客气啊。”   夏风看着她弯弯的眼睛,勾唇:“舍不得了?”   “怎么会,风哥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,不用跟我客气。”夏千千笑道。   夏风垂眸笑笑,刻意调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,平白多了一分气血。   确实是越来越像人了,夏千千心神一动,随即感觉更冷了,正考虑要不要让服务员把暖气调高时,夏风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。   “怎么了?”夏千千凑过去,下一秒就看到他用指甲挑开指尖皮肉,在她眉心抹了一下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真是不管经历过多少次,都很难适应啊。   血迹很快融入眉心,寒冷的感觉突然散个干净,她赶紧把外套脱了,顿时感觉身心舒畅。   “谢谢风哥。”她讨好道。虽然不知道夏风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每次他给自己抹完血,自己确实会舒服很多。   夏风扬着唇角,在她的视线落向别处时,颇为不解地看向自己正在飞速愈合的指腹,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。   愉快地吃了饭,又一起四处溜达,等回到家的时候,天色已经黑透了。   自从光着屁股的视频被曝光在网上,杨光最近就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,每天在扭伤的夏威面前装孝子,夏千千进门时,恰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客厅里吃水果。   “千千回来啦。”杨娟局促起身。   夏千千目露不屑:“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,至于每次看到我就装紧张吗?”   “你怎么说话的?”夏威不悦,“你妈妈好心先跟你打招呼,你怎么能这么说她。”   “可别,我就一个妈,十年前就死了。”夏千千敬谢不敏。   “你!”夏威愤怒起身,却因为扯到伤处,又倒抽一口冷气。   杨光赶紧扶他坐下:“爸你别生气,千千就是年纪小不懂事,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   “是呀是呀,你跟她一个孩子置什么气。”杨娟也赶紧劝。   夏千千看到母子俩一唱一和,突然有些想笑:“我年纪小不懂事?不知道的还以为半夜酒吧遛鸟的是我呢。”   “你给我滚回楼上去!”夏威呵斥。   夏千千木着脸,直接回了房间。   “他真是你亲爹?”夏风好奇。   夏千千:“是啊,怎么不是,如假包换。”   “你们这一家子,还挺有意思。”夏风嗤笑。   夏千千搓了搓脸:“让风哥见笑了,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,话说风哥你以前家庭关系咋样?”   夏风顿了一下:“我没有家人。”   “嗯?”夏千千迷茫抬眸,恰好对上夏风淡定的眼神。   她恍然,“啊……孤儿。”   夏风勾唇:“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。”   “其实也没什么啦,你看我那个爸,是不是觉得做孤儿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夏千千不太擅长安慰人,只能从自身出发了,但说着说着,又觉得自己有失偏颇,“不过夏威虽然差劲,但我妈还是爱我的,到死都在为我考虑,爷爷也疼我,从我妈离世以后就一直带着我,还要把家产都给我,夏威都快嫉妒死了。”   夏千千说完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好像有在可怜人面前晒幸福的嫌疑,正苦恼要不要再找补几句时,夏风突然开口了,说的话比她也好不到哪去:“你爸比你更适合接手公司。”   “那又怎么样,他再适合,爷爷也不愿意给他啊!”夏千千嘚瑟,“爷爷就愿意给我,我要是有本事管理公司,他会觉得我很厉害,家产就该给我,我没本事管公司,他会担心我以后吃不上饭,为了让我可以衣食无忧,还是会把公司给我,风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?”   “什么?”夏风配合地问一句。   夏千千打了个响指:“这就叫偏爱。”   “听起来很昏聩。”夏风评价。   夏千千笑了:“偏爱本来就是清醒的昏聩,就像爷爷对我,或者我对爷爷,哎呀你不懂啦,等你以后遇到会让你偏心的人,你就什么都明白了。”   “是吗?”夏风神色从容,并不觉得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人。   夏千千一看他的表情,就知道他在想什么,哼哼一声道:“凡事别这么笃定,我大学里最喜欢的一个老师,她就是那种特别理性聪明的人,结果一遇到她的老公,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,你敢想吗?她竟然觉得她老公,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可怜,可怜诶!我的天呐……”   夏千千絮叨起来像一只聒噪的笛子,咻咻咻一直说个不停,夏风见她神色如常,直接打了个响指,下一秒她就发不出声音了。   “啊……”   她勉强发出一个音节,着急地扒拉夏风。   夏风淡定抽手:“安静真好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不能说话之后,人生的乐趣都少了一半,夏千千郁闷地趴在沙发上玩手机,玩着玩着就睡了过去。   夜深人静,只剩下夏风一个尚且清醒,他垂着眼眸,一页一页地翻阅这段时间已经看过五六遍的漫画书,正看得入神时,突然轻轻打了个哈欠。   哈欠。   夏风愣了愣,静默片刻后,终于察觉到眼皮的干涩。   他竟然犯困了。  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,夏风唇角愉悦扬起,正要关了灯像人类一样入睡,突然注意到沙发上的小姑娘眉头紧锁,嘴唇一动一动似乎在说什么。   夏风这才想起她不能说话的事,抬手打了个响指后,夏千千抽噎一声:“妈妈……”   清醒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麻雀,这一刻脸色苍白,无助地蜷成一团,在叫出那声妈妈后,竟然一句话也不肯说了。   夏风也第一次发现,原来她那么小一只,缩在沙发上几乎要到看不见的地步。   卧室里一片寂静,夏风盯着沙发上的人看了许久,等回过神时,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沙发旁。   他垂下眼眸,挑开指腹,将血抹在夏千千额头上,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,夏千千已经归于平静。   夏风突然很不爽,非常不爽。   夏千千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妈妈了。   记得妈妈刚离开的时候,她总是频繁地梦见妈妈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样子,梦见妈妈带着恨意诅咒她和夏威都去死,每当这种时候,她都会觉得特别委屈,想说爸爸出轨关她什么事,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乖女儿,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能任由妈妈骂她。   后来长大一点,她就很少梦见妈妈了,但每次梦到,也是十分不愉快的画面,妈妈好像总是不快乐,就算偶尔抱住她,也是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流泪。   “宝宝对不起,妈妈生病了,控制不住情绪,”她哽咽着忏悔,“妈妈不是故意要凶你,妈妈真的从来不后悔生下你。”   “我知道的啊妈妈,”夏千千每到这个时候,都会耐心安慰,“我知道你是爱我的,我一直都知道的。”   今天她梦里的画面,也是妈妈在她肩膀上流眼泪,夏千千低声安慰着,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抽痛,直到妈妈的手无力垂下,她才敢暴露一丝痛苦的情绪。   下一秒,妈妈就重新睁开了眼睛。   不是忧郁的妈妈,不是瘦骨嶙峋的妈妈,是健康的、爱笑的,总是用全部力气注视她的妈妈。   “宝贝,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?”她笑盈盈地问。   夏千千久违地感觉到幸福,开心地牵住她的手。   她们一起去了游乐园,去了妈妈临终前一直想带她去吃的亲子餐厅,她们一起偷偷跑到夏威的另一个家里,那个家里有还没嫁进夏家的杨娟,还有她讨人厌的儿子,她们两个一起往他们家院子里扔泥巴,把坏母子弄得脏兮兮的,又一起逃跑。   夏千千太快乐了,以至于睁开眼睛时,唇角还挂着笑。   “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。”夏风靠在门上,悠闲地拿着本漫画。   夏千千伸了伸懒腰:“风哥,你这本看好几遍了吧,我们去买点新的怎么样,或者我给你买个手机?”   “我要吃饭。”   夏千千笑了:“吃吃吃,我们下楼看看,今天有什么吃的。”   她为了避开那讨厌的一家三口,经常错过饭点去吃,只是今天睡过头了,睁开眼睛已经十一点多,正好是那一家三口的午餐时间。   虽然不想和他们碰上,但恶灵大人的肚子更重要,夏千千想了想,还是和夏风一起下楼了。   然而楼下餐厅里,却没看到那几个人。   “怎么回事,他们可都是准时吃饭的人,不会是都出去了吧……”夏千千嘀咕着,叫来一个佣人问情况。   佣人:“啊,少爷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突然发癔症,冲进主卧要掐死夏先生,夫人拉不开他们,只好把保镖叫了进去,控制少爷后就一起去医院了。”   夏千千眨了眨眼睛,询问地看向夏风。   “就是让他做点噩梦,谁知道这个蠢货分不清现实和梦境,要把你亲爹当厉鬼给杀了。”夏风神色淡然,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。 第45章   接连休息两天,周前生日那天,夏千千穿了一身缎面粉裙,状态可以说是相当饱满,反倒是那一家三口,因为之前的遛鸟风波,如今连衣服都刻意选得低调。   一看到夏千千漂亮的样子,夏威眉头紧皱:“现在是多事之秋,你怎么还打扮这么张扬?”   “我多事了?”夏千千反问。   夏威噎了一下,正要呵斥时,夏千千慢悠悠开口:“爸爸,如果不想被人笑话,光是低调还不够,还要跟某些丢人现眼的东西割席知道吗?是,你是心疼杨光,但也不好好想想,现在是什么时候,夏氏的股价好不容易稳定一点,你就带着他招摇过市,你猜媒体会怎么写?”   “这件事已经解决了,千千就不要揪着不放了吧。”杨娟忍不住开口。   杨光附和:“是啊千千,平时也没见你多关心夏氏,怎么这次这么反常,你到底是关心家里产业,还是只想跟我作对啊?”   “我姓夏,担心夏氏不是正常?”夏千千笑眯眯,在二人再开口前轻飘飘摆了摆手,“言尽于此,你们想出去丢人就丢吧,我反正不跟你们一辆车,到时候也会直说不同路,免得影响我名声。”   说罢,便直接扬长而去。   一家三口本来高高兴兴,被她怼了一遍后心情都有些不好,杨娟勉强笑笑:“阿威,我们也该出发了。”   夏威却面露犹豫。   杨娟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握住他的手:“老周心里一直惦记着阿光的酒呢,我们赶紧过去,今天和他小酌一杯。”   “是啊爸,我们赶紧走吧。”杨光忙道。   夏威却站在原地不动:“我、我突然有点不太舒服,今天就不过去了吧,阿光你等会儿给你周叔打个电话,告诉他一声。”   杨光都在家里闷大半个月了,还以为今天终于可以解禁,结果临门一脚夏威又反悔,他顿时着急了:“可是……”   “别可是了,就这样吧,你们俩也别去了,在家陪陪我。”夏威说着,便直接上楼了。   杨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,终于撕下平和的面具,咬牙切齿道:“我早晚要弄死夏千千那个蠢女人。”   “你不出去乱搞,也不会落在下风。”杨娟警告地看他一眼。   杨光:“妈!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?有人说酒吧那天晚上,好像看到过夏千千,我总觉得我当时会撞鬼,是因为她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产生的幻觉,而且还有前两天,我好好一个人,怎么就突然发疯要掐死爸,我怀疑就是她惹出来的事!”   “你有证据吗?”杨娟反问。   杨光噎了噎,不服气:“总能找到的!”最可恨的就是这件事,他感觉夏千千给自己下了药,还在家里反复调查,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下毒的证据。   “那你就尽快,我总觉得她还会做什么,”杨娟说着,眼底流露出一丝阴鸷,“她现在这副样子,就像有了什么靠山一样,不简单。”   “阿嚏!”   夏千千打了个喷嚏,立刻升高了车厢温度。   “你信不信,杨家那母子俩,现在正商量怎么打击报复我呢。”她揉揉鼻子,笑着问旁边的人。   夏风慵懒地靠在座椅上:“怕了?”   “我怕他们?开玩笑!今晚一过,我拿到了证据,就直接把他们送进监狱,”夏千千冷笑,“想报复我,也得看法律给不给他们时间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。   “风哥,今晚是关键时期,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。”夏千千放完狠话,又来讨好他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   夏千千嘿嘿一笑:“有风哥在,肯定没问题!”   周前好面子,每年都要办寿宴,今年是个整寿,排场更是大得离谱,才不到晚上七点的时间,家门口的停车场就停满了各种豪车,远远就能听到庭院里交响乐团的演奏。   “这老东西,还挺会享受。”夏千千将车钥匙交给门童,低声骂了一句周前,下一秒周前红光满面地朝她走来,她立刻笑盈盈,“周叔!生日快乐!”   “千千长成大姑娘了,”周前乐呵呵,下意识往她身后看,“怎么就你一个人,你爸他们呢?”   “哎呀我家前段时间那件事,您不是也知道么,我爸哪还有脸出来了,这不就让我一个人代表了嘛。”夏千千连连叹气。   周前宽慰地拍拍她的胳膊:“回去劝劝你爸,都是小事,千万别放在心上。”   “好的。”夏千千乖巧点头。   又有客人来,周前简单聊了两句后,便直接离开了,夏千千提起裙角便往庭院走,走了几步后突然发觉不对,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,果然看到夏风还在外面站着。   大庭广众之下,又没别人看到夏风,夏千千不想被当成疯子,只好假装看风景一样走走转转,最后回到他身边。   “风哥,你干嘛呢?”她保持微笑,压低声音问。   夏风神色漠然:“这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夏千千不懂。   夏风抬眸看向面前的大门。  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山,大门里灯火通明,照得天空好像也微微亮起,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在引诱他,也在排斥他,让他心情有些烦躁。   “千千?”周前忙完一阵,看到夏千千还在外面,不由得面露疑惑,“你怎么还没进去?”   “啊啊,小尹姐姐让我等她呢……算了,不等她了,这就进去。”夏千千说罢,直接往院里去了,周前见她神色如常,也没有怀疑什么,继续和其他人寒暄。   夏千千又一次走进庭院,正要看看夏风是不是还在外面站着时,一回头险些撞到人。她下意识后退一步,抱怨:“你怎么无声无息的,我差点撞到你。”   “……我?”旁边经过的人迷茫开口。   夏千千干笑:“抱歉抱歉,我看错了。”   敷衍完,赶紧揪着夏风的卫衣绳走了,一直走到无人的角落才问:“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没什么,”夏风虽然还是烦躁,但也感觉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,“那个蛋糕不错。”   夏千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果然看到了精致的蛋糕摆盘。她心里叹息一声,认命地去拿了蛋糕给他。   “宴会是八点正式开始,按照周前以前的习惯,七点半之后会休息室躺个十几分钟再出来,我们到时候就直接去找他。”夏千千说着,又给他拿了一杯果汁。   时间很快就过了半个小时,周前果然面露疲惫,把事情交给儿子媳妇后,便独自一人回了会议室,夏千千为了掩人耳目,先是大摇大摆进了洗手间,把隔间的门关上后,才让夏风把自己隐身。   “这样一来,我的不在场证明就有了。”夏千千点头道。   夏风看了一眼她嘚瑟的小表情,难得没有出言打击她。   借着夏风这个无敌bug,夏千千一路畅通来到休息室,确定周围没人后直接踢了周前一下。   “谁?”正在休息的周前猛然睁开眼,下一秒对上了夏风的视线,他愣了愣神,刚要叫保镖,瞳孔就开始扩散。   “好了?”夏千千探头。   夏风:“好了。”   “我试试,”夏千千走到周前面前,“周叔?”   周前目光呆滞。   “还真傻了,”夏千千乐了,“你说我要不要现在让他出去,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他帮夏威转移股权的事?”   “你可以试试。”夏风道。   夏千千清了清嗓子:“我周前。”   周前:“我周前。”   夏千千:“告诉大家一个秘密。”   周前:“告诉大家一个秘密。”   夏千千:“夏老昏迷这段时间,我其实一直帮着夏威转移股权。”   周前:“夏老昏迷这段时间,我其实一直帮着夏威转移股权。”   “还真可以!”夏千千一脸惊喜。   周前:“还真可以。”   夏千千:“?”   短暂的沉默之后,她迟疑开口:“他怎么只会学我说话?”   周前:“他怎么只会学我说话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“不然呢?”夏风反问。   夏千千嘴角抽了抽,刚要开口说话,突然注意到他鼻尖有汗。   开玩笑,恶灵怎么可能会出汗呢,夏千千想也不想地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,夏风眼眸微动,反应过来后揽住她的腰,加长了这个吻。   一吻结束,夏千千气喘吁吁:“光……光学舌也不行啊,得让他交出证据,你能不能让他主动交出来?”   “恐怕不行,我还没强到可以操纵人心的地步。”夏风眸色深沉。   夏千千苦恼了:“不能吗?那现在怎么办,凡事都讲究个证据……啊!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   话刚说完,周前的瞳孔渐渐恢复正常,再看向已经解除隐身的夏千千时,不由得愣了一下:“老夏?你怎么来了?!”   “你还说呢!”夏千千眉头紧皱,“夏千千那丫头来过你知道吗?”   周前脑子还有点晕:“知道啊,她来给我贺寿,倒是你,不是说不来了吗?怎么又突然跑来了。”   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惦记着贺寿的事呢!”夏千千焦躁踱步,“她刚才溜进来,给你打了一针,你就把咱转移股权的合同在哪都告诉她了,她刚才还打电话威胁我!”   周前愣了愣,脑海蓦然浮现刚才好像做梦一样的画面,吓得猛然站了起来:“不、不可能,合同我都放在保险柜里,她怎么可能找得到,而且什么药能神奇到可以让我……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她在诈我?”夏千千打断。   周前刚要点头,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青紫,怎么看怎么像打针之后留下的淤痕。他也有点不太确定了,当即黑着脸往外冲去,夏千千眼睛一亮,立刻追了过去。   此刻所有人都在一楼大厅,楼上静得落针可闻,夏风跟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往书房走,越走那种烦躁感就越明显。   很快到了书房,夏千千眼睁睁看着周前开了三道锁和一扇隐藏门,保险柜才暴露出来,不由得暗骂一句老狐狸,但在周前看过来时,还是一脸担忧道:“快打开看看还在不在!”   周前答应一声就要开保险柜,手指碰到保险柜的瞬间,突然感觉脑子一片清明。   夏千千见他不动了,忍不住又催促:“老周,你还等什么,快打开啊!”   周前下意识抬头,四目相对的瞬间,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:“千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夏千千立刻问。   周前默默咽了下口水,淡定道:“没事,突然想起来钥匙在桌子上,你等我去拿。”   “你输密码不就行了。”夏千千眉头紧皱。   周前一边往桌边走一边解释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这种加密文件当然要密码和钥匙双重保险,所以……”   “风哥拦住他!”夏千千倏然开口。   夏风眼神一厉,等把周前控制时,他已经按下了紧急呼叫。   偌大的周家突然被警报声充斥,只怕要不了几分钟,保镖就会精准地找到书房里,夏千千再顾不上别的,连忙冲到保险柜前。   “千……千千,”周前挣扎几下,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困住后,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,却还是故作淡定地劝阻,“你别胡闹,保镖马上就来了,你最好现在离开。”   “离个屁!”都到这一步了,夏千千也顾不上许多了,当即询问地看向夏风。   夏风眉眼凝重地看着这个保险箱,直到书房外传来撞门声,才抬手拧开保险箱。   在周前眼中,保险箱就是自动打开了,他瞬间愣住,还想再说什么,门已经被撞开了,而夏千千则在他眼前一瞬消失。   整个周家都乱成一团,夏千千从洗手间里走出来,优雅地整理一下头发,大摇大摆地带着夏风离开了。   回家的路上,夏千千随便看了几眼合同,便直接把跑车顶打开了,任由初冬的寒风吹在身上。   “太爽了!真是太爽了!”她拍着方向盘大喊几句,心情愉快到了极致,“一个个的老狐狸,再牛逼又能怎么样,搞权谋的能赢搞玄学的吗?!”   多日的憋闷在此刻一扫而空,夏千千狠狠出了一口恶气,正要对着夏风发表获奖感谢,某人突然倒在她的腿上。   “风哥!”   跑车急刹,在幽静的公路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响。 第46章   “风、风哥你别吓我啊,刚才不还好好的吗?”   夏千千手忙脚乱地把夏风扶起来,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,脸色也白得像纸一般,她心下慌张,又唤了他几声,夏风却始终双眸紧闭。  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,身后突然亮起车灯,几辆黑色吉普朝着这边来。夏千千本能地感觉不对,当即一脚油门往前冲。   “风哥,周前疯了,竟然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我们,”夏千千尽可能冷静,“你快醒醒啊,我需要你帮忙!”   夏风靠在座椅上,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。   眼看那些人越来越近,夏千千只好一手把着方向盘,一手飞速掏出手机报警,可点开才发现根本没有信号。   “去他大爷的!”夏千千骂了一句,“他们车上带了屏蔽仪,电话根本打不出去!”   她飞速瞄一眼夏风,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了,只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甩掉那些人上。   然而哪有这么容易。   她平时虽然也像那些二代一样玩跑车,但从来不开快车,而身后那些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,车技和她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,虽然她跑得还算及时,但距离依然无法避免地拉近。   下一个路口,夏千千匆匆把车顶阖上,正集中精力过弯,带头的那辆黑车突然狂加油门,渐渐和她并齐。   环城路本来就不算宽,两辆车一并排,更是不剩多少余量,夏千千手心渐渐出汗,正要豁出去狂踩油门时,对方似乎有所预料,一个转向直接朝她撞来。   砰!   跑车被横着撞出一米多,夏千千磕到脑门,头晕目眩间对方又撞了一下,直到跑车被迫冲到路边的花坛里,其他几辆车才倏然围了上来。   带头撞车的人迅速下车,冲到跑车前拉开了车门,却只看到车内空空如也。   “人呢?刚才明明好在车里……”   “快找!”   夏千千坐在驾驶座上,连呼吸都不敢用力,直到反复检查车厢的几个保镖关上车门,才默默拉开夏风捂着自己的手。   夏风有气无力地靠在座椅上,连眼睫都被汗水湿透,车窗外的光影时不时照进来,映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。   那些人还在附近搜寻,有两个还专门盯着跑车,夏千千不敢说话,只能用眼神询问夏风现在怎么样了,夏风只是疲惫地看她一眼,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。   ……不会又要昏迷吧?那昏了之后她还能隐身吗?夏千千的心都悬了起来,非常确定他绝对不能再失去意识了。   可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?   一冒出这个问题,夏千千顿时想到什么,于是悄悄解开安全带,俯身亲了亲他的唇。夏风眼眸微动,片刻后缓缓睁开,恰好看到近在咫尺的夏千千。   夏千千舔了一下唇,确定他的汗比刚才少了些后,便捏着他的下颌又吻了上去。夏风静静靠在座椅上,任由她对自己做什么,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鬼气,却也并不吓人。夏千千亲了半天,夏风一动不动,搞得她还以为这人又晕过去了,睁开眼睛慌忙查看,下一秒却被他扣住脖颈,直接放倒了座椅。   负责看守跑车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回头,发现副驾驶的座椅放倒后,又立刻叫人搜查车厢。当一个人的手朝自己这边伸过来时,夏千千呼吸都停滞了,结果那人的手径直从她身体内穿过,就像穿过一片空气。   她讶异地看向夏风,夏风躺在下面,倒也算淡定:“放心,他们碰不到你。”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。 奇_ 书_ 网_w_w _w_._q_i_ s_ h_u_9_9_ ._ c_ o _m   “也听不到你说话。”夏风补充。   夏千千顿时松了口气:“你不早说!憋死我了。”   夏风唇角勾起一点弧度,又很快放平:“我力量衰减,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一个小时。”   “一个小时也够了,”夏千千说着话,去扒他的衣服,扒到一半时突然停下,“确定能坚持一个小时?”   她可不想半路突然现行,到时候估计比杨光还丢脸。   夏风盯着她看了许久,渐渐意识到她要做什么:“你确定?”   “没什么不确定的,你得赶紧好起来,我们才能赶紧离开。”夏千千说着,突然捧住他的脸,“风哥,你千万千万确定不会被他们发现啊,不然我真是没脸见人了。”   夏风:“他们要是看了不该看的,我就杀了他们。”   夏千千乐了:“得了吧,你又不会杀人……不过听你这么说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   说话的功夫,那些人一无所获,又一次将车门关上,夏千千默默松了口气,心想别管怎么说,有个门好歹能自欺欺人一下,不然就算知道那些人看不见,心理上那一关也很难越过。   夏风已经完全不能动了,这事儿得全靠她自己来,虽然有了前段时间的经验,但主动的次数可以说是零,一时间还真有点难以下手。   夏千千研究半天,最后心一横,直接往上坐。   “疼疼疼……”她倒抽一口冷气,又退了回来,和夏风继续大眼瞪小眼。   静默良久,她选择继续硬来,折腾得出了一身汗,总算是顺利进去了。夏风双眸紧闭,眉头蹙起不明显的山峰,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,夏千千也不好受,全靠咬着牙硬撑,风花雪月的事愣是搞得像在打仗。   那些保镖还在沿着路线寻找,周前也很快来了,看到‘空空如也’的跑车后气得发疯,叫嚣着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。   “他跟我那个爸一样,最喜欢装文雅,我第一次看到他跳脚成这样。”   虽然知道他们听不见,夏千千仍然习惯性地凑到夏风耳边低声道。夏风感觉到耳边颤动的热风和黏糊的嗓音,下意识睁开眼眸,便恰好看到她漂亮的耳垂。   夏风眼眸微动,静了许久突然扶上她的腰,夏千千没有察觉到不对,感觉没那么疼了之后,便直接加快了动作。   一场情1事很快热烘烘地结束,夏千千翻回驾驶座后,简单用纸巾清理一下,便满脸期待地看着夏风:“哥,把他们弄走吧。”   夏风抬眸,静静与她对视。   夏千千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:“……没有恢复?”   “嗯。”夏风验证她的猜想。   “为、为什么啊!”夏千千崩溃抱头,“不是已经做过了吗?为什么还没好!”   “估计是因为佛光太厉害,简单的滋润无法恢复。”夏风缓缓开口。   夏千千一愣:“佛光?什么佛光?”   “周前保险箱里有一块开了光的千年佛像,我拿那些合同的时候被灼伤了,”夏风扫了她一眼,“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昏迷?”   夏千千恍然,随即看向外面的人,面色逐渐凝重:“所以你现在没办法帮我逃离。”   夏风眼底闪过一丝阴郁,半晌才淡淡应了一声。   夏千千匆匆看一眼手机,还有十几分钟她就要暴露在外面那些人面前了。   她轻轻呼一口气,一脸郑重地握住夏风的手:“风哥,我还能怎么救你?”   夏风一顿,道:“我得回公墓。”   “好。”夏千千点了点头,“但你也知道吧,你虽然是恶灵,可体重对我而言和其他正常男人的没有不同,我能不能背动你还两说,就算能背得动,我现在背着你走,十几分钟的时间也走不了太远,但相反的,我如果先走,十几分钟说不定就脱离他们的信号屏蔽范围了,到时候直接打电话报警,再和警察一起回来接你,反而效率会更高,你觉得呢?”   夏风静静看着她,漆黑的瞳孔没有半点波动。   “我会尽快回来接你的,然后我们一起去公墓。”夏千千强调。   夏风依然只是盯着她。   “……风哥你别这么看着我,我心慌。”夏千千装可怜。   夏风闭上眼睛,也没说同不同意。  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,夏千千心一横,直接拉开车门就往外跑。   深夜之中,跑车的车门突然开了,所有人都吓一跳,可再回头看,却依然什么都没看到。   “这车……有点邪性啊。”   不知道是谁嘀咕一句,大半夜的,愣是一群人都起了鸡皮疙瘩。   夏千千忍着身体的不舒服拼命往前跑,一边跑一边举起手机,试图寻找信号。周前显然已经被逼入穷巷,派了所有能用的人沿路搜寻她的踪迹,前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汇合,夏千千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是夏威的人。   看来夏威也知道了这件事,如果不是她的手机被屏蔽,估计这会儿已经收到他无数的消息了吧。  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,嗓子里是割裂一般的疼痛,夏千千双腿发软,却不敢停下,只是争分夺秒地往前跑。可不管她多努力地跑,时间仍在流逝,转眼就只剩下三分钟了。   三分钟,就算她跑出摩托车的速度,恐怕也很难脱离他们的视线吧……夏千千一阵绝望,正要因为泄劲而跑不动时,还真看到前面有辆摩托车。摩托车的主人醉醺醺的,正在路边撒尿,车就随便停在那里,钥匙也没有拔。   夏千千眼睛一亮,当即朝摩托车跑去,可跑到一半又不小心摔倒,本就皱巴巴的裙子也磕烂了,膝盖上也蹭掉一大块皮。   还有一分钟,而那群人找她的人就在附近。   夏千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仍然咬着牙爬起来,一瘸一拐地跑向摩托车。   摩托车主人撒完尿,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摩托车上坐了个大美女,他揉了揉眼睛正要仔细看,对方突然拧动车把冲了出去。   “夏小姐在这里!”   “拦住她!快拦住她!”   前方有人反应过来,直接用身体去拦摩托,夏千千手心出汗,即将撞上的瞬间,前面的人突然摔了出去。   夏千千呼吸急促,骑着摩托车不管不顾地往前冲,等脱离了身后那些人的信号屏蔽,手机里果然涌出大量消息,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夏威发来的。   到了这种时候,她已经懒得再去看内容是什么,直接趁有信号打了报警电话。几辆吉普车还在紧紧跟着,夏千千直接往市区跑,直到前面亮起独属于城市的灯光,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。   无人的城际公路,亮眼招摇的粉色跑车里,夏风孤零零一个人。那些本来守在附近的保镖,在收到夏千千逃离的消息时已经撤走,此刻空空荡荡的公路上,只剩下他一个人。   夏风醒了睡睡了醒,最后直接没了睡意,眼睁睁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,日出之后又是日落,然后转眼再是日出。   三天,整整三天,夏千千都没有再回来。   她想要的已经得到,交易没必要再进行,她也没必要再回来。夏风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生命流逝是什么滋味,虽然不太好受,却也是种新奇的体验。   夏风静静靠在副驾驶上,眼眸渐渐闭上,快要坠入漆黑的梦时,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:“风、风哥,你还活着吗……”   夏风倏然睁开眼睛。   又一次日出,天边烧起了绚丽的色彩,夏千千一身破破烂烂的粉裙,狼狈地站在车外。   四目相对,她明亮的眼睛瞬间蓄泪:“风哥呜呜……” 第47章   “我跑出去之后就立刻报了警,还想着第一时间就回来找你,结果因为偷摩托车被拘留了,中间又发生好多事,一直折腾到现在才有机会回来找你。”   “你这几天看到警察来取证了吗?本来说要把车运走的,但我怕给你运到什么有佛光的地方,再一不小心给你照死了,所以费了点功夫才把车留在原地,你现在怎么样,还能坚持吗?”   “呜呜呜风哥你别死啊,我不是故意晚这么久才回来的,我现在就带你去墓地,你坚持一下啊,千万千万别死,我现在就救你……”   夏千千匆忙坐上驾驶座,确定车还能开后,便直接一脚油门朝着墓地冲去。   粉色的车子疾驰,夏千千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,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脸色愈发苍白的男人,正静静盯着她看。   才三天不见而已,就感觉她似乎瘦了许多,平时总是花大价钱精心保养的头发,如今乱糟糟的像枯草一样,粉色抹胸裙没有遮挡到的地方,如今青青紫紫的伤口不计其数,消瘦的膝盖上也满是伤痕,虽然看得出来已经涂过碘伏,但依然触目惊心。   才三天不见而已,竟然狼狈成这个样子。夏风盯着她看了许久,喉间终于溢出一声轻叹。   “怎么了风哥?”夏千千听到动静,飞速瞄了他一眼,“不舒服吗?”   “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,没必要再来找我。”夏风缓缓开口。   夏千千:“那不行,我这个人可是很讲义气的,风哥你帮我这么多,我当然也要厚道。”   夏风轻嗤,闭上眼睛不再说话。   “……风哥,风哥?”夏千千叫了两声都没人回应,当即踩了刹车,“风哥你死了吗?!”   夏风默默睁开眼睛。   “你吓死我了风哥。”夏千千长舒一口气,继续公路飙车。   车厢里越来越冷,暖气开到最高也有种冻透骨髓的错觉,夏千千浑身打颤,再看旁边的男人,已经又一次睡了过去,安静的样子和尸体没有两样。   夏千千莫名恶寒,竟然有点不敢看旁边的人了。   早上六点多,虽然是工作日,但还没到早高峰的时候,夏千千一路畅通,比预计的早了半个小时抵达城西墓地。   此刻太阳已经高高升起,可墓地却依然不见阳光,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夏千千总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,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。   以她旺盛的求生欲来说,在察觉到不对劲后,第一反应肯定是扭头就跑,可再看看副驾驶上昏迷不醒的夏风,她咬了咬牙,认命地开了车门。   “风哥,到了。”她说。   夏风依然昏睡。   夏千千叹了声气,把夏风从车上拖下来。   “你、你不是恶灵吗?为什么会这么重!”夏千千一边拖人一边抱怨,“幸亏那天逃走的时候没想带着你,不然咱俩早就被抓回周家了,你可真是……”   太重了!  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,夏千千拖着的重量突然消失,她一个没站稳,便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。再看刚才拖着的人,此刻已经飘到了半空,四肢无力垂着,显然还没醒来。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,还没从‘风哥飘起来了’的震撼里回过神来,公墓上大大小小上百个墓碑里就开始溢出肉眼可见的黑雾,如同绳子一般朝夏风的身体里钻去。   黑雾越来越多,夏风的身影逐渐模糊在黑雾里,夏千千呆滞地坐在地上,感觉自己的大脑都不会思考了。   雾气还在溢出,渐渐的浮现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,夏千千忍不住干呕一声,下一秒突然感觉不太对劲。她僵硬地抬起头,隐约看到雾气里有好多青白的人脸,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,其中一个还是她的老熟人。   “顾风……”夏千千后背出了一层冷汗,终于忍不住扭头就跑,可还没跑几步,就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。   “别杀我!”夏千千惊叫。   “吵什么,谁要杀你?”   散漫的声音响起,夏千千愣了一下,睁开眼睛恰好四目相对。   “……风哥?”夏千千不敢置信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,突然屈膝半跪,夏千千吓得后退一步,下一秒就被他握住了小腿。   “别动。”他说。   夏千千果然不敢动了,只是嘴巴还是叭叭个不停:“你刚才……我刚才……好多人脸!风哥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没什么,吃饭而已。”夏风头也不抬道。   夏千千震惊地睁大眼睛:“吃饭?”   “嗯,吃饭。”夏风重新站起来,“还疼吗?”   夏千千愣了愣,才发现膝盖上的伤全好了,她顿时惊喜:“不疼了,风哥好厉害!”   夏风唇角勾起一点弧度,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,故作无事地揽上她的肩膀,把她往外推:“该走了。”   “现在就走?”他一醒过来,夏千千顿时不怕了,“你恢复了吗?”   夏风:“嗯。”   “那你跟我说说,吃饭是什么意思?刚才那些墓碑冒出来的黑气就是你的饭?那我看到的人脸是怎么回事,”夏千千说着说着,突然恶寒,“你不会在吃尸体吧?”   夏风:“你很想知道?”   夏千千立刻点头。   夏风停下脚步,漆黑的瞳孔透着危险:“好啊,我告诉你,但你要知道,知道越多就越……”   “哎呀呀时间不早了,我们赶紧回家吧,”夏千千赶紧往前走,“我这几天一直待在局子里,都快累死了,我们还是尽早回家吧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,眼底泛起浅淡的笑意。   时隔几天重新回到夏家,心境已经和之前不同了……严格来说,是那一家三口的心境和之前不同了。   夏千千走进客厅时,早就在沙发上等着的三人齐刷刷站了起来,夏千千摆摆手:“打住,我现在很累,没空跟你们废话,有什么事先等我睡醒了再说。”   如果是以前,她敢这么嚣张地说话,夏威第一个不答应,但今天的夏威就像一根蔫了的豆芽菜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  夏千千看看罚站一样的三人,笑了笑后就直接回屋了。   “你不是报警了?”夏风慢悠悠道。   夏千千一脸无辜:“报了啊,就是报警内容是撞车了,对方还威胁我人身安全,至于股权的事,我没有说。”   夏风:“原因。”   “我之前抽空看了一眼合同,发现只有夏威和周前两个人的签名,无法证明杨家母子也掺和进来了,加上因为咱们逮到的够早,暂时还没转移太多股权,判也判不了两年,周前和夏威要是再找个牛点的律师,说不定直接是个缓儿。”   夏千千叹了声气,脱力地跌在沙发上,“这样一看,报警既不能斩草除根,又容易引起公司股票动荡,实在是不划算,还不如私下解决。”   “你打算怎么私下解决?”夏风还挺好奇。   夏千千扭头看向他,突然狡黠一笑。   夏风看着她嘚瑟的小模样,下意识倾身亲了亲她的唇,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,一时间有些怔愣。   “你又要化掉了?”夏千千颇为理解。   夏风回神:“……嗯。”   “那你这么亲,有用吗?”夏千千好奇。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勾唇:“好像没用。”   夏千千点点头,主动拉着他长吻。   两个小时后,她慢悠悠地出现在书房里。   “爷爷从很早以前就告诉我,夏家的一切都是我的,所以他的书房一直对我无条件开放,只是我不喜欢这里一板一眼的感觉,所以几乎没怎么来过。”夏千千坐在办公桌后,笑盈盈看着对面的人。   才短短几天,夏威就好像老了十岁,微微弓起的脊背让他有了一点老人味,夏千千恍然想起,他今年也五十多了。   “杨娟之前剪过我的刹车线,还对我乘坐的直升机做过手脚。”她突然开口。   夏威顿了一下,半晌才蹙起眉头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   “不信啊,”夏千千笑了,“不信就算了。”   夏威深吸一口气,冷着脸道:“我知道,你现在拿着我的把柄,觉得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但夏千千我告诉你,做人要有良心,你杨阿姨这些年对你怎么样,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,你不能……”   “你找我,想聊的不是这个吧。”夏千千面无表情地打断。   夏威脸色变了几变,最后憋屈开口:“合同……”   “你和周前的合同,我没打算追究,”夏千千看着他的眼睛,“一来是不希望爷爷醒来后,发现唯一的儿子坐牢了,二来是不希望我们夏家成为整个周城的笑柄,身为夏家人,联合外人转移股权,夏威你可真有出息。”   夏威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却还在强撑着当爹的尊严:“你说话注意点,别忘了我是你……”   “行了,”夏千千直接打断,“我也不跟你废话了,现在就明确告诉你,我没打算追究你和周前,但也不会就这么算了,你想保住自己的职位和名声,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吧?”   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夏威眉头紧皱。   夏千千:“让杨光离职,并且承诺永远不准他再进夏氏。”   夏威脸色果然更难看了。   夏千千有些想笑:“有时候我真是不懂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,别人的孩子就这么好?”   “他最起码懂事听话,不会动不动就跟我对着干。”夏威阴沉地看她一眼。   “爸爸,在你没有闹出那些丑事之前,我也没有和你对着干。”夏千千托腮,“你还记得我听话的样子吗?”   夏威微微一怔,随即别开脸:“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,不就是让我答应你的条件吗?”   “无所谓,你愿意答应,就签个协议,转移股权的事就这么算了,你要是不愿意,那我就报警,一切看你怎么选。”夏千千靠在椅子上随口道。   夏威怒气冲冲离开,出去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,夏千千倒是不在乎,对着靠站在角落里的人摊摊手:“我就知道他会发脾气。”   “他会答应吗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:“会啊,他就是这样的人。”   自私自利,永远以自我为中心,杨光?不过是他假装慈父的工具而已,一旦涉及自身利益,工具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。   夏风静静看着她,正要打破此刻的沉默时,刚才还在抑郁的夏千千就已经恢复如初,开开心心地叫他一起出门了。   “我估计家里这两天闹得很,咱俩先出去避避风头。”   夏风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,眉头微微挑起:“不伤心了?”   “开玩笑,我什么时候伤心过。”夏千千拿眼斜他。   夏风愉悦地笑了一声,在她伸手来拉自己时,主动把手往前递了递。于是本来要拉她袖子的夏千千,突然变成了和他牵手。   夏千千愣了愣,随即觉得这样也行,于是牵着他就出去了。   “我们去看个电影吧,顺便去吃个火锅,你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吗?千万别吃着吃着突然又晕啊,我可不想拖着你回来……你别这么看我啊,我拖着你是没问题,但问题是别人看不见你,搞得好像我在拖一团空气,你都不知道……”   下一个拐角,夏千千突然撞上杨娟,于是瞬间闭嘴。   “千千,要出门吗?”杨娟微笑。   夏千千:“嗯,麻烦让让。”   “现在外面还挺危险的,记得早点回来。”杨娟提醒一句,主动让开了路。   夏千千倏然停下脚步,似笑非笑地看向她:“又想对我动手?”   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杨娟满脸困惑。   夏千千:“别装了,我现在没有证据,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证据,看到夏威和周前了吗?再敢对我做什么,他们俩就是你的下场……不对,他们只是转移股权,你可是买凶杀人,一旦东窗事发,你的下场可要比他们严重多了。”   杨娟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淡,沉默良久后才道:“我真是不明白,你为什么总是要给我泼脏水,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?”   “你可真虚伪。”夏千千挺直脊背径直离开了。   杨娟脸色逐渐阴沉,死死盯着夏千千离开的方向,夏风慢悠悠跟在夏千千身后,快要到楼下时,才轻描淡写地看了杨娟一眼。   杨娟莫名打了个冷颤。   “妈?”杨光突然出现,“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?”   杨娟搓了搓胳膊,压低声音道:“我刚才好像听到夏千千在自言自语。”   “自言自语?她最近好像经常这样,难道是精神失常?”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在夏氏出局的杨光仍然幸灾乐祸。   杨娟皱眉看他一眼:“我怀疑家里有脏东西。”   “脏……”杨光讶然,“妈你别闹了,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些?”   “你不信?你不觉得最近发生的事都太蹊跷了吗?你爸为什么突然扭到腰,你在酒吧那天为什么突然看到其他人在七窍流血?还有你那天为什么把你爸当成魔鬼?最重要的是,你没听你周前叔叔说吗?他寿宴那天见到了你爸,可你爸当天明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……”   杨娟越说,杨光越觉得浑身发毛,一时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:“还、还真有脏东西啊?”   “有没有的,请个高人问问不就行了。”杨娟面无表情道。   知道夏威是个磨磨唧唧的性格,夏千千特意给了他一星期的时间,然后搬去了爷爷疗养院附近的酒店住,每天一天两趟去陪爷爷,其余的时间就带着夏风在附近玩,算是爷爷生病以后,她难得身心都轻松的一段时间……   唯一的不完美,就是夏风最近经常‘化掉’,以至于他们接吻的次数稳步上升。   深夜酒店。   夏千千裹着浴巾从床上下来,结果双腿一软就往地上跪去,本以为这下要摔疼了,下一秒就被一双手臂捞了回去。   夏千千瞬间慌了:“风哥……”   夏风淡定挑破手指,在她眉心抹了一层血,夏千千的痛感瞬间减轻大半。   “怎么样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松了口气:“好多了,谢谢风哥。”   “去洗洗吧。”夏风松开她。   夏千千答应一声,赶紧去浴室了。   浴缸放水的功夫,她闲着无聊开始玩手机,恰好有朋友发了消息来:后天深夜酒吧,去吗?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,回复:不去。   朋友:别急着拒绝啊,听说酒吧来了几个男公关,那叫一个英俊帅气体贴,你真的不想见识一下?   夏千千啧了一声,刚要回复,对面又发来了消息:想想我们平时遇到的狗男人,长得丑技术差脾气大,让我们受尽了苦楚,现在难得有机会见见好货,哪怕只是见见,你真要放弃这个机会?   夏千千眼眸微动,还真有点被说服了。 第48章   飞速跟朋友约了时间,夏千千简单洗个澡就出去了,刚走到外面,手机就响了起来。   是疗养院打来的电话,她连忙接通,下一秒就听到听筒里传来医生的声音:“夏小姐吗?夏老先生醒了,现在想见您。”   夏千千惊讶地睁大眼睛,直到手机里又传来‘喂喂’声,她才猛地回神:“好……我现在、我现在就过去!”   挂了电话,她激动地看向夏风:“风哥!风哥!”   夏风笑了一声,揽着她的腰转身,瞬间就出现在病房外,夏千千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,正在和夏立业沟通的医生吓一跳,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了。   “您、您来得可真快。”   “你打电话的时候,我刚好到门口了。”夏千千随口敷衍,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小老头。   明明这段时间护理得很好,体重也没有明显下降,可人一醒过来,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干枯?   “千千,过来。”夏立业勉强挤出一点笑。  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眼圈突然红了:“爷爷!”   “哎哟哭什么,是不是爷爷不在,你受委屈了?”夏立业笑着拍拍她的脑袋。   夏千千立刻告状:“我可受大委屈了!你那个好儿子,差点把咱俩的钱都坑走,要不是我风……”   话说到一半,余光瞥见夏风的身影,她突然想起这位的身份不能曝光,于是清了清嗓子含糊过去,“要不是我足够机灵,恐怕早就被他赶出夏家了。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夏立业眉头紧蹙。   夏千千当即事无巨细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说了,说到激动处的时候手舞足蹈,像个没被驯化的野孩子。   夏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不设防的一面,突然感觉很是新奇,于是悄无声息上前,突然亲了一下她的唇角。   夏千千倏然无声,见鬼一样盯着他。   夏风眉头微挑,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样子。   “怎么不说了?”夏立业好奇。   夏千千回神:“没、没事……”   再之后就没那么投入了,因为很怕旁边这男的突然仗着爷爷看不到他就胡作非为,所以只能分出一半精力盯着他。   三两句话概括完之后的事,夏立业气得脸红:“这个没出息的,成天被那对母子骗得团团转,如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眼里了!”   “他早就不把我放眼里了,夏家只有爷爷你对我好。”夏千千继续上眼药。   夏立业冷笑:“你放心,爷爷已经好多了,今天开始我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!”   “好的好的!”夏千千连连点头。   夏风被她狗腿的样子逗笑,夏千千正要看过去,就听到夏立业缓缓开口:“我家千千真是长大了,都学会自己反击了,看到你这么厉害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   “放心?你放什么心?我一个草包,就是运气好才侥幸反击一次而已,你可千万别放心,”夏千千哼哼唧唧撒娇,“爷爷你要保重身体,实在没那个精力管公司了,就找个职业经理人,你已经给我攒了很多钱了,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长命百岁,多陪我一天是一天,不然我一个人多可怜。”   “怎么会是一个人,难道你不结婚啦?”夏立业失笑。   夏风眼眸微动,仿佛不怎么在意。   夏千千则是真的不在意:“我才不结婚。”   “不结就不结吧,反正爷爷养得起,养你一辈子!”   “爷爷真好。”   祖孙俩腻腻歪歪大半天,夏威也匆匆赶到,结果刚走到门口,夏千千就从里面出来了。   “爷爷困了,需要休息。”她说。   夏威只当没听到:“我去看看他。”   “哦。”夏千千往旁边挪了一步。   夏威当即就要进门,只是一只手刚抓住门把手,突然又想起什么:“你没跟你爷爷胡说八道吧?”   “说了,”夏千千一脸乖巧,“全说了。”   夏威:“……”   “不想挨骂的话,还是别去了。”夏千千友好提醒。   夏威顿时被激怒了,呵斥一句后就抬起了手。本来懒散跟在夏千千身后的夏风,转瞬出现在他身侧,夏威举起的手却又颓然放下。   “很得意吧,夏千千。”夏威冷声问。   夏千千嗤了一声,扭头往外走。   “跟你那个妈一样。”夏威又补了一句。   夏风眼神一凛,下一秒突然被攥住了手指。夏千千垂着眼眸,直接拉着他离开了。   从疗养院出来,已经是晚上十点多,早就过了和朋友约定的时间,夏千千也没有心力出去玩了,低头给一直追问自己为什么没去的朋友发了条消息:我爷爷醒了。   本来还在打字骂她的朋友沉默三秒,回复:太好了!你多陪爷爷,我们改天再约。   夏千千笑了一声,蔫蔫地往酒店走,却被一堵透明的墙拦住了去路。她第一反应就是回头,对上夏风含笑的眼睛后,一时有些无奈:“风哥,别玩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“回去也没事做,带你出去玩玩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没什么兴致:“我想回去睡觉。”   夏风朝她伸出手,显然是无视了她这句话,夏千千无奈,只好把手递给他。   十指相扣,冷和热交融,夏千千眨了眨眼睛,转瞬突然失去重心,只能抓紧夏风的手。   他们出现在一处山顶上,脚下是整个周城的夜景。   这个时间的周城被灯光覆盖,像一盘璀璨的银河,夏千千看得有些愣神,好一会儿才笑了笑:“周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。”   “我也是第一次来。”夏风找了块石头坐下,任由修长的双腿随意跨在地上。   夏千千惊讶:“真的?”   夏风:“嗯。”   “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?”夏千千好奇。   夏风抬手点了点山下某处:“你就没发现,那边很眼熟?”   夏千千闻言,认真看过去,只见松柏层层叠叠,整齐地按照棋盘的格式种植,几乎每一棵松柏旁边,都有一小块空地……不对,那是空地?   她仔细看了半天,渐渐感觉后背发毛:“我如果没看错的话,那里好像是……”   “墓地啊。”夏风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,“我之前无法离开墓地,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个高处看风景,但墓地在半山,风景又看得了多少,所以我经常想,如果有一天得到自由,就一定要找个最高的地方看风景,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,就是我当时能看到的最高处。”   “这里?风哥你也太容易满足了,改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爬周行山,那才是我们周城最高的山,你要是喜欢高的地方,我带你去坐飞机也行,保证你能看个够。”夏千千大方表示。   夏风心情不错地看着山下景色,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,夏千千看惯了繁华的夜景,最初的惊艳之后,渐渐就觉得无趣了,索性偷偷观察面前的男人。   很漂亮的一张脸,漂亮到和正常人明显有壁,哪怕是穿着卫衣和牛仔裤,哪怕是坐在石头上,也仿佛人在时装周。  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总感觉夏风比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多了点人味,体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,有时候和他摩擦生热时,会恍惚间听到他的心跳。   但恶灵怎么可能有心跳呢,估计是她的错觉吧。   夏千千正漫无目的地思考,夏风突然看了过来。   四目相对,夏千千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,再看他鼻尖似有汗意,便习惯性地去亲他。夏风眼眸微动,抚着她的脸颊接受了这个吻。  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……夏千千稀里糊涂,总感觉这次的接吻和以前不同,可至于哪里不同,她又说不上来。   她不是会钻牛角尖的性格,想不通的事也不会非要想出个答案,而是很快就抛诸脑后了。  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,她呼吸有些不畅,夏风倒是如常,只是唇色明显比之前要艳。   对视良久,夏千千忍不住开口:“风哥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   “说。”夏风随口答应。   夏千千蹭过来:“你是怎么死的啊?”   夏风眉头微挑:“谁说我死了?”   “别闹,你要是没死,为什么会变成恶灵?”夏千千仿佛看穿一切。   夏风轻嗤:“想太多。”  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,夏千千干脆换了个问题:“我看电影里的恶灵,一般都是几岁的时候死,灵体就是几岁的样子,现实里也是这种设定吗?所以你是……二十出头的时候死的?”   夏风顿了顿,扭头看向她。   夏千千心里咯噔一下:“不会是中年才死吧?”   “错了,我老年鬼。”夏风恶意回答。   夏千千默默捂住了心口。   “至于吗?”夏风失笑。   “当然至于!”夏千千瞪眼,“我才不想跟老头鬼上床!”   “哦,不是老头鬼你就想了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,当即点头道:“当然。”   “那挺好,如果没记错的话,我到今年大概是……二十五岁?”夏风唇角挂着笑,“应该不是你所谓的老头鬼吧?”   “那肯定不是,”夏千千松了口气,随即又为他惋惜,“你怎么回事,这么年轻就没了啊。”   夏风笑而不语。   “我还有一个问题。”夏千千伸出一根手指。   夏风斜了她一眼:“你怎么这么多问题?”   “最后一个,保证是最后一个。”夏千千哀求。   夏风啧了一声:“说。”   “好嘞!”夏千千立刻坐直了身体,“其实问题很简单,我就想知道你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。”   夏风眉头微扬,显然是不明白她的意思。   “是你家人烧给你的?”夏千千换个更清晰的问法,“还是你入殓那天穿的?”   夏风仔细想了想,道:“在墓地上随便找的。”   “原来是别人的祭品啊,”夏千千了然,“这里的墓地虽然是公墓,但是价格很贵,可以说只有富裕家庭才能买得起……难怪是名牌呢。”   毫不夸张地说,她第一次见他时都快吓尿了,多亏他卫衣上的奢侈品logo,她才鼓起勇气和他谈交易。   “可以说,是因为这件衣服,我们才有今天。”夏千千感慨。   夏风唇角浮起一点弧度,没有反驳她的话。   夜色渐浓,酒店的窗帘紧闭。   最后一件衣服脱掉时,夏千千还在恍惚,不懂夏风为什么化掉得越来越频繁。   夏立业的意外苏醒,让本来还有几天考虑时间的夏威再没有回旋的余地,只能召开集团会议,当众宣布夏氏永不再录用杨光,并把分散股权的事也推到了他身上。   夏千千陪着夏立业看完了内部会议视频转播,忍不住问:“爷爷,你这招也太狠了,直接绝了杨家母子的后路。”   “斩草除根懂吗?你光让你爸签协议有什么用,他要是想让杨光进公司,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做到,但现在不一样了,就算他以后有心做什么,夏氏其他董事也不会答应。”夏立业吃着大孙女剥的橘子,尽职尽责地教导。   夏千千感慨:“这个杨光还挺配合,估计是我爸私下里给了他什么资源。”   “跟夏氏比,他那点资源算得了什么。”夏立业怕她伤心,赶紧安慰,“跟爷爷给你的相比,那就是九牛一毛。”   “谢谢爷爷!”夏千千嘴甜道。   夏立业被哄得乐呵呵的,伸手拿了瓶饮料给她:“喝吧,你喜欢的牌子。”   “……不了不了,我就不喝了。”夏千千赶紧拒绝。   夏立业惊讶:“不喝?”   “嗯,”夏千千无奈摊手,“最近戒糖呢。”   “你啊?”夏立业笑了,“你能忍得住?”   “忍不住也要忍。”夏千千忍不住叹气。   夏风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,突然开始对她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,不准她熬夜,也不准她再吃零食,更不准她再像以前一样把饮料当水喝,如果敢不听话,就有一万种办法折腾她,她打又打不过,只好认命了。   夏立业看着她苦恼的样子,半晌试探道:“交男朋友了?”   “嗯?”夏千千回神,乐了,“怎么可能,我要是交了,能不告诉你?”   “我觉得也是。”夏立业对自己这个孙女很是放心。   陪了爷爷一个上午,夏千千收拾东西,急匆匆就要离开:“我要去吃城东那家私房菜了,爷爷再见。”   “那家好像只能排队等座,不能提前预约,”夏立业看了一眼时间,“你现在过去,恐怕排不上号了吧。”   “我朋友已经在那边排队了,我直接过去就行。”夏千千说着话扭头就跑,夏立业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,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。   夏千千赶到餐厅时,夏风已经点好了菜,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,他眉头微挑:“急什么,真以为我连个座位都守不住?”   “这不是怕你突然化掉嘛,”夏千千长舒一口气,盯着他仔细看了半天,确定他一切正常后才坐好,“点的什么啊?”   夏风把小票递给她。   夏千千看了顿觉无语:“是不是太清淡了点?”   “很适合你。”夏风随口道。   夏千千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聊聊:“风哥,你作为一个恶灵,是不是有点太注重养生了?”   “养生才能活得久。”夏风淡定回答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少看点卖药的电视广告吧,你看你都成啥了。”   说着话,就要叫服务员加菜,可在开口的瞬间,餐厅里的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,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没变,但在她和其他人之间,却好像隔了一堵透明的墙。  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。   夏千千默默放下菜单,乖乖去吃夏风点的那些菜。   “你身体亏空,吃油腻会加重负担。”夏风看出她心情郁闷,便主动解释一句。   夏千千斜了他一眼:“我没感觉自己哪里亏啊。”   “因为有我的血在支撑。”夏风微笑。   夏千千顿了顿:“什么意思?不懂。”   夏风没有再解释,只是往她碗里夹了根菜心,夏千千顿时苦了脸。   满心期待的一顿饭,最后愣是把自己吃成了苦行僧,夏千千心里郁闷,却又敢怒不敢言,直到回了酒店,仍然感觉肚子咕噜噜直叫。   大概是因为共患难过,夏千千最近的地位直线上升,比如同住一间屋子,她现在已经不用再委屈自己睡沙发,而是和夏风一起睡床了。   睡床虽然好,但如果旁边的人要求十点就关灯睡觉,就没那么美好了。  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,他又要来收手机,为了多玩一会儿的夏千千赶紧往厕所跑。   “我便秘!”   说罢,厕所门就关上了。   夏千千坐在马桶上玩了两把游戏,打算出去时随手点开了朋友圈,然后就看到了之前约她出去玩的朋友,发了新的朋友圈——   看照片,好像是在酒吧,但这个不重要,重要的是桌子上摆了一堆烧烤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,果断选择拧开门出去。   夏风靠在门对面的墙上,随意地扫了她一眼:“舍得出来了?”   “风哥,我得出去一趟,你先睡吧。”夏千千说着就开始换衣服。   夏风不悦:“你该睡觉了。”   “我知道,但我朋友找我,我得去见见她,”夏千千说着,又看他一眼,“你就别跟着了,我们小姐妹的聚会,你去了也不方便。”   夏风抱臂:“什么朋友?”   “就是上次帮我发酵杨光遛鸟新闻的朋友呀,我欠着她人情呢,她现在来约我,我总不好不去吧。”   夏千千作为从小就混蛋的熊孩子,撒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,夏风盯着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破绽,便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。   “早点回来。”他说。   “知道!”夏千千摆摆手,便消失在门外。   砰!房门关闭,夏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心情没来由的不妙。   跟他相比,夏千千可就太快乐了,一出门就开始给朋友打电话,让她给个详细地址。   朋友听说她要来,当即举双手欢迎,夏千千听她臭贫听得直乐,挂电话时还不忘提醒一句:“我半个小时就到,给我叫几个好菜,姐们要吃荤的。”   说罢,就直接挂了电话。   “荤的……”朋友重复一遍这两个字,抬头在四周看了一圈,最后锁定了几个肌肉男,“姐们胃口还挺好。”   半小时后,夏千千出现在酒吧里,看着面前的肌肉男们,沉默了。   “很荤,喜欢吗?”朋友凑过来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我真是谢谢你了。”她要吃烧烤!要吃油腻的菜!不是男人!   “别客气,随便享用。”朋友大方表示。   夏千千嘴角抽了抽:“可别,这玩意儿在我国可不合法。”   “嘿!想什么呢,都是朋友,可不是拿钱买的。”朋友不高兴了。   夏千千斜了她一眼:“你确定?”   “非常确定。”朋友点头。   旁边一个肌肉男也附和:“都是开玩笑的,夏小姐放心,我们不是卖的。”   此言一出,周围人都在笑,夏千千也不觉得害臊,戳着他的肌肉往旁边推:“坐远点,实不相瞒,我一看到你这种身材,就想起我教授的老公,顺便想起教授给我讲过的那些大道理,很不利于我吃喝玩乐。”   “你不喜欢这种身材?”朋友疑惑。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:“不喜欢。”   “那喜欢哪种?”   夏千千:“我喜欢烧烤。”   “……啥?”   “啥什么啥,赶紧叫人给我做,”夏千千白了她一眼,冷笑,“在我心里,只有你发在朋友圈的那些烧烤才算秀色可餐,至于男人,实不相瞒,我家就有个好看的,我就不信还有比他更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房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清秀的男生出现在门口。   夏千千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,心跳突然加快。   同一时间的酒店里,夏风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,终于还是忍不住挑破指尖,用指尖血追踪夏千千的踪迹。 第49章   晚上十一点,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。   刚才还嚷着要吃烧烤的人,在包间门口突然出现个陌生男人后突然不吱声了,夏千千的朋友可太懂她这一秒的愣神了,当即跑到门口打招呼:“帅哥,晚上好啊。”   男生顿了顿,无意地看了夏千千一眼:“抱歉,我走错房间了。”   “走错也是缘分啊,”朋友立刻招呼他,“进来喝一杯?”   男生迟疑。   “来吧来吧,就一杯,当交朋友了。”朋友催促。   男生似乎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,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。   夏千千回过神来:“你怎么还逼良为娼呢?”   朋友乐了:“我就是请杯酒,有这么严重吗?”   “可相当严重了,”夏千千斜了她一眼,又一次看向男生,“那个……你不用理她。”  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,着急地退了出去。   房门关上,夏千千加速的心跳总算变得正常,她下意识捂住心口,长长地松了口气。   “干嘛,在酒吧玩一见钟情啊?”朋友一脸看穿的表情。   夏千千白了她一眼:“少废话,我要的吃的你点了吗?”   “点了点了,等着吧。”朋友无奈道。   本来以为好姐妹相聚,今晚可以大玩特玩,结果夏千千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,一圈子人也玩不下去了,索性陪她吃吃喝喝。   眼看她拿起第二根烤翅,有人忍不住问:“千千,夏家是要破产了吗?”   夏千千还在专心吃东西:“不劳您操心,夏家好得很,就是我嘴馋而已。”   “看到你这副样子,我突然想起我三年前谈的那个男朋友。”朋友揽着她的肩膀感慨。   夏千千:“你谈过的海了去了。”   “就那个健身教练。”   “哦,想起来了,那个每天逼着你喝鸡胸肉汁的男的。”夏千千想起那白花花黏兮兮的肉汁,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   朋友也是感慨一番,突然不怀好意地看着她:“你刚才还说家里有男人了,看你这副样子,很像那个时候的我啊,不会也谈了个健身教练吧?”   夏千千一顿,想起夏风那张脸,叹气:“要真是个健身教练就好了。”   别说健身教练了,哪怕夏风是个活人呢,敢整天管着她,她也早发飙了,可惜人家是个恶灵,可以无视法律无视金钱随时收拾她的恶灵,所以想想还是算了。   想到待会儿还要回去见夏风,夏千千叹了声气,郁闷地端来一碗冒菜。   “可怜见的,多吃点吧。”朋友一脸同情,“你最近也不好过吧,看脸色差的。”   “我脸色很差?”夏千千不解。   朋友:“差啊,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。”   “肯定是吃那些养生的东西吃得了。”夏千千含恨道。   吃饱喝足,酒吧对夏千千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大了,但也不好吃完人家的就走,干脆找个角落坐下玩手机。朋友见不得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,干脆拉着她去楼下蹦迪,夏千千被缠得没法,只好跟着去了,只是刚玩一会儿,就找个借口去了洗手间。   总算清净了。   夏千千洗个手,独自在洗手间里站了片刻才出去,结果一出门,就遇到了刚才那个男生,她的心跳又一次加快。   “你好。”男生也看到她了。   夏千千嗓子莫名有点痒:“你好。”   有短暂的冷场,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我叫赵元,你呢?”   “夏千千。”夏千千主动朝他伸出手。   赵元顿了一下,犹豫着握住她的手,耳尖瞬间就红了。   可真纯啊。夏千千心里感慨一句,随即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,至少手和手短暂交握的瞬间,她的心跳就突然乱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,后背也出了一层汗。   真是见鬼了,她总不能是对眼前这人一见钟了吧。夏千千有一瞬失神,回过神时发现赵元还盯着自己看,便随口问了一句:“你第一次来酒吧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?”赵元惊讶。   夏千千摊手:“看出来了。”   “我确实是第一次来……嗯,刚才追着一个朋友来的。”赵元解释。   夏千千敏锐地抓到重点:“追?”   “……啊,是的,但她进了酒吧之后就不见了。”赵元回答。   夏千千想了想:“所以你刚才不是走错房间,而是在找人?”   “是的。”赵元点头。   夏千千:“你要找的人叫什么,我让DJ直接帮你找。”   “不用了,”赵元失笑,“你们应该找不到。”   夏千千见他没打算找自己帮忙,便点了点头就要离开,结果刚走了没多远,赵元突然叫住她:“那个……夏小姐!”   夏千千停下脚步:“有事?”   “你看起来……脸色不太好,是最近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了吗?”赵元问。   夏千千失笑,掏出手机照了照:“怎么都说我脸色不好,这不是挺漂亮的吗?”   “是很漂亮,”赵元不太擅长夸人,有点拘束地说完又立刻道,“但你的气色真的不太好,我觉得应该是……”   “千千!上个厕所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,不会是逃走了吧!”朋友迟迟等不到夏千千,索性来洗手间找人了。   赵元抿了抿唇,低声问:“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?”   夏千千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,心跳又开始加快。   朋友赶来时,就看到这俩人在说话,当即朝夏千千眨了眨眼睛,夏千千怕她起哄,赶紧拖着她离开了。   “是不是看上了?”朋友问得直白。   夏千千没好气:“没有。”   “还没有,你可算了吧,刚才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。”朋友白了她一眼。   夏千千没忍住笑了:“真没有。”   “你确定?你确定?”   朋友说着,就去挠她痒痒,夏千千尖叫着逃走,下一秒就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。   “夏千千哪里……逃。”朋友愣住。   夏千千回头,看到是谁后顿时笑了:“风哥!”   “一身酒气,”夏风说罢停顿一瞬,蹙眉,“还臭。”   “哪臭了?我可不臭,你少冤枉人。”夏千千不满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,正要说什么,朋友突然清了清嗓子:“姐们,这谁啊,不介绍一下?”   “你能看到他?”夏千千惊讶。   朋友无语:“我又不瞎。”   所以夏风这是现身了啊,夏千千恍然:“这我风哥,帅不?”   朋友点头:“帅!”   “帅也不是你的。”夏千千嘚瑟。   朋友翻了个白眼,对夏风道:“帅哥,这人我可就交给你了啊。”   夏风点了点头,直接把夏千千带走了。   夏千千刚才没喝太多酒,但这会儿酒劲上来了,走路有点轻飘飘的,起初还能保持步伐稳定,走到最后,直接挂夏风身上了。  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,夏千千还有点头晕,就被夏风拎进了浴室。   “赶紧把身上的臭味洗了。”夏风眉头紧皱。   夏千千抬起手臂闻了闻,生气:“我才不臭!”   夏风眯起眼眸:“你要我亲自动手?”   夏千千一秒犯怂,打开了花洒吭哧吭哧开始洗,夏风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洗,夏千千好几次回头,都不经意间对上他的视线。   等澡洗完,夏千千的酒也醒了,裹着浴巾抱怨:“风哥,我现在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,连洗澡都要被你盯着。”   “你身上……”   “我知道,有臭味!”夏千千无奈,“真不知道哪里臭了。”   夏风轻嗤一声,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。   夏千千一愣,不解地看向他:“亲这里也有用?”   夏风不动声色:“有用。”   “……那还挺神奇的。”夏千千摸摸脑门,突然笑了,“你再亲一下。”   夏风如她所愿,又亲了一下。   夏千千乐得见牙不见眼,夏风也觉得好笑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不知道,就是觉得很好笑。”夏千千笑得停不下来,“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动作,对咱俩来说太不合适了?”   “不合适吗?”夏风又亲一下。   夏千千像被按到开关一样,笑倒在他身上,夏风也跟着笑,明明一个没喝酒、一个酒醒了,可看起来却好像一起耍酒疯。   亲着亲着,气氛就渐渐变了,夏千千看着夏风那张过于漂亮的脸,突然说了句:“风哥,其实你技术真的不怎么样。”   夏风眼眸微动。   “当然了,我知道你做那事儿是为了采补,不是奔着男欢女爱去的,但也太直奔目标了,搞得我每次都很痛,”大概是气氛太好,夏千千终于忍不住抱怨,“你下次能不能温柔一点,最起码前面做点铺垫,别总是让我疼了。”   “我不会。”夏风说。   夏千千没听清,迷茫抬头:“嗯?”   “我不会,你教我。”夏风眸色沉沉。   夏千千与他对视许久,倾身亲上他的唇。   衣服一件件掉落,堆积在床边的地毯上,房间里的灯转瞬灭了,又渐渐亮起一盏昏黄的小灯。   “你轻点……”   “这样?”   “嗯,对,那里……”   好商好量,像在进行一场学术讨论,等到一场事了,夏千千出了一身的汗,懒洋洋地靠在夏风怀里。   “真的不是错觉,”夏千千声音有点哑,“风哥,我感觉你身体好像越来越暖和了。”   夏风:“嗯。”   “是因为和我做这些事?”夏千千仰头看向他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嗯。”   “那等49次结束,你不会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了吧,”夏千千玩笑道,“要真是这样,我也太厉害了。”   夏风没有说话,静默片刻后挑破指尖,往她额头上擦了一抹血。   “……以前明明没有这个环节的,最近怎么次次都涂血。”夏千千摸摸额头,果然已经吸收了。   夏风慵懒地靠在枕头上:“给你血还不好?”   “我哪知道好不好,”夏千千抬眼去看,却什么也看不到,“不过风哥肯定不会坑我的,对吧?”   夏风笑了一声。   夏千千很快就开始犯困,半睡半醒间低声问:“风哥,是不是还有个四五次,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?”   夏风垂眸:“你还在想交易的事?”   “想啊,”夏千千翻个身,抱着被子嘀咕,“交易结束后,你是不是就要走了?”   “你想我走吗?”夏风反问。   夏千千不说话了。   夏风薄唇轻抿,心底突然涌出一股烦躁,只是没等他弄清楚这点烦躁是从哪来的,夏千千又一次翻身,不小心就翻到了他怀里:“那肯定不希望,所以交易结束后你能不能别走,继续保护我?”   夏风抬眸看向窗户。   今晚没有拉窗帘,从这个角度看,能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月亮。   “好啊。”他说。   夏千千心满意足,很快便睡了过去,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机的震动。   翌日一早,夏千千才看见赵元发来的消息——   ‘我没找到那个朋友,就先走了,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’   ‘如果最近感觉身边有什么不对劲,就立刻联系我。’   不对劲?能有什么不对劲?夏千千看一眼旁边沉睡的夏风,觉得这只恶灵越来越像人了。   会睡觉,会吃饭,还有体温,偶尔还有心跳,可不就是越来越像人了么。夏千千正思考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大,赵元又一次发来消息:夏小姐,能见一面吗?   夏千千想了想,回复:好啊。   “赵元是谁?”夏风的声音突然响起。   夏千千下意识把手机倒扣:“什么?”   “我看到了。”夏风抬起下颌示意。   夏千千:“啊……昨天一起玩的朋友。”   “男的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想起自己看到赵元时的心跳加快,沉默两秒后回答:“女的,你见过的。”   夏风想起昨晚和她闹成一团的女生,没有再问什么。   夏千千和赵元约在第二天下午见面,去的时候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夏风,自己一个人去见的赵元。  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,赵元早早就到了,在靠窗的位置坐着,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,为他镀上一层说不出的金光。   夏千千的心跳又开始快了,缓了缓神才走上前去:“你到这么早啊。”   “夏小姐。”赵元慌忙就要起身。   夏千千摆摆手:“不用这么客气,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我昨晚给你发了消息之后,感觉不太妥当,”赵元顿了顿,“那两条消息,你没给别人看吧?”   “没有啊,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儿?”夏千千惊讶。   赵元皱了皱眉,似乎很苦恼该怎么开口,夏千千点了杯饮料慢慢喝,顺便欣赏他此刻的为难。   果然,他犹豫了半天,最后只说出一句:“夏小姐,你相信鬼神一说吗?”   夏千千笑了:“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   “你不意外?”赵元惊讶。   夏千千一脸淡定:“这有什么可意外的,我平时也喜欢搞封建迷信。”   “这个不是封建迷信,这个是真实存在……大千世界无奇不有,我知道你很难相信,但事实就是……”赵元越说越乱,下一秒突然对上夏千千含笑的眼睛,他停顿片刻,郑重道,“夏小姐,你身上有很重的鬼气。”   夏千千眨了眨眼睛:“鬼气?”   “嗯,而且今天比昨晚更重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你最近身边是不是多了个人,而且这个人和你的关系很亲密?”赵元问。   夏千千定定盯着他,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。   她就说嘛,赵元虽然长得还不错,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,她怎么可能只是靠近就会心跳加速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,经过今天验证,她也算确定了,这人不管是人是鬼,都是有点本事的,而长期和夏风亲密接触,自己也受了一些影响,遇到这个人会本能地产生一些反应。   “你是什么人?”夏千千很好奇。   赵元:“我在龙全山修道。”   “道士?”夏千千惊讶,“我还是第一次和道士打交道,你看起来……”   面前的赵元牛工装裤配格子衫,一副老实本分程序员的样子,实在和她想象中的道士不太一样。   “最近有人托我办事,我就下山了,平时不穿这样。”赵元知道她在想什么,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。   “难怪。”夏千千表示理解。   赵元急于聊回正题:“夏小姐,我知道这些事很匪夷所思,但你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,必须要尽快采取行动,否则会有性命之忧。”   “不会啦,谢谢你的关心,但我真的没问题。”确定了他的身份,夏千千也就放心了,“这顿我请,你还需要什么吗?”   “夏小姐……”   “嘘,”夏千千伸出手指抵在唇上,笑道,“赵先生,我明白你是为我好,好意我心领了,但是……”   “夏小姐,你能收下这个吗?”赵元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,在她说完之前连忙拿出一件东西。   是黄符折成的三角形。   夏千千皱了皱眉不太想要,只是还没开口拒绝,就听到赵元认真道:“这东西,关键时候能保你的命。”   夏千千微微一顿,视线落在黄符上。   天色突变,刚才还阳光普照的周城,转眼迎来一场大雨。   奉夏大小姐之命去一家网红店买甜品的夏风,在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后总算买到了夏千千喜欢的蛋糕,他看一眼店外的大雨,想到夏千千出门的时候没有拿伞,正要挑破指尖去找人,一个熟悉的人突然进了店。   “咦,千千的帅哥男朋友?”女生和夏千千差不多大,看到他很是惊讶,“你也来买东西啊……唔,都是千千喜欢的,我姐们运气可真好。”   夏风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,突然笑了一声:“运气好吗?好像也没有。”   女生莫名恶寒。 第50章   大雨倾盆,夏千千讨厌淋雨,从咖啡厅出来之后,就扭头进了旁边的酒店,慢悠悠洗个澡才给夏风发消息:风哥,雨太大了,我今晚就不回去了。   夏风没有回复。   夏千千穿着酒店赠送的品牌浴袍,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玩游戏,玩了两局都没收到夏风的回复,不由得又一次点进聊天框:风哥,又忘记怎么回复了吗?   鉴于恶灵最近越来越像人了,而且也不再满足于每天只看漫画书,所以她给他买了个手机,让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消磨时间。说也奇怪,这只恶灵平时挺聪明的,什么都一点就通,偏偏手机玩不明白,教了他这么久,也只会刷短视频和打电话。   想到他可能又忘了该怎么回复消息,夏千千只好拨个电话过去,可惜响了半天,也没有人接听。   “忙什么呢,总不会还在面包店排队吧。”夏千千嘀咕一句,却也没放在心上。   雨还在下,路上行人匆匆,各式的雨伞花绽放收缩,夏千千一个人躺在酒店大床上,渐渐的竟然感觉有点无聊……真是见鬼了,明明之前还觉得一直和夏风待在一起很没自由,现在怎么反而觉得这种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了?   夏千千晃了晃脑袋,试图把一些奇怪的感觉晃出去,可惜越晃越觉得无聊,甚至有点想冒雨回那边酒店。   “……肯定是太饿了,才会觉得空落落。”夏千千深吸一口气,拿起酒店的座机点了几个菜。   半小时后,她看着一桌子清淡饭菜沉默了。   点都点了,也不好浪费,夏千千简单吃了一些,又继续躺在床上玩手机。   夏风还是没有回复消息,她索性点开朋友圈看看,结果正好看到上次一起玩的朋友发了火锅图,夏千千忍不住回复:每天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,小心得痔疮。   朋友一秒回复:谢谢,已经得了。   夏千千:……   两人很快切换到聊天页面,朋友拍了一堆垃圾食品,问:要吃吗?   夏千千:要……   朋友:叫爸爸。   夏千千:你确定要当夏威?   朋友:……算了吧,我找个人给你送过去。   夏千千笑了一声,立刻把地址奉上,不多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。   “来了!”夏千千一路小跑到玄关,开门之后愣了一下,“你谁啊?”   来人拎着两大袋子吃的:“夏姐你不认识我啦,那天在酒吧,咱俩还喝了一杯呢。”   夏千千看他是有点眼熟,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狗东西会派个男的来给她送吃的。不过送都送来了,伸手不打笑脸人,夏千千拢了一下浴袍,把东西接过去:“谢谢啊。”   “夏姐,我能用一下你洗手间吗?”那人问。   夏千千一脸嫌弃:“不行,你用外面的。”   “我不上厕所,就是去洗个手,刚才袋子里的辣椒油撒了,我现在手上全是。”那人无奈道。   夏千千一看,他指缝里还真是红了,只好往旁边让了一步。   那人赶紧去洗手间清理,夏千千拎着吃的到沙发上坐下,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,刚摆整齐,就听到有人问:“好吃吗?”   “还没吃呢。”夏千千随口一答,随即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,下一秒就对上了夏风的视线。   夏风靠在门口,手里还拎着两袋面包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“让我去排队买面包,自己却在这里偷吃?”   叮咚,手机再次响了,夏千千僵硬点开,就看到朋友发来一句:对了,今天看到你男朋友了,在给你买吃的吧,你挺狠啊,那地方平时得排队两小时,我都是花钱叫跑腿去买,你竟然让男朋友去。   ……所以她们刚才聊半天了,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?   夏千千深吸一口气,强忍住打电话骂人的冲动,可怜兮兮地问夏风:“我要说不是故意的,你信吗?”   “信什么?”借用洗手间的男人出来了,好奇地看着夏千千,“夏姐,你在跟我说话?”   夏千千嘴角抽了抽,道:“没有,你洗完手了?”   “洗完了。”男人点头。   夏千千:“那你赶紧回去吧。”   男人却站在原地不动。   “还不走?”夏风在他背后站着,夏千千每次看过去,都会同时看到两个人,心理压力实在是很大。   男人干笑一声:“其实今天菲姐本来打算叫别人来送的,是我求了她半天,才有机会来给你送吃的。”   “你这么喜欢跑腿?”夏风还在盯着自己,夏千千很难分散精力给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。   男人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心一横直接道:“夏姐,我喜欢你。”   夏千千心头一跳。   “我听菲姐说你好像有男朋友了,但是男朋友这东西嘛,也不在乎多一个,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?”男人一口气说完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你还挺开放。”   “我是喜欢你才这么说的,你放心,你这边随便开放,我这边忠心不二。”男人忙道。   夏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,玩味地看着夏千千。   夏千千莫名后背发紧:“我不喜欢你这种,赶紧走吧。”   “夏姐……”男人刚要说什么,突然抖了一下,“我怎么感觉这么冷呢?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谢谢,我还觉得冷呢。   “夏姐,你再考虑考虑,别这么着急拒绝,我不着急听到答案的,真的不着急!”男人说着,扭头就跑。   夏千千眼睁睁看着他从夏风身体里穿过去,然后又打了一个哆嗦。   “……风哥好厉害,竟然可以变得像空气一样。”夏千千拍马屁。   夏风嗤了一声,迈着长腿三五步走到她面前,拉开椅子便坐下了,膝盖恰好抵在她的大腿上,夏千千默默往后挪了挪,和他膝盖抵着膝盖。   “我真可以解释。”夏千千一本正经。   夏风:“说。”   夏千千:“我今天支开你,是为了去见一个道士。”   夏风眉头微挑。   “严格来说,我见他之前,不知道他是道士。”夏千千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,提到黄符的时候,夏风眼眸微动。   “符呢?”他问。   夏千千:“扔了啊,肯定是扔了。” 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夏风勉强满意。   夏千千嘿嘿一笑:“风哥帮我这么多,我肯定也不能背刺风哥,这叫什么?双向奔赴。”   “说得好听,”夏风斜了她一眼,“真要是心里没鬼,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去见那人?”   “我这不是先去摸摸底嘛,而且没仇没怨的,也没必要太防备,”夏千千伸了伸懒腰,“要不是他一直纠缠,我也不会要他的符。”   “这还差不多,”夏风靠在椅背上,情绪显然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一些。   夏千千试探地拿起一串实蛋:“我吃点?”   夏风没说话。   “不说话就等于默认。”夏千千点了点头,开始愉快地进食。   夏风静静看着她吃东西,许久之后突然递了杯水给她。   “谢谢风哥。”夏千千接过去喝一口,又拿起一串牛油,“风哥,尝尝?”   夏风没接。   “尝一下嘛,”夏千千劝说,“你一个恶灵,就没必要这么注重养生了吧。”   夏风:“人类寿命本来就短,你再多吃点这种东西,就更短了。”   “放心吧,我家有长寿基因,我爷爷之前病成那样,现在不也是好好的?”夏千千笑道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你爷爷也像你这样什么都吃?”   夏千千噎了一下。   夏风勾起唇角,继续看着她吃东西,夏千千抬了几次头,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,终于忍不住问:“风哥,你看什么呢?”   “刚才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?”夏风还是问了出来。   夏千千没当回事:“就你看到的那回事呗,我就是太讨人喜欢了,没办法。”   她还苦恼上了。   夏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:“他让你考虑。”   “不用考虑,我不喜欢他那类型的,他下次要还敢找我,我就直接拒绝。”夏千千想也不想道。   夏风:“真的?”   夏千千喝了口水:“真的,我不喜欢他,死缠烂打也没用。”   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想了想,皱眉:“还真说不好,至少得好看吧。”   夏风勾唇:“听起来也不难满足。”   “不难吗?”夏千千无语,“我觉得挺难的,我长这么大就没遇见过几个帅哥。”   夏风笑了一声,见她还要继续吃,便提醒一句:“少吃点。”   作为回答,夏千千拿了一块烤饼,挑衅地咬了一大口。   夏风气笑了,却还是给她抽了一张纸巾,夏千千说了句谢谢刚要接过,纸巾便落在了她的唇上。夏千千愣了一下,茫然地看向夏风,就看到他垂着眼眸,专注地给她擦嘴。   “看什么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回过神来:“没、没事。”   心跳如鼓。   “不吃了?”她一直不动,夏风便问了一句。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:“不吃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桌上所有东西都自动跳进了垃圾桶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这是多恨烧烤啊。   夏风起身,朝她伸出手:“走吧,回去睡觉。”   夏千千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:“外面下雨,我不想淋着。”   “有我在,会让你淋着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心神不定:“这边都开好了,不住的话多浪费啊,今晚我就住这边吧。”   夏风一顿:“你就住这边?”   重音放在了‘你’字上。   夏千千干笑一声:“对呀,风哥你今天有福了,可以自己独占总统套房。”   夏风蹙眉盯着她看。   夏千千扭头扑到床上,滚了两圈后心满意足道:“太好了,我今天也可以占一张床了!”   “就这么想独占一张床?”夏风眉头微挑。   夏千千拍床:“当然!我都好久没有一个人睡过了!”   夏风轻嗤一声:“今晚就满足你。”   “谢谢风哥,风哥明天早上记得来接我去吃早饭!”夏千千喊道。   夏风摆摆手,凭空消失在房间里。   夏千千眨了一下眼睛:“风、风哥?”   无人应答。   夏千千猛地松一口气,赶紧把房门关上了。   现在屋里只剩她一个人,她终于可以捧着脸无声尖叫,顺便放任心跳声挤占耳膜——   夏风喜欢她!夏风竟然喜欢她!   她家境好长得漂亮,又是张扬的性格,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,她可太熟悉夏风刚才给她擦嘴时,看向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……所以夏风喜欢她?!恶灵喜欢她?! 第51章   “啊!!!”   夏千千终于尖叫出声,猴子一样在屋里上蹿下跳,直到被垃圾桶绊了一下,才顺势倒在床上吭哧吭哧,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思考要怎么办。   拒绝?   想到夏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,夏千千抖了一下,一秒打消了这个念头。   那就……答应?   夏千千脑海浮现这段时间的相处,觉得这只恶灵虽然有时候爹味是重了点、脾气是大了点、还动不动就威胁人,但除了这些,好像还挺好的,今天不就为了给她买面包,跑到网红店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么。   而且最重要的是,夏风很好用,要不是有他帮忙,她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搞定夏威他们……但问题是,谈恋爱这事儿也不能完全看好不好用吧,他甚至都不是人,谈了之后谁知道有没有副作用啊!   夏千千越想越头疼,又不敢打电话直接问夏风,人类和恶灵谈恋爱会不会遭报应之类的问题,只能翻来覆去继续头疼,一时间也没注意到,自己光想遭报应的事了,对于和夏风谈个恋爱这件事本身并不排斥。   几乎是一夜未睡,天亮时总算睡了过去,结果还没睡几个小时,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。   “唔……干嘛。”她继续往被子里钻。   夏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,将人直接抱到了浴室洗手台上。   “洗脸,刷牙,出去吃饭。”他说。   夏千千困倦地睁开眼,看到他后顿了顿:“风哥,你换衣服了。”   “嗯,你上次买的。”夏风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休闲西装,问,“好看吗?”   “好看啊,可太好看了,风哥穿什么都好看。”夏千千习惯性地拍马屁,并熟练地抱着他的脖子来个长吻,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清醒过来。   ……她在干什么?她动作为什么会这么熟练?她不主动保持距离也就算了,怎么还能亲上去呢?!没等她想明白,夏风冰冷的手便已经贴在她的背脊,带来一阵冰冷的刺麻。   早餐是注定吃不成了,午饭倒还是来得及,两人直接在酒店叫了餐,夏千千还献宝一样把昨天晚上的小票拿给他看。   “你看,全是清淡饮食,就算你不在这里,我也在好好吃饭。”夏千千自夸。   夏风拿起票单看了一眼:“是好好吃饭了,但夜里不是还加了一顿烧烤?”   “……那是个意外,我就是因为你不在,太无聊了才会吃的。”夏千千默默做好。   夏风抬眸:“听起来我还挺重要。”   “重要啊,非常重要,风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。”好听的话脱口而出,等对上夏风含笑的眼睛时,夏千千才意识到自己平时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回来了。   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,反正也想不到该怎么办,那这样顺其自然不是挺好?   某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过于长久,夏风往椅背上一靠:“在想什么?”   “嗯?”夏千千猛地回神,“啊……没、没事。”   她慢吞吞吃饭,就差把‘有心事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,夏风也不问,反正她早晚会说。   果然,夏千千也就憋到午餐结束,就忍不住开口了:“风哥,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?”   话音未落,她赶紧找补,“我就是昨天看了两步恐怖片,纯好奇哈,绝对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  “你说。”夏风抬起下颌示意。   夏千千清了清嗓子:“就是我看恐怖片里,好多人鬼情未了的,最后下场都很惨,现实里的人和鬼要是谈恋爱了,是不是也会厄运缠身啊?”   “你厄运缠身了?”夏风反问。   夏千千微微一怔:“没有啊。”   “所以,不会。”夏风摊手。   夏千千恍然,半晌突然意识到不对:“等一下,我和你又没有谈恋爱,你少混淆视听啊!”   夏风眯起眼眸:“胆子大了啊,敢这么跟我说话。”   “……风哥我错了。”夏千千一秒认怂。   夏风这才满意,给了她一块奶糖当奖励,夏千千憋屈地剥开糖纸放到嘴里,奶香味弥漫的同时,又忍不住嘀咕:“你这样的,谁愿意和你谈恋爱啊……”   “说什么?”夏风故意问。   夏千千:“什么都没说!”   夏风倾身亲了一下她的唇,夏千千还有点愣神,他就已经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没什么可紧张的。”   夏千千莫名鼻子一酸,却还是哼哼道:“谁紧张了啊,要我说风哥你就是容易想太多。”   夏风笑而不语。   爷爷苏醒之后,很快就搬回老宅住了,他一回老宅,夏千千也不打算继续跟那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了,于是打算回老宅和爷爷一起住。   终于可以摆脱讨厌的人了,夏千千从决定好搬家的日子开始,心情就非常愉悦,搬家那天也阳光明媚不冷不热,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,夏风那天要回墓地一趟,不能陪她去搬家。   “你就不能改个时间回去?”夏千千不死心,第八百次问他。   夏风也第八百次回答:“你怎么不换个时间搬?”   “最近几天就今天天气不错,我才不换。”夏千千皱眉。   夏风扫了她一眼:“不好意思,我也是今天非回去不可。”   “原因呢?总不会也是因为天气不错吧。”夏千千不服气。   夏风:“今天是我出墓地的第一百天。”   “所以?”夏千千抱臂。   夏风看了她一眼:“需要回去进食。”   夏千千一顿,突然想起那天所有墓碑溢出黑气往他身体里钻的画面,不由得喉咙一紧:“你、你又没受伤,为什么要回去进食?”   “不受伤就不能进食了?”夏风反问。   夏千千一脸关心:“我这不是觉得那东西脏兮兮的不好吃,心疼你嘛。”   夏风反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:“你是心疼我,还是想让我给你搬家?”   被拆穿了,夏千千也不忸怩:“风哥确实好用。”   夏风嗤了一声:“等着吧,我三天后就回来了。”   “竟然还要三天……”夏千千嘀咕。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突然俯身亲上她的唇,夏千千顿了顿,心口暖甜暖甜的,偷偷揪住了他的衣角。   一个长吻结束,夏风抱住她:“等着,我三天后回来。”   “嗯!”夏千千点头。   夏风很快离开了,夏千千突然感觉空落落的,索性提前一个小时往家里走,在搬家公司到来之前先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。   到夏家时是上午十点多,搬家公司还没到,夏千千一个人开着车进了院子,刚下车往客厅走,余光就瞄到一抹黄。   她微微一顿,蹙着眉头走过去,轻轻将墙上的黄符揭了下来。   “大、大小姐?”有人惊呼一声,“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!”   夏千千扭头,看到对方慌张的样子眯起眼睛:“我不能提前回来吗?”   “当当当然不是,只是您平时总是喜欢迟到,还以为您暂时回不来呢。”那人干笑。   夏千千盯着他看了半晌,突然大步往客厅走,那人赶紧过来拦,夏千千一个眼风扫过去:“让开!”   那人不敢再动,只好对着客厅高喊:“大小姐回来了!”   夏千千翻了个白眼,三五步冲进客厅,下一秒就和慌里慌张的杨娟对视了。   “这么心慌,不会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吧?”夏千千笑着问完,看到她身后的人后突然表情一僵。   赵元微微颔首:“夏小姐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真巧啊,赵先生。”夏千千淡淡开口。   杨娟惊讶:“你们认识?”   “和夏小姐有过两面之缘。”赵元回答。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,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红绳上:“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?”   赵元犹豫一瞬,扭头问杨娟:“杨女士,我能跟夏小姐单独聊聊吗?”   杨娟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,最后只好端着贵夫人的架子离开了。  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,夏千千却懒得理他,径直往楼上走去。   “我之前不是故意接近你的。”在她经过身边时,赵元忙道。   夏千千扫了他一眼:“所以?”   “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杨女士托我办的事和你有关,”赵元坦诚解释,“我走错包间也不是故意,而是当时在捉一只恶灵,无意间闯进去的。”   夏千千抱臂:“那隔天的咖啡厅呢?”   “也不知道。”赵元认真道。   夏千千笑了一声:“行,我就当你没撒谎,今天你都来夏家了,难道还没猜到我的身份?”   “不用猜,我昨天就和杨女士见面了,她给我看了你的照片。”赵元回答。   夏千千:“杨女士让你干什么了?”   “抓恶灵。”赵元回答。   夏千千面上淡定,心里却庆幸夏风没有跟她一起回来。   “夏小姐?”赵元见她不说话,忍不住又叫她一声。   夏千千回神:“只是抓恶灵?”   赵元面露犹豫。   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。”夏千千一副好脾气的样子。   赵元妥协了:“她想让我帮她证明,你用歪门邪道伤害家人。”   夏千千眉头微挑:“原来是这样……那你打算帮她吗?”   “我是个道士,只抓恶灵,不做别的。”赵元坚定道。   夏千千和他对视半晌,嗤笑:“抓到了吗?”   赵元无奈:“你知道的,那只恶灵不在这座房子里。”   “那在哪里啊?”夏千千一脸无辜。   赵元不说话了,只是定定看着她。   夏千千心下一沉,冷笑:“你不会说是在我身边吧?”   “我昨天见过杨女士之后,仔细地调查了一下,发现那只恶灵在这座房子里残留的气息,和城西的墓地很像,所以昨天去查了一遍,”赵元看着她的眼睛,“夏小姐,如果我没猜错,那只恶灵就是你从墓地带回来的吧?”   夏千千被他猜中,心里多少是有点慌的,面上仍然在维持镇定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  “你知道的,”赵元叹气,“结合夏家最近发生的事,我想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,所以才和恶灵做交易……你也不用否认交易的事,和恶灵做过交易的活人,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息,我是可以闻得到的。”   赵元一步步逼近,在还有两步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,蹙着眉头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:“你身上有古玉的润气和恶灵的鬼气,两种气息交织,鬼气有压过润气的意思,你和他双修了?”   “神经病啊,别在我这儿胡说八道。”夏千千扭头就要往楼上去。   “夏小姐,他不是普通的恶灵,是由怨气凝聚出的怨灵,城西的墓地里葬的都是有钱有权之家死于非命的人,是周城怨气最重的地方,那里长出来的怨灵不像其他恶灵有前世今生,也从来没有当过人,这就意味着他一点人性都没有,夏小姐你真的非常危险。”   夏千千充耳不闻,继续上楼。   “夏小姐,他是怎么蛊惑你的?是不是说只要答应和他交易,就会让你心想事成无往不利?恶灵的话不可信,怨灵的话更是不能信,你再和他接触下去真的会死……夏小姐!七七四十九次双修之后,他会把你身上所有润气都汲走,到时候你轻则寿命衰减活不到四十岁,重则变成植物人在床上躺一辈子,你真的还要执迷不悟吗?!”   夏千千猛然停下,眉头紧皱地看向他。   赵元站在楼梯下,呼吸还有些急促:“夏小姐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人了吧,你是不是偶尔还会觉得他有体温、会像活人一样呼吸,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心跳?”   “夏小姐你猜,他这些活人气息,都是从哪汲取的?” 第52章 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过,吃饱喝足的夏风缓缓落在地面,正准备直接回夏家老宅,却发现夏千千两天前就给他发了消息:风哥,结束后告诉我一声。   夏风唇角勾起一点弧度,回复:我现在回去。   夏千千几乎秒回:你要回哪?   夏风:当然是你在的地方。   夏风眉头微挑,又回第二句:这么快回复,是不是一直在玩手机?   夏千千沉默片刻,给他发了一个地址:别去老宅,来这里找我吧。   夏风察觉她语气不太对,答应一声后就直接过去了。   夏千千给的地址是一处新建的公园,因为地处偏僻,所以平时来玩的人就比较少,而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公园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。   夏风以指尖血做指引,很快在儿童游乐设施处找到了夏千千。   已经是冬季,夜晚很冷,夏千千却只穿着单薄的大衣和短靴,坐在秋千上晃啊晃,时不时露出修长的双腿。   夏风叹了声气,含笑朝她走去,只是刚走几步,他唇角的笑意便突然淡了下去。   夏千千已经发现他的存在,声音紧绷地叫他:“风、风哥,你来了啊。”   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,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:“穿这么少,不怕膝盖疼?”   “年轻嘛,不会疼的。”夏千千脸色有些不自然。   夏风将她从秋千上拉起来,脱了外套绑在她的腰上,多少为她露在外面的腿挡了些风。夏千千看着他专注的模样,忍不住问一句:“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约到这里?”   夏风垂着眼眸:“我不问,你就不说了?”   “说,当然要说。”夏千千抿了抿唇,半晌才憋出一句,“搬家那天……我见到赵元了。”   夏风抬眸与她对视。   “就是那个道士,”夏千千提醒,“杨娟请他去的,说要证明我身边有鬼。”   夏风:“他欺负你了?”   “那倒没有……但他跟我说了一件事,”夏千千不敢看他,“他说,你和我的那个交易,会折损我的寿命。”   夏风静静看着她,一句话也不说。   夏千千嗓子发干,看到他的神情忍不住后退一步。   夏风看到她的动作,眼底闪过一丝嘲讽。   “他还说什么了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:“他还说……你不是人死后变成的恶灵,是墓地里那些怨气的化身,你没有人性,比恶灵更凶残,我如果再和你厮混在一起,会有生命危险。”   夏风笑了,只是笑意不达眼底:“你还真是诚实,什么都告诉我了。”   “是真的吗?”夏千千忍不住问。   夏风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   “……我就是不知道,才来问你呀。”一阵冷风吹过,夏千千打了个寒颤,双眸仍然盯着夏风看。   夏风仿佛已经看穿她:“你真的不知道?”   夏千千没听清:“什么?”   夏风:“是。”   夏千千一愣:“嗯?”   夏风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是怨灵,是怨气所化,我们的交易,可以让我脱离墓地的束缚,在人世间来去自由,而唯一的代价就是会折损你的寿命。”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她艰难开口:“为、为什么?”   “我早就告诉过你,我们这场交易很公平,是你一直觉得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多,认定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,”夏风勾起唇角,语气尽可能平静,可心底怒火却越来越盛,“幼稚,天真,自作聪明,恶灵怎么可能吃亏。”   夏千千都懵了,茫然了许久才低喃:“怎么可能……”   “你既然把我约到这里对峙,说明已经相信那个道士的话了,现在又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给谁看?”夏风冷笑,“是你主动找到墓地,也是你主动答应的交易,怎么现在后悔了?”   “我答应的是让你采补49次,不是把一半的命都给你!”夏千千离奇愤怒。   夏风眼神晦暗,说出的话却愈发嘲讽:“怎么,你真觉得做49次爱就可以让恶灵给你卖命?醒醒吧夏大小姐,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。”   夏千千呼吸急促,紧紧抓着秋千架才勉强站稳:“你、你这是欺骗……”   “我骗你什么了?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,我是为了采补才答应交易的,你当我要采补的是什么?”夏风直直看着她,“我从来没有骗你,是你自己愚蠢,现在还反过来因为一个外人质问我。”   又一阵风吹过,夏千千抖得更厉害了,夏风虽然心里烦躁,却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堵住风口。夏千千没想到他会突然上前,一瞬间脸色苍白,眼底的恐惧几乎遮掩不住。   夏风的脸色愈发冷了,心底的怒火百倍翻腾:“还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  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:“最后一个问题,你、你和我相处的这段时间里,有没有想过终止这场交易,哪怕是一点点念头?”   “在我回答之前,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?”夏风淡漠开口。   夏千千心弦渐渐绷紧:“什么?”   “把你藏在身上的东西先扔了。”夏风语气渐冷。   夏千千抖了一下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  “夏千千!”夏风终于控制不住火气。   夏千千惊恐地睁大眼睛,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,可刚跑了几步,突然被一堵透明的墙拦住了去路。   夏风步步紧逼,夏千千心底的恐惧渐渐放大,语气也软了下来:“风、风哥你别这样,我真的害怕……”   “害怕就把玉佛拿出来,你戴在身上,不就是为了对付我?”夏风冷漠地看着她,不信她此刻的服软。   夏千千慌忙摇头:“不是不是,我不是为了对付你,我我我就是拿点东西防身,绝对没有对付你的意思……”   “既然不打算对付我,那就扔了。”夏风淡淡道。   夏千千僵硬地看着他,却没有要丢的意思。   夏风眼底的嘲弄越来越浓,逼近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夏千千的心脏上。夏千千心慌得要命,被欺骗的愤怒早就消散在冷空气里,现在只想离他远远的。   夏风看出了她的想法,偏要继续逼近,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空隙,他才突然朝她伸出手。夏千千呜咽一声,抱着头蹲了下去,下一秒就听到一阵巨大的响动。   她猛地抬头,就发现刚才还在眼前的夏风,此刻已经在十米之外,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元,此刻已经挡在了她前面。   “夏小姐,你没事吧?”赵元分神问。   夏千千下意识摇了摇头,随即赶紧跟夏风解释:“我跟他不是一伙的!”   早在两天前,她就随便找个理由把赵元打发走了,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。   夏风也不知信了没有,看向赵元的眼神充满冷意:“你就是那个道士?”   “怨灵,你不该存在于世上,还不束手就擒!”赵元掏出符纸,瞬间无火自燃。   夏风的眼眸瞬间被黑瞳覆盖:“找死。”   两人突然打了起来,夏千千呆愣愣地坐在地上,竟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荒唐——   恶灵,道士,符纸…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  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,正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时,赵元的身体突然定住,接着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渐渐扭曲,脸色也呈现出不自然的紫色。   “夏风!”夏千千猛地回神,“你住手!你快住手!”   夏风冷漠回头,与她对视许久后,周身突然释放油墨一样的黑色物质。   那些物质好像活的一般,迅速裹缠夏风的身体,夏风原本漆黑的瞳孔,也渐渐变成混着红色的惨白。夏千千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,也直觉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,一时间背脊发凉。   赵元的身体还在弯折,眼看着就要断裂,夏千千心一横,掏出兜里的玉佛冲了过去,夏风的躯体被玉佛灼伤,猛地后退几米,一直弯折的赵元终于落在地上,无声呕出几口鲜血。   “你、你没事吧?”夏千千紧张地问。   赵元大口呼吸,好一会儿才虚弱摇头。   还好,还活着。   夏千千松了口气,下一秒就对上了夏风冷漠的眼睛。   她心里咯噔一下,半晌才勉强开口:“交易作废……虽然你口口声声没有骗我,但事实就是如果当时你把后果说清楚,我绝对不会跟你做这个交易,我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你,但绝对不会就这么把我的命交给你。”   夏风静静看着她。   “风哥抱歉,”夏千千抓紧了玉佛,“抱歉……”   握着玉佛的手渐渐出汗,夏风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,直到身上的黑色物质逐渐缩回身体,他变回了原本漂亮英挺的模样,才缓缓开口:“不打算对付我。”   夏千千一愣,半晌才反应过来,他在重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。   她嗓子发紧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  夏风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开了。   夏千千始终紧攥着玉佛,直到确定他真的已经离开,才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。 第53章   夜色愈发深了,风也愈发凄厉,夏千千哆哆嗦嗦掏出手机,刚输一个数字,突然扭头看向赵元。   “……夏小姐放心,今天的事,我不会报警。”赵元虚弱道。   “你报警也无所谓,”夏千千淡漠道,“我又没对你做什么,监控也拍不到夏风的身影,今天这事儿,只能是你自己摔的。”   赵元:“谢谢你刚才救我。”   “我不是救你,”夏千千垂着眼眸,“我只是不想他杀人。”   说着话,她输好了‘120’三个数字,随即跌坐在地上休息。   尖锐的鸣笛声很快打破了公园的宁静,赵元被医院拉走时,夏千千本来想直接离开,但还是被护士一起推到了车里。   算了,送佛送到西吧。   夏千千坐上救护车,有气无力地看向窗外,黑灯瞎火的阴暗处,隐约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。   明明三天前他们还是最好的合作伙伴,怎么一眨眼就完全变了呢?夏千千一直到进了医院都没能想通,只是独自坐在大厅里发呆。   赵元多处骨折,腹腔也有几处伤口,却无明显外伤,奇怪的伤势引起医生注意,夏千千准备离开时,两个警察拦住了她的去路。   好在如她所言,监控视频里只能看到她正在自言自语,赵元出现之后两人说了几句,赵元就开始翻跟头玩杂技,全程夏千千都没有碰他,加上赵元醒来后,也亲口证明自己的伤与她无关,她才得以脱身。   回到老宅时,已经是凌晨三点多,老宅灯火通明,夏威三人竟然也在。   夏千千身心俱疲,只想回屋睡一觉,但看到爷爷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,想了想还是去他旁边坐下了。   “都是稀客啊,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?”她出言嘲讽。   夏威怒道:“夏千千,你自己干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明白!”   “我干什么好事了?”夏千千莫名其妙,“平时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爷爷,怎么一回来就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扣帽子?”   夏威:“你……”   “阿威,”杨娟拉了一下他的袖子,示意他冷静后看向夏千千,“千千,阿姨的一个朋友刚才发了一段视频来,你看看。”   话音刚落,杨光就拿了个手机过来,夏千千本来不想搭理,可看到屏幕上熟悉的一幕后忍不住笑了:“我这刚从派出所出来,杨姨就拿到了视频,动作可够快的啊。”   视频正是她刚才在公园的那段,和警方拿到的视频一样,只有她和赵元两个人。   “也是别人给我的。”杨娟解释。   “这个赵元是你阿姨特意托人请来的高人,你身上要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他为什么会跟着你?又为什么在你没碰他的情况下受这么重的伤?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,我看着像是老周前段时间收的玉佛,你为什么要跟他讨要玉佛?”   夏千千还没解释,夏威就开始一句句质问,问到最后几乎要忍不住怒气,“我说家里为什么最近会出这么多事,原来都是你搞的鬼,夏千千你可真是畜生不如,竟然这么搞自家人!”   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,就开始下定论了?”夏千千面露不解。   杨光冷笑:“还用你说什么?事实都摆在眼前了。”   “一个破视频连声音都没有,算哪门子的事实,你们说他在跟我身上的脏东西打架,我还说他发神经半夜想跳芭蕾呢,再说了就算我身上有脏东西,你们怎么就知道我跟那东西是一伙的?说不定我也是受害者呢?”夏千千面无表情,逐字逐句地反驳。   夏威怒极:“强词夺理!”   “我是认真跟你讲道理。”夏千千反驳。   杨娟:“千千,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,再调查下去,真相早晚大白,就是那时候你只会更下不来台,还是现在就承认为好。”   “我没做的事为什么要承认?”夏千千反问。   杨光彻底不耐烦了:“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是不是非要我……”   “非要你什么?”一直没说话的夏立业沉声打断。   杨光一秒怂了,干笑着说了句‘什么也不’就退到了杨娟身后,杨娟赔着笑脸刚要说话,夏立业的视线就落在了夏威脸上:“你过来。”   夏威忙过去:“爸……”   啪!   一巴掌落下,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,夏威也不敢置信。   “我昏迷这段时间,你们三个就是这么一唱一和地为难千千的?”夏立业缓缓开口。   夏千千眼圈顿时一红,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。   夏威还在愣神,夏立业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,最后落在杨娟的脸上:“你以为,一个模糊不清的视频、一个空穴来风的朋友,就可以诬陷我夏家的大小姐了?”   “爸,我不是那个意……”   “荒唐,可笑!别说我根本不信你们所谓的证据,就算信了又怎么样,我的孙女我自己了解,她要不是被你们逼到绝境,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!”夏立业一拍桌子,杨娟瑟缩一下,再不敢和他对视,他便看向了夏威,“你的亲生女儿被逼成这样,你非但不觉得可耻,反而像审犯人一样审她,就不觉得丢脸吗?”   “爸……”   “别叫我爸,你对千千都这么心狠,谁知道你对我这个亲爹又会怎么样,”夏立业别开脸,“滚出这个家,以后少来碍我的眼。”   夏威急了:“爸,你不能……”   “我不能怎么?”夏立业再次打断,“有我在一天,就轮不到你说话!”   夏威的脸色青青白白,最后只能带着杨娟母子离开,三个人气势汹汹地前来,最后走的时候就像三只落败的大公鸡,夏千千虽然心情不好,但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,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。   “你还好意思笑?”   夏立业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,夏千千赶紧站起来:“爷爷。”   “说吧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夏立业板着脸问。   夏千千忙道:“我是冤枉的呀,您不是都看到了么。”   “冤枉?”夏立业冷笑一声,恨不得拿拐杖抽她,只是举起来又舍不得了,只能假装无事地放下,“你爷爷我活了七十多年,什么稀罕事没见过?视频里那个男孩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,你也不是自言自语,而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说话,说吧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   夏千千抿了抿唇,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   夏立业眉头皱得更紧:“你真的学人家从国外请小鬼……”   “没有没有,我没有!”夏千千忙摆手。   夏立业默默松了口气:“不是请小鬼就行,你不知道,好多捞偏门的都喜欢搞这种旁门左道,的确可以短时间内聚集大量财富,但最后都是不得好死,你没有这么做我也就放心……不对啊,你没请小鬼,那视频里差点杀人的东西是什么?!”   听他前半截话,夏千千还以为糊弄过去了,谁知道这老头竟然及时反应过来了,眼看着已经兜不住了,夏千千纠结三秒,到底是说了实话。   “那什么……我真的没养小鬼,”夏千千又重复一遍,看到夏立业眉头舒展后干笑一声,“我养了个大鬼,可以把小鬼的怨气当饭吃的那种。”   夏立业:“……”   “您不知道,您昏迷的那段时间,我都快被他们给逼死了,我也是没办法……”爷爷刚醒的时候,夏千千已经告过一次状了,这次不介意再补充一点细节。   夏立业越听越气,恨不得追上那一家三口再揍他们一顿,等听到最后的时候,眼圈都红了。   夏千千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和夏风的交易细节,把采补49次换成了贪图她的传家古玉,古玉重新拿出来时,恰好看得出颜色黯淡许多,一时把夏立业糊弄了过去。   “……他帮我对付那一家三口,我把古玉借给他用,别的什么都没做,现在交易已经结束,什么都结束了。”夏千千打起精神道。   夏立业还是不放心:“真的?”   “嗯,真的。”夏千千立刻点头。   夏立业:“这种东西都贪心得很,你确定他不会再来找你?”   不确定,所以周前那尊玉佛,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还了。夏千千一想到最亲密的伙伴,现在成了她要重点提防的人,就说不出的惆怅。   “千千,千千?”夏立业皱眉,“发什么呆呢?”   夏千千回神:“啊……没事,他不会来找我了。”   “行了,时间不早了,你赶紧去睡吧,我也要休息了。”夏立业拍拍她的肩膀道。   夏千千答应一声,扭头往房间走,快进门时若有所觉地回头,恰好看到夏立业疲惫地按太阳穴。她心底闪过一丝愧疚,低着头进门了。   翌日一早,她还没睡醒,手机就开始疯狂地响。   夏千千把脸埋进被子里几秒,最后睡眼朦胧地点开手机,恰好朋友的电话打了过来。   “才七点啊大姐……”她哀嚎。   “大姐别睡了,快看你家公司的官网……算了,我直接发给你了,恭喜啊姐妹,你就这么越过你爹继承家业了?!”   夏千千一愣,略微清醒了些。   她慌忙点开聊天软件,各种恭喜的消息一股脑地涌了进来,她顾不上看别的,找出朋友的聊天框打开了视频。   是爷爷宣布找职业经理人的视频。   “我年事已高,前段时间更是昏迷不醒,唯恐哪天就驾鹤西去,留下一大摊子事给年幼的孙女,所以从三年前开始,就一直在挑选合适的经理人代持公司,如今人选已定,是时候推到人前来了,一是可以在我还清醒的时候,把公司大小事安排妥当,二是让经理人尽快熟悉流程……”   夏立业对着镜头说了很多,夏千千隔着屏幕定定看着自己的爷爷,手机里很快收到朋友的文字:你爷爷也太爱你了,知道你不是管公司的料,为了让你顺利继承家业,竟然放着亲儿子不用,直接找了经理人。   夏千千眼圈泛红,想也不想地跑去找夏立业。   一个集团的交接无疑是繁忙杂乱的,夏千千出现在书房的时候,夏立业正在跟各种合作伙伴通话,至于夏威打过来的电话,都被他直接无视了。   “爷爷。”夏千千说不出的委屈。   “哈哈哈行,”夏立业看了她一眼,继续跟手机里的人说话,“没什么,孙女起床了,跑来撒娇呢……行行行,那我们改天当面聊,我先哄孙女。”   夏立业挂了电话,笑眯眯地看着她,“今天醒这么早?”   “爷爷,你干嘛呀,”夏千千嘟囔一句,扭头跑到椅子上坐下,“这么大的事,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。”   “跟你有什么可商量的,你又不去公司上班。”夏立业横了她一眼。   夏千千不服气:“那也应该说一句吧,而且你现在这么好,这么年轻健壮,为什么要提前退?”   “年轻健壮,你敢夸我都不敢接,”夏立业笑骂,“谁说我提前退了?我只是先把事情交接了,以免有些人再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而已。”   夏千千沉默一瞬:“爸肯定恨死你了。”   “他恨我也没办法,谁让他不争气呢,”夏立业眼神微冷,静了半晌后叹气,“乖孙,你应该明白我这么做的良苦用心吧?”   夏千千点头:“我明白的。”   爷爷虽然偏心她,但也不至于偏心到亲生儿子都不要的地步,只是夏威这些年愈发让人心寒,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把家产交给夏威,几十年内这些家产就会改姓杨。   “但凡杨娟和杨光品性好点,我也不愿意做得这么绝,可惜这母子俩人心不足蛇吞象,你爸脑子又不清醒,我辛苦打下的产业,与其轻飘飘落在他们手上,不如留给我孙女败。”夏立业乐呵呵道。   夏千千不高兴了:“我就是喜欢花钱,才没有败家。”   “是是是,我夏立业的孙女,一点都不败家。”夏立业取笑。   夏千千撇了撇嘴,静了半晌后突然道:“爷爷,我想好了,我要转专业。”   夏立业一顿。   “我要读商科,寒暑假去公司上班,”夏千千下定了决心,“夏家的产业,总不能一直让职业经理人打理吧,我也是时候学着做这些了。”   “不用,你就快快乐乐的,其他事交给专业的人来。”夏立业摆手。   夏千千急了:“我也想成为专业的人啊!”   夏立业听出她的认真,眉头渐渐皱起:“你确定?千千,爷爷不希望你委屈自己。”   “没委屈,我真的想好了,”夏千千点头,“本来现在的专业也是随便选的,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的,我现在反而找到了目标,放心吧小老头,你既然选了我做继承人,那我就不会让别人看咱家的笑话!”   夏立业盯着她看了半晌,突然一拍桌子:“好!我夏立业的孙女有出息!”   “爸!爸!”   夏威的声音渐渐传来,夏千千立刻站好:“我可懒得应对他。”   “你出去玩吧,我跟他说。”夏立业摆摆手。   祖孙俩一拍即合,夏立业去应付自己的亲儿子,夏千千则偷偷溜了出去。   她是因为不想面对夏威才出来的,可真出来了,却发现无处可去。夏千千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飘了半天,等意识到自己在往城西方向走时顿时心里一惊,赶紧掉头去了医院。   赵元经过一夜的休养,脸色已经好多了,夏千千到的时候,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声和他说什么,听到开门声两人齐刷刷看了过来。   “抱歉,走错了。”夏千千看到中年男人的道士服,果断扭头就走。   赵元:“夏小姐。”   夏千千停下脚步,调整表情后回到屋里,把医院门口买的水果放下:“赵先生,今天好点了吗?”   “……也没那么快就好吧,”赵元尴尬一笑,“夏小姐怎么想起来看我了?”   “也没什么,就是突然想起来昨天没有提醒你,以后别再跟着我了,否则我就报警。”夏千千本来是想在手机里说的,但嫌没有气势,加上现在闲着也是闲着,索性来了一趟。   赵元没想到她专门跑来威胁自己,顿时面露尴尬。   “行了,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,先走一步。”夏千千摆摆手就要离开。   “夏小姐,可否让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?”中年男人突然开口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你这句话透着点变态。”   中年男人没有get到她话里的调侃,不解地看着她。   “算了……”夏千千叹气。   赵元忙道:“夏小姐,你的事我已经跟师父说了,你就让他给你看看吧,毕竟和怨灵朝夕相处,对活人来说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。”   夏千千面露犹豫,但还是坐了下来:“要怎么看?”  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,从她带来的果篮里拿出赠送的水果刀,直接挑破了指尖。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,中年男人涂在了她的眉心,夏千千只觉脑门一热,惊讶之余竟然有点麻木——   恶灵,道士,道士师父……算了,她最近遇到的邪乎事太多了,血会发烫又算得了什么呢。   “怎么会……”中年男人面露惊讶。   夏千千眼眸微动,刚要问怎么了,赵元就急切道:“夏小姐的身体损伤很严重?”   中年男人眉头紧皱:“夏小姐,你可有被那只怨灵采补过?”   夏千千立刻质问地看向赵元。   赵元咳了一声:“这事儿涉及你的隐私,我没说……”   算了,都到这儿了,也没什么不能说的。夏千千抽了张纸巾擦额头,擦了两下却发现纸巾白净如初。   “嗯,采补过,再来两次就凑满49次了。”夏千千淡淡道。   中年男人有片刻失神。   “师父,夏小姐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?”赵元继续问。   夏千千也渐渐担心起来。   中年男人沉默许久,回过神时就看到一个两个都在盯着他看,不由得笑了一声,随即非常奇怪道:“非但没有,反而气血很足。”   夏千千一愣。   “夏小姐,你平时除了偶尔畏寒、经常疲惫之外,还有别的不舒服吗?”中年男人问。   夏千千仔细想了想,摇头:“没有了。”   “畏寒和疲惫,都是和恶灵相处太久磁场引起的不适,如果除了这两样外没有别的不舒服,那就说明这只恶灵没有害你的心,可他都采补你了……唯一的解释,就是那些事在他眼里不算采补,而是普通的男女之事。”   夏千千哑然许久,最后艰难说出一句:“可他一开始的确是奔着采补来的。”   “那也是一开始的时候了,后续改了主意也不是没可能,如果我猜得没错,他应该经常给你喂指尖血吧……恶灵本无血,辛苦修炼方可得,夏小姐,身为道士还是要劝诫你离那种东西远点,毕竟人鬼殊途,可也不得不说他对你并无坏心。”   夏千千茫然地离开了医院,直到上了车,耳朵里还萦绕着中年男人的那些话,等她又一次回神时,她已经来到了城西的墓地。   今天的墓地谢绝访客,大门紧紧锁着,显得愈发萧瑟。夏千千踩着车顶艰难地翻过墙,往下滑时一不留神蹭破了膝盖,跌坐在地上时,双手更是都破了皮。   正是晌午时分,墓地却十分阴冷,天上悬挂的太阳照着大地,且独独遗忘了这里。   夏千千拢紧外套,鼓起勇气唤道:“风哥,你在吗?”   无人应答。   “风哥,我刚刚才知道,你没想要害我,你只是生气我没有问你,就直接把那个玉佛戴在身上,你太寒心了,才会故意吓唬我,风哥对不起,我知道错了,我来跟你道歉……”   还是没人说话。   “风哥?”   “风哥。”   “风哥……”   夏千千走过每一方墓碑,才发现这里没有一方墓是夏风的,她揉了揉眼睛,把眼周的皮肤都揉得红通通的,也没能找到夏风的身影。   风哥不会原谅她了。   夏千千伤心地接受了这个现实,将自己脖子上戴的玉佩取下来,放在了一块无人的空墓上。   “风哥,我听那个道士说,你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汲取玉佩的润气了,这个玉佩留给你,当做是我的赔罪。”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“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,我也不指望你原谅我了,就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的,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,不用再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。”   放好了玉佩,她站起身,郑重地对着墓地鞠个躬:“风哥再见。”   墓地萧瑟,无人应答。 第54章   爷爷一醒过来,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,只是偶尔午夜梦醒,夏千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时常怀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夏风的恶灵,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。   “他要是真的存在,又怎么会不来找我报仇呢,毕竟我可是和恶灵毁约的人。”夏千千嘀咕一句在床上翻了又翻,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。   答应了爷爷要学习管理,夏千千很快就去学校转了专业,开始跟着夏立业学习管理公司,每天不是去上课就是去上班,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,直到加班的夜晚,落地窗外突然燃起烟花,她才惊觉今天是大年三十,再打开手机一看,爷爷两个小时前就在催她回家了。   夏千千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外跑,跑到走廊才发现电梯关了,只好拎着包从安全通道走。她现在的办公室在23楼,下楼的路十分漫长,楼道里没有暖气,她的西装和一字裙就有点不够用了,寒气无孔不入地攻击,即便走楼梯等同运动,她也冷得牙齿打颤。   冷也就算了,楼道里的灯还时明时暗,每次暗下来,夏千千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暗中窥视。   “别怕……没什么好怕的,别怕……”夏千千嘀嘀咕咕,空荡的安全通道充斥着她的声音。  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,可是在经过空旷楼道放大之后,又隐约不太像自己了,夏千千注意到这一点后默默闭嘴,下一秒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说:“别怕,没什么好怕的……”   只一瞬间,夏千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的脚也猛地崴了一下,幸亏及时抓住扶手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。   安全通道的灯在又一次暗下来后,再也没有亮起,夏千千无视脚踝扭伤的痛楚健步如飞,打开手机照明一层一层地往楼下跑,跑了好久好久之后无意间瞥了一眼手机,吓得差点把包都扔出去——   她有随时看时间的习惯,刚才打开手机照明时特意看了一眼时间,是晚上九点五十分,现在跑了这么久,竟然还是九点五十分。   时间静止了?   夏千千刚冒出这个念头,身后就一阵冷风吹起,她下意识想往后看,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冬天,楼道的窗户都是关闭的,为什么会有风?   “别怕,有什么好怕的……”   身后传来自己的声音,夏千千僵硬地往下走,半点都不敢回头,可身后的声音却不死心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,夏千千恐惧到了极致,竟然有点麻木了,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,以她现在的速度,这短短23层楼梯早该走完了,可为什么她往下看时,好像还有很多层?   夏千千拿着手机的手指轻轻颤抖,半晌才在微弱光线下瞄了一眼楼层号。   写的是‘23’。   也就是说,她走了这么久,其实还在原地打转。   冷汗从鬓角滑落,夏千千尽可能保持呼吸平稳,可身后的冷风越来越近,她体力流失严重,已经快要到极限了。   实在不行……拼一把吧!夏千千深吸一口气,下一次拐弯时,硬着头皮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冲了出去。   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楼梯。   安全通道外面,还是安全通道……夏千千绝望了,闭紧眼睛朝身后打去,一边打一边骂:“有完没完有完没完!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,你为什么要害我啊王八蛋……”   骂骂咧咧半天,最后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绊倒了,跌坐在地上时,她崩溃地把脸埋进膝盖,一时间吓得失声痛哭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手机突然震动,她浑身颤了一下,抽噎着拿起手机,就看到爷爷的消息噔噔噔全冒了出来,手机上的时间也变成了晚十一点五分。   时间变得正常了。   夏千千揉了揉眼睛,再看四周,又变成了公司23楼的走廊,安全通道的门静静关着,无声提醒她已经安全了。   “呜……”   夏千千没忍住又哭了,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回复爷爷的消息,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回家。   又一次进入安全通道,夏千千真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,几乎一边走一边掉眼泪,好在这一次一切正常,她很快就平安到了负一层。   她飞一样钻进车里,一脚油门轰隆着呼啸而走,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,一个满脸血的女人蜷在角落瑟瑟发抖,面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影只是用夏千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低喃:“不要吃我,不要吃我……”   夏家老宅,因为是除夕夜,家里贴了很多红色的窗花,看起来喜庆又热闹。年夜饭早就准备好了,但因为夏千千还没回来,就一直放在厨房里温着,特意回来过年的夏威忍着烦躁等了又等,终于忍不住说一句:“明知道长辈在家里等着,她还这么晚了都不回来,是不是太过分了?”   “千千难得上进,不要打击她的积极性。”夏立业警告地看他一眼。   杨娟忙道:“是呀,千千如今这么努力,我们这些做家长的,当然要多支持才行。”   夏立业皱眉:“待会儿她回来了,不要在她面前自称家长。”   对于这个破坏孙女家庭、间接逼死儿媳的女人,这么多年了,他始终是不喜欢。   当然,他也不喜欢夏威这个出轨的儿子,看见就觉得烦的那种,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洁身自好、鳏寡多年都没有续娶的人,怎么会生出这种花心又薄情的儿子。   杨娟热脸贴了冷屁股,表情僵了一瞬,夏威看在眼里十分心疼,不认同地看向夏立业:“爸,你能不能别……”   “你别跟我说那么多,千千还有半小时就到家了,”夏立业看一眼手机,“可以让厨房准备饭菜了。”   夏威只好闭嘴。   短暂的安静后,杨娟笑道:“那我去厨房看看。”   “我也去。”一直没说话的杨光赶紧道。   母子俩进了厨房,简单看一眼后就出来了,趁着四下无人,杨光压低声音问:“妈,你不是说夏千千今晚回不来了吗?为什么那死老头子……”   “放心,她真的回不来了。”杨娟淡定打断。   杨光眉头紧皱:“你怎么这么确定?”   杨娟看了他一眼,轻笑:“不是只有她会利用那些邪门歪道的。”   杨光目露不解,杨娟正要再说什么,唇角突然挂上了笑:“阿威,你怎么来了?”   杨光立刻回头,看到夏威后点了点头:“爸。”   “嗯。”夏威颔首。   杨光看到他眉头紧皱的样子,笑道:“爷爷一个人在客厅是不是很无聊,我去陪陪他吧。”   说罢,便主动离开了。   夏威看着他的背影,忍不住叹了声气:“阿光这孩子心性真好,爸对他横眉竖眼的,也没见他闹过情绪。”   “一家人嘛,有什么可闹情绪的。”杨娟和他十指相扣。   夏威眼底闪过一丝愧色:“委屈你们娘俩了。”   “只要能和你在一起,不委屈的。”杨娟认真道,满眼都是她。   相比性格强势的亡妻,夏威还是更喜欢杨娟这样心地善良不争不抢、永远不会忤逆他的妻子,每次和她相处,都会觉得身心放松。   “走吧,去客厅。”夏威笑道。   杨娟温婉地点了点头。   说半个小时就到的夏千千,过去四十分钟了还没到家,夏立业忍不住又给她打了个电话,却显示无人接听。   “这大晚上的,怎么也不接电话,”夏立业踱来踱去,“不行,我心里慌得很,要不还是去公司接她吧。”   他说完就要走,杨娟忙劝:“她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开车,不方便接电话,您要是现在去公司,正好跟她错过怎么办。”   “是啊爷爷,再等一下吧,千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。”杨光也跟着劝。   夏立业习惯性地无视他们,但也怕自己一出去孙女就回来了,正纠结时,外面突然响起跑车的轰鸣声,夏立业眼睛一亮,杨娟母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。   “爷爷新年快乐!”夏千千快乐地跑进来。   夏立业乐呵呵的,看到她后顿了一下:“怎么跟早上出门时穿的不一样?”   “我吗?”夏千千低头看一眼身上,“啊,我嫌那套太沉闷,特意换了件红色的,怎么样,是不是很喜庆?”   事实是她刚才在楼梯间蹭了一身的灰,怕爷爷担心才临时去买衣服,只是大年三十哪哪都关门了,她最后没办法,临时找朋友借了一身衣服换上。   她进门时还补了个妆,夏立业没看出她眼角的红,闻言只是笑道:“好看好看,我孙女穿什么都好看。”   夏千千更开心了,视线无意间扫过那边一家三口,大过年的也不想爷爷不开心,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。   夏威看到她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就来气,只是火还没发出来,就被杨光拉了一下袖子。   “千千,新年快乐。”杨光主动道。   夏威内心顿感欣慰。   夏千千虽然是他亲生的孩子,但哪哪都透着失败,杨光却是不同,虽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,但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,两个人的对比又一次证明了他当初选择的正确性。   人人都说他出轨逼死发妻是个人渣又如何,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现在拥有最体贴的妻子和最孝顺的孩子,人生堪称完美……至于夏家的家产,老爷子拎不清,他也没有办法,但只要在公司一天,就一天有转圜的余地。   不着急的。   “行了,赶紧吃饭吧。”夏千千一回来,夏立业的笑都变多了,对那一家三口的态度也好了不少。   众人连忙答应,往餐厅去时,杨光用眼神询问杨娟为什么会这样,杨娟眉头蹙了蹙,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。   貌合神离的一顿饭吃完,夏千千拿着爷爷给的大红包就回屋了。   她一走,餐厅里的气氛顿时冷落不少,夏立业扫了夏威一眼:“千千还是个孩子,你平时不给零花钱就算了,大过年的连红包都不准备一个,是不是过分了点?”   杨娟忙道:“是是是,我们的疏忽,我马上……”   “都二十多了,哪还是孩子。”夏威拦了她一下,“阿光不也没有红包。”   夏立业扫了夏威一眼:“杨光像她这么大的时候,你给的新年礼物可是一栋别墅。”   夏威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,愣了一下后刚要开口,夏立业已经回屋去了。   夏威憋了一肚子的火,杨光赶紧给他倒茶:“爸,我们留下过夜吗?”   “留什么留,没看到人家不欢迎我们吗?”夏威没忍住泄了一丝火气,对上杨光紧张的眼神后,那点火气又散个干净。   他颓废地叹了声气,扭头就往外走,杨娟和杨光赶紧跟上。  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二点,远处开始燃起烟花,杨光开着车,时不时看一眼副驾驶上的夏威,好几次欲言又止。   他把担心都快写在脸上了,夏威哭笑不得:“什么表情,怕我吃了你?”   “我是担心您的身体,”杨光叹气,“爸,今天过年,您就别生气了。”   夏威看向窗外:“我都习惯了,也懒得气了。”   这么多年来,夏立业为了孙女连儿子都不要了的事,早就让他成了这个圈子里的笑话,他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愤怒和不甘。   杨光又瞄了他一眼,低落道:“我就是心疼您,明明您才是爷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,可爷爷却把一切都留给千千……当然了,千千收着也挺好,可这也不是钱的事,我就是不想别人看您的笑话。”   “什么笑话不笑话的,无所谓了,”夏威回头,眼底满是欣慰,“我有你和你妈,就知足了,就是可怜你妈跟着我总是受委屈。”   “我有什么可委屈的。”后座的杨娟笑道。   夏威抿了抿唇:“爸和夏千千,还不够让你委屈吗?其实有时候你没必要总是让着夏千千,爸总是说你两句也就算了,她一个晚辈,凭什么跟你吹胡子瞪眼的,以后她要再敢对你不尊重,你就一巴掌打过去,反正现在爸铁了心要把我从夏氏摘出去,我们也不必太顾及他的面子了。”   “那可不行,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,既然是一家人,就要和谐相处才对。”杨娟不认同道。   夏威心里愈发怜惜:“你呀,这么多年了,还是一点脾气都没有,我有时候真怕别人会欺负你。”   杨娟温柔地笑笑,正要再说什么,耳边突然有冷风吹过。   她打了个寒颤,裹紧披肩:“阿光,把暖气调高点。”   “暖气很足了啊,我都出汗了,妈你觉得冷?”杨光不解。   杨娟瑟缩:“冷啊,特别冷。”   “怎么会呢,你看看窗户是不是没关紧。”杨光道。   杨娟应了一声看向窗户,下一秒便看到窗户上映出一张血淋淋的脸。   “啊!!!” 第55章   除夕总是要比平时热闹一点,即便夏家老宅在郊区,即便有厚厚的玻璃隔音,远方的烟花炮竹声仍然传了进来。   夏千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越躺越睡不着,纠结许久后到底还是裹着羽绒服,偷偷溜了出去。   她又来城西墓地了。   今天是法定假日,墓地附近一个人也没有,夏千千开着车一路畅通来到墓园门口,轻车熟路地把背包扔过墙,又熟练地翻了过去,拎着包来到当初放玉的墓碑前。   当初空着的墓地,此刻已经立了碑,上面写着夏风的名字,只可惜夏千千没有他的照片,所以相框里是空的。   大概是能把人埋在这里的家庭都非富即贵,所以也没人看得上祭祀用的东西,夏千千很久之前放在这里的玉佩,依然好端端地摆在那儿,只有鲜花蔬果之类的被收拾走了。   “风哥,今天除夕,我来看看你。”夏千千打开背包,把吃的喝的一一摆上,“玉佩你为什么没拿啊,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,或者说你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?可也不对啊,我问过赵元的师父,你现在虽然可以偶尔离开墓地,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留在这里的,你是不是就是不愿意见我啊?”   夏千千顿了一下,叹气,“没找我复仇,已经对我开恩了,不愿意见我就太正常了,对不起啊风哥,我知道最近跟你说太多对不起了,你肯定也听烦了,可我又不想把命赔给你,只能虚伪地说对不起了。”   附近的山头上有人放烟花,烟花在空中炸开,给墓地送来短暂的光亮,夏千千靠着墓碑坐了片刻,直到体温被一点点带走,手脚变得冰冷麻木,她才慢吞吞起身,看向无声的墓碑。   “风哥,咱俩这也算是一起跨年了,”夏千千抿了抿唇,“我知道你生我气,说不定看见我就烦,但我还是想说,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,我会尽可能帮你办到的……要我命的事可不行,我这么年轻,还有那么多钱没花,不想死。”   烟花已经放完,墓地静悄悄,依然没有人回应她。   夏千千环顾四周,叹气:“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,来几次之后竟然不害怕了。”   她将背包甩到背上,转身离开。   大概是过年的缘故,回去的路上空旷无人,只有她一辆车在疾驰,夏千千将车窗降下来一点,任由寒风灌进来。   还有几公里就到家时,导航上突然显示前方路段拥挤,夏千千放缓车速,没多久果然看到前面堵了一截。   她停下车,彻底把车窗降下来,问其他从车上下来的人:“嘿朋友,前面怎么了?”   正在聊天的几人一看是个漂亮姑娘在问,连忙同她解释:“前面出车祸了。”   “车祸?”夏千千惊讶,“这大过年的,怎么回事啊?”   “不知道啊,据说是后座的人突然发疯去抢方向盘,结果撞绿化带了,人倒是没什么大事,就是被卡在车里出不来,现在正想办法切割车体呢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夏千千恍然,本来还想再问,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她愣了一下连忙唤人,“风哥!”   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,夏千千赶紧解开安全带朝对方追去。   “风哥!你等等我风哥!”  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,经过几天的日晒大部分雪都化了,还有一小部分被车辆碾成了坚冰,夏千千追得急,一时间没有注意脚下,等到失去平衡时说什么都晚了,只好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撑。   手指在地面上狠狠窝了一下,顿时有鲜红的血珠渗出,前面的人也终于停下,回头的瞬间夏千千无法自控地失望。   “你……在叫我?”那人不解地问。   夏千千看着他身上的卫衣,勉强笑了笑:“对不起,我认错人了。”   “哦哦。”   那人转身离开,夏千千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,越看越难受,正失神时,一片阴影突然将她笼罩。夏千千茫然抬头,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。   她的大脑都快要停止转动了,好一会儿才惊喜开口:“风哥?!”   夏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。   夏千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,顾不上去擦身上的脏泥,就赶紧抓住他的袖子:“风哥,你最近去哪了啊?”   夏风眉头轻蹙,不悦地将袖子扯了出来:“怎么,没死在你的玉佛下,让你失望了?”   夏千千表情一苦,正要跟他道歉,突然注意到他手上大面积的灼伤,顿时心中一紧:“风、风哥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你问我?”夏风面露嘲讽。   夏千千顿时什么都明白了,愧疚得不敢看他:“对不起风哥,我不知道那东西……”   不知道那东西的威力?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信,她当初明明亲眼看过他被佛光伤害的样子,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东西对他的伤害有多大?   “我当时就是想拿点东西防身,要不是你非要杀人,我也不会……”夏千千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直接没声了。   夏风冷淡地看着她:“就算你没想对付我,但你听了外人一两句话就转过身来防着我难道就对了?”   “那那那你自己说,你一开始没想过害我?”夏千千反问。   夏风:“你自己贪心不足要和恶灵做交易,我害你怎么了?”   “你害我我还不能防备点?”   夏风:“事实是我没害你。”   “但你一开始想的是害我啊,这个交易本身也是在害我,我又没有上帝视角,怎么会知道你后来没有害我,再说我不也叫你出来主动沟通了吗?你当时口口声声说想害我,那你自己都说了,我怎么可能不怕,至于玉佛……”夏千千眼神飘忽,“虽然我带着玉佛,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……”   “说到底,你就是不信我。”夏风冷笑。   夏千千无奈:“你能不能讲点道理,本来……算了,不掰扯这个了,你的手这么多天一直没好吗?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伤口愈合?”   “你知道怎么做,但你会做吗?”夏风勾起唇角,笑意不达眼底。   夏千千一顿,犹豫了:“可、可你要是事后给我指尖血的话,不就没用了?除非你不给,可你要是不给的话,那我折寿了怎么办。”   夏风冷冷看着她。   夏千千心下一横:“算了,反正真正有用的次数也没多少,折寿就折寿吧,折个十年八年的也没什么……我们现在去开房?”   夏风扭头就走。   “风哥,你怎么走了?”夏千千连忙去追。   “别跟着我。”夏风皱眉制止。   夏千千猛地停下脚步,一脸受伤地看着他。   夏风深吸一口气,又冷着脸回头:“以后别再去墓地找我了。”   夏千千眼圈一红:“风哥,你要跟我绝交了吗?”   “你跟我有交情吗?”夏风仍在介意自己那天高高兴兴去找她,却还没靠近就感觉到她身上佛光的事。   夏千千眼圈更红了,好一会儿才低落道:“好的,我不会再去找你了。”   夏风见她答应得这么轻易,心里更烦了,最后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冷着脸转身离开。   夏千千目送他的身影远去,终于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,可哭过之后又觉得没意思,于是失魂落魄地开着车回家了。   夏威三人出车祸的事,她是第二天上午才知道的,当意识到自己昨天只差几步路就能看到现场时,夏千千心情突然有些复杂。   抛开杨家母子的事不谈,她在十岁之前,也是被夏威疼爱过的,虽然这之后的十几年里,几乎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是因他而起,可真当听说他出事时,夏千千也没觉得有多开心。   在屋子里静坐许久,夏千千纠结地推开了书房的门,刚走进去就听到夏立业怒气冲冲的声音。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爷爷发这么大的火,一时间有些愣住:“爷爷……”   夏立业一顿,立刻挂了电话挤出笑容:“千千来了啊。”   夏千千抿了抿唇:“爷爷,我听说车祸的事了,他们……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   一听她提起那一家三口,夏立业的表情就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:“命大,没死,一个个活蹦乱跳的。”   听出他语气的异样,夏千千不解:“爷爷?”   夏立业终于忍不住了:“我倒宁愿他们死了!你知道他们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事儿吗?”   夏千千想起昨天路人跟她说的话,顿了顿问:“当时谁坐在后座?”   “杨娟!”夏立业怒道。   夏千千不懂:“她为什么会突然去抢方向盘,吵架了?”   “吵架?”夏立业冷笑,“我看她是亏心事做太多,失心疯了,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,她发疯的时候亲口承认自己多次谋害你,你那次跑车失控,还有后来的直升机出事,都和她有关系,还有这次,她竟然想和恶灵做交易,要让你死在办公室!”   夏千千倏然睁大眼睛,突然想起昨晚在办公楼经历的一系列恐怖事件,所有莫名其妙的地方就全都连上了。还有夏风,他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?她在办公楼明明都陷入鬼打墙了,却突然又平安跑出来,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?   ……所以风哥一直跟着她,哪怕被她用玉佛灼伤了,也没打算不管她?   夏千千心跳加速,扭头就跑。   “夏威也是瞎了鼻子烂了眼了,这么多年把蛇蝎女人当成宝,现在……你去哪?”夏立业看着急匆匆跑掉的孙女高声问。   夏千千飞快摆手:“找风哥!”   “风哥?什么风哥?”夏立业目露不解。 第56章   去墓地的路上,夏千千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,满心想的都是见到夏风以后要说什么做什么,如果他还是不冷不热的,自己要怎么应对。   她想得过于专注,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一辆车从她离开夏家开始,就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她。   当后车撞上来时,夏千千下意识踩住刹车,车轮在公路上摩擦出尖利的声音,她因为惯性猛地撞向方向盘,下一秒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怼得头晕眼花。   车子被撞进了绿化带,夏千千头晕眼花地趴在气囊上,迷迷糊糊间感觉有温热黏稠的液体从脑门上流下来。   ……怎么又是车祸,周城的交通事故现在这么频繁吗?夏千千喘着气,思考些有的没的,还没等缓过劲来,车门就被拉开了。   “夏千千,还没死吧?”   阴冷的声音响起,夏千千勉强抬眸,杨光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了视线里。   “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夏千千呼吸清浅急促,垂在身下的手悄悄拿起手机,凭借记忆拨了紧急电话出去。   杨光刚要说什么,下一秒听到嘟嘟的声音,他脸色一变,推开夏千千抢过手机,直接挂断电话点了关机。   “你要打电话给谁?你以为谁还能救你?!”杨光面目狰狞,紧攥着她的衣领不放。   夏千千的头无力后仰,一双眼睛却冷漠地盯着他:“你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吧,这里虽然是郊区,但到处都是天眼摄像头,你现在做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下……”   “那又怎么样?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害怕,就会放过你了吗?”杨光咬牙切齿,“夏立业那个死老头子报警抓了我妈,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,你以为我不杀你,就可以不用坐牢吗?”   夏千千微微一怔,恍然:“原来当初我经历的那些‘意外’,也有你的手笔啊。”   她想到什么,突然勾起唇角,“杨娟那么聪明的人,竟然舍得让你掺和进来,可见她对悄无声息除掉我这件事,还是相当有信心的,只可惜她千防万防,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自泄密……”   “闭嘴!”杨光一巴掌扇过去,夏千千的脸被打得一偏,唇角也沾了血色。   脸上火辣辣的疼,夏千千意识到形势比人强,顿时不敢说话了。   看着平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被自己一巴掌打没了气焰,杨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,他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捧住她的脸,无视她眼底的厌恶挤出扭曲的笑:“妹妹别怕,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,就是想让那个死老头子撤销报警,顺便给点钱当路费,至于你……咱们兄妹相处这么多年,我肯定舍不得动你的。”   夏千千懒得告诉这个文盲刑事案件是不能说撤就撤的,闻言只是静了半晌道:“你要多少,我直接转给你,但前提是你先放了我。”   “我要现金,你有吗?”杨光反问。   夏千千:“我可以去取,或者你拿着我的卡去取。”   杨光盯着她看了半晌,突然大笑起来,夏千千看着他疯狂的样子,渐渐皱起眉头。   杨光扶着车门笑够了,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她:“你当我是傻子吗?”   夏千千噤声了。   杨光也不再废话,直接拖着她上了自己的车。   刚才的撞车冲击力太大,夏千千被杨光拖走后,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,等再次睁开眼睛时,已经出现在一座废弃仓库里,手和脚都被绑着,整个人都无力地躺在地上。   “哟,醒了?”杨光勾起唇角,脚边放着两个大编织袋,“那死老头子还挺关心你,我才发了你的视频过去,他就准备了这么多现金。”   夏千千平静地看着他:“这点钱就够了?”   “当然不够,”杨光恶意地笑笑,“所以我还让他往我国外的户头上汇了一大笔钱,一笔足够我挥霍下半辈子的钱,至于这些,只不过是我偷渡要用的花费而已。”   “看来你已经想好要怎么逃了,”夏千千目露嘲讽,“从昨天晚上出事到现在才几个小时,你就已经规划好了离开的路线?我真是低估你了,杨光。”   “人在道上混,谁还不认识几个朋友啊,”杨光慢悠悠起身,从旁边的货架上拎起一个桶,慢条斯理地拧开,“只可惜我妈还在警局,暂时是出不来了,不过没关系,我已经让律师联系她了,等我离开之后,她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身上,她作为从犯,估计也判不了几天。”   “从犯还是主犯,只怕不是你们母子俩能决定的。”那个桶打开后,熟悉又难闻的气味传了过来,夏千千眉头紧蹙,隐约觉得不妙。   杨光闻言,阴鸷地看她一眼:“确实不是我们能决定的,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。”   说着话,他拖着桶朝她走去。   夏千千心跳加快: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“夏千千,夏妹妹,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作对呢?”杨光一边靠近一边逼问,“我和我妈一开始对你也不错吧,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,非要跟我们势不两立,还哄着那个死老头子把家产都给你呢?”   “本来就是我夏家的东西,你们鸠占鹊巢这么久,就以为夏家是你家了?”夏千千嗓子发干。   杨光笑了一声:“说得也是,我跟我妈确实是鸠占鹊巢,要不是因为你,整个鹊巢都是我们的了,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,你妈快死的那几天,我跟我妈可是天天去看她,就怕她哪天想开了,突然又想活了,幸亏她争气,死得那么正好,我真是……”   “畜生!”夏千千呼吸急促地打断,眼底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。   杨光笑得愈发开心:“对,我们是畜生,你爸又好到哪去,我妈说想去看看你妈,他就让去了,你猜他是不是也想让你妈早点死?”   “他也是畜生,你们都是畜生。”夏千千面无表情。   杨光嗤了一声,拎着桶开始往她身上浇,冰凉难闻的液体倾倒在身上时,夏千千瞳孔颤动,一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:“你想干什么……”   “还能干什么?”杨光故作不解,“汽油的味你都闻不出来?当然是送你上路啊。”   “你敢!”汽油浇在伤口上,疼得夏千千浑身颤抖,巨大的恐惧之下,她反而更加愤怒,“你拿了我爷爷的钱,你拿了他那么多钱……”   “是啊,钱我已经拿到了,还留着你干什么?”杨光几下把汽油倒完,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,“死老头子应该也想不到,他的钱买不了你的命,反而是你夏千千的催命符。”   杨光手里的打火机也咔嚓一声点燃,他的神情也变得凶恶,“夏千千,我要你,还有夏立业那个死老头子,都为我妈赔罪!”   “风哥!”   夏千千绝望闭眼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叫一声,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。   夏千千猛然睁开眼睛,一双球鞋就这么出现在眼前。她怔怔抬头,对上了熟悉的眼睛,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。   夏风眸色暗沉,指尖略微一动,绑在夏千千手脚上的绳子便无声裂开,暴露出她四肢上被磨得血淋淋的伤口。   “风哥……”夏千千打着颤,抓住了他的裤脚。   夏风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,冷冰冰看向还在地上挣扎的杨光。   阴影落下,杨光艰难抬头,对上夏风的视线后面露恐惧:“你、你就是夏千千豢养的那只恶灵……”   夏风周身气压低得可怖,隔空便要拧断他的脖子,只是手刚伸出,杨光身上便溢出一道光,打得他连连后退,脸颊、脖颈、手背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灼伤。   杨光先是一愣,随即疯狂大笑:“你怕、你怕玉佛……”   夏千千猛然抬头。   他从兜里掏出温润的玉佛,眼底闪过一丝扭曲,“没想到吧,昨晚我妈一出事,我就去周家借了这东西出来,没想到对你还挺有用的。”   看到杨光拿着玉佛逼近夏风,夏千千摇摇晃晃站起来,想也不想地朝杨光撞去。杨光没想到她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敢找自己麻烦,当即戒备地握紧拳头,却没想到下一秒,夏风就把人拉进了怀里。   “走得稳吗就学人打架。”   熟悉的嘲讽一出,夏千千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夏风神情软了几分,只是再看向杨光,又变得冰冷:“你以为有这东西,就能万无一失了?”   杨光一愣,刚要问什么意思,就被一股大力掀翻,手里的玉佛也因此摔了出去。杨光这下彻底慌了,挣扎着就要去捡,夏风却又一次动手,隔空攥住了他的脖子。   杨光的脸瞬间酱紫,挣扎着想要脱身,夏风眼底闪过一丝狠戾,抓着虚无的手愈发用力。   “不要……”关键时候,夏千千突然抓住了夏风被灼伤的手,“风哥不要杀人,你你不能为了一个垃圾搭上自己,求求你不要杀人……”   夏风本不想理会,可对上她哀求的目光后,到底还是将杨光狠狠摔在了地上。   “咳咳咳呕……”杨光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,眼底的恐惧愈发深重。   夏千千艰难地捡起玉佛,用力地扔了出去。   警笛声响起,夏千千猛地松一口气,对上夏风的视线后刚要笑,夏风就倒在了地上。   “风哥!” 第57章   黑色的液体从夏风的身体里流出,夏千千这才发现他被衣服遮挡的皮肤上,早已经出现了大片的灼伤,而那些液体便是从伤口里流出。   时间好像一瞬间慢了下来,无数的人涌入仓库,无数双手来拉她,即将和夏风分离的刹那,夏千千猛地回神,拼命地挣扎起来。   “放开!放开我!风哥!”   她攥紧了夏风的衣角,疯了一样想抱住他,夏立业拄着拐抓住她的手腕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:“千千,我是爷爷,已经没事了,千千已经没事了,爷爷来了,已经没事了……”   “风哥!你们别碰我,别碰我!”夏千千愤怒得眼圈都红透了,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。   眼看着夏风的衣角一寸一寸脱离她的指尖,夏千千更急了,当即就推了旁边的人一把,下一秒脖颈刺痛,身体也随即瘫软。   “没事的千千,只是一点镇定剂,睡一觉就好了,没事了……”   夏立业的声音隐约传来,夏千千瞳孔涣散,勉强抓住了他的拐杖:“爷爷……”   她用尽力气说话,可在旁人听起来,却是如同蚊鸣。夏立业见她嘴唇在动,连忙俯身下去:“千千,你说什么?”   “爷爷……”   “我在。”夏立业忙应声。   “找赵元……来救风哥,带他……去城西墓地。”夏千千声音越来越低。   “风哥?”夏立业茫然回头,“孩子,这里只有你和那个畜生,没见到其他人,你是不是……”   没等他问完,夏千千便彻底坠入了黑暗。   她又做梦了。   阳光,白云,疗养院。   妈妈坐在院子里写生,看到她后笑着招了招手。   夏千千眼角泛酸,乖乖走了过去:“妈妈。”   “宝贝千千,想我了吗?”妈妈温柔地问。   夏千千点头:“想你,我很想你,妈妈你知道吗?杨娟母子俩都遭报应了,夏威估计也再没脸面在这片土地上生活,你的仇终于报了。”   “谢谢千千,但你知道的,人死如灯灭,妈妈已经不执着于仇恨了,希望你也能早点放下。”妈妈笑着安慰。   夏千千抿了抿唇,半晌才问一句:“妈妈,你自己一个人在天堂,孤单吗?”   “孤单?”妈妈意外地看她一眼,似乎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,“怎么会呢,妈妈现在也有人陪了。”   夏千千一顿:“谁?”   “当然是你的好朋友呀。”妈妈笑道。   夏千千愣了愣,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突然对上夏风的目光。   “怎么,不认识了?”夏风勾唇,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。   夏千千有点呆:“你、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死了,当然要在这里。”夏风抱臂。   夏千千扯了一下唇角:“别闹了,你一个恶灵,怎么可能会死。”   “谁告诉你恶灵不会死的?我这不就死了吗?”夏风张开双臂,向她展示自己的身躯。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,还没等说出话来,他的身体里便涌出大量黏稠的黑色液体,转眼便将他吞噬。   “风哥……风哥!”   夏千千猛地弹坐起来,随即又跌回床上,双眼发直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。   屋里的人早已经因为她的苏醒忙成一团,唯有夏立业小心翼翼靠近:“千千,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   夏千千呆滞地看向他,半晌突然想起什么,激动地就要坐起来:“爷爷,风哥……”   “你快躺下,赶紧躺下。”夏立业连忙将她按回床上。   镇定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,夏千千身体虚弱无力,被他按下后便无力再挣扎,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:“爷爷,风哥怎么样了?”   “千千,”夏立业欲言又止了半天,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,“警方调了监控,确定那天只有你和杨光两个人,没有别的人,你说的风哥到底是谁啊?”   “那天?”夏千千敏锐地捕捉到重点,“我昏迷多久了?”   “已经两天一夜了。”夏立业回答。   “糟了,风哥还在仓库里……”夏千千艰难地拔掉手上的营养针,血一瞬间就飚了出来。   夏立业惊呼一声,连忙叫人给她按住针孔,夏千千哽咽着挣扎:“放开我,你们都放开我……”   “千千你冷静点,虽然没找到这个人,但爷爷已经按你的叮嘱找到了那个叫赵元的年轻人,你刚被送进医院他就和他师父一起去了仓库。”夏立业忙道。   夏千千猛地看向他:“真的?”   “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。”夏立业就差对天发誓了。   夏千千嘴唇动了动,好一会儿才红着眼道:“我要见赵元。”   “好好好,你乖乖躺着,我这就叫他过来。”夏立业赶紧安抚。   夏千千:“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。”   “行,打电话,我这就打,但你不准再胡闹。”夏立业说着,示意护士重新给她扎针。   夏千千看着他掏出手机,乖乖地配合输液。   电话很快接通,夏立业说明原因后,那边似乎说了些什么,夏立业连连答应,最后挂掉了电话,无奈地看向她。   夏千千心下一沉:“他在哪?他把风哥怎么样了?”   当时她被打了镇定剂,无法带夏风回墓地,如果把夏风独自放在那里不管,他肯定死路一条。那种情况下,她明知道赵元对夏风有敌意,却也不得不赌一把,赌他和自己那薄薄一层交情,赌他不会对一个救人的恶灵下手。   “爷爷……他刚才说什么?”夏千千一想到赌输的可能,嘴唇便渐渐发白。   夏立业叹气:“他说他现在在墓地,暂时来不了。”   他在墓地,是不是意味着把风哥送回去了?夏千千猛地松一口气,脑子又一次晕眩。  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又或者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,总之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。   夏立业年纪大了,在医院熬了两天后终于有点受不住,已经去了隔壁病房休息,夏千千的病房里此刻就只有她一个人。   窗子紧闭,暖气让人没有力气,夏千千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,发现力气已经恢复一些后,便立刻拔掉了手上的留置针,穿上鞋就要偷偷离开。   走到门口时,又想起自己突然离开的话,爷爷肯定会担心,于是又折回来写了张字条,表示自己出去散散心,很快就会回来,然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往城西墓地去了。   她没有车,只能打车前往,一路上给赵元打了无数个电话,都是显示无人接听,她心急如焚,只能不断催促司机快一点,总算是在一个小时内赶到了墓地,只是没等上山,司机就不肯往前了。   “姑娘,这大半夜的去墓地,我心里瘆得慌,要不你自己走一段?”司机问。   夏千千皱眉:“上山的路还有将近两公里,你让我走过去?”   “这也没办法,你打听打听,看谁深更半夜的愿意往墓地去啊。”司机摊手。   夏千千不悦:“我加钱。”   “不好意思,你要是加钱,我就更不敢去了。”司机默默拿到手机,看样子是想报警。   夏千千不想节外生枝,只好下车步行往山上去。   正月里的周城还很冷,夏千千却走得出了一身汗,寒风一吹身体瑟瑟发抖,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前走。   夏千千以前觉得,自己飞机失事时走的那段路,是她走过最难走的路,可今天才发现,最难走的是现在这条路,虽然路很平坦,虽然有路灯照明,可每一步都好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,让她随时有种要倒下去的错觉。   她就这样走啊走,走啊走,终于在病号服被汗水浸透前来到了墓地门口。   今天的门没有锁,里面还隐约有火光出现。夏千千的心前所未有的紧张,却还是坚定地走了进去。   墓地里的路灯没有开,她朝着火光走去,赵元和他的师父很快出现在她眼前。   “夏小姐?”赵元看到她后目露惊讶,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夏千千一眼就认出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,是她给夏风立的墓碑前。赵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顿了顿后解释:“师父烧的这些符咒,是可以帮恶灵稳固能量防止溃散的,是对那只恶灵好的东西。”   他在接到夏立业电话时,第一反应就是要杀掉恶灵,可来到现场才发现,这只恶灵是为了救人才受这么重的伤,良知和对夏千千的义气让他迟迟无法做出决定,最后还是师父一语惊醒梦中人——   “你杀恶灵的目的是什么?”   “保护普通人。”   “这只恶灵做的事,也是保护普通人。”  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法事,一场……专门为恶灵做的法事。   赵元的眸色逐渐坚定:“夏小姐放心,我们会尽力救他。”   夏千千感激笑笑,又开始用视线搜寻,可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夏风,只好重新看向赵元:“他人呢?”   “他……”赵元迟疑地看向墓地。   夏千千愣了愣: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夏小姐,”赵元的师父终于开口,“我们虽然保住了他的命,但他受伤太重,需要沉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,所以我们把他放回了他的墓里。”   “这样啊……”夏千千松了口气,“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?”   赵元二人都不说话了。   夏千千心里一沉:“什、什么意思?”   “运气好的话,几个月就醒了,运气不好……几年,几十年,上百年都有可能,”赵元不敢看夏千千的眼睛,“恶灵的寿命漫长,总有一天会醒的。”   夏千千怔怔看向墓碑,许久都说不出话来。 第58章   赵元二人什么时候走的,夏千千已经忘记了,只知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爷爷拄着拐杖出现在她面前。   “这个就是夏风?”他低声问。   夏千千看向墓碑的眼眸微动:“是的爷爷,他就是夏风。”   夏立业沉默片刻,对着墓碑三鞠躬:“谢谢你在我昏迷这段时间一直保护千千,也谢谢你在仓库救了千千的命。”   仓库的监控视频里,杨光莫名其妙摔了出去,然后千千手脚上绑的绳子就自己解开了,旁人看来或许只是凑巧,但他心里却明白,这一定是千千那段时间找的恶灵在帮忙。   “只是我没想到,他也姓夏,”夏立业唇角挂上浅浅的笑意,“还真是巧呢。”   “不巧的爷爷,他的名字都是我取的。”夏千千垂下眼眸。   夏立业安抚地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,重量和温度传来,夏千千突然绷不住了,跪坐在墓碑前嚎啕大哭:“他、他为了保护我差点死了,他差一点就死了……赵元说他还会醒来,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,可能几个月,也可能几十上百年,爷爷,我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他了……”   她运气不好,十岁以后小家庭天崩地裂,母亲去世,父亲也不再是她的父亲;她运气挺好,没有经历太多苦楚,就被爷爷仔细地保护起来,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,几乎没有什么烦恼,所以二十多岁了仍然不会掩饰情绪,开心就笑,伤心就哭。   这一刻她哭得撕心裂肺,人都开始颤抖了,夏立业心疼得眼圈发红,一遍又一遍地安抚,直到她体力不支睡了过去,才叫人把她带回医院。   这一天开始,不论风吹雨打,夏千千每天都会去墓地,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,夏风始终没有醒来,变得和周围其他墓碑一样,不论来往多少人,都无法将他叫醒。   夏千千已经做好了每天都来等他的准备,希望他能在睁开眼睛的瞬间,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,直到有一天,她看到爷爷憔悴的模样,突然惊觉还有人挂心着她,她不能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,而无视自己最亲的亲人。   于是第二天的早上,夏立业发现她乖乖坐在餐厅里吃早饭。   四目相对,夏千千笑笑:“爷爷,早上好啊。”   夏立业眼睛泛光,默默来到她面前:“千千……”   “爷爷,我今天上午有课,等会儿上完课去公司找你,你下午继续教我做事吧。”夏千千笑道。   夏立业眼圈一红:“千千,都好了吧。”   “嗯!”夏千千用力点了点头,“都好了。”   夏立业嘴唇动了动,刚想说什么,夏千千已经拎起背包站了起来:“我先去学校啦,爷爷你记得吃早餐,我们中午见哦。”   “好,好……”   夏立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心里只剩庆幸。   夏千千上了车,第一反应就是往墓地去,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,静默良久后,最终还是乖乖去了学校。   这是夏风沉睡的一个月后,她第一次没有去墓地等着。   有些事总是开始不易,可一旦开了头,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没那么难了,她逐渐减少了去墓地的次数,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去公司,经常要忙到晚上十一二点,公司那些有关大小姐下凡玩玩的流言,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。   夏千千只管埋头做事,也没管外界在说什么,直到某天提前下班,她开车走在路上,才恍惚间发现夏天快要来了。   夏风已经沉睡了半年,而她最近一直在忙项目的事,也有两周没有去看他了。  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,朝着家里走的跑车就突然改了路线,径直往城西墓地去了。   初夏的天气不算炎热,但阳光也是热烈,在光线的照射下,就连墓地这样的地方,都变得好像明亮温暖起来。   夏千千拎着一堆吃的,轻车熟路地找到夏风的墓碑,上一次留在这里的食物和鲜花已经被清理了,唯有她的玉佩还放在墓碑前。   “风哥,你最近好吗?”她把东西一一摆出来,“我最近在忙一个特别大的项目,大到可以决定夏氏下半年的营收,所以才没空来看你。其实公司好多人都反对把项目交给我,但爷爷力排众议,坚决要让我用来练手,你肯定觉得我爷爷疯了吧,我也觉得他疯了,竟然敢把这样的项目交给我一个刚接触生意的人。”   “不过怎么说呢,爷爷既然愿意相信我,那我肯定也不能让他失望,所以最近卯足了劲儿在努力,虽然有很多不足,但好在帮我的人不少,对了,我还请了我师爹帮忙,我师爹你知道吧,就是我在大学里最喜欢的那个教授的老公,他们本来已经离婚了,但前段时间又复婚了,我师爹那叫一个嘚瑟,三句话离不开‘老婆老婆老婆’,我也烦得很,但是他能帮我,也就只能忍受他秀恩爱了。”   “前段时间我见到夏威了,其实爷爷一直不准他和我见面的,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,他好像老了十岁,头发全白了,跟我说要移民了,我猜得对吧,像他那种好面子的人,在小老婆和便宜儿子的事爆出来后,根本没脸再待在这片土地上了。”   “他走的时候跟我道歉,说不知道过去会有这么多隐情,还说对不起我,对不起我妈妈……嘁,早干嘛去了啊,我不会原谅他,准确来说,他在我的生命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,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,我和他早就不是一路人了。”   “杨娟和杨光都判了,数罪并罚,虽然没有死刑,但下半辈子都要在牢里度过了,再也不会有人铆足了劲害我了,这都要谢谢你,如果没有你,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,谢谢你啊风哥。”   夏千千絮絮叨叨地说着话,把这一个月来没说的都说给他听,直到口干舌燥,直到嗓子嘶哑,才彻底安静下来。  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落山,墓地重新陷入黑暗,夏千千靠在墓碑上打了个盹,最后被一阵风吹醒,发呆了很久之后才红着眼圈离开。   这次一走,又是半个月没回,夏千千没日没夜地熬,总算是把项目方案定了下来。   接下来就是执行的事了,工作量猛然减少大半后,夏千千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睡了个昏天暗地,一连两天都没有出门,直到夏立业看不过眼,亲自把她从被窝里薅了出来。   “干嘛啊爷爷。”夏千千抗议。   夏立业生气:“你还好意思问我?怎么着,项目完成了,你功成身退,准备把自己饿死在屋里。”   “什么跟什么啊,”夏千千重新倒回床上,“我就是太累了,想多睡会儿。”   “睡什么睡,都睡两天了,赶紧给我起来。”夏立业这次决定不惯孩子了。   夏千千被吵得没法,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。   夏立业一路跟到浴室门口,等她洗完脸出来才道:“今天有两件事交给你。”   “我要放假!”夏千千立刻抗议。   夏立业扫了她一眼:“你年假早就休完了,无假可放。”   “但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加班,难道不值得一个假期?”夏千千反问。   夏立业:“哦,那是你自愿加班,跟夏氏有什么关系?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这下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心心念念想把资本家挂路灯了。   “第一件事,”夏立业直接进入正题,“三点会有保镖面试,你亲自过去选个顺眼的,以后就跟着你了。”   夏千千无奈:“不是说好了不给我配保镖了吗?”   “谁跟你说好了,保镖必须配。”自从出过绑架的事后,夏立业草木皆兵,表示这件事不能商量。   夏千千蹙了蹙眉:“我不喜欢被管着。”   “没人管你,只是保护你的安全,”夏立业说罢,见她还想反对,便放缓了声音,“千千,爷爷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,你真的忍心让我这么大岁数的老人整天担惊受怕吗?”   夏威再不好,也是夏立业唯一的儿子,如今远走他乡,只剩下祖孙两个相依为命。夏立业一句话,便堵住了夏千千所有的辩驳,她无言许久,最后叹息妥协:“第二件事是什么?”   夏立业的目光突然游移:“你先去公司吧,你那个秘书会告诉你第二件事是什么。”   夏千千心中起疑,可不管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了,只好先去了公司。   虽然是三点面试,但应聘的保镖半小时前都到齐了,夏千千刚到办公室坐下,秘书便来问她是否提前开始面试。   “反正现在也没事,开始吧。”夏千千一边翻看文件,一边随口道。   秘书答应一声,立刻叫人进来,夏千千恰好看到合同的一处错漏,皱着眉头专心更改,秘书见状只好提醒:“夏总,人都到齐了。”   “嗯,先自我介绍一下。”夏千千随口道。   “我叫张强,来自绿县,曾经任职于……”   “我叫李伟,是海河安保公司……”   “我之前曾在海城虞家做过十年安保工作,是当时的……”   “我叫夏风。”   夏千千正在翻页的手指突然停下,好一会儿才怔怔抬头。   男人还穿着他的卫衣牛仔裤,一副玩世不恭的德行。   “我叫夏风,没什么工作经验,就是之前给某个大小姐当过几个月的保镖。”他慢悠悠道。   相比其他人的介绍,他显得过于随意和单薄,秘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筛错简历了,正要去确认时,就听到夏千千问他:“什么时候醒的?”   秘书:“?”   夏风眼底泛起笑意:“一个小时前。”   一个小时前醒了,就立刻来找她了。   夏千千眼圈一红,突然委屈张开双臂:“风哥,抱。”   夏风笑得更加肆意,越过桌子将人抱了起来。   其他人:“?”   秘书颇有眼色地把其他人请走了,屋里顿时只剩下两个好久不见的人。夏千千把脸埋在夏风颈窝里哭得厉害,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,夏风随意地摸摸她的脑袋,低声安抚:“没什么可对不起的,说破了天,我们也只是吵了一次架而已。”   那时候气她不相信自己,却没想过自己一开始的目的,本来就很难取信于人,是他要求太高,才会莫名其妙地失望,生死之际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,更何况她做的也足够多了。   这半年他躺在地下沉眠,却也并非毫无知觉,偶尔听到她的声音,就会觉得心情愉快,只是最近她来看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少,他心里渐渐不安,终于忍不住强行苏醒过来。   夏风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,夏千千安静地听,直到听他说自己是强行醒过来的,不由得面露担忧:“那、那你的身体不会受什么影响吧?”   恶灵寿命绵长,运气好的话可以活上三五百年,强行醒过来的下场就是,会像人类一样只能再活个几十年。   面对夏千千的担忧,夏风勾起唇角:“勉勉强强可以做你一辈子的保镖。”   夏千千惊喜地睁大眼睛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,所以夏小姐要录用我吗?”夏风笑问。   夏千千连忙点头:“要录要录!”   “可这样对其他人是不是不太公平?”夏风故作为难。   夏千千真想白他一眼,问他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了,但刚刚重逢,她暂时还舍不得:“其他人可以安排在别的部门,没什么不公平的。”   “那我就暂时留下吧,要是报酬不多,我可是会离职的。”夏风提醒。  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,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:“风哥。”   “嗯?”夏风眸色温柔。   夏千千:“我把我的寿命分给你一半吧。”   夏风愣了愣。   “我身体不错,应该能活到九十岁,分你一半的话就是四十五,虽然剩的不多,但也够给爷爷养老送终了,我觉得……”   夏千千还在掰着手指努力算,下颌突然被他抬起来,等回过神时已经被他吻住。  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,秘书作为夏总的第一贴心小棉袄,尽职尽责地把所有要见夏总的人都挡了回去,直到夏总两个小时后面色红润地走出来,才恭敬地点了点头。   夏千千本来要带着夏风翘班的,看到秘书才想起来:“对了,爷爷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?”   秘书下意识看一眼她身后的男人,轻咳:“没什么。”   夏千千皱眉:“怎么会没什么,他明明说你知道的。”   “……夏总,我觉得没必要再做了,我帮您推了就好。”秘书依然坚持。   夏千千不高兴了:“有没有必要也得知道了才能判断,你快点说,别绕圈子了。”   秘书见她坚持,只好硬着头皮开口:“其实真的没什么,就是夏董认识几个青年才俊,想让你……”   “我觉得真的没必要!”夏千千赶紧打断,“那什么,你去忙吧。”   秘书如释重负,赶紧溜走了。   夏千千后背发毛,好一会儿才僵硬转过去:“风哥……”   “青年才俊?”夏风似笑非笑。   夏千千立刻挽上他的胳膊:“我不相亲。”   “哦,原来是相亲。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夏风冷笑一声,抽出胳膊往外走,夏千千赶紧追上去:“别生气呀风哥,我这不是没去吗?”   “真的,就算你没醒我也不会去,天底下谁不知道,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,我还想让你给我当一辈子保镖呢。”   “风哥风哥风哥……” 第59章 番外   夏千千经常听沈教授提起那个叫许悠的师姐,于是从很早之前就想见见她,无奈师姐去了国外养胎,见面的时间只能一拖再拖,最后终于在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,约好了见面的时间。   是在海城相见,夏千千和夏风提前到了几天,把海城玩了一遍之后,在见面那天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餐厅,沈教授也提前来了,旁边坐着的高大男人,正是她上个月还在见面的师爹。   “教授,师爹!”夏千千热情打招呼。   沈新柳眉头微挑:“我怎么觉得,她对你比对我热情?”   “上个月刚给她一个大单,她敢不热气吗?”辰野对这个便宜徒弟相当了解。   沈新柳点了点头:“千千越来越上进了,不愧是我的学生。”   “你该夸的难道不是我吗?”辰野不满。   沈新柳刚要说话,夏千千就一屁股坐下了:“教授师爹,你们聊什么呢?”   “聊你越来越能干了。”辰野斜了她一眼。   夏千千嘿嘿一笑:“哪里哪里,都是师爹帮忙,我才能有现在的成绩。”  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辰野说着,突然注意到她身后的男人,眉头渐渐皱了起来。   夏千千立刻拉过夏风:“这是我保镖夏风,风哥,这位就是沈新柳沈教授,是我最喜欢的老师,这位是师爹辰野。”   夏风微微颔首,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辰野,辰野的眸色也暗了下来。   沈新柳没有察觉,只是问夏千千一句:“只是保镖?”   夏千千轻咳一声:“是啊,一辈子的那种。”   夏风神情愉悦,没有反驳,沈新柳也就懂了。   “夏先生的气味很特别。”辰野淡淡道。   夏风勾唇:“辰先生看起来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。”  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微妙,夏千千和沈新柳一见面就直接无视他们了,因此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,只管自顾自聊天。   “教授,许师姐呢?”吃完一块蛋糕,夏千千忍不住看了眼时间。   沈新柳淡定道:“孩子太粘人,她打算等她睡了之后再来,不过你放心吧,她不会迟到的,许悠这个人一向准时。”   “我真的太想见见这位许师姐了,”夏千千托腮,“总觉得她是个很厉害的人。”   “她确实挺厉害的。”沈新柳表示认同。   “说我什么呢?”  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,坐在一起的几人同时看过去,沈新柳扬起唇角点头,许悠立刻跑过来:“教授!好想你。”   跟沈新柳打完招呼,还不忘小师妹,“你就是千千吧,比我想的还要漂亮呢!”   “真的吗?”夏千千有点不好意思,“许师姐好,咱俩终于见面了。”   其实她们这段时间也打过几次电话,聊得是相当愉快,夏千千也因此更加盼望见面。   “是啊,可算是见面了,再不见就要得相思病了。”许悠玩笑道。   夏千千热情表示认同,并偷偷打量眼前人。许悠的小孩还不满一岁,她本人还有点圆润,但气色和精神头依然很好,看起来就是那种生命力特别旺盛的人,再看她身后的男人,虽然气质淡漠,可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帮许悠挪椅子倒茶水,无微不至到简直让人羡慕。   夏千千是真的羡慕,毕竟自家这个除了会吓她就是管着她,她现在在他和爷爷的双重管理下,简直像个没有自由的高中生。   夏千千在盯着虞游看的时候,夏风和辰野也在看虞游,许悠这才想起还没介绍一下,于是挽着虞游的胳膊道:“这是我老公,虞游。”   刚才还在剑拔弩张的夏风和辰野对视一眼,果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微妙的情绪,不过微妙归微妙,老婆当前,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——   “你好,我是夏风。”   “我是辰野,是沈教授的老公,按理说比你们俩都大一辈。”   虞游高贵冷艳地扫了二人一眼,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,惹得两人同时一哽。   沈新柳早就习惯了虞游这个死样子,倒是旁边的夏千千忍不住了,小小声跟许悠说:“师姐,你从哪找的对象,是不是也太帅了点。”   “帅吗?”许悠故意问。   夏千千猛地点头:“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。”   “最?”辰野眯起眼睛。   夏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:“最。”   夏千千噎了一下,淡定道:“我就是客气一下,你们怎么还认真了。”   “那你别客气了,说谁最好看。”辰野抱臂,夏风也看了过来。   夏千千果断指着夏风:“他。”   辰野眯起眼睛:“项目你还想不想要?”   “当然想要!”夏千千忙道,“但审美是很主观的事,我觉得自己男朋友最好看也没啥问题吧,那我要是觉得师爹你最好看,岂不是很危险?”   辰野一想也是,于是蹭到沈新柳身边:“老婆,你觉得谁最好看。”   沈新柳:“虞游。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夏千千:“……”   “客观事实而已。”沈新柳表示。   许悠在气氛滑到更冰点之前轻咳一声:“那什么,我们几个女生有悄悄话想说,要不各位另开一桌?”   辰野当即不满,虞游也皱起眉头,还是夏风第一个起身去了角落。   “还是千千的男朋友比较配合,真好,这就是结婚和没结婚的区别吗?”许悠故意感慨。   此言一出,那两个男人二话不说也走了,许悠乐了一声,一回头就对上了夏千千崇拜的视线。   “悠悠姐,你是这个。”夏千千竖起大拇指。   许悠往沈新柳身上一歪:“还可以吧。”   三个女生相谈甚欢,那边几个男人就不怎么样了,偏偏还坐了一张三角形的桌子,一人占据一边,相互观察相互试探。   最后是辰野先抬起手,不经意间挡住鼻子:“一股鱼腥味。”   这话是冲谁去的不言而喻,一向淡漠的虞游突然笑了一声:“能有臭烘烘的狗味难闻?”   “我觉得都挺难闻的。”夏风做总结。   虞游:“地底下烂泥的味道更难闻。”   辰野:“确实,一股下水道味儿。”   “人类好像很喜欢泥土的味道,尤其是下过雨之后的泥土味,”夏风一脸淡定,“但是鱼腥味和臭狗味就不一定了。”   “喜不喜欢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,修成正果不就行了,啊……”辰野说到一半恍然,一脸同情地看向夏风,“听说你还只是男朋友?怎么回事,夏家不喜欢你吗?”   “夏家在周城的势力还算不错,那位夏老爷子应该更喜欢门当户对的孙女婿,”虞游喝了一口柠檬水,觉得不合胃口又放下了,“说起来,我和夏家前几年也有些业务上的往来,之前夏老爷子也跟我说过,要我介绍个虞家子弟给他孙女。”   辰野:“臭鱼烂虾有什么好介绍的,我这儿有的是大好儿郎,便宜徒弟上次还盯着我秘书的大胸肌看个不停,撮合他们也不错。”   “你的秘书,”虞游面露不屑,“配得上夏家千金?”   辰野冷笑:“年薪千万,家产丰厚,肌肉还大。”   “听着也没多好,但最起码是个活的。”虞游评价。   辰野补充:“还有身份证。”   虞游点头:“人类社会,身份证很重要。”  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越说越愉快,已经到了暂时放下对彼此的不满的地步。夏风冷眼旁观,在二人终于安静下来时突然开口:“许悠跟千千打电话时,说老公太粘人了,还总是吃小孩的醋,她烦得很,沈教授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,虽然没有小孩,但很想一个人出去旅行几天透透气。”   辰野和虞游同时看向他。   虞游:“你偷听她们打电话?”   辰野: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?”   “没偷听,只是千千什么事都会跟我说,怎么你们不是吗?”其实是不小心听到的,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承认,不仅不能承认,还要添油加醋。   夏风扫了虞游一眼,又看向辰野,突然愉悦地扬起唇角,“哦,差点忘了,她们烦你们。”   虞游:“……”   辰野:“……”   夏风完胜,离开的时候心情极好,夏千千感觉他很不对劲,逼问半天总算问出来原因了,当即开始订机票。   “不是要再玩几天?这么早回去干什么?”夏风问。   夏千千十分冷静:“没什么,我怕沈教授和师姐会弄死我。”   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辆豪车里,司机红着眼角不肯开车。   沈新柳等了好一会儿,最后无奈道:“我只是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,又没有真的一个人出去走走。”   “有什么区别?”辰野控诉,“你就是嫌我烦了,想和我离婚。”   沈新柳:“……”一个人旅行跟离婚有什么关系?   “沈新柳,我告诉你,你要是不解释清楚,这件事没完!”辰野继续作。   沈新柳想了半天,道:“解释不清,离婚吧。”   辰野:“!!!”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沈新柳:“还有什么问题?”   “我能有什么问题,”辰野捧着她的脸叭叭亲了三口,“爱你,老婆,我们回酒店吧。”   沈新柳绷了半天,唇角还是流露出一丝笑意。   “我也爱你。”她不吝情话。   辰野老脸一红,什么不高兴都没了。   “不过老婆,你那俩学生眼光都不怎么样,找的都什么鬼东西啊,臭鱼烂虾的,竟然也看得上。”辰野趁机评价。  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:“我找个狼就好了?”   辰野噎了一下,哼唧着蹭过去:“最起码我身上是热的。”   沈新柳不知想到什么,眼底的意味渐渐变了。   老夫老妻的,辰野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,当即一脚油门就回酒店了。   转眼夜深,海边的别墅里。   许悠哄睡了小朋友,站在落地窗前揉着发酸的肩膀,刚揉了没几下,一只冰凉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指尖。   她笑了笑,转身靠进某人的胸膛。   “我最近很黏人?”虞游声音有点闷。   许悠:“嗯,有点。”   听到她承认了,虞游眉头轻蹙,正要说什么时,就听到许悠轻声道:“你一般变得黏人的时候,往往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了,是因为我最近把太多精力放在宝宝身上了?”   虞游:“……嗯。”   许悠笑笑:“明后两天是周末,我不用上班。”   虞游顿了顿,不懂她是什么意思。   许悠踮起脚,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我们去海里泡两天吧。”   他是这片海域的王,唯有回到海中,才能让她完全属于他。   虞游愣神许久,噙着笑将她抱得更紧。   夜色渐浓,远处的私人沙滩上,隐约能看到灯塔明亮的灯光,谁也不知道灯光没照到的地方,还有多少怪物潜伏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